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可喜滿身是血的在急診室前等候,在這生老病死的關(guān)口,她深刻體驗生命的脆弱,不管你是什么身分、什么地位,每個人只有一次人生可走。
她無力的彎下腰、抱著頭,不敢想像最壞的結(jié)果。她等候的位置離何志成家人有一段距離,因為她害怕何志成的母親那責怪含恨的眼神。
幾個小時前,醫(yī)生告訴她初步的診斷,何志成的腳嚴重骨折,內(nèi)臟出血,需要馬上動手術(shù)。
喬可喜聯(lián)絡到何志成的妹妹,告訴她這個噩耗。沒多久,何志成的父母和妹妹都趕到醫(yī)院來。
她大略的說明出事的經(jīng)過,就被何志成的母親破口大罵,責怪出事的禍首就是她,她只有遠遠地躲開何家的人。
許久許久,急診室慢慢沉寂了下來,她恍恍惚惚地抬頭,看到柜臺里面忙碌的護士正在接聽電話,后面的墻上有一個很大的掛鐘。
“。∈c了……”她這才驚覺到和杜辰鋒約定的時間早過了幾個小時,急忙拿起手機連絡杜辰鋒,家里沒人接,她只好在答錄機里留言。
“杜大哥,是我……對不起,看來我遲到太久了。我的朋友剛剛出了車禍,我現(xiàn)在在醫(yī)院,可能很久才會回家,不要等我了!
喬可喜掛下電話,才發(fā)現(xiàn)何志成的妹妹何志琳站在她的身旁。
“志琳……”
“剛剛醫(yī)護人員拿了哥哥的衣物給我們,我從他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了這個——”何志琳攤開手掌,手心中有個圓形的黑色絲絨盒。
“那是什么?”
“這是昨天我們?nèi)ブ閷毜辏規(guī)透绺缣舻慕Y(jié)婚戒指!敝玖盏皖^看著盒子輕聲地說。
“什么?我、我不知道……”可喜怔怔地看著那小小的黑絨盒,此時才明白,何志成在車上說的驚喜,原來就是要向她求婚?
何志琳看著可喜,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怨恨,她緊握住盒子,埋怨地說:“昨天哥哥很興奮地帶我去挑戒指,他怕自己不會選,還擔心你會不喜歡。挑完了戒指,哥哥打電話包下山上一處氣氛很好的餐廳,晚上,從餐廳里可以看見整個市區(qū)的夜景——他說,要找一個最完美的地方,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孩求婚。他根本不管我媽是多么反對你們!”
“我不知道……”可喜搖著頭,難過得說不出話來,控制不住滿溢的淚水。如果她再無情一點、再冷漠一點,或許很多事情就不會演變得太過復雜。只是……她無法狠下心走開。
何志琳遠遠看著母親哭倒在父親的懷里,開刀房里許久都沒有最新的消息出來,她隱隱地作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回頭看著喬可喜默不吭聲,怒氣陡然的升起。
“你為什么要下車?”
“我……”喬可喜沒有想到何志琳會突如其來的問她這個問題。
她又問:“我在問你,你為什么要下車?你說——你在中途下車,我哥哥獨自一個人開著快車離開,后來,你坐計程車經(jīng)過,才會看見這場車禍,對不對?如果你沒有下車,我哥哥也不會出事。他開車一直都很小心的,如果有女孩子在車上,他更是從來不會開快車。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你沒有下車,哥哥也不會出車禍!為什么你要下車?”何志琳的語氣越來越尖銳,神情越來越激動,如果哥哥有什么事,喬可喜是第一個要負責任的人。
喬可喜默默承受她發(fā)泄的情緒,只是流淚,什么話都說不出口,就算有幾十個、幾百個理由,深深的內(nèi)疚和自責,卻讓她什么都不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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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多,直到何志成被送出開刀房,住進加護病房,喬可喜才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家中。
她跌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喬可賀不知道何時走到客廳,關(guān)切地問:“怎么樣?何志成沒事了吧!”
