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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債女不還 第四章
作者:采薇
  出發去機場前,穆尚理和夏盈玥約在餐廳共進早餐。

  昨夜的整人戲碼顯然引發夏盈玥天性中的惡作劇因子,晨曦中只見她臉色白皙中透著霞紅,精神好得不得了。

  她招手叫侍者過來,開始點菜。

  “我要一顆剝開就蛋汁四溢的水煮蛋,焦得咬不動的土司,外加一杯過期變味的咖啡和涼掉的培根肉!

  穆尚理望向她,挑高一邊的眉毛。

  侍者呆呆望著夏盈玥,蠟像似的僵著身子,好半晌才說道:“小姐要的早餐我們做不出來!

  東方美人兒漂亮得像被貶落凡塵的天使,上帝給了她出色的外貌,卻吝惜給她正常的智商,侍者大呼可惜。  

  點這種早餐,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夏盈玥合上menu,抿嘴笑道:  “你們做不出來嗎?可是,我昨天早上就是吃這些東西!

  昨天的吐司硬得像石器時代遺留至今的化石;那半涼不熱的咖啡,肯定是用咖啡渣沖泡的。

  穆尚理臉上出現難得的笑意,朝窘得無地自容的侍者道:“兩份法式早餐。如果其中有這位小姐描述的食物,我就去消費者基金會投訴,想必這不是貴飯店樂見的結果!

  “昨天的事只是意外,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窘得滿臉通紅的侍者鞠了躬,一溜煙般逃得人影不見。

  夏盈玥撇撇嘴說道:“不只如此哦!他們連蛋杯都沒洗干凈,我昨天吃水煮蛋時,蛋杯底部居然跑出小蟑螂,一只一只對我不懷好意地竊笑,仿佛在說它們已經先吃過了!

  “那多惡心!”

  穆尚理很懷疑這家五星級飯店的ISO認證是用錢買來的。

  何止惡心?簡直惡斃了!

  “光看那些餿掉涼掉的食物,誰還吞得下去?我干脆出去外面買炸雞薯條,也比跟蟑螂同食好!

  穆尚理喝了口水,不著痕跡替昨晚的缺席提出解釋。

  “昨晚剛好客戶有事要處理,所以我沒去酒吧!

  夏盈玥諒解的笑容找不到一絲責難。

  “沒關系!

  說出來也許沒人信,但她習慣被放鴿子是事實。

  自幼及長,無論是母姐會或是家長會,原本答應會出席的夏振剛或是沈晴尹,十次中有九次都沒有出現。  

  爹地的客戶臨時有事要處理——玥玥,對不起,

  媽咪的長官叫我接手主持一場很重要的修法會議——乖女兒,對不起!

  習慣成自然,她并沒有把穆尚理昨夜的缺席解讀為惡意放鳥。

  侍者剛好送上餐點,夏盈玥切開盤中的火腿蛋,叉起來放入口中咀嚼,充分享受食物的香氣與滋味。

  “昨夜玩得很愉快嗎?”

  雖是明知故問,但穆尚理在爾虞我詐的法律圈淘洗得很徹底,老辣深沉到了極處,臉上表情完全瞧不出異樣。

  看他一副局外人的模樣,絕對沒有人會懷疑他才是損失兩千法郎的苦主,安排楊爾杰出現在酒吧的黑手。

  夏盈玥輕笑出聲,酒吧發生的小插曲是旅程中最精彩的一幕;嘏_灣后,她一定要說給小苑和歡歡聽。  

  “很好玩,免費喝了很多杯酒!

  免費嗎?穆尚理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

  本以為她既是老狐貍的女兒,酒量應該很差,只要聞到酒味,整張臉就紅得像煮熟的蝦子,所以他才想出這招毒計。

  一旦灌醉她后,只要看楊爾杰的刑案注記資料——也能是所謂的前科,就不難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楊爾杰是土生土長的臺灣人,在電梯里被女朋友拋棄,受創甚巨,形成攻擊性人格,從此成為電梯之狼。

