喬家大宅
“你今天倒是給我從實招來!”
一聲雷般的喝斥聲響起,一干人等心驚膽戰,不論是坐在紅檀木椅上還是站在一旁伺候著的,統統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如雷動九天的是首座的一名銀發老者,一襲淡色長袍、一把白胡子,卻還恁是脾氣暴烈如霹靂火,一出聲每個人幾乎都想抱頭鼠竄。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那名年輕高大、身材修長的男子,卻一點兒也沒有想逃的意思,俊美的臉上還是面無表情,只有那雙好看的眼眸微漾出一絲絲笑意。
老人家精氣神果然十分康泰,吼聲絲毫不打折扣。
俊美男人只是挺直佇立在廳前,全身上下一點贅肉都沒有,還散發著一股無可掩飾的英氣,但是他臉龐慣性的冷漠淡然,讓人情不自禁心頭微微發涼。
他仿佛是一塊千年寒冰,堅硬、清曠、冷僻,卻又如此吸引人……
但見銀發老者怒目瞪視著英俊男人,而后者一點也不打算說話的樣子。
廳上眾人開始冒冷汗……
“阿謹,爺爺在問你話呢!”輕咳了一聲,座上一位雙鬢微白的中年人冒險提醒。
好半天,英俊男人才懶懶地開口,“爺爺,說重點!
喬老爺子險些一記鐵砂掌劈過去,不過他總算還記起站在面前的是喬家三代單傳的命根子,所以大掌只是握了握,隨即松開,但他還是不免氣咻咻,“你這個小兔崽子想活活把我氣死是不是?去你的,普天之下還沒人敢叫我喬老頭說重點……真是氣死我了,你都是被那一票娘兒們寵壞了!”
坐在老人身旁的喬老奶奶忍不住輕咳了一聲,警告地道:“說話小心點,哪一票娘兒們?你指的是我嗎?”
但見喬老爺子臉色倏然有些尷尬,“咳,我說的不是你,是……阿盛,都是你慣壞你兒子的,瞧瞧他現在是什么德行!”
喬盛性格的臉龐古怪窘然著,搓著手干笑,“這……這……”他轉身想拉著老婆一同分擔罪過,卻被老婆喬張守英瞪了一記,他只得敢緊轉回頭來對老爹陪笑,“爹,是,都是被我寵壞的……唉!”老爹發飆,他也只能暫時承認自己就是那“一票娘兒們”了。
喬老奶奶看不下去了,跳出來主持正義,“老伴,不要指這個道那個的了,說來說去你最疼阿謹,若要說是被誰慣壞,那鐵定是你了!
喬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睛,“我?”
“是啊,爹,還記不記得阿謹小時候光著屁股在全國武術大會上裸奔的事?那時候全場的人都嚇呆了,就只有您高興得哈哈大笑,還直贊阿謹有豪邁奔放的男兒氣概呢!”喬張守英嘆了口氣。
“是呀,事后我拿竹棍子要扁阿謹一頓,也是您老人家護著、擋著,還海K了我好幾記拳頭,險些把我的肋骨打斷……”喬盛逮著機會,埋怨地叨念道:“爹,就沒見過您這樣的老子,為了孫子要打兒子的……”
喬老爺子臉紅了,扯開喉嚨叫道:“我?是我嗎?那是你娘……”
“你這個老不死的,說的是什么?”喬老奶奶老鳳眼一橫。
喬老爺子還來不及打寒顫,喬謹已經一副沒好氣的表情!澳銈兊降渍椅襾碜鍪裁吹模俊彼麆γ家惶。
“啊,對,就你這兔崽子,搞得全家大亂還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喬盛矛頭指向兒子,“若不是你,你老爸我也用不著被我老爸罵!”
喬謹攤攤手,“從頭至尾都不知你們鬧什么,我不做任何評論!
“好哇!你……”
“你們就別再斗嘴了,談正經事才是真的。”喬老奶奶一扯老公的衣袖,“吼也吼完了,兇也兇過了,別忘了正經事。”
喬老爺子銀眉一蹙,“對,差點忘了要嚴刑逼供!阿謹,你究竟有對象了沒?
