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子站在大槐樹下,太陽已攀上了樹梢,氣溫正逐漸上升,放眼望去,她曾經朝思暮想的故鄉,竟滿目陌生的景致。
“小姐,安藤先生到了,老夫人請您到大廳去!
她動也不動,倔強得連氣都不肯吭一聲。
這是第幾個?奶奶為了她的婚事可真是煞費苦心,連日來,安排一個又一個相親,好像迫不及待要把她嫁掉一樣。
前面的傭人退下不久,又來了一個傭人,巧子無可奈何的被押到眾人面前。
坐在對面的那人叫安藤忠雄,三十歲,東京帝大畢業;濃眉,雙目狹長,身軀壯碩,頗具書卷味。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服,正襟危坐,就連打招呼時也目不斜視。
安藤忠雄的媽媽和山本老太太客套了幾句后,突然問巧子,“怎么這么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的,大概還吃不慣家鄉的食物,過一陣子應該就好了!鄙奖纠咸μ嫠忉尅
接下來對方還問了一些什么,她已經不記得,橫豎有她奶奶擋著,她僅供展示。
“聽說府上的花園種了很多奇花異草,可否請山本小姐帶我欣賞欣賞?”
安藤忠雄的話講完了好久,巧子仍舊呆愣在椅子上,急得山本老太太趕緊走過來推她一把。
“嗄?!”她如夢初醒,不明所以的望著她奶奶。
“帶忠雄大哥到花園賞花去。”
“哦!鼻勺用ζ鹕,恍惚的帶著安藤忠雄來到繁花如錦的院子,“這個是杏花,那個是桃花,再過去那個是葵花、吉野櫻和……”
安藤忠雄兩個眼睛根本不看花,只專心的注視著她,旋即噗哧一笑。
“我講錯了嗎?”
“不,你講的沒錯,錯的是我,我不該來的!彼芗澥康膬墒直吃谏砗,沉吟了一會兒才說:“你是被逼的,我也一樣!
“你有喜歡的女孩子?”
“噓,別讓我媽聽到!卑蔡僦倚劾礁h一點的池子邊,確定四下沒有閑雜人等,才接續道:“你男朋友呢?為什么他不來救你?”
巧子沒料到他會這么單刀直入的問,囁嚅了數分鐘還是不敢大膽坦言。
“我哪有什么男朋友,你別胡說八道!狈廊酥牟豢蔁o,沒弄清這人的底細以前,多少保留一點還是比較妥當。
“瞧你失魂落魄的,簡直比失戀還慘,說吧,我都坦承招供了,你還有什么好隱瞞的?告訴我,也許我幫得上忙,或者,咱們互相幫忙,豈不皆大歡喜。”
“這……”他說的有那么一點道理,“初次見面,我想……”
“哎呀,你沒那么老八股吧!卑蔡僦倚酃诺罒崮c的說:“我們都是年輕人,有什么話不能直說的?”
“問題是,沒有話,自然也就沒什么好說的!鼻勺尤耘f心有顧忌,畢竟素昧平生,他是好人壞人都還不知道呢。
“好好好,你不說就算了,大概我長得一臉壞人樣,讓你不放心!彼麛倲偸,退而求其次的說:“做個朋友總行吧?”
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巧子發現這人之聒噪,和他木訥的外表,簡直判若兩人。
這日的相親會,在和諧但沒什么進展的氣氛下結束。
三天后,安藤忠雄來了通電話,約她一道吃飯。
巧子拗不過他再三邀請,只好應約來到市區一家知名的酒館。
“來,我跟你介紹,”席上已經坐了一位長相甜美,非常靦顛的女孩子,“這位是山本潔子小姐,而她呢,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我的女友,芳子!
芳子很友善,話不太多,總是笑盈盈的,非常討人喜歡。巧子回到日本以后,還沒機會交到任何朋友,和奶奶許是闊別太久,她老人家又一心急著替她安排婚事,所以兩人的關系反而顯得有點緊張,至于江衡那沒心肝的人至今連一通電話也未曾打來,孤寂的日子,令她格外需要有個人陪她說說話、吐露心事。
果然自相識后,沒多久她和芳子就成了極好的朋友,兩人經常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幾乎無話不說。
“我和忠雄決定要結婚了!庇刑旆甲诱宜鰜,聊不到幾句話,她就宣布了這件叫人替她高興的事。
“真的?他爸媽答應了?”