  他多次性侵害婦女得逞,擔任辯護人的就是穆尚理。

  承審女法官年紀尚輕,社會歷練不足,穆尚理充分利用這點,辯稱由于被害婦女要求犯人使用保險套,并沒有達到不能抗拒的地步,不符合強奸罪的構成要件,最多只觸犯強制罪。  

  別小看這個理由,強制罪的最高法定刑才三年,強奸罪最低法定刑就要五年,最重可以判到無期徒刑,兩者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服刑出獄后,就算穆尚理要楊爾杰殺人放火,他也會眉頭皺也不皺地照辦,更何況只是叫他重操舊業。

  夏盈玥又比又劃,說個不停,表情手勢精彩如專業說書,把昨晚楊爾杰醉得不省人事的丑態二字不漏地告訴穆尚理。

  “可借你不在現場。他在眾自睽睽下狂跳大腿舞的模樣,鐵定讓你笑到翻倒,明明醉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他還堅持沒醉沒醉!”  

  所托非人!

  楊爾杰那個大色胚,在臺灣伶俐得很,來法國卻變得呆頭笨腦,陰溝里翻船,栽在一個毛丫頭手上。

  穆尚理替自己的二千法郎感到不值。

  夏盈玥燦爛的笑顏再次讓他重溫失敗的苦澀,香噴噴的火腿煎蛋吃在嘴里,一點滋味也沒有。他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虧;明知夏盈玥只是誤打誤撞壞了他的好事,但他不爽的時候,別人就不準開心。

  “作弄人不是好寶寶該有的行為。”他口氣中沒有一絲溫度。

  戳弄別人的痛處是一門藝術,多少人想學也學不會,穆尚理卻是天生好手,抓住對方弱點就緊咬不放。

  “我早就不是小朋友了!”

  她真是愈活愈小,上次在畫展會場,至少還是“小朋友”,幾個月過去了,她卻變成“好寶寶”。

  “以刑法十八歲、民法二十歲的標準來看,你都已經成年。但你真的能脫離父母的控制,自己作決定嗎?”

  穆尚理看得出來夏盈玥對父母滴水不漏的控制頗有微詞,不反抗不代表她喜歡當“高齡”二十歲的小孩。

  笑容凍結在唇角,愁悵爬上夏盈玥的眉梢。

  她從小要什么有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最好的。

  代價是要乖乖的,不能有太多意見、不能去父母不放心的地方玩、不可以太早交男朋友、不能不做父母要她做的那種孩子。

  二十年了,除了額頭上“模范女兒”的正字標記外,在這段不算短的歲月中,她似乎不曾做過什么有意義的事。

  夏盈玥心里愈來愈冰涼,鼻子酸酸的,難過得快哭了。

  穆尚理講的話一句比一句更狠,“所長規定不能穿比基尼,你就只能穿連身泳裝,你敢說自己不是綁在媽媽圍裙上的小寶寶嗎?”

  她媽媽從不下廚,好像也沒穿過圍裙耶!

  思前想后,在心中琢磨良久,夏盈玥似乎想通了一個關鍵點,眉字間的愁悒不復存在,眼眸因微笑而發亮。

  “NO,你錯了!”

  她是吞了豹子膽還是老虎心?竟敢否定他的見解?

  穆尚理臉上猶如罩了一層寒霜。她憑什么說他錯了?她仗了誰的勢頭,三番四次挑戰他的權威?

  “我對自己的身材沒有信心,不敢在很多人面前露出淤積油脂的松垮肥肉,并不是因為爹地的禁令才不穿比基尼!

  如果有他那種古褐色的膚色和結實的肌肉,在不違背善良風俗的前提下,叫她光著身體逛大街都成。

  “但是,我在心靈上不怕裸露。爹他媽咪只能控制我的行動,但不能約束我的思考,這才是真正的自由。”

  夏盈玥笑吟吟地說出獨門見解。

  穆尚理活了這么大把歲數,第一次聽見心靈裸露的說法。

  這話什么意思?”

  夏盈玥先把盤子里的食物吃得清潔溜溜,就在穆尚理等得不耐煩、快要發關的前一秒鐘才問道:

  “你不喜歡欠人情,對不對?”

  “沒錯。”

  這又不可恥,甚至被現代社會視為美德,穆尚理大方承認。

  夏盈玥接著又問:“一旦欠了人情,不知道債主什么時候會來催討,那種心理上的負擔和不確定感讓你很不舒服吧?”

  “那又如何?”