車禍發(fā)生后的一個多小時,可喜就已經(jīng)打電話回家說明大致的情形。喬家的人都很慶幸可喜并沒有在車上,否則連可喜都要遭殃。
“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送到加護病房了,所以我才放心回來,我想——明天向公司請兩天假,再去看看!眴炭上查]著眼睛,疲憊的回答。
“沒事就好,害我擔心得要命,就怕何志成如果有三長兩短,他那個勢利老媽肯定會把你抓去和她的寶貝兒子一起陪葬!
喬可喜身心俱疲,聽到喬可賀的胡言亂語,平日都會大罵回去,但這次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怔怔地看著前方出神。
“怎么了?沒事就好了,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你要往好的地方想——幸好你沒有在車上,幸好不是你害他出車禍的,幸好你沒有和他有什么婚約,否則萬一他受傷后性能力大減,那以后你不是虧大了?真是萬幸哦——”
“喬可賀!”喬可喜再也忍不住,卯足了力氣大吼一聲。
喬可賀揚起了嘴角,一臉詭計得逞的表情!斑@樣就對了!你一張死氣沉沉的死魚臉,我看了就難過。哦!對了,今天晚上杜大哥打了十二通電話,問你回家了沒有。杜大哥是怎么了?他是哪根筋不對,怎么一直在找你?”
喬可喜不想讓家人知道她和杜大哥之間親密的關(guān)系,隨口解釋:“沒什么,我為了要趕另一個案子,把他收尾的工作延遲了一點,杜大哥應該是為了這件事急著找我!
喬可賀聽了她的解釋,突然頹喪起來!耙矊!他當然會急了,因為他快要回德國去了。聽說他們總公司還要派他到別的國家考察大樓工程,他得要趕快回去。真是羨慕他!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簡直世界各地都跑遍了,能在年輕的時候多看看走走,真是好狗運。唉!杜大哥在臺灣買房子,也不過是偶爾回來住住而已,他的工作重心還是在國外!”
“杜大哥有說什么時候要走嗎?”喬可喜揉了揉緊鎖的眉頭,不敢想像杜辰鋒又一次要離開的情景。
“好像是下個月吧!”
“好快……只剩下不到二十天了!彼挠牡恼f,眼睛已經(jīng)開始模糊。
她回想著昨天和杜辰鋒相處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甜蜜珍貴。他又要離開了,這一次又是多久?難道她只能等待?她無法放下家人、放下一切追隨他,感情建筑在這樣變化不定的未來上,她感到十分茫然不安。
才不到一天,所有事情都不再像昨日那般美好了,她的愛情一如夢境一樣迷蒙空幻,或許……或許永遠不會有化暗為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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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志成車禍后的兩天,喬可喜向公司請假,兩天的時間幾乎都在醫(yī)院的加護病房度過。
每天晚上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家中,好幾次都想沖出去找杜辰鋒,可是她都咬牙忍住了。
杜辰鋒最終還是會離去的事實讓她躊躇;另一方面,何志成還在加護病房里,她怎么能夠在何志成最需要她的時候丟下他不管?
每一個夜晚,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反覆思念著杜辰鋒說的每一句話。
“不要太快愛上別人……因為我還沒有辦法放開你。”
喬可喜躺在床上,拿著枕頭用力地蓋住臉,幾乎想讓自己窒息。她的心狂跳著,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平息。
“不行!我一定要見他!我一定要見他!”