喬謹淡淡道:“爺爺,您不能問別的嗎?”
喬老爺子怪叫起來,“好家伙,居然給我來這一招,我不管,今天你若沒有給我們一個交代,休想走出大門,來人!”
幾名體格強壯身著唐服的男人腳步輕移,已經做好了阻攔孫少爺的準備動作。
喬謹不著痕跡地打量他們,冷冷一笑,“您以為單憑他們就能把我留下?”
“當然不行,誰不曉得你是全國武術冠軍,跟你打架簡直就是不要命了!眴汤蠣斪有Φ糜行┘樵p,“我的意思是,有本事你就全把他們打癱了再走出大門;這其中有你的師兄弟,還有從小抱你、疼你到大的張三叔……嘿嘿!”
果然是千年老狐貍,耍得賤招。
喬謹微微一皺眉,“爺爺,何苦自家人戕害自家人?”
“你不娶妻生子傳承后嗣,等再過個二、三十年,我們這些老東西都全死光了,到時候哪里還有‘自家人’?就剩下你自己一個人了!”喬老爺子氣吁吁,“哼!再見不到你娶媳婦兒,索性大家來一陣混打,統統死了干凈!
看得出老人家是真發怒了,喬盛瞪了兒子好幾眼,連忙上前安撫老父,“爹,您有話慢慢說,別氣壞身子了。”
喬張守英也忍不住道:“阿謹,爺爺也是為你好,今年二十八了,再不娶要等到什么時候呢?男人雖是越老越有行情,可是年紀越大就越生不出孩子,趁你現在還年輕力壯,早早生幾個小寶寶來給我們玩才是真的!
“我看你們只是想要個小孩玩,才口口聲聲要我結婚吧!”喬謹是明眼人,怎會看不出這干長輩在玩什么花樣。
喬家大老們互覷了幾眼,笑得有些尷尬。
“這有什么不對?爺爺奶奶想抱曾孫,我們想當爺爺奶奶,這是天經地義的,你違背親長的意思就是大逆不道!眴虖埵赜⒉粣偟氐。
“急什么,我看諸位身強體壯、精神矍鑠,再活個一甲子也不成問題!眴讨旈e閑地道。
“你這兔崽子,居然敢這樣跟你媽說話!”喬盛咬牙切齒道。
“爸,別鬧了,當年你還不是被逼成婚的,我以為你最能體會這種痛苦!眴讨斘⑿,笑里別有用意。
果不其然,喬張守英突然怒跳起來,怒視丈夫,“你是這樣跟兒子說的?說你當年是被逼婚……好!喬盛,有你的!”
喬謹三兩句話就撩撥得夫妻“自亂陣腳”;喬盛急忙要向嬌妻解釋,自然就無暇對付兒子。
喬老爺子冷眼旁觀,又好氣又好笑,“年輕人就是年輕人,這么幾句話就落入圈套,還成什么大器?喂,寶貝孫子,你的腦筋比起你爹的是好上數百倍,不遺傳給下一代就太可惜了,你說是不是?”
“照爺爺這么說,那我也怕隔代遺傳,屆時我兒子的腦筋像我爸的一樣,那豈不是欲哭無淚?”他無辜地道。
喬盛嘴里安撫嬌妻,耳朵一聽此言,大大氣惱起來,“聽聽,說這是什么話,你老爸我是笨到哪里去了?”
喬老爺子沒想到自己套圈圈般的話沒套著孫子,反而累得兒子被反將一軍。
亂烘烘之際,喬謹的語聲淡淡地傳到每個人耳膜里,“你們別吵了,不就是想要抱孫子嗎?這有什么難?”
咦?
所有人登時目光齊投射,震撼地看著他。
咦?咦?咦?他這次怎會乖乖投降……
喬老爺子首先小心翼翼地問道:“咳,我們是想抱沒錯,不過我們要的是那種你自己生的喔!外頭亂抱回來的不算數,更不可以買一尊芭比娃娃回來敷衍、充數!
喬老奶奶忍不住敲丈夫腦袋,“你老番癲啦?”
