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街道,雖已是三更半夜的春末夏初,呼嘯而過的車輛仍未稍減。霓虹閃爍的夜香港,早已成了不歸者、夜游人眼中的不夜城了。
某間著名的酒店在夜色隱約的襯托中,更顯出它世界級大酒店的氣派;門僮殷勤地拉開一輛輛滑上斜坡的計程車或名貴私家車車門,迎接一位位衣著光鮮優(yōu)雅的紳士淑女。
酒店門口的矮樹叢里,有位拎著相機的女郎不時地用左腳搓右小腿,再不然就是用右腳搓左小腿,或者干脆用手在腿上抓出一條條的紅痕。
她已經(jīng)在矮樹叢附近留連許久了,久得連有些出來散步或是醉得想回歸本性隨處便溺的日本男性觀光客,不約而同地都露出色迷迷的眼光,貪婪地盯著她短褲下直挺勻稱的腿看得兩眼發(fā)直。
在不知道第幾次以白眼和吼叫趕走那些意有所圖的男人之后,她甩甩腦后的馬尾,念念有詞的朝較光亮的門口走去。
在耀眼的燈光下,女郎白凈的肌膚更顯得晶瑩剔透。她有雙圓亮有神的大眼,濃密的眉毛露出一股勃發(fā)的英氣,鼻子適中且有肉,唇則在她略有方的鵝蛋臉中更顯小巧玲瓏。約莫一米六十的高度,是那種在街頭很容易見到的類型,但是這位女郎卻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大概是她那種冷冷的表情吧!使人不禁想一探究竟的看得出了神。
她漫無目的走著,走到側(cè)門正好碰到酒店的員工們交接班后的下班人潮,她閃避著汽車、電單車、腳踏車,還有行人。但一波波涌出來的人群令她被卡在門口附近不得動彈,只能望天興嘆。
“你是李若英的妹妹是吧?快,快進來。”冷不防的有人拉了她的肩旁,令她來不及開口就被拉進門內(nèi)。她揉揉被某個女人的皮包撞到的腰側(cè),好奇地打量著很少有機會看到的酒店內(nèi)部。
“你先在這里等一下,我剛剛不小心遺失了隱形眼鏡,現(xiàn)在得去借副眼鏡,否則等會唱卡拉OK時,什么都看不見!蹦莻女人說著又在皮包內(nèi)翻了一會兒,剛要走出去,卻又馬上回過頭來。
“你千萬不要亂跑喔,今天奇佑在我們酒店開party,所有的職員都在酒店里加班,你要是被逮到,我們可都要被總經(jīng)理責罵了!彼f完神色匆匆的跑出去。
周敏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她今年二十三歲,剛剛找到一個比較像樣的工作。其實也還不能說找到工作了,因為這家雜志社的老板只是答應先試用三個月,成不成還得看她的表現(xiàn)哪!
頂著個實習記者的頭銜,事實上在這家挺有名的“魅力雜志社”中,敏箴就跟個打雜的沒兩樣。社長的意思是要要她自己跟那些老前輩,問題在于老前輩跑新聞追稿子都已經(jīng)焦頭爛額了,誰有空理她這個新。
于是乎,在公司里整整閑了一個星期,每天泡茶看報紙、掃地、倒垃圾,要不然就只能跟桌上那條她最寶貝的斗魚瞎扯一番。社長曾經(jīng)三番兩次的耳提面命,希望她能好好的學些東西。敏箴也很嚴肅的想過這個問題,但每天面對空蕩無一人的辦公室,她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昨天合該有事,幾個采編大半灰頭土臉的鎩羽而歸,一群人氣呼呼的在辦公室大罵,忙著倒茶的敏箴拼湊了好久才弄清楚整個大概。
事情源于《魅力》剛剛揭曉了目前香港的十大鉆石王老五。在這個話題刺激之下,銷路狠狠地往上竄了好幾個百分點,讀者也有熱烈的回響,或打電話或用信件:不外乎是要求《魅力》對這些男人再做些報導,以滿足她們崇拜偶像的心態(tài)。
這本來是無可厚非的一件事,而榜上有名的歌星、演員和作家們更是巴不得有這么個曝光的機會,所以都欣然答應了,除了一個人——方希平。
無論你是不是股票族或經(jīng)商的人,老少男女,在香港不知道“奇佑實業(yè)”的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奇佑的老板方新達當初從一個農(nóng)家的小孩而白手起家到現(xiàn)在成為一方霸主,早就已經(jīng)是流傳在香港上的一則傳奇。
而他那四個如花似玉又能干的女兒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方家的春蘭、水蓮、秋菊、雪梅,不但是社交圈內(nèi)的名媛,也個個成材的在文、法、商、政各界中有著傲人的成就。
方新達的次子方希安,頂著耶魯跟哈佛的學位和文憑,成為方新達最倚重的左右手。難得的是方希安白白凈凈、斯文有禮,一直隱居在幕后。
但若說到方家的長子,也是這次在公司內(nèi)引起民怨的方希平,大部分的人都會搖搖頭,然后笑著說:
“哈,那個浪蕩的花花公子。”
不錯,這就是人們唯一會加諸在他身上的評語。在酒吧間買醉狂歡到天亮;載著一群的庸脂俗粉夜游終宵;或是傳聞在拉斯維加斯豪賭,進出以千萬計的都是他。
不同于四個姊姊的優(yōu)異,也沒有弟弟對家族責任的盡責盡分,方希平無異于是方家那群如勤勞的蜜蜂般的家人中的異數(shù)。方家的消息大抵出現(xiàn)在報上的經(jīng)濟版,但他方大少爺不出現(xiàn)則已,否則必然是娛樂版的花絮,要不然就是港聞版——他又撞車了。
而這樣的一個人竟然能在讀者票選中得到第一名,成為最有魅力的鉆石王老五。剛聽到這件事時,敏箴的第一個反應是——電腦發(fā)生故障了。但在親自翻閱、對過所有的回函選票之后,敏箴也不得不相信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兒。
總而言之,就是因為方希平一次又一次的拒絕那些采編記者的采訪約會,使得辦公室內(nèi)咒罵連連……
“什么嘛,不答應就算了,干嘛叫警衛(wèi)趕人!”