“不答應也沒辦法!狈甲拥皖^絞弄衣服,很羞赧的說:“我已經懷了安藤家的骨肉!
“那真是……”巧子原本想說恭喜之類的話,轉念又覺得不太妥當,“忠雄一定很高興!
“唔!狈甲涌隙ǖ狞c點頭,“真希望你也能找到喜歡的人,最好快一點,這樣我們四個人就可以一道辦喜事了。”
芳子這一提,反倒撩起巧子的傷感。
“怎么?你不開心我這么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沒關系,我……”巧子垂首沉吟良久之后道:“我其實是有個心愛的人……”有些事,有些話,不在適當的情境,適當的人面前,是很難啟齒的。
巧子認定芳子是個好朋友,肯定會幫她保守這個秘密,所以才愿意開口。
“老天,你瞞得可真久!狈甲余咧,在她肩上輕捶一拳,“想必連你奶奶也不知道吧?”
“當然,你千萬別告訴她!彼桓蚁胂螅坏┠棠讨懒怂徒獾氖,會激動成什么樣子。
“但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呀!狈甲诱J真的考慮了一下下,“也許,他跟你聯絡過,只是接不上你!
“你的意思是……”她奶奶從中作梗?
是不無可能,家里每通電話、每封信都有傭人負責轉接,如果他們蓄意……
巧子內心一陣洶涌,難怪這么久了,江衡半點音訊也無。
“如何,要不要我幫忙?”芳子關切地問!澳阒灰阉碾娫挕⒌刂犯嬖V我,以后我那兒就當作你們的訊息轉接站,不過,你可得好好謝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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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鏡園籠罩在一大片的彩霞之中,像極了鑲上金粉的幻境,美得非常不真實。
江衡和成軒棠自小亭內走向盛開蓮花的水池,兩人激越交談著。
千慧急急從屋內走來,看見兩人并肩跨上露臺,金霧也似的薄陽輝映著,眼前真是一對出色、漂亮至極的翦影。她嘴唇才翕動了下便又止住,靜靜站在一旁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千慧小姐。”小丫頭追出來說:“老太太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耶。”
“我知道。”一直等到成軒棠離去,千慧才上前向江衡稟告,“老太太又吵著要回來,還威脅著要召開記者會!
那日江華急急回到鏡園想將埋在后花圈的大批珠寶挖起帶走,被千慧攔住,并將其強制送往梅山,從此不甘心的她便三天兩頭借故打電話來鬧。
“告訴她,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苯鉂饷嘉⑻,他正想再交代些什么,一個人影急急走近。
“三爺,”看守大門的老林,打斷他們兩人的談話。“有位日本來的安藤先生找您!
江衡看著老林遞上來的名片,心中疑云四起,料想這名不速之客突然來訪,勢必和巧子有關。
“請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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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忠雄傲氣十足的坐在江衡對面的沙發上,眼睛不時瞟向大廳中央,放置在一張云石方桌上的翠綠玉如意。
千慧命人端上茶點,他只呷了一口,就贊不絕口的說:“凍項烏龍,一定是剛采收的,芳香甘甜。”
江衡不予置評,一開口就直接切入主題。
“安藤先生有話直說吧!
“江先生果然快人快語!卑蔡僦倚塾诌攘艘豢诓,從皮包里取出一張紅艷艷的喜帖,放在桌上,推至江衡面前,“那我就不耽誤您寶貴的時間,我和潔子,或者您習慣稱她為巧子,我們就要結婚了!
他頓了一下,有意探看江衡臉上表情的變化,可惜,他啥也沒瞧見,“巧子說,您是她的大恩人,要我無論如何得親自把喜帖送過來,才能表達她千萬分的謝意,請您務必到秋田喝我們的喜酒!
“她是這么說的?”江衡語調不疾不徐,沉凝中自有一股驚人的剛毅。
“是的。”安藤忠雄又遞上一張支票,面額是一百五十萬日幣,“這是奉還當初您給巧子的十萬臺幣,多出來的就當作是利息。很抱歉,來不及兌換成臺幣,希望不會給您造成太大的麻煩!