實在是不怎么相信兒子,喬盛也情不自禁發言,“對、對、對,連HELLO KITTY也不行買回來!
喬張守英重重踩老公一腳,“別鬧了!”
“噢!”喬盛慘叫一聲。
喬謹又不自覺地皺眉了。有這一種天才長輩,無怪他長大以后越來越不愛講話,也越避婚姻如蛇蝎。
婚前的爺爺和老爸據說是氣概萬千的豪氣男兒,現在呢?
喬謹想想笑了,俊美的臉龐漾開的那抹笑動人心弦,只可惜如曇花一現,他隨即又收起了微彎的唇角。
“我會讓你們抱到孫子的!彼氐馈
“真的?”眾人眼睛一亮,不可思議。
“反正你們就是怕我不愿傳遞香火,如果我有孩子,那么是不是天下就太平了?”他挑眉。
“是、是、是!眱蓪戏蚶掀撄c頭如搗蒜,沒有聽清楚他話里的意思。
他緩緩點頭,轉身要離去。簡單,事情解決了。
眾人一愣,喬老爺子忍不住低吼,“等等!怎么話只說一半,你還未交代完!”
喬謹回頭,眸光深邃炯然,“話已經說完了,十個月后你們等著抱孫子。我很忙,武術館還有很多事,再見!
他瀟灑自若地走出大門,猶如御風而去的古代游俠。
眾人都看呆了。
好半晌,喬老爺子才用力一拍大腿,笑得合不攏嘴,“不愧是我喬某人的孫子,硬是要得!”
喬老奶奶翻了翻白眼。還說人不是他寵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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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謹是國際武術界的奇才,或許是生于武術世家,再加上天賦異稟,所以他六歲就是小小武術高手,十六歲的時候代表國家出賽奪得亞洲杯武術冠軍,二十六歲的時候將祖父創立的“俠道”武術館發揚拓展,從原有的臺南會館推展到世界各個國家幾乎都有“俠道”的武術分館,并且學員踴躍爆滿。
二十一世紀即將來臨,人們文明病叢生,在腦力越發尖端躍進的同時,更需要用健康有力的方式來鍛煉身體,再加上東方武術進攻好萊塢,幾乎全世界的人都開始沸騰起要學習武術健身。
喬家僅僅西雅圖一個城市就開設了七家武術分館,因為報名的人太多,熱中學習的學員又口耳相傳,為“俠道”奠定下極好的口碑。
盡管如此,喬謹對于每家分館的管理與要求都相當的嚴苛,他只讓真正具有俠與武精神的教練駐場,絕對不會讓分館出現良莠不齊或一味暴力的教練人員。
喬家有無數身手精銳的師兄弟都分別被派往分館管理負責,還不定時舉行武術比試和進修,期望讓每個人都能真正達到強身健體、內斂自制的游俠之精神。
喬謹在國外十分有名,有許多部好萊塢巨片都希望請他做武術指導,可惜他志在宣揚中國俠客武術精神,因此對于那著重聲光效果的電影制作總是興致缺缺。再說袁家班的武術指導是一流的,他們已經代表中國人在好萊塢好好地揚眉吐氣一番了,并不需要他再來錦上添花。
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務,是制造出一個小孩來交差,那班長輩才不會繼續對他死纏爛打。
喬謹一身黑色緊身上衣,修長雙腿裹在夜黑色長褲中,腳下是舒適好動作的布萊達短靴。
他動作不疾不徐地行走過公園,宛然優雅夜行叢林的黑豹。
今天天氣極好,空氣中有種舒服的味道……
驀然,一陣落水聲伴隨著尖叫響起,隨后是七嘴八舌的大叫——
“有人落水了!”
“有人掉進湖里了!”
“有人自殺啊!”