“就是說嘛,有錢也不該這樣專橫!
“還說呢,他的警衛(wèi)把我拍的照片底片都抽光了,還扔了張一千塊鈔票給我。我那些照片都是下期要用的,這下子只好重拍了!睌z影邱國彬,由于長得圓滾滾的,所以大伙兒都叫他小胖!八囆g是無價的,他懂不懂。俊
“有什么辦法,他連我這種超級美女都不肯請杯酒了,這真是豈有此理!”專跑美容和時裝的林翠蕓,自己封了個超級美女的封號,嘟著嘴地抱怨著。
她的話剛說完,便有個高個子的中年婦女邁著大步走進來,她渾身上下像是充滿了用不完的精力似的,快速穿梭在辦公桌之間。
“大家提起精神!”她拍著自己的手掌!拔覀冞@兩期的銷量很理想,我打算如果能這樣持續(xù)下去,暑假就由公司招待你們分批去泰國玩。”
她才說完,底下就傳來一陣七嘴八舌的抗議聲。
“拜托,又是泰國?再去的話,我看芭堤雅的人妖大概都認得我們了。”小胖發(fā)出哀鳴地道。
“小胖,上次那個叫夢露的人妖不是一直朝你拋媚眼?說不定你再去的話,他會追著你回來,而不只是到酒店去騷擾你而已喔!”后面廣告部有人戲謔地笑著大叫。
小胖的五官立即皺成一團!扒笄竽銊e再說下去,我快吐出來了。他來和我搭訕的時候,誰曉得他是男人去變的?社長,換個地方好不好?”
“是啊,馬爾代夫或印尼、關島都好嘛!現(xiàn)在都流行到那此小島度假……”超級美女眨動著她那超級長睫毛,嗲聲嗲氣的說,其他人也熱烈地附和她。
社長轉(zhuǎn)頭微笑地打量所有的人。“很好,討論得這么熱烈,這表示你們都很有把握可以把專訪搞好。很好,我三天內(nèi)要見到稿子跟照片!
社長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發(fā)髻緊緊地綰在后頸部,身上永遠是合身的三件式窄裙套裝,或男裝式的褲裝,架副黑框貓眼型眼鏡,一絲不茍得像個女子學校的舍監(jiān)而非如此前衛(wèi)雜志的掌舵人。
她微微地一笑之后,跨著大步又走進她那間碩大但壅塞的辦公室。在她門關上時發(fā)出的輕微響聲之后,辦公室采編組的人都沮喪得發(fā)出呻吟。
“完了、完了,三天,我去哪里找那個方希平?”
“該死了,這下子八成連泰國都沒得玩了!”
“嗯哈,大家皮崩緊一點,準備挨罵吧!”
所有的人心灰意冷的打著下班卡時,敏箴偷偷地拉住小胖,怯生生的問出心中的疑惑——
“方希平為什么不喜歡接受訪問?”
小胖搖頭晃腦的想了一會兒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丟給她一句:“我怎么知道,這就要問他才行了!
“我去采訪他!泵趔鹦判臐M滿的脫口而出,這話引起在打卡鐘附近的其他人的一陣笑聲。
“別傻了。他連電視臺的記者都不理會,你去也是吃閉門羹的啦!”小胖好心地勸著她。
“是啊,敏箴,我們這些前輩會想辦法的。”超級美女拍拍敏箴的臉蛋,和其他人一起相約到卡拉OK狂歡。
雖然在辦公室被澆了好幾桶冰水,但敏箴就是有個很要不得的壞習慣,那就是別人愈阻止她做的事,她拼死也要去做。所以昨天晚上她左思右,對自己的信心一直不斷地加強,再加上今天白天在辦公室里又看到同事們苦著臉的樣子,她更是打定了主意,非干不可!
約好小胖來給她壯膽的,誰知道等到蚊子都喂飽好幾卡車了,他硬是不見蹤影。她自己又沒有膽量直接闖到宴會里去找那個方希平,唉……
正想放棄時,誰曉得又碰到這個大好機會,被錯認而混了進來。宴會廳在哪里呢?或者我該到洗手間門口去截他?像他那種酒鬼也會有上洗手間的時候吧?
她正想溜出去時,聽到一陣腳步聲,她連忙縮回椅子上,老老實實的端坐著發(fā)愣。
“咦?你是新來的服務生吧?下班了還沒走啊?”
