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二更天，她終于感覺眼皮沉了，才合上眼，卻朦朦朧朧地恍惚聽見寢殿里有開關(guān)門的聲響，來人雖是刻意放輕了聲音，但沉沉的大門移動，仍是驚起了將要入夢的茉兒。
“誰？”她低聲問。
她的床帷讓人拉開了，床炕邊站了個高大身影。
“還沒睡？”軒轅棄的聲音傳來。
茉兒趕緊掀開被子，想起身，卻讓軒轅棄一把制止，他坐上床。
“你挪躺進(jìn)去些，騰點位給我就行，不必起來了�！�
褪下靴子后，他將雙腳挪上床，順手放下床帷，寢殿里竟夜都要亮著的兩盞燭光，隱約穿透床帷照進(jìn)寢床，光不是十分透亮，昏昏蒙蒙的散著一點溫暖。
“睡不著嗎？”兩個人躺在床炕上，無聲好半晌，軒轅棄才又問。他其實知道，一旁的茉兒，躺得僵直，盡管他未碰著她的身子分毫。
“快……睡著了。”茉兒心撞跳得好快，卻也不明白究竟在緊張些什么。
他一雙眼朝上瞟，這一沉聲，又是好片刻過去……沒人知道，他正想著幾刻前，無意間在花園聽見的那段對話－－
……不管你以后的際遇如何，我都不該是你的對象，我不適合你。我的身子、我的心，全給了那個曾經(jīng)擁有我的男人，拿不回來了。
我不計較你的清白！
有人……而且還是他打算重用的人，正覬覦著他的女人！
他向來不會因為女人，跟自己底下的將才計較什么。
天底下女人何其多，隨便抓來一把，都是甘愿為了富貴而臣服他的女人！
若是以往，他打算重用的人，看上這宮里哪個女人，他都會二話不說賞下去！女人？他還怕缺嗎？
可方才聽見歐旸御那句“我不計較你的清白”，他竟是怒火中燒，差點忍不住喊人拆下他的骨頭……
他對林茉兒，可真是特別得徹底！
這份特別到底是何時種下的？他卻是想不出來。看來，他得仔細(xì)盤想一番了。
一會兒，他由袖袋掏出一支玉釵，亮在面前把玩，似是特意的，將高度移至茉兒也能瞧得清楚的程度。
“我從沒看你頭上戴過簪子，這東西你會一直帶在身邊，想必對你有些意義。男人送你的？”他口氣平平穩(wěn)穩(wěn)的。
那……是她給小凌兒的玉釵，怎么落到他手里？
“不是的，那是……是小時候就在我身上的東西，師父在破廟發(fā)現(xiàn)我時，我身上僅有那支玉釵，師父說，那應(yīng)該跟……我的身世有關(guān)……我就一直帶在身上。真的不是……不是男人送我的�！�
“這么要緊的東西，你竟然隨便給了人？”軒轅棄冷哼，滿臉不以為然。
“不是什么要緊的東西，我?guī)е莻渲o急時用的，只是一直沒遇上非用不可的狀況，才留到現(xiàn)在，小凌兒正好有急用，我就給了她……怎么它會……會到了你手上？”
“你昏過去那日，我適巧來寢殿，太醫(yī)為你診治時，我瞧見她手里握這東西，順口一問，替你拿回來了�！�
“可是……可是我用不著��！這是要給小凌兒的……”
“她爹的事，我讓人關(guān)照了。”他語氣仍是冷冷的，話仿佛由鼻子噴出似的。
“喔……”應(yīng)了一聲，接下來只能沉默，她不曉得能跟他再說些什么。
“拿去。要緊的東西收好，別老笨得隨便人幾句可憐就哄走了！這世界可憐的人多得是，你同情得完嗎？這釵子就這么一支，夠你愚蠢的同情心用嗎？”
她怯怯接下那支玉釵，擱進(jìn)枕下，沒想到，這么一個小動作，竟也能惹了軒轅棄不快。
“我該說你蠢、還是說你笨？你把這么要緊的東西擱在枕下，不擺明隨便誰都可以摸了去？拿來！我替你保管，哪天你想尋爹尋娘，再找我討。
或者我干跪下道旨，把當(dāng)年丟棄你的爹娘找來，先狠狠毒打一頓，讓他們后悔當(dāng)初丟了你，如何？你一定恨他們吧？我只消一道旨頒下，近日說不定就尋來了人，讓你好好發(fā)泄一番�！�
他先是低吼怒斥，然后側(cè)過身，揚了揚眉，眼底下亮著某種茉兒解釋不來的興味。
軒轅棄越是想，越是覺得這主意不錯！