至此,江衡臉上才有了幽微的變化。十萬元這件事,他連成軒棠都沒提,巧子居然透露給這個叫安藤忠雄的家伙,顯見他們兩人的關系的確非比尋常。
她真的要嫁人了?是意志不夠堅定,還是山本老太太做的主?
江衡沒讓安藤忠雄多逗留,隨即命千慧代他送客。
無言地回到房里,忿怒開始焚燒他冷靜的思緒,頭一遭,他讓妒火燒紅了眼,從沒如此勃然大怒過,他揮掌掃掉一桌子的文件,嚇得傭仆們紛紛走避。
人性原是脆弱的,特別是女人,這世上最不值得信任的物種!
他把畢生的信任都投注進去,沒想到竟血本無歸,巧子太令他失望了。
那張燙金的喜帖平平穩穩的躺在案前,艷紅如血,看上去備覺刺眼。
好個大恩人,虧她說得出口。他切齒一笑,伸手把喜帖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猛一轉身,重又拾起,平攤于案前,望著發怔。
結婚日期是六月初一,現在已是五月底,辦出國恐怕來不及,是算準了他鐵到不了,抑或真的那么巧?
深深地坐進皮椅中,他燈也不點亮,就這樣疲倦地批在椅背上,很久很久很久。巧子美麗的倩影,越來越清晰的在腦海中浮現。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莫名的加速,最后竟抑制不住的痛了起來。
“唉!”他無聲地喟然長嘆。
環顧房內四下,沙發前的小茶幾上,還有一個冒著熱氣的牛皮紙袋,里頭裝著才出爐的糖炒栗子。巧子離開以后,他天天到市場買一包回來放著,希望有那么一天……應該有那么一天吧?可以給她吃。
順著小茶幾看過去,窗臺旁的紫色金露花已然凋零,一如他頹唐的心境。
一抬頭,見到千慧柔情地望著他。
“被打敗了?”她連句玩笑話都問得小心翼翼。
“何止敗,簡直潰不成軍!
“這可不是三爺的作風,您是百摧不撓的!
江衡笑得意興闌珊,“去拿壺酒來!
她本想勸他幾句,但明知自己人微言輕,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只得作罷。
“什么酒?”
“有什么喝什么,人生難得幾回醉!苯褚顾辉搁L醉不醒。
“舉杯澆愁愁更愁。”千慧不幫他取酒,倒是為他沖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
“你懂?你從不談戀愛!
“但我是女人!币幌蛑斒乇痉,從不多話的她,今天卻一反常態,“那個安藤先生是騙您的!
江衡沒立刻作出回應,只是定定的瞅著她,聽她接著往下說。
“如果我是巧子,明知道您的火爆脾氣,殺人都不眨眼的,這會移情別戀了,瞞著您都來不及,怎還會招搖的叫人把喜帖送到臺灣來?那不是擺明著找死?”
千慧見他的神色緩和了一些,又續言道:“巧子比誰都堅貞,她愛您,一口氣愛了十五近十六年,誰有這個耐性?連我都不如!弊詈笠痪鋭偝隹,她俏臉倏地一紅,急急找個借口,“對不起,我去處理一點事。”
“千慧。”江衡驀地抓住她的手,歉然地說:“有些事我很難——”
“我知道,請原諒我的癡心妄想,快去把巧子小姐找回來吧,我們都很高興她成為鏡園的女主人。”趁他不留神,她忙把手抽回來,交入另一只手的掌心,緊緊握著。
他點點頭,垂下眼臉,再度陷入沉思中。
千慧佇立在他面前,看著以往英姿煥發的他如今卻蒙上了屑灰,忽地惆悵盈懷,心底百般不忍。
“我有一個表妹,在東京!
“我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白問的嘛這是,他幾時給過手底下的人跟他閑話家常的機會。
“我可以請她幫忙,如果您不反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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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外覆玻璃,高達一百四十三公尺的秋田港塔,心情也隨之飛揚起來。
“這是一座多功能巨塔,里面還有個小型畫廊喲!狈甲永勺拥氖郑駛盡職的導游,把秋田縣內所有好玩的地方,都詳細介紹一遍。
午后她們游向田澤湖,過瀉民站,在湖畔的餐廳內一邊欣賞山光水色,一邊享用豐盛的餐點。
“好玩吧?”芳子興致勃勃的說:“明天我再帶你到更有趣的地方走走!