面對那幾個胖阿嬸的詢問,敏箴只能傻笑的點著頭。
“那正好,待會兒我們要去整理總統(tǒng)套房時,你來幫一下忙,剛才林亞芳的保母打電話為說她兒子發(fā)燒,所以她先走了。我們這組少了一個人,你就幫幫忙吧!那間總統(tǒng)套房是奇佑的方少爺住的,他給貼士很大方喔!”
正要搖頭拒絕的敏箴一聽到奇佑,不由得心跳快了一拍,她連忙急急地點著頭。
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敏箴得費很大的勁兒,才能防止自己露出怪異或愚蠢的笑容。
“你們組長有沒有發(fā)制服給你?嗯,你昨天才來,制服也沒那么快做好。阿玉,你的身材跟她差不多,先拿一套借她穿,我們要快點去工作了!
就這樣,敏箴穿著制服,戴著突兀可笑的帽子,跟在那幾個胖阿嬸背后,推著房務車走在鋪有厚地毯的走廊上。
“新來的小妹,你有沒有參觀過總統(tǒng)套房?以前很多大明星都來住那里哩!有個叫什么米高的黑人也住過,還有……”胖阿嬸滔滔不絕地說著,敏箴只好一路搖頭傻笑到底。
大概是因為敏箴的愿幫忙博得了胖阿嬸們的好感,她們一致決定要敏箴去參觀總統(tǒng)套房,以答謝她的好心。
求之不得的敏箴不禁偷偷地捏自己一把,她懷疑這會不會是自己在作夢,否則怎么可能會有這種好運降臨在自己身上。她以前最幸運的事也不過是中了六合彩安慰獎,但看看今天到現(xiàn)在為止,叫她怎么能不心存疑惑。
浴室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另一個附屬的小套房內(nèi)則有著人在說話的聲音,室內(nèi)洋溢著悠揚的古典音樂。
敏箴跟著胖阿嬸在敲門之后走進臥室,將床單枕頭都掀開擺正拍松。浴室的門打開,有個只在下身圍條浴巾、雙手用另一條浴巾擦著身體的男人走了出來。是方希平。
“晚安,先生!备职鹨黄鹞⑿π袀禮之后,手里掂著那張方希平遞過來的鈔票,敏箴心里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說明自己的身分,提出采訪的要求。
在她遲疑的當口,胖阿嬸已經(jīng)拽著她的袖子,連拖帶拉的拉著她退出門外。
“我就告訴你吧,這些有錢人給小費都是很大方的。有錢嘛,要不然這總統(tǒng)套房一個晚上就要好幾萬哪,不是我們普通人住得起的!迸职鹣沧巫蔚膶⑩n票放進口袋里,邊走邊告訴敏箴。
敏箴微笑地將手中的千元大鈔遞給她!鞍⒁,我剛才什么都沒有做,這小費應該給你才對。”
“不,不,這是人人有份的,快收回去。”
“阿姨,你今天讓我有機會參觀總統(tǒng)套房,已經(jīng)很高興了,你收下吧!”敏箴誠懇的將錢放進胖阿嬸的口袋!拔乙然厝チ,衣服我該放在哪里?”
“噢,剛才你坐的地方就是更衣室,后面的洗衣房門口有個大桶子,員工的制服扔在那里就好,衣服后面有標條,洗衣房的人洗好會分送到各部門的!
“我明白了,阿姨,再見!眲偛挪辽矶^的餐車給了敏箴一個靈感,她朝胖阿嬸揮揮手,走到電梯旁按下樓的鈕。但等到胖阿嬸走進另一個房間之后,她立刻閃到柱子后面,悄悄地等著機會。
電梯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正當敏箴想要放棄之時,又有一輛餐車出現(xiàn),但因為電梯門尚未開妥,里面那個送客餐飲的服務生就迫不及待的推動車子,所以車上的餐盤和食物都潑酒了一地。
“哎呀,怎么辦?”那個有著雀斑像是實習生似的小男孩尖叫了起來,七手八腳的將剩余的東西抓回盤子里。
“有什么需要我?guī)椭膯?”俠義之心令敏箴一時之間忘了自己原先的打算,她親切地朝那個男孩笑笑。
“嘖,這些是總統(tǒng)套房的點餐,我把咖啡弄倒了,炸薯片也碎了一些!蹦泻⒓t著臉解釋道!拔腋绺缰馗忻埃晕襾泶陌,我哥如果知道我搞砸了他的工作,他非殺了我不可!”
敏箴伸手捻了片炸薯片碎片放進嘴里。“放心,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你又不是這里的員工,偶爾出點錯也是正常的啦!”
“可是……”男孩似乎還很不安地瞅著她瞧。
“沒什么好可是的,快去把咖啡壺加滿熱水,收拾收拾,客人不會發(fā)現(xiàn)有動過手腳的!泵趔鹫f著說著,自行動手幫他整理傾倒的花瓶,把那朵已經(jīng)快要枝葉分離的玫瑰扶正,又伶俐的將弄亂的水果排整齊。
回過頭,見他仍呆呆的站在那里,敏箴忍不住推推他。“喂,睡著啦?快去洗洗手,我先幫你顧著!