他忽然非常想看看林茉兒活出點兒“人樣”。別成天心軟得像尊活菩薩，教那些近她身的人老想欺她好！
她多少總該恨著她父母吧？
怎會不恨呢？
他不信！
“我……我沒想過要找他們，既然他們丟了我，就一定有他們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想讓他們再見我，有了為難。況且，我雖然失去父母，卻得到師父的照顧，還學(xué)會醫(yī)術(shù)，已經(jīng)過得很好、很滿足了�！�
“你……真是蠢死了！”
他一雙眼怒得像著了團(tuán)大火，怒得忘了他來，是想盤問她跟歐旸御的關(guān)系；更忘了今晚他來，是為了占有她，為了讓門外的歐旸御聽聽她是他女人的聲音……
他怒得忍不住大聲斥喝了！因為，從沒見過這么蠢的女人！
強(qiáng)烈的憤怒，讓他暴喝過后，無法忍耐地翻身下床，拂袖面去！徹底忘卻他入這寢殿、躺上那床的真正目的……這遺忘直至四更后，他伏在批閱奏折的長案上薄眠時，才又想起。
林茉兒啊、林茉兒，要是出了這座宮殿，她如何能存活下去？
若放她出去，不是擺明讓她被外頭那吃人的世界，給啃光吸盡，連骨頭都不剩嗎？
一如當(dāng)初，他將她吃干抹凈般。
那個蠢笨的女人！怎會笨到如此……無可救藥？
他的心，他一向冰冰冷冷、激不起什么情緒的心，為什么會在這冷凍得教人難受的四更天里，起了陣莫名暖意……
微合雙眼的軒轅棄，生平頭一遭，嘆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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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小石子鏗地一聲敲上窗扉，夜半人靜，聽來特別清晰。
早先軒轅棄怒極暴吼、憤然離去的樣子，纏得她想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好不容易捱過三更天，她總算覺得眼皮重了，就要睡去，迷迷糊糊間卻聽見聲音。
“茉兒姊姊、茉兒姊姊……”
銀鈴般的少女聲音，在方才被擲了石子的窗外低響。
她起身，推開傳來聲響的窗，卻不見人影，左右張望過，她想是自己起了錯覺。
看不見人，茉兒想拉上窗，卻被忽然自草叢中蹦跳出來的少女，嚇了一大跳。
“茉兒姊姊！”
“青青！”茉兒低聲驚呼。窗外的青青，一身宮女裝扮，頓時讓茉兒睡意全消。
青青撩起裙擺，倒也十分自動地往窗框一躍，便跳了進(jìn)來。
站穩(wěn)了后，青青旋即好奇地四處探看。她一會兒抬頭看著梁上的精致雕工，一會兒往床帷走去，掀弄著床帷的料子，臉上凈是贊嘆的神情，許久后，她像是看得滿意了，才轉(zhuǎn)回對茉兒說：
“茉兒姊姊，住在這里很舒服吧？難怪你急急忙忙跟我們道別，什么也沒解釋。你知不知道，我小哥為了你難過好些天耶！他啊，吃也吃不下飯、睡也睡不好，整天就惦著你。我逃家后，路上遇見歐哥哥，他說要到中土來，我就一路跟著他來了。”
茉兒神色憂慮，她想不出這戒備森嚴(yán)的宮殿，青青如何闖得進(jìn)來？是歐旸御嗎？但門外還有另一個守衛(wèi)，他們?nèi)绾未虬l(fā)那守衛(wèi)？
青青又四處晃了晃，不消多時，她往銅鏡前一站，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笑得好不開心。
“茉兒姊姊，我真的長得很可愛吧�！彼龔奈粗^宮服，新鮮地直瞧著鏡子里的裝扮。
“爹爹都說我是關(guān)外第一大美人，可惜我這關(guān)外第一大美人，居然要被爹爹許配給關(guān)外第一愚蠢的勇士，一個力氣大，卻什么都不會的勇士。我才不要哩！”她嘟了嘟嘴，惱怒的模樣，一下子又扯開了笑：