巧子淡笑著吃了一口鮮烤明蝦后,就擱下碗筷。
“不好吃嗎?怎么不吃了?”
巧子依然噙著淡淡的笑意,抿了抿嘴才開口,“昨天安藤先生來了一通電話,他說你表哥上個月正好有公務到臺灣,你順道請他走了一趟鏡園?”
芳子一聽,馬上正色的說:“他都告訴你啦?”
“你認為他應該告訴我什么?”看著芳子一下斂起笑容,巧子不覺驚心。
“也、也沒有什么啦,就是……就是……”
“有話請直說,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不必那么見外!狈甲釉绞侵е嵛幔驮礁械讲话。
“好吧,不過,你聽了以后,可別太難過。”芳子把一張之前放在皮包里的喜帖遞予她,“他結婚了,就在我表哥離開臺灣的前三天!
巧子驀地雙肩一垂,人僵住,呼吸莫名喘促,拎著喜帖的手顫抖得厲害,臉色異常蒼白。
芳子似乎沒瞧出她的異狀,自顧自的又說:“江先生請我表哥代為向你致歉,沒能來得及請你喝喜酒,他說,下次回臺灣,他一定偕同他的太太——”
“我身體突然不太舒服,想先回家休息!鼻勺釉僖猜牪幌氯ィD頭就往外走。
芳子張開嘴巴,才想叫住她,忽見靠窗內側的位子上,正站起來一個人,是安藤忠雄。
“你做得很好!彼麅墒植逶诳诖,笑得春風無限。
芳子把手伸到他面前,毫不客氣地把他放上來的一疊鈔票塞入皮包內。
“下回要做這種缺德事,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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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子攔了一輛計程車,倉惶回到家中,看見院子里停了一部白色轎車,非常眼熟。
是她奶奶的朋友吧,這時候她實在無心應酬,只想躲回房里,好好的哭他一場。
躊躇了下,她改走側門,悄聲拾級來到二樓,卻見奶奶的房間門敞開著,里頭傳來愉悅的交談聲。
假使不是奶奶一句“江衡是個什么東西!”她不會停下腳步,趨前聽個究竟。
“聽說他企圖找我們這邊的工程師幫忙設計紡織機組!
這是……安藤夫人的聲音?
“哼,好極了,去把那名工程師找來!鄙奖纠咸f話的口氣極為凌厲駭人,“惟有讓那個流氓一敗涂地,他才不會從中搞鬼,破壞潔子的婚事!
只要紡織機出了問題,他們生產不出布匹,江衡不但在商場上的信用全毀,還會因此賠上巨額違約金。
“我再叫忠雄去處理!
“對,使力不能只使三分,除惡務盡吶,你要叫忠雄盡量討潔子的歡心。”
這段對話,讓立在門后的巧子聽出一身的冷汗。房里那個說話語氣狠毒的老太太真的是她的奶奶嗎?
尋回了親人又如何?她不要任何人來左右、干涉她的婚姻。好個表里不一,始亂終棄的安藤忠雄!
悄悄回到房里,本來即將決堤的淚水化成了滿腔的怒火,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下一步路該怎么走。
她得找個人商量商量。拿起話筒,想想不妥,立刻擱了回去,隔墻有耳,她應該到外面打才保險。
“潔子,你幾時回來的?”山本老太太赫然出現在門口,嚇了她一大跳。安藤夫人走了嗎?
“剛回來。”說假話她可在行,以前在天香樓,她天天和阿喜官斗智玩把戲,只是沒想到,跟自己的親奶奶也必須這樣,“中午吃壞肚子,你都不曉得那家餐廳的海鮮有多差,芳子還直說好!
“你怎么不來和安藤伯母打聲招呼?”山本老太太試探性的問。
“嗄!她來了嗎?可真失禮,我現在就去!币患钡故钦也坏叫恿恕
“不用了,人家已經走了!彼宦逗圹E的松了一口氣,“你玩得還開心吧?”
“不開心!鼻勺余街,翻了個白眼,假意的說:“奶奶,你知道嗎?芳子今天穿了一件好漂亮的和服,說是花了八十五萬,新裁制的耶。奶奶,你好不好也給我錢,讓我去做一件好不好?”