男孩到此地步,對敏箴早已崇拜到言聽計從的地步,他聞言立刻往洗手間的方向奔去。
敏箴左右觀察都沒有人之后,立刻憋住氣拉起垂到地板的桌巾。萬歲!下面的是整層空的隔架,她立即將身子蜷縮到下面的隔層內(nèi),這輩子她頭一次感激父母把她生得這么嬌小,然后將布幔拉下,焦急的等著男孩回來。
匆匆的腳步聲向這頭接近,敏箴緊張得心臟似乎都要從口里跳出來了。完了,萬一被別人發(fā)現(xiàn)的話……
“咦,那個小姐說要幫我顧著餐車的,跑到哪里去了?”聽到來人的說話聲之后,敏箴一顆懸得老高的心才放了下來,她輕輕地、緩緩地釋放出憋了幾乎有一世紀那么久的那口氣之后,感覺到餐車已經(jīng)慢慢地向前滑動。
“希望那個小姐不要去告密,否則哥哥準會大揍我一頓不可,真是倒大霉了!蓖浦嚨哪泻⒆匝宰哉Z的說著,躲在餐車中的敏箴則不由自主的拼命搖搖頭。傻小子,我還怕你去告發(fā)我呢!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發(fā)現(xiàn)車子已經(jīng)停了下來。在敲門聲和簡單的應答之后,車子又緩緩向前行,敏箴心里立即被成功的喜悅所填滿。哈哈,我成功的混進來了,接下來的我只要跳出去,直接訪問這個萬人迷就好口羅!
嗯,等到我拿著采訪稿和照片送到社長辦公室時,她一定會大大的嘉獎我。三個月的試用期?哼,我看免了。正式升記者,而且同事們也都會很佩服我吧!
房間里面仍是充滿了古典音樂,敏箴偷偷拉起布幔的一角,卻只見到個雄偉的男性裸體背對著自己,他也不是全裸啦,在腰際間還用了條浴布圍著,一端松松地塞在腰際,露出壯碩的肌肉,和毛絨絨的腿。
敏箴在心中打了個突的放下布幔,這可怎么辦?千算萬算可沒料到會碰到這種情況,她忍不住輕輕嘆了一聲,怎么辦?只有等他穿上衣服再見機行事啦!
她干坐在狹窄的隔層里,無聊地忘了自己是潛進來的侵入者,放肆的恣意伸展著軀干。首先就是將跪坐的腿伸直,她整個人像是蝦子般的弓著身體,一寸寸地調(diào)整著方向,準備跟方希平來個長期抗戰(zhàn)。
“不,我不認為我能再忍受下去了。你們別再勸我,這些年我做的已經(jīng)太多了……”希平用手將額頭的劉海全部往上掠,眼尾的余光瞥見似乎有什么東西跳動了一下,他將話筒夾在頰和肩膀中的頸窩處,仔細地瞧了瞧。
什么也沒有,那里只有餐車……咦,有風嗎?否則那朵玫瑰的花瓣為什么會突然飄落?”
再仔細看了一會兒,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大概是太累了而眼花吧!他揉揉眼睛,將心緒全都放在目前手邊的電話上。
“是嗎?再成功的戲早晚都會露出破綻的,而我也很厭再過這種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生活了。”希平咬著牙吼回去,因氣憤而使得全身的肌肉都為之顫動不已。
“希安早就是已經(jīng)過去的人,都是你們跟爸爸出的好主意,F(xiàn)在好了,媽媽堅持要我跟希安同一天結(jié)婚,我看你們上哪兒去變出希安!”咆哮著的希平被某種奇異的感覺所攪動,那種感覺就好似在這屋里還有別人似的,但他心知肚明剛才那些朋友離去之后,這里應該只剩自己。
“我不管了,當初我就跟你們說這法子行不通,禍是你們闖的,你們自己去收拾爛攤子。我只答應代替希安演戲演到你們找出辦法把希安失蹤的事告訴媽為止,但是你們根本沒有想辦法嘛!我總不能一輩子頂著兩個人的身份活下去吧?”桌子那邊的餐車又抖動了幾下,這令希平心里感到詭異,悄悄地繞過沙發(fā),無聲無息地走過餐車。該不會是貓、狗之類的玩意兒吧?這是五星級的酒店哩!
敏箴毫不顧忌形象的張開嘴打著呵欠,但隨著愈來愈大的說話聲,她渾身都僵住的。他在說什么?演戲?不知道自己是誰……希安失蹤了!那么,那個每天跟著方新達到處亮相的人又是誰呢?難道……
天啊!這可是個天大的新聞啊!方希安失蹤了,而方希平說的“頂著兩個人的身份活下去”是指他一人飾兩角的扮演著方希平和方希安兄弟嗎?我的天!
因為聽到這個大秘密而太興奮的敏箴,一時之間樂極的猛抬起頭,非常明確的證明了頭殼很硬,但撞到鐵板就會出現(xiàn)很多小星星也是不變的定律,她痛得齜牙咧嘴半摔出餐車的隔層。
希平冷眼地看著一只纖細的手掌在地板上摸索著,剛才那么大的響聲,大概連遠在門外的人都聽到了吧!沒想到是人躲在里面,而且看那瘦削的手指,大概是女的。
電話里又傳來大姊春蘭的叫嚷聲,希平全副心思都已經(jīng)被眼前那只手所吸引,他心不在焉的盯著那只手,漫不經(jīng)心的聽著。
“不,我剛才說過……該死,大姊,我待會兒再撥給你。你叫你那些記者朋友們離我遠一點,我恨記者!”他吼完之后收了線,好笑地蹲在餐桌面前,懊惱的猜想自己剛才說的話,到底餐車里的人聽到了多少。
敏箴在聽到他所說的最后一話時,心中暗暗叫苦,他“恨”記者!那他要是知道我這個記者利用這個方法混進來的話……哈哈,我還只是實心記者。唉,她很快地推翻自己的辯詞,記者就是記者哪!