  事實如此,似乎也沒有否認的必要。

  “你和我相反,行動自由,但心靈不自由。”

  夏盈玥很同情地說道:“朋友本來就是互相扶持,人情更是如此。你幫我、我幫你,感情本來就是欠來欠去,我允許你隨時來找我討情,把一顆心包裹得密不通風,它會窒息的!

  穆尚理完全不能接受,冷笑道:“你哪聽來這種謬論?”

  夏盈玥再一次挑戰對座偉岸男子的權威:

  “哀莫大于心死,無法付出感情比不能自由行動更可悲!

  眉間煞氣凝聚,心中一把怒火燒到頂點,熊熊烈焰將穆尚理對夏盈玥殘存的一點好感燃成灰燼。

  深藏心底的仇恨,因為她無心的一席話,猛地里又翻了上來。

  她沒有資格限他談論感情!

  曾經,他也有一個美滿的家。

  一家五口,平凡而幸福。

  他以為父母的愛會一輩子守護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親情一點也不昂貴,怎么也沒料到,竟然天倫夢碎!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莊富強背了三條人命,他只盼能夠割了姓莊的腦袋去爸媽大姐墳上祭拜,安慰亡者在天之靈;但在夏振剛的阻撓下,這個心愿成為永遠無法完成的癡心妄想。

  莊富強比大多數人都正常,絕對沒有精神耗弱,穆尚理永遠忘不了他殺人后的邪佞狂笑,只有冷殘的兇手才會發出那種笑聲!

  夏振剛故意捏造鑒定報告也好,真心相信被告無辜也好,總之他讓穆家三條人命沉冤難雪,就別怪他下手無情!

  他們姐弟力量薄弱,不采用非常手段,想都別想扳倒在法律圈擁有呼風喚雨能力的夏振剛夫婦。

  想撂倒夏振剛,遠觀事務所是最方便下手的地方。但它是東亞首屈一指的頂尖事務所,經驗豐富的律師尚且不得其門而入,剛出道的菜鳥律師根本沒機會一窺堂奧。

  有辦法想到沒辦法,最后穆崇真只好下嫁大她三十多歲的老教授,夏振剛素來尊敬這位恩師,靠著丈夫引薦,她順利進入遠觀事務所;借由姐姐的裙帶關系,穆尚理也滲透進敵人巢穴。

  總有一天,法律界再沒有他們夫婦立足的地方!

  前一秒好端端的有說有笑,下一秒卻說變臉就變臉,除了左下脅的彈疤,時好時壞的脾氣也是莊富強留給他的紀念。

  他在生氣,這是毫無疑問的。

  但夏盈玥隱隱覺得他的怒氣并非針對自己,看他自光中翻騰著怒氣與悲痛,顯然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隱情。

  剛才他們只是喝咖啡聊是非,純粹殺時間的交誼活動呀!怎么會引發如此復雜的情緒反應?到底是哪里出岔子了?

  夏盈玥放下餐巾,一顆心越跳越快,“小穆律師,我不太會講話,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你不要介意。”

  穆尚理怒氣難消,惡狠狠地瞪著她。

  夏盈玥看他如此兇狠地看著自己,不由得極為害怕,她沒遇過像他這種反復難測的人。

  穆尚理將刀叉往餐盤中央一扔,拿了賬單自去結賬。

  夏盈玥抓了包包跟在他身后,心中生出一個又一個的疑團。

  她不明白,到底哪里惹毛他了?

  難道他真的跟她犯沖?



  坐在黑著一張臉的穆尚理旁邊位置上,夏盈玥小手緊張得拗來拗去,不知道該放哪里才好。

  他明明有嘴,怎么像悶嘴葫蘆似的一聲不吭?把話挑明了說嘛!到底她是哪里大大得罪他了?看到對方臭不可聞的尊容,夏盈玥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  

  穆尚理手一揮,空中小姐立刻趨前問道:  “穆先生,有需要我服務的地方嗎?請盡管吩咐!

  穆尚理哼聲道:“還有沒有其他的空位?商務艙也可以!

  空中小姐精心描繪的紅唇勾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穆先生,真是對不起。本班客機商務艙和頭等艙的座位全滿,只剩下經濟艙還有空位!