“所以啊，我就逃家了，跟著歐哥哥到中土。歐哥哥告訴我，茉兒姊姊是圣女，圣女是什么意思？”青青一臉天真地笑著，渾然不覺她逃家又潛入宮，有什么錯。反而是茉兒，為她緊張著。
“青青，你不該來這里，你一個人怎么進(jìn)來的？外頭有侍衛(wèi)……”
“你放心！那侍衛(wèi)讓我喂了迷香，睡沉了，一時半刻醒不來的，等他醒過來，只會以為自己不小心睡著了，有歐哥哥在外頭幫我們看著，茉兒姊姊別擔(dān)憂了。你看我這一身宮女裝，也是歐哥哥幫我找來的。我穿這衣裳進(jìn)出，又有歐哥哥領(lǐng)著，不會有事的�！�
青青忙安慰著緊張的茉兒，接著想起要辦的事－－
“喔！我小哥要我?guī)н@個給你�！鼻嗲嘤梢陆罂谔统鲆粡堛y貂皮草，遞了過來。
“這銀貂皮革是小哥獵到的，他要我替他送來給你。所以啊，茉兒姊姊也不用為我擔(dān)心，我雖然逃家又逃婚，但小哥都知道，他知道我跟歐哥哥一起來，我家人不會為我擔(dān)心的�！�
茉兒遲遲無法兒接下青青朝她遞來的皮草，換作別的女人，九成會因得到這件珍貴皮草而歡欣，茉兒卻只想到，這皮草曾經(jīng)是……活蹦亂跳的生命！
“青青，我沒辦法收這份禮。”她說得困難。
“為什么？！”青青低呼，然困惑的臉一會兒便了悟了，她想起茉兒的性子�！拔抑懒�，你一定又可憐起這只小貂了�！彼街欤樕蟽羰强上У谋砬�，“好吧！我替你還給小哥了，但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還得成，我不曉得自己哪時才要回家。茉兒姊姊，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回邊關(guān)？”
“……我恐怕不能回去了�！避詢阂Я艘Т健�
“是嗎？那小哥可有得傷心了。茉兒姊姊，你還沒回答我，圣女是什么意思？”
“那是以前村落里的村民給我起的別號，因為我會治病，沒什么了不得的�！�
“可是我聽到的不是這樣！外頭的人都說，你很厲害的，會法術(shù)，還知道別人在想些什么�！�
“我哪里會什么法術(shù)呢？外面的傳言，夸大了�！避詢簾o奈。
“茉兒姊姊，你好像變了耶……”青青歪著頭，表情疑惑。
“有嗎？變壞了嗎？”
“不是變壞了，是變得……我也說不上來，在邊關(guān)時你不是這樣。你現(xiàn)在比較安靜，說話又更小聲了，好像在害怕什么。茉兒姊姊，有人欺負(fù)你嗎？”青青一雙大眼眨呀眨的。
“沒人欺負(fù)我，可能是我累了�！�
“累了啊？也對，時候不早，我該走了，再過不多久外頭的侍衛(wèi)就要醒了，好吧，茉兒姊姊，改日我再來探望你……”
探望？青青把這皇宮內(nèi)院當(dāng)成是說來便來，說去便去的尋常地方嗎？
“青青，你別再來了，這樣很危險……”
“茉兒姊姊，你其實想待在這里吧！”青青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歐哥哥說，你是被王強(qiáng)迫，不得不留在宮里，但我覺得不是。原本歐哥哥要我?guī)汶x開，我們還幫你準(zhǔn)備了一套宮女服。你知不知道桃花源村的村民，全都被放出去了？可他們現(xiàn)在全跪在宮門外，為的是希望王也能放你出去�！�
茉兒睜大了眼睛，幾乎無法消化青青的消息。
“……不過，你們的王，根本不理會外頭跪著的村民。”
“青青，你說的是真的？村民全被放出去了？”
“是真的！他們被釋放五、六日有了，我沒騙你�！�
五、六日？是在她昏厥那一、兩日嗎？為什么……
“茉兒姊姊，你想離開這兒嗎？”
“我……我不能�！�
“是不能？或是不想？”青青死命追問。
“……”茉兒開了口，又閉上，忽然說不上答案。