摸摸頭頂上已經(jīng)腫起的大包,她咬著唇一籌莫展的半趴在餐車隔層中發(fā)呆。想想也不能這樣耗下去,還是先找機會出去再做打算好了。
她輕輕的撩起那令她悶熱難受的長桌巾布,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雙尺寸不小的腳板,她吐吐舌頭很快放下布幔,老天,好險。∷麤]穿鞋子,難怪我沒聽到他走近的聲音。
希平捺著性子看著布幔又緩緩的垂放下去。怎么,還要玩捉迷藏?好,我倒要看看你要躲到什么時候?
他慢條斯理的打開銀餐具,將鍋蓋用力的敲在餐車平臺上,接著粗手粗腳的盡其可能的發(fā)出各式各樣的聲響。鐵板傳聲的能力不差,想到這一點,他得意地咧著嘴笑。
“唉,牛排太老、咖啡太淡、水果也排得亂七八糟的,沒想到這里的roomservice變得這么糟!彼f著挑起眉看著布幔起起落落的拉上拉下,每當布幔垂落地面,他就手癢的拿起鍋蓋再用力砸下去,布幔立刻又會被拉起,而且一次比一次高,似乎里面的人忍不住要沖出來了樣子。
敏箴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尖叫出聲,干嘛自言自語的煩死人了,還有,拿東西放東西不會輕一點。∥业亩涠伎毂徽鹈@啦!敏箴咬著牙暗罵在心,再這樣下去,她有點擔心自己會將兩排牙都給咬碎了。
在最長且嘈雜的聲音又傳過來之后,敏箴再也忍耐不住的一把將布幔拉到頭頂上,然后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那個好整以暇坐在那里,臉上帶著一些邪惡的笑容,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半裸男人。
我的天。≡趺磿腥碎L得這么帥?敏箴瞪著他吞了口口水。濃得好像湯告魯斯的眉、挺鼻大口、下巴還有個東方人少有的渦,他頭發(fā)仍濕淋淋的垂落額前,半遮半隱的露出尋雙會放電式的桃花眼。
希平原本板著的臉在看清里頭的女孩子之后立即放松了冷峻的線條,他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眼前惶然失措的女孩。她有雙明媚的大眼,此刻正咬著下唇回瞪著自己,姣好的臉蛋上蒼白得可怕,這也難怪了,偷偷躲在餐車里被住客逮到,她大概嚇壞了!
看看她身上的制服,應該是飯店的服務人員。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他滿是疑問的向她伸出手。
各種理由在腦海中翻騰,敏箴見到他伸出手就像見到鬼怪似的往后縮。糟了,我該怎么解釋呢?
“你打算繼續(xù)躺在里面嗎?”希平揚起眉,語氣中帶有濃濃的笑意。
“呃……謝謝。”敏箴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好握住他的手,狼狽的從隔層中爬出來!拔摇绻艺f我是在里面睡著,不知不覺的被推上來,你相不相信?”
希平牽著她走到沙發(fā)旁,示意敏箴坐下,臉上是不置可否的表情。
敏箴的心往下一沉,但隨即她又抬起頭!班蓿沂窍?yún)⒂^總統(tǒng)套房,你知道的嘛,這總統(tǒng)套房的租金很貴,所以……”
希平面無表情的搖搖頭,拿起了電話作勢要撥號!皼]關系,我請你們的經(jīng)理來解釋,為什么你會出現(xiàn)在我的餐車里……”
心急之下的敏箴整個人撲了過去,但因為不小心被滑落地毯的抱枕絆倒,所以驚險的撲在希平身上,而手很不巧的將他腰際的浴布給拉掉了。
正當彼此尷尬得說不出話的同時,大門卻被“砰”一聲打開,他們面面相覷的看著門口那幾個拎起相機,拼命按著快門的男男女女。
“別愣在那里,快想辦法。 毕F降膬芍皇中北еテ胶獾拿趔,情急之下大叫!拔业脑〗恚
“想……想什么辦法。俊泵趔饟P著手中的浴巾納悶起來,但隨即意會到手中的浴巾是哪來的,紅潮立即迅速的爬滿雙頰。
“難道你希望我全裸的出現(xiàn)在那些閑話雜志或花邊新聞?”希平閉上眼睛,氣急壞敗的吼道。
敏箴只好閉上眼睛將浴巾往在上拋過去,此時有把高八度的女聲插了進來,令敏箴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怎……希平!”那四個女人一見到像雕像似的愣在那里的希平跟敏箴之后,立刻二話不說的將門掩上,四個人中的兩個走過來扶著已經(jīng)驚嚇得呆若木雞的敏箴。
“希平,你這又是在耍什么花招?難道你不知道明天報紙上會寫成什么樣子嗎?”四姊妹中的老大春蘭一坐在沙發(fā)上,便老實不客氣的開口就罵。
“大姊,先聽聽看希平怎么說嘛,他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總該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崩厦囱┟放呐拇箧⒌氖直常洚敽褪吕兴频拇蛑鴪A場。“希平……”
扶住敏箴的兩個女人中的一個,挪挪她厚重的金邊眼鏡的盯著敏箴。“小姐,你……你成年了嗎?”