  只剩經濟艙的位子?他手長腳長,塞經濟艙太痛苦。

  小狐貍精目不轉晴的凝視雖然惹人厭,他還是不打算荼毒自己,飛回臺灣要十幾個小時,當沙丁魚可不是說笑的。

  到了這個地步,夏盈玥放棄與他修好的可能。

  人家都做得這么絕了,再不自動滾開未免太不識相了。

  嘆了口氣,她解開安全帶,系好隨身腰包,站起來對空中小姐道:“經濟艙也沒關系,麻煩你帶我去!

  身材嬌小就是坐飛機的時候有利。

  基本上,夏盈玥認為爹地幫她訂頭等艙機位根本是無謂的浪費,她在經濟艙照樣坐得很舒服?罩行〗銓ε腿斯之惖囊蟾械讲恢,習慣性地瞥向穆尚理,等待他做最后的決定。

  穆尚理本來只是不爽,現在卻是暴跳如雷。

  “哼!跟我坐一起那么痛苦嗎?”

  只準他嫌她煩人,輪不到她嫌他討厭!

  不但修好無望,連講道理的可行性也拍拍翅膀飛了。

  夏盈玥嘆了口氣,難過得直想掉淚。

  很多女生叫“美麗”,結果不但不美,簡直丑到極點。

  名字叫“尚理”的男人,也可以是天下最不講理的家伙。

  夏盈玥想到接下來十幾個小時要面對他那張冰塊臉,一股寒氣就從腳底躥到腦門,冷得受不了。

  她再次提出請求:“麻煩你帶我去好嗎?”

  空中小姐好心地提醒道:“那是機尾的位置,飛機搖晃時很不舒服。而且,是吸煙區,你確定要換嗎?”

  “我……”

  夏盈玥確定兩個字還沒出口,穆尚理就搶先對空中小姐抬抬下巴。

  “別理她。沒你的事了,有需要我再叫你!

  空中小姐人面廣,知道像穆尚理這樣的男人沒啥耐性,遇上了最好遠之則吉,她立刻開得遠遠的。

  喂喂喂,有沒有搞錯?她也是客人耶!

  夏盈玥重新落座,系好安全帶,略微氣悶地說道:“我也是客人耶,她卻聽你的不聽我的!

  難道真如酒保所說,一定要有咄咄逼人的霸氣與壓迫感,別人才會把她的話當一回事嗎?可是她做不到呀。

  “大小姐,你哪根腸子閃到了?”

  穆尚理白她一眼,說道:“買頭等艙的位子,卻跑去擠經濟艙,你錢多的話可以給我,航空公司削翻了,用不著你幫襯!

  夏盈玥忍不住犯了老毛病,糾正他的語。

  “小穆律師,你又錯啦!九一一事件發生后,航空業生意掉了三成,很多公司其實是賠錢在做生意。”

  穆尚理屢次被她吐槽,怒氣幾乎又細了出來。

  死到臨頭猶不自知的夏盈玥猶說著:

  “很多人預言下一波恐怖攻擊將由網路駭客發動,航空公司是第一個箭靶,要搞垮他們不會太難!

  “講這種話,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穆尚理連眼角也不掃她一下,“恐怖攻擊又不是小朋友吵架,發動攻擊的一方也免不了要損兵折將,如果不是為了重要理念,他們才不會輕易蠻干。”

  “這說的也是!

  雖然和好友葉離歡的講法差很多,但夏盈玥知道這番分析有理。

  “侵入系統、偷取密碼、把網站改得面目全非,這只是跳梁小丑的胡鬧行徑,根本不能算恐怖分子!

  辦多了網路犯罪案件,穆尚理很清楚駭客只是二十四小時掛在網路上的無聊人種,他們屁事也做不來。

  “網路入侵只適合駭客陰陰的干,恐怖分子卻是狠狠的干,除非能夠立刻成為報紙頭條,否則恐怖分子才不屑去做呢。”

  夏盈玥眉尖微蹙,終是不服,提出反駁:“如果他們癱瘓整個網路,一定馬上登上報紙頭條!

  “那又怎么樣?網路掛了,只是不方便,不至于死人吧?”

  夏盈玥又想了想,網路興起只是這幾年的事,以前沒有它的時候,大家日子還不是照過?網路制造的問題,比它解決的問題更多呢。

  “所以,你就不必替航空公司瞎操心了!

  見她沒再說話,穆尚理得意地笑笑,終于讓她閉嘴了。

  可惜!好景不常,夏盈玥又開口了:“我有一個朋友不這么想,她是你說的跳梁小丑,但她會的不只變魔術!