“我懂了，茉兒姊姊，你安心留下吧。你不想離開，我就不勉強(qiáng)你了。我離開中土前，會再來看望你一趟。你多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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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轉(zhuǎn)過這個回廊，便是議事殿了。
茉兒卻在這轉(zhuǎn)彎處，停了下來，躊躇一刻。要去嗎？
聽說，議事殿不是女人可去的地方！
她也不是想進(jìn)去，只想在議事殿不遠(yuǎn)的地方守著，等哪時軒轅棄出來了，上前說幾句話。如此而已！
小凌兒說，王有過門諭給底下人，凡她想去的地方，只要是不出宮城四方高墻的范圍都可。
茉兒或許不知，但對所有后宮女子而言，這口諭猶如天大恩惠，幾乎意謂了，她是王唯一寵幸的女人。茉兒恐怕也不知，她雖尚非后宮入了冊籍的嬪妃，卻已招了眾妒。
自青青離開那夜，她已整整五日沒見過軒轅棄。若不是她掛記著宮城外那些村民，一心想知道他們是否安然離去，否則哪怕是幾月不見軒轅棄，她都無所謂。
“王饒命、王饒命啊……”凄厲的求饒聲，由議事殿傳出。
“兩個不成材的廢物！立刻給我拉出去砍了！”
茉兒聽得好清楚，那是軒轅棄的怒喝聲。
她沒多尋想，居然毫不遲疑直直朝議事殿快步走去。
大殿前，她正巧擋住了四個衛(wèi)兵架著人，一前一后要出議事殿的路。
議事殿前出現(xiàn)女人，是從未有過的，以致架人的侍衛(wèi)，驚訝得忘了繼續(xù)往前，定在原處。
倒是軒轅棄一眼看清了來人，緩步走下堂階，怒斥著驚呆的衛(wèi)兵。
“還不把這兩個人拉下去！”
但茉兒硬是擋在正中央，不愿移步。
“請王……免他們死罪�！彼龎哑鹉懽�，說罷，立即屈膝跪地。
這舉動讓殿里幾個大臣，既錯愕又吃驚。
“放肆！這是容得你說話的地方嗎？回你該回去的地方。”比起先前的怒喝，軒轅棄此時的聲音，算是小了。
就這樣而已？！
幾個大臣、衛(wèi)兵，以及那兩個將受極刑的人，都不能相信眼前的事。
若依往常王的行事作風(fēng)，入了議事殿的女人，肯定是要掉腦袋的。
“請王饒了他們吧！”她又說了一次，這次語氣更堅定了。
軒轅棄怒瞪屈膝伏在地上的茉兒，在氣憤下出手使勁一提，輕易就將伏著的人，拎至面前。他兩掌分別抓緊了茉兒的左右臂膀，大聲斥問：
“我要過你的命一回，你以為我不會再要一回嗎？”軒轅棄幾乎是咬牙切齒，他實在氣惱極了。從來沒有一個人，膽敢拂逆他的意思，更別提拂逆他的，還是個女人了！
他對她算是已十分忍讓了，她竟敢得寸進(jìn)尺！他甚至不清楚，自個兒何以這般忍讓她？這個不知死活的笨女人！
“這條命，你要就給你，無妨。既然給過你一次，我自然不怕你再要一回�！彼椭^，沒敢正眼望他。
“到底是什么，讓你這么不怕死門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你就這么甘愿犧牲？你不覺得你很蠢嗎？你以為他們會感激你多少？他們極可能不感激你，甚至在你后頭，嘲笑你笨！”
“我……不是為了他們……你……這雙手，為什么一定要沾血腥？你殺的人越多，恨你的、咒你的、想你死的人，就越多……”
她開口時斷斷續(xù)續(xù)，講到后來竟是越說越有力氣，一反起初的畏怯模樣。
語落之后，茉兒霎時抬首，試圖立得直挺些，清清亮亮一雙眼，澄澈地瞧得軒轅棄有些動搖。
“你－－”
說穿了，她這是在為他憂心啰？
他驟然松開了抓緊她的大掌，議事殿上，一片死寂。
軒轅棄瞬而轉(zhuǎn)身，面看懸掛在高墻上的宇畫，一刻光景過了。
方才因軒轅棄發(fā)怒，駭?shù)梅蛟诘氐膸讉�臣子，此時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至于立在軒轅棄身后的茉兒，則是終于能……站得直挺了。