心意一定,她從床上跳起,不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夜深人靜,她還是無法阻止自己想見他的狂熱念頭。
她套上一件夾克外套,躡手躡腳地走出家門。
杜辰鋒的公寓就在他們家的樓上,走進電梯按下按鈕,就可以很快的將她送到杜辰鋒面前。
然而,她站在杜辰鋒家門口,卻遲遲沒有按下電鈴,想見他。又怕電鈴的聲音會驚擾他。
她來來回回的踱步,不停的搓著手,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是好。
突然——門打開了。
他們看到了彼此,隱藏不住詫異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喬可喜話還沒有說完,杜辰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很快地將她拉進屋內(nèi)。
“我已經(jīng)等你兩天了!”是質(zhì)問,也是抱怨。杜辰鋒用腳關(guān)上大門,兩手將她抱緊。他知道這幾天可喜都在醫(yī)院陪伴何志成,嫉妒的心情讓他既焦慮又不安。
喬可喜大口的喘息,狂野激蕩的心幾乎要跳出了胸口。
“杜大哥,我不能來,因為——”
可喜想要解釋,杜辰鋒卻蓋住了她的唇,低聲的說:“可賀都告訴我了。我知道你向公司請假,到醫(yī)院照顧何志成。”
喬可喜內(nèi)心一陣酸苦,索性將身體埋進他堅實的懷里,讓他用心體會她此刻苦澀的心情。
他們緊抱著彼此許久,喬可喜的聲音從他的胸口悶悶傳出!皩Σ黄稹沂Ъs了!
“不要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應該早點明白我的心,都是我的錯,才會讓你陷入這樣的處境!彼麑⑺У酶o,仿佛一松手,她就會離開他。
他哽咽的聲音吐露著后悔的心情,喬可喜鼻子一酸,眼淚決堤撲簌簌地流下。“沒關(guān)系,你不是說過嗎?叫我不要太快愛上別人。除了你,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任何人。”
“可喜,我是個傻瓜,一個瞎了眼、瞎了心的傻瓜。我讓你等多久了?”他的心流浪了八年,回到她的身邊,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終于找到歸屬。他的世界就像一座豐盛的果園,她溫柔的等待就像細雨、像微風,讓他的愛情漸漸的茁壯成熟。
“我是一個比你還要傻的傻瓜,我愛了你二十年了——”
“可喜……”
喬可喜不等他說完,踮起足尖溫柔地親吻他的唇,他們的吻牢固的鎖住對方的心,難舍難分。他身上散發(fā)出一種自然的男性氣息,她深深地吸一口氣,發(fā)覺愛戀他的情感里又多了一道記憶。
那一晚,可喜把杜辰鋒的氣息牢牢地印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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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暖暖的陽光從白色的窗簾透進屋內(nèi),喬可喜在杜辰鋒的臥房里醒來。
張開眼睛,生平第一次看到早晨不同的景致。這一天,天特別的藍,空氣特別的清爽,他的臥房是一處只屬于他們兩人秘密的伊甸園。
這公寓里的每一個擺飾和家具,都是她精心挑選設計的。整個公寓呈現(xiàn)出杜辰鋒最喜歡的個人風格,杜辰鋒放手讓她去設計,因為唯有喬可喜,才是這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女人,她和他相識了二十年,人生中能夠有幾個二十年,培養(yǎng)如此深刻的感情?
杜辰鋒不在臥房里,喬可喜看著桌上的鬧鐘,心想時間還很早,她還有足夠的時間趁家人還沒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回家,再去上班。
她換上昨夜的便服,打開臥房,聽見了從書房傳來的音樂,她知道他習慣在工作的時候播放古典音樂。
由于和國外時差的關(guān)系,杜辰鋒會在清晨的時候接收總公司往來的訊息。
可喜不想打擾他工作,自己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思索著要做什么樣的早餐。
十分鐘后,可喜兩手托著托盤,上面有兩個荷包蛋、果汁,和簡單的吐司面包。她來到杜辰鋒的書房,發(fā)出聲音提醒他!岸糯蟾,我準備好早餐了,我可以進來嗎?”
等了幾秒,沒有回應,她逕自推開門,走進工作室里。只見杜辰鋒在電腦前專心的打鍵盤,飛快的輸入一行又一行的外文。
可喜崇拜地看著他的背影,他大學的時候成績就非常優(yōu)異,中英文俱佳,到了德國深造,德文的造詣更不在話下。因為他熟知多國語言,公司特別器重他,前往各國檢視重大工程的任務都非他莫屬,他也熱愛這份工作。
喬可喜靜靜地將托盤放在他身后另一處桌上,不想打擾他專心工作,轉(zhuǎn)身想要離開。
“可喜。”杜辰鋒輕聲喚住了她。
“我替你準備了早餐,時間也不早了,我該走了——”
他面色凝重的望著她!翱上玻裉煸缟衔沂盏娇偣緛淼挠嵪!