喬謹神色一凜,身形一動即迅疾如風,下一瞬即來到了公園的小湖邊。
湖雖然不大,水卻頗深,在一旁驚急呼叫的都是老弱婦孺居多,喬謹想也不想便一個縱身躍下,姿勢完美地落入湖中。
他像靈活的魚般幾個旋身登腳,便來到了載浮載沉的落水者身畔,他輕柔有力地彎肘勾住她的粉頸,將她的身子往水面上抬。
落水者是一名女子,她烏黑的發絲已經濕答答地黏住了臉龐,身子的軟癱顯示她已脫力昏迷過去,喬謹心念一動,帶著她迅捷地劃水上岸。
一出水面,他毫不費力的將她攔腰抱起,躍過矮矮的欄桿。這公園的欄桿未免也太矮了,這么容易就讓人落水。
無論她是自殺還是無意失足,這欄桿的設計都有嚴重缺失。
他飛快的將女子平放在綠地上,開始做起CPR。
眾人嘰嘰喳喳地圍觀討論著,有人贊嘆這年輕人見義勇為,還有人嘆息這名女子不知何故輕生。
不一會兒,女子已經吐出湖水,緩緩蘇醒。
喬謹打量著年輕嬌嫩的女孩,冷冷地道:“你醒了?”
音畫茫茫然地睜開眼睛,喉頭又嗆又澀,極度不舒服!鞍。俊
“小姐啊,你為什么想不開呢?長得這般水,這樣輕生實在太不應該了,你父母知道的話會有多難過呀!”一個阿婆忍不住插嘴,熱心地叨念。
剛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音畫還有些恍恍惚惚,只能片段地接收著聲音。
“父母?我沒有父母,我是孤兒!彼躲兜鼗卮。
眾人響起了一聲嘆息,一致認為就是這個原因讓她想不開。
喬謹深深地凝視著她,旁人卻捉摸不出他眸底神色為何。
“你沒有其他親人?”他本能問道,聲音還是冷冷淡淡的,不起一絲漣漪。
“沒有!彼是愣愣地,像失了魂。
俯身在她面前的男人是誰呀?英俊又好看,雖然眸光始終冷冷的,但是不知為何,她卻覺得有一股溫暖的感覺。
是他救了她嗎?
“是你救了我?”
他緊緊攢眉,“希望你讓我救得值得,下次再做這種危險的舉動,就是神仙也不想救你了!
他對她好冷漠……是她做錯什么事情了嗎?音畫怯怯地瞅著他,那模樣及眼神,可憐柔弱得像一只受傷的兔子。
喬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為她拂開了額際的濕發,音畫一驚,身子忍不住縮了縮。
!從沒有男人碰過她!
他看出她的驚懼,眉頭不自禁深擰了,“怎么?怕我把你吃了。”
“啊,沒事了,沒事就好了……”眾人眼見情況已穩定,開始慢慢地散去。
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躺著的音畫和半蹲著的喬謹,一時之間,氣氛有些暖昧詭異。
音畫吞著口水。怎么她心頭像有一把火在燒烤呢?他的眼神明明冷漠如冰,口吻也帶著濃重不悅,可是為什么她就是忍不住想多看看他?
“你還想在這里躺多久?”喬謹率先站了起來,神色莫測高深。
音畫掙扎著緩緩起身,被清風一吹,通體冰涼的身子忍不住打起顫來。
“你的嘴唇都發白了!彼櫭,“走!
“去、去哪里?”她管不住自己打顫的貝齒。
“我車上有毯子!彼淅涞氐。
“喔!
他向前走幾步,意識到她沒有跟上來,“怎么不走?”
音畫可憐兮兮地站在原地,又冷又發抖,“你、你是陌生人……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能跟你走。”
喬謹簡直想嫌惡地呻吟出聲。女人!無怪他避之有如蛇蝎,女人就是這么麻煩。
“隨便你!彼敝蓖白,矯健的身軀優雅有力。
音畫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驀然又是一陣涼風吹來,她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呀!別想那么多了,生病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再說星期一她還要參加畢業典禮,無論如何不能缺席啊!
強按捺著狂跳的心,音畫急急向前追去。
“等等我!”她嬌喘吁吁。
喬謹這才轉過身瞥了她一眼,腳步明顯放慢。救人救到底,他不希望救她免于滅頂,卻讓她死于肺炎。
音畫拼命地趕著,氣喘不已地跑到他身邊,“你走路……好快!
他沒說什么,只是徑自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