  她和葉離歡、薛苑威是十分要好的高中同學,人稱“怪怪三劍客”,每一兩個月,她們就會找個名目相約出來打打牙祭,順便聯絡感情。

  “哦!她會走鋼索嗎!跳火圈嗎!”小丑的把戲不就這些!

  “都不是!”

  夏盈玥佯作動怒,捶了一下身旁人的肩膀。

  穆尚理一向無法忍受外人的碰觸,卻意外發現不討厭小丫頭跟他動手動腳,甚至還蠻樂意她跟他打打鬧鬧。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夏盈玥說話時,一縷縷少女特有的馨香送入穆尚理鼻端,眸瞳中映滿她嬌美可人的笑容,他一顆心竟有瞬間的迷離,不知到了何處。

  什么復仇啦、痛苦啦!全都沉到大西洋去了,只剩下單純的悸動,胸口怦怦跳動的心奏著原始的愛戀旋律。

  老天!他不該叫她小狐貍精的,瞧她多會蠱惑男人!

  穆尚理收攝亂七八糟的心神,隨口說道:“那她會什么?”

  “歡歡可神奇了!”夏盈玥得意洋洋地說道:“她是白帽駭容,網路犯罪分子最害怕的人!

  就像絲絲分兩種,駭客陣營也分正反兩方。

  白帽駭客侵入系統是為了讓系統管理員抓出安全漏洞,而不是蓄意搞破壞;黑帽駭客則販售禁藥、非法軟體、或是侵入銀行系統把客戶的錢領光光,沒什么事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歡歡說,如果只是想給航空公司一個下馬威,那就侵入旅客劃位系統,取消所有旅客劃位記錄,現代人最重視自己的權利,鐵定鬧得雞飛狗跳。”

  穆尚理在腦海中想象旅客圍在航空公司柜臺臺前叫囂的景象,雞飛狗跳好像還不足以形容場面的混亂。

  夏盈玥接著又說道:“歡歡還說,如果真想給航空公司一點教訓,那就侵入飛機的油料管制系統。”

  駭入油料管制系統多麻煩!直接放炸彈快多了。穆尚理偏好炸得血肉紛飛的攻擊方法,徒然制造緊張有個鳥用?

  仿佛看出他的疑問,夏盈玥解釋道:“放炸彈要通過航警局的檢查,駭入管制系統卻只要一臺能夠上網的電腦!

  重大空難事件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穆尚理不由得大驚:

  “你確定那個歡歡沒有在這飛機動手腳嗎?”

  他肉雖多,只怕也不夠給鯊魚塞牙縫。

  夏盈玥很高興地的幽默感又回來了,嫣然笑說:

  “歡歡去參加駭客高峰會議,忙得很,她沒空啦!”

  駭客也學G8八大工業國召開高峰會議?更是無法無天!遇上這種女人,多看一眼多一分倒霉。穆尚理對歡歡留下深刻、卻不佳的印象。

  幽幽嘆了口氣,夏盈玥的聲音顯得又清晰又遙遠——

  “歡歡去哪里都沒人管,她曾經背著電腦在撒哈拉沙漠騎駱駝,也去過熱帶雨林,用數位相機拍鱷魚!  

  穆尚理屈指在她的額頭輕擊一下,撇撇嘴說道:

  “你不適合那種飄忽不定的生活!

  夏盈玥嘟著嘴唇,嘟噥道:“你又知道了。”

  “同樣的情境,有些人能夠享受孤獨,有些人卻會感到寂寞!

  他認為夏盈玥屬于后者。她身上有種令人安心舒泰的特質,文謅謅的講法叫宜室宜家,白話版本就叫男人看了就想娶回家。

  一旦領略過她的魅力后,就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的情境,第一次見面,她的笑容就讓他失落了心,想要掬取加以珍藏。

  她不是老狐貍的女兒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追求她,追求三十年來第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孩。  

  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穆尚理心中一痛,從情愛的迷障中抽離。

  如果她不是夏盈玥,他根本不會認識她!

  撇開上一代的恩怨不談,他們也不配,她看起來那么小!