“把那兩個蠢才關(guān)進(jìn)大牢，等候寡人再發(fā)落。其他人全退下罷。茉兒，你留下�！�
軒轅棄沒轉(zhuǎn)身，只朝后揮了揮袖。
所有人，當(dāng)然也包括那兩個差點掉了腦袋的奴才，安靜無聲地在最短時間內(nèi)，快步退出議事殿。
他竟喊她茉兒……在眾人面前？
“你識得字，這份奏折，你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看，看完了，再說說你的感想。”軒轅棄由長案上抽了一份折子，給了茉兒。
接著，他不再發(fā)聲地往大椅一坐，靜靜翻閱其他奏撂。
貪污？賑濟(jì)北方大旱欠收的賑銀，七成全給兩個人侵吞了？
應(yīng)該是方才將被處極刑的兩個人吧？否則軒轅棄不會給她這份折子看－－
茉兒再三讀著那份折子，低低嘆了口氣。
“看完了？”軒轅棄聽見嘆息，抬頭揚著眉，口氣輕微嘲諷。
“我……”她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無話可說。
等了一會兒，瞧她老半天說不上話，軒轅棄臉上譏剌的神情轉(zhuǎn)深了。
“怎么？這下子，不想求情了？我這案上，還有一大疊參那兩個廢物的折子，你想不想看？貪污算什么？他們的罪狀可不只貪污賑銀這項�！�
軒轅棄由長案抽了另一份折子，揚了一揚便往堂下扔去。
“喏，這份折子參他們強(qiáng)娶民女，這‘娶’字用得算含蓄，他們壓根是瞧了喜歡就強(qiáng)搶過來，睡過一次再拿幾個碎銀子打發(fā)人�！�
扔了一份，他再往案桌隨便拿，又是一份。
“至于這份折子，參的又是另一條罪狀－－收賄。只要花上百兩銀子，隨便殺什么人都無罪。
“我不該－－”
“你確實不該為他們求情！我這雙手，不沾那兩個該死廢物的血，那兩個廢物害死的人會更多，光是侵吞北方賑銀，讓他們害死的災(zāi)民，不下萬人！算來算去，那些人的血，不都要算到我頭上來的嗎？
既然橫豎都要害人死，我寧可殺了那兩個廢物。省得他們再害人，更省得我浪費時辰，去翻這一疊疊瞧了就煩心的折子�！�
軒轅棄大掌一揮，一疊折子應(yīng)聲由長案落下地。
茉兒低著頭，沒話說。
寂靜的大殿上，軒轅棄花了好一會兒才總算壓下氣，降了聲再問一次：
“決定不替他們求情了？”
她搖頭，不作聲。
“小凌兒！”他像是滿意了她沉默搖頭的模樣，朝殿外大喊。
不消多時，即見小宮女急急忙忙快步移入殿的身形。
“王萬歲�！睂m女伏跪問安。
“起身。下回議事殿有大臣議事，別讓茉兒來了。茉兒不懂宮內(nèi)規(guī)矩，你在宮里服侍兩年有余，應(yīng)該十分清楚宮里的規(guī)矩。下回再讓寡人碰上，茉兒動不動要替人跪求，這種頭疼事，寡人第一個拿你問罪！聽懂了嗎？”
“奴婢懂�！�
“你們都下去吧�！闭f罷，他旋即埋首回那堆仿佛翻閱不完的奏章中。
接著，他不再發(fā)聲地往大椅一坐，靜靜翻閱其他奏撂。
“是�！毙×鑳焊Ａ松恚熳≤詢合胪h事殿外走，卻不見茉兒跟著走。
“茉兒姑娘－－”小凌兒低聲朝她耳邊喊。
埋首奏折的軒轅棄，耳尖聽見小凌兒的低喊，朝茉兒望去。
“你有事想說？”
“我－－”
唉，她能說嗎？他才下過令，倘若再碰上她替人求情，他便要拿小凌兒問罪……
“你來議事殿找我，有事？”
她想問桃花源村的事、想問問那些村民好不好、想向他求情……如果村民還留在京都，能不能讓她去看看他們？
“……沒、沒什么要緊事�！�
“那就把不要緊的事，說出來讓我聽聽�！�
“……真的沒事。”她橫下心，決定不牽累小凌兒。想了想后，茉兒福身，淺聲道：
“民女告退。”
軒轅棄看她轉(zhuǎn)身舉步，像想起了什么，忽然朝她喚喊：
“茉兒，我要你用暇余時間想的事，今天晚上給我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