她這話一說出口,所有的人注意力全都轉(zhuǎn)移到窘得滿臉通紅的敏箴身上。這其中也包括了正忙著將浴巾圍在腰腹的希平,敏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在浴巾下還穿了件又小又緊的黑色三角褲,她瞄了一眼又很快的移開視線。
“我看你八年是活得不耐煩了。希平,跟未成年少女發(fā)生性關系,依法律……”那個一身嚴肅表情的女人,滔滔不絕地背了一大串相關的法律。
“拜托,二姊,現(xiàn)在不是說那些法律的時候了,我們先把事情弄清楚,說不定是可以銀貨兩訖的!绷硪粋站在敏箴身旁的女郎,推推眼鏡,像打量著顯微鏡下的微生物般的盯著敏箴。
“OK,希平,你先把衣服穿整齊了,我們再來好好的討論一下!崩洗蠓酱禾m一彈手指,發(fā)號施令的說道。
方希平不發(fā)一言地拉過條皺巴巴的長褲套上,順手找件襯衫穿著,連扣子也不扣的冷冷盯著敏箴。
“沒什么好討論的了,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女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他說著,雙臂抱在胸口,好整以暇的等著敏箴的回答。
“什么?”老大春蘭先驚叫了起來。
“你不知道她是誰?”老三秋菊也難置信的來回望著希平和面前的這個陌生的女孩。
老二水蓮盯著敏箴身上的制服!拔业奶彀,她是這里的服務生,她穿著這家酒店的制服。希平,你怎么會笨到去招惹這里的員工,這樣外人會怎么說你?”
“我要理人家怎說嗎?那有什么差別嗎?”希平悶哼了一聲斜躺在沙發(fā)上,吊兒郎當?shù)耐媲暗奈鍌女人,語氣里有抹不去的苦澀!叭思艺f的是哪個我,又有誰能弄明白呢?”
春蘭焦躁地伸手想遮住希平的嘴,但被他給揮開。
“希平,你別在外人面前胡言亂語……”
“是啊,希平,媽的病情最近才穩(wěn)定了下來。”老二水蓮謹慎恐懼地看看在一旁的敏箴,輕聲地說道。
希平的反應卻是攤開手地放聲大笑。“來不及了,剛才這小姐躲在餐車里,把我跟你們講電話的內(nèi)容都聽得一清二楚了,還有先前的那堆記者,你們現(xiàn)在才想到防外人,還來得及嗎?”
這下子敏箴立刻成了所有人的目光焦點,方家四姊妹不約而同地向敏箴靠攏,面色凝重的準備盤問她。
“小姐,你躲在餐車里有什么目的?”四姊妹中的老大春蘭,充滿了威嚴的氣概,大有法官審案的架勢。
“我……”敏箴吞吐吐地在腦海中搜尋著藉口,但是此刻她的腦袋中似乎裝滿了漿糊,一片空白。
老三秋菊將敏箴一把拉了過去,將她按坐在沙發(fā)上,充滿婉約笑容的湊近她!爸灰憷蠈嵳f,我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你是……房務部門……噢,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不會到你的上司那里去告狀,只要你把剛才聽到的事,全部忘了就好!
“是啊,如果你想轉(zhuǎn)工,到奇佑實業(yè)工作,那也沒關系,我明天就可以安排了!崩洗蟠禾m也加入利誘的行列!澳憔彤斪魇亲髁藞鰤簦煲涣辆褪裁炊紱]有了!
敏箴緊張地舔舔唇,露出不自然的笑臉!拔沂裁炊紱]聽到,我……只是很好奇總統(tǒng)套房是什么樣子,所以……所以想偷偷進來參觀……”
敏箴的答案似乎很能令她們滿意,只見四姊妹都松了一口氣般的拍著胸口。
“我以后不敢再這么做了,請問我可以出去嗎?”敏箴決定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先溜再說。
在姊姊們應允之前,那個一直坐在沙發(fā)上,用他斜吊得有些撩人的桃花眼盯著敏箴瞧的方希平,卻打破沉默,丟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
“她在說謊!”他說著還露出狡猾的笑容,走到敏箴面前,居高臨下的對她挑了挑眉毛。“你剛才不是才跟一個同事進來整過房,我還給了你小費,我不相信你的記性這么差,剛看過的地方又忘了!
方家四姊妹聞言面面相覷,然后又不約而同地將注意力放回敏箴身上。
“我……我……”完了,他竟然記得我剛才進來過,這下子該找什么理由開脫呢?