  再一次打量身旁的小人兒,她穿著素色套頭棉杉、韻律褲、布鞋,嬌小的身材不知有沒有160公分,非常素簡的學生形象。

  而他已屆而立之年,整整大她十歲,不但不能算年紀相若,配在一起逃不了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夏盈玥伸出小手,一臉的期盼——

  “不生氣嘍?休戰了?”

  “本來就沒有打戰,你少耍白癡了。”

  穆尚理粗聲惡氣地罵,別開臉不去理她。

  夏盈玥徑自握住他的手掌,搖了兩下。

  “我覺得你討厭我。”悶悶的聲音有一抹受傷的情緒。

  夏盈玥眼底噙著委屈的淚,他討厭她已經夠慘了,更慘的是她居然有點喜歡一個討厭她的人。喜歡他?

  心,重重的擰了一下!

  夏盈玥臉頰發熱,悄悄瞅了他一眼,心跳得更快了。

  小穆律師身材魁梧,人長得又帥,天生的model  face,利不干凈的胡渣有種滄桑的感覺,更增加他的男性魅力。

  不但如此,他還是曝光率極高的律師,事業有成,即使是當年的爹地,也還比不上他此時盛名遠播。

  條件這么好的男人,不是還沒出生,就是被識貨的女人搶光了,像他這種尚未死會的黃金單身漢,應該有很多女人倒追他吧?

  他一定看不上她這種單細胞生物,人生經驗嫩呆得離譜的小女孩。

  夏盈玥有絲心傷,還好她天生樂觀,很快就振作起來。

  就算小穆律師不喜歡她,他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只求他不要討厭她,不要冷著臉一聲不哼,那就夠啦!

  穆尚理近乎粗暴地抽回手掌。

  “我沒有討厭你,你有被迫害妄想癥嗎?神經!”

  又是那種冰涼軟柔的觸感,他耗盡心機才從腦海中洗掉的記憶,一瞬間全都涌上心頭。

  她是小狐貍精!他只是普通的凡人,怎么抗拒得了?

  穆尚理漸漸感到招架無力。

  莫非,在愛情的國度中,真的沒有仇恨生存的空間?

  律師講話都很難聽,好在她從小聽到大,已經習慣了。

  在寬大的座椅中蜷成一個小人球,夏盈玥安心地逸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舒服得快睡著了。

  “你說的沒錯,我不像歡歡,我沒辦法像她那么灑脫,我會想家、想朋友、想念老得跳不動的金枝玉葉!

  她模模糊糊地想著,小穆律師好像很了解她……比她還了解自己呢。

  家……

  如果家還在,那么他必不遠游,分分秒秒都守候在家人身邊。只要他們平安無恙,他就心滿意足。

  只要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對爸媽和大姐說,他真的好愛好愛他們,就是立刻死了,也是歡歡喜喜。

  穆尚理閉上眼睛,一顆心因為渴望而疼痛。

  夏盈玥眨了;烀5捻,昏昏沉沉地合上眼,神志開始恍惚,她做了一個很長的深呼吸。

  昨夜在酒吧玩太瘋,回到房間腦袋才沾到枕頭,天色就蒙蒙亮了。

  一早起來,小穆律師陰陽怪氣的,害她提心吊膽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精神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

  碰了無數軟釘子,老天爺憐她用心良苦,總算把他哄笑了。

  要不是累掛了,夏盈玥真想替出自己拍拍手。

  這可是相當不容易的事呢!簡直可以拿來拍“不可能的任務”的再續集。

  強烈的倦意抓住了她,神思飄飄浮浮,不久就沉沉墜入夢鄉。

  穆尚理望著她,眼神充滿了矛盾與痛苦。

  理智告訴他,要恨她、要毀掉她,她是老狐貍的心頭肉,捅死她比捅死老狐貍不知容易多少倍,效果也更好。

  可是,她是那么善良而純真,明明是他亂發脾氣,從頭到尾只聽她一直道歉,試著逗他開心。

  時而溫言軟語,時而幽默俏皮,他從沒想過,一個女孩子會有那么多變的情緒面貌?又都如此溫柔。

  向空中小姐要來毛毯,穆尚理把身旁的小人兒密密實實地裹成一只粽子,機艙空調很強,她穿得單薄,不小心就要著涼的。

  下飛機后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客戶排隊等著見他,穆尚理強迫自己休息,但心中思潮起伏,又怎么睡得著?

  望著夏盈玥如孩童般無邪的睡顏,他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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