“好,當然好,我們家的潔子怎么可以讓人比下去!鄙奖纠咸亲類勖孀拥,一聽巧子這么說,馬上叫傭人打電話給裁縫師。
“訂做太慢了,人家芳子是在東京買的,那兒樣式好多,想要什么樣的都有!泵髦@兩天要到御座石神社參加佞武多祭,巧子卻任性的要求道:“明天你就帶我去買好不好?”
山本老太太精銳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她好一會兒,“這好像不是你的個性,回來這些時日,我看你對吃的穿的用的從不挑揀!
“奶奶的意思是,我變壞了?”巧子撒嬌的說:“人家只是想穿得漂亮些你也有面子,沒想到……如果奶奶覺得潔子太浪費不知節儉,那就算了,沒關系!
“傻孩子,奶奶怎么會這樣想。”巧子往她身上一賴,她所有的疑慮就全拋諾九霄云外了,“奶奶明天有事不能陪你,這樣吧,還是找芳子帶你去,東京她熟,多少也能幫你出點主意!
“不如找安藤先生,他上班的地方不就在東京,明天我自己帶錢搭車去找他,給他一個大驚喜,你說好不好?”
“這樣……好是好,不過……”山本老太太雖不放心讓她一人獨自前往東京,但拗不過她的哀求,只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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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一整夜巧子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今兒天才蒙蒙亮,她就起床將自己梳理整齊,坐立難安地待在房里。
歸心似箭呵!
沒想到日夜期盼的家,竟沒有給她分毫的歸屬感,而那個“異鄉”反倒令她魂縈夢系,備極思念;是因為那里有個他,還是十幾二十年的歲月,已讓她成為一個道道地地的臺灣人?
捱到十點多,下樓時,傭人說山本老太太已經出門了。
“小姐,中午回不回來吃飯?”傭人問。
“不了,我找朋友去!
巧子才走出玄關,珠簾后即現出一抹身影,看仔細點,竟是山本老太太。
“老夫人?”司機林內立在一旁,恭候指示。
“跟著她,她到了哪里,跟什么人一起,談些什么,隨時打電話向我報告。”
巧子或許不曉得她奶奶竟信不過她,但,她忒地機伶聰慧,又飽經十余年的“江湖歷練”,怎么可能讓人一路跟蹤其后,猶不知不覺。
一坐上火車,她就注意到尾隨在后頭的林內;這個發現令她相當痛心,原本還有幾分的不忍和不舍,這會兒只剩下無限的唏吁和感嘆。
奶奶是疼她的,但這樣的疼法,卻是她不能接受的。
來到東京,她坐車到一百貨公司前,人才走進去不到五分鐘,林內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來到公共電話亭前,巧子猶豫著要不要打給江衡,最后她選擇撥給成軒棠。
訂完船票,她還采買了一些無法自秋田家中帶走,卻是旅途中必備的物品,全數寄放在車站的置物箱,打算三天后再來取走。
時間快到十二點了,她忖度林內一定還在附近倉皇找尋她的蹤跡,趕緊持著大包小包的吃食,從百貨公司側門搭車直驅安藤忠雄的公司。
當林內在路口瞥見她的倩影時,差點沒激動得哭出來。老天,要是跟丟了,他回去準要被狠狠修理一頓,說不定連飯碗都要砸了。
安藤忠雄的辦公室就在十六叮,十五分鐘的車程就到了。巧子先在心里打好腹稿,直接坐上電梯上到五樓。
門口的接待小姐非常多禮,親自帶她到從右邊數來倒數第二間的辦公室。
“安藤先生,有位巧子小姐找您!
門打開的一剎那,安藤忠雄才從桌上一大堆的設計圖上抬頭,見到巧子如遭電殛,頓時呆住了。
“潔子,你怎么來了?!”
巧子看也不看他,全神貫注的盯著他身旁那個抿嘴淺笑,對她微微頷首的男人。
“唉,我真失禮,忘了跟你們介紹,這位是……其實你們認得彼此的,江先生今早才從香港轉機到東京,我們打算要合作一筆生意……潔子?你有在聽我講話嗎?”
“應該稱呼你山本小姐,還是安藤太太?”江衡眼露鄙夷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