“噢,我明白了。你該不會是沖著希平來的吧?我知道現(xiàn)在的女孩子都很開放,但也不該用這種方式來倒追男人。 崩厦囱┟窊u著頭吧道。
連帶地其他三姊妹也對敏箴露出了鄙視的目光,這令敏箴又急又氣的整個臉漲得緋紅。
“我才不會對他這個花花公子有興趣哩,我真的是想來參觀總統(tǒng)套房的,誰知道他會衣冠不整的在這兒晃來晃去!泵趔饸鈶崨_動得忘了自己偷潛進來被逮到的狼狽樣子,竟抬起頭來不服輸?shù)氐芍较F酱舐暦瘩g。
該死,這家人沒事干嘛都長這么高?敏箴不自覺地伸手揉揉酸的脖子暗罵在心里。
方希平用手指揉揉鼻子,嘴角露出一絲頗感趣味的笑意!靶〗,我在我的房間里高興怎么樣就怎么樣,這你管得著嗎?我并沒有邀請你來參觀啊!”
語塞的敏箴被他堵得沒話可說,只好氣呼呼的嘟著嘴,絞盡腦汁的想法子脫身。
“大姊,我看她既然不肯說實話,干脆叫酒店的職員把她送到警署,當小偷處理。”希平朝大姊使著眼色,故意不再看著敏箴說道。
該死,看她那么清純可人的模樣兒,我還真忍不住的想相信她的自辯了。
而她剛才又聽到了多少呢?在奇佑實業(yè)里面,所有的人都知道希平跟希安兩兄弟是老板娘方李秀柑心頭的兩塊肉,尤其是老么希安,溫文儒雅,向來都是母親秀柑的心肝寶貝。
不太健忘的人,應當都還記得幾年前有件十分轟動的大新聞,那就是方家的老么,奇佑的小少爺方希安和一支由不同國籍的人所組成的探險隊到亞馬遜河探險的新聞。
希安大學念的是人類學,在得知國際間有個探險團要深入亞馬遜河叢林深處去造訪食人族時,立即表現(xiàn)出極度的關切。不僅捐出大筆大筆的款項,他還興致勃勃地展開游說,舉辦籌款餐會,安排探險隊的成員到香港演說。
近年來香港人的環(huán)保意識日漸提高,不少知名人士都大力宣揚保護自然生態(tài)的重要性。這次奇佑實業(yè)贊助亞馬遜河探險團進行熱帶雨林和原始部落的研究,也就成為了城中的熱門話題。
而探險隊也基于回饋的條件,不時傳回新的進展。他們深入那可能從來沒有文明人進去過的叢林之間,發(fā)現(xiàn)了幾種可能追溯的史前低等動物,這消息大大的振奮人心,而使希安更是向往得寢食難安。
“媽,這是人類史上的大事,我希望我也能在那里。”拿著刊載著探險隊已經(jīng)和食人族有過短暫的接觸之后受訪內(nèi)容的報紙,希安像是吸食了迷幻藥般的亢奮。
“希安,那些可都是會吃人的野蠻人,你叫我怎么放心讓你到那么危險的地方去?況且你哥哥才剛從美國回來,你們兄弟也該好好的聚聚!毙愀滩恢灰淮蔚姆駴Q了希安蠢蠢欲動的欲望,一再地阻止他到那幾乎與世隔的世界去。
希安難掩懊惱地哭喪了臉!皨,從小我就沒有懺逆過你的任何意思,就這一次。媽,我一定要去看看,這是一生中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一定要去看看,再說哥哥已經(jīng)從美國回來,他可協(xié)助爸爸了!
就在希安的苦苦哀求之下,秀柑終于軟化下來,但附有個條件——不可以太接近危險的地方——然后成天提心吊膽的擔心著遠方的希安。
希安在最初倒也還遵守他的承諾,但在愈接近食人族聚居的大本營所在地之后,他再也不記得自己所做的保證了。在一次熱帶雨林常有的大雨過后,希安神秘的自他們所駐扎的營區(qū)失蹤。
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之下,方家派出大批人馬,重金禮聘一流的偵探,甚至連警犬都派上用場,但仍找不到希安的下落,連一丁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
漫長的搜救過程歷時一年多,最后在不得不放棄的情況下停止。專家判斷希安可能被某支他們所不熟悉的食人族給擄走,后果自然是兇多吉少。
消息傳回香港,最先因受不了而崩潰的就是秀柑,她不斷地自責當初為何要答應希安冒險,事到如今,連尸骨都找不到。她整日以淚洗面,因而病倒。
躺在病榻上的秀柑像沒有意識般地活著,而后有一天,當她在接過希平端給她的開水時,開口叫的是希安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的,她在潛意識中將自己的記憶回撥,撥到希安未失蹤之前的狀況。
“希安,哪天我看到找個人替你們兄弟介紹女孩子,你看看你跟希平都二十有幾了,到現(xiàn)在還不結(jié)婚,我要到等到哪一年方有孫子抱喔!”秀柑躺在床上編織著毛衣,扶扶老花眼鏡對眼前她錯認為是希安的希平說道。
面對母親殷切的催促,希平心情復雜地虛應幾聲。
“希安哪,希平是哪一天回來。磕阋嵝盐业綑C場去接他,這么多年沒見到他了,也不曉得他是胖些還是瘦些,你看我?guī)退虻倪@件毛衣,拆拆打打好幾回,也抓不定個準兒!毙愀陶f著揚揚手中的毛衣,感慨地說著話。
希平突然有股沖動想要告訴母親真相,他握住秀柑的手,懇切地望著她:“媽,其實我是……”
“媽,希安在嫉妒你織毛衣給希平啦!希安,大姊在找你,你快去看看她有什么事!倍潘彌_上來打斷希平的話,連拖帶推的將他趕出了病房。
希平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詫異地看到另外三個姊姊和父親面色凝重的等著自己。而向來在方家是很少出現(xiàn)這陣仗的,因為日理萬機的父親一直為生意忙到分身乏術,所以甚少會有四個姊姊與父親同進出現(xiàn)的情形。
“爸……”從他所站的方位望過去,希平這才發(fā)現(xiàn)父親原本直挺的身軀竟也有些佝僂,以前只零星散布于鬢旁額際的白發(fā),也像春雨過后蔓生的野草般幾乎遍及在他微禿的頭頂。
尤其是自希安失蹤后這一年來,投入無數(shù)人力物力卻還是得接受警方的建議,將希安列入失蹤人口,這更使得他心力交瘁。
“希平,爸爸有事要跟你商量……”方新達回頭和三個女兒交換了復雜的眼光之后,沙啞的緩聲道來!拔腋沔㈡冇懻摵芫昧耍0病0参覀兙彤斔呀(jīng)死了。這么久的搜索都沒下落,唉,死的人已經(jīng)去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我們活著的要怎么過日子!