可喜感受到他沉重的心情,靜靜地站在原地聽著,心底害怕他要說什么令她驚惶的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眼神收了回來,注視著藍色螢幕上閃爍的字影,低沉地說:“我們在加州有一個正在進行中的工程,昨天突然發(fā)生地震,總公司緊急派我趕去測量安全系統(tǒng),我剛剛和總公司在討論細節(jié)……”
她默默地聽著,一顆心幽幽地往下沉,沉到了深不見底的谷里。
他又說:“我已經(jīng)訂了機票,很快就要走了。”
“多快?”她的聲音嘶啞,只能困難地說出這兩個字。
“很快,今天下午直接飛到加州。”
她能說什么?求他不要走,要他留下來?告訴他她不想再等另一個八年?或者告訴他不在乎他離開多久,只要他能夠回來?
她有著想痛哭一場的沖動,情緒激蕩翻攪著。
“好……”她表面故作冷靜,將早餐的托盤推靠近他,搓了搓手,轉(zhuǎn)身就想趕快離開。
她害怕最后的答案,所以不等他說出口,干脆自己先離開。
腳步才跨出書房,杜辰鋒從她的身后緊抱住她。
“我會回來,可喜……你可以等我嗎?”他低頭在她的耳邊低語。
她終于忍不住低聲啜泣,肩膀在他擁抱的手臂中顫抖。
杜辰鋒眼里流露出疼惜和愧疚,他的心脹滿了不舍和不安,所有的情緒只能用溫柔的擁抱來傳達。
喬可喜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她無法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因為她的心無法陪著他到處流浪。
她掙脫他的手臂,不敢回頭讓他看見自己滿是淚痕的臉,故作輕松的說:“我要趕快走了,我上班快來不及了!”
“可喜!”他很快的拉住她的手臂,攔住她的腳步。
她回頭,流著淚,微微一笑,自我調(diào)侃的說:“杜大哥,就算我等你回來,你又能停留多久?八年已經(jīng)夠久了,我對自己一點自信都沒有,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那個值得讓你放棄一切的女人,所以——我發(fā)現(xiàn),還是單純的暗戀你,會比較快樂一點!
杜辰鋒緊緊的抱住她!澳敲茨愫臀易!可喜,我不想離開你。最好的方法就是你和我走,我要你在我的身邊——”
“可是杜大哥……我在這里有我的家人、我的事業(yè)。如果我和你一起離開,我只能仰賴你,我不像你能夠適應許多地方。我不行……離開這里,我不能……我沒有辦法……”可喜淚眼迷蒙的看著他。
“可是……如果我一離開,也不知道下一個工作會被派到哪里?多久才會回來?”他說出了自己對感情的顧慮。
“我都知道,那是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也幌朊銖娔銥槲曳艞!
他神色凝重的說:“可喜,當初我買下這個公寓,就是希望能夠每年回來多作停留,如果不是有你,我不會下這種決定。我希望你知道,不論我到哪里,不論我去多久,我都一定會回來的。”
可喜唇邊揚起一朵苦笑。他始終無法給她一個等待的時間表,她終于看清楚兩人沒有共同的承諾,他們畢竟還是要分走兩路。
“你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情,我也有我的工作和生活。幸好大家都還不知道我們兩人的事情,我想……就當作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好了。這樣,未來你和我家人之間相處也會比較自然一點……我真的該走了!
她匆匆忙忙的離開,經(jīng)過杜辰鋒的臥室,走到他的客廳,她回頭做了最后的一次巡禮,貪婪的想抓住這兩天所有激情、瘋狂、熱愛的感覺。
雖然……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