“爸,公司有姊姊們跟我在打理著,您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比較重要!毕F秸UQ劬Γ纯醇t了眼眶的父親和姊姊們,也感到有股酸澀的情緒涌了上來。
“嗯,我擔心的倒不是公司里的事,我煩惱的是你們的媽媽,她的精神最近好不容易才好了些,醫(yī)生說她是受到了太大的打擊,所以潛意識里故意將希安死了的事給忘了。我知道她這幾天一直把你當成希安,你就忍耐點,因為……她再想拖也拖不了多少時間了……”方新達說著用手帕掩住口鼻,但希平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淚珠正抑止不住的滾落。
大姊春蘭、三姊秋和四姊雪梅一擁而上的圍住父親,她們抵聲細語地勸慰著涕淚縱橫的老父,這讓希平心中像是被什么所梗住了般的氣悶。
“爸,你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媽怎么了?”愈想愈不對勁之下,希平急得滿頭大汗。
“希平,媽得了血癌,前一陣子醫(yī)生覺得她氣色愈來愈差,所以抽了血檢查才發(fā)現(xiàn)的!贝禾m拍拍弟弟的肩膀低聲地說道!拔覀儾桓易寢屩溃_她是血壓高了一點,所以要住院休養(yǎng)!
就如同被陣急雷所打到,希平先是茫茫然的環(huán)顧眼前的父親和姊姊們,過了許久,他才聽到有個幾乎破碎了的聲音飄浮在空氣中,他失神了一會兒才察覺那是自己在說著話。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呢?”希平頹然跌坐在椅子上,用雙掌托著臉。深深地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抬起頭望向家人!皨尅F(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
“盡人事,聽天命。連醫(yī)生也查不出原因,可能是媽向來身體都很好,所以我們一直疏忽要帶她檢查,才會一發(fā)現(xiàn)就已經(jīng)這么嚴重了!比⑶锞赵诘亟忉屩。
原來已經(jīng)到這地步了,希平低下頭忍不住地紅了眼眶。但他眨眨眼睛硬是將淚水咽回去,吸吸鼻子清清喉嚨。
“那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他提出唯一在乎的問題。
“希平,媽既然忘了希安……失蹤的事,那就一直讓她這樣以為好了!贝禾m扶父親在希平身旁坐下,向他解釋著她們的計劃。“反正媽從不到公司去的,所以在家跟醫(yī)院之間,你就委屈一點,扮演希安和希平兩個角色。最起碼,讓媽可以安安心心地生活!
“扮演……大姊,如果有一天我必須要和希安一起出現(xiàn)呢?萬一要是有人說溜了嘴……”面對大家常有的異想天開,希平忍不住要笑了出來。“這行不通的,大姊,這種事在小說中或許存在,但是在現(xiàn)實中我……”
“我覺得可以試試看。如果你扮不來的話,我會再安排‘希平’回到美國去,而希安得留在你媽媽身旁,你懂我的意思嗎?希平,希安自小身體就不好,所以特別粘你媽媽,我要‘希安’待在她身邊,因為這樣她比較不會起疑心。”方新達說著轉(zhuǎn)向希平,眼神中盡是坦然!跋F剑职诌@輩子從沒有低聲下氣的向人家求過什么事,但這一次,請你……”
“爸,你別再說了,我答應,她也是我的媽媽,我愿意為她做任何事。”抱住父親瘦削的身體,希平哽咽地大叫,天地明鑒,他真的愿意做任何事來讓母親高興啊!
就這樣,方希平開始了他的雙重身份,在公司在外面他是方希平,那個喜歡追逐刺激,成天和那些社會名緩或明星傳出緋聞、浪漫不羈的花花公子。但回到家中或到醫(yī)院陪母親做療程時,他又變成溫文儒雅,安分守己的方希安。
而為了掩飾他的雙重身分,所有的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跟著演戲。在怕穿崩的情況下,使希平常常必須在外設宴豪飲,甚而租住在酒店內(nèi)。
希平沉吟地踱向不發(fā)一言、站在那里的敏箴。不行,我不能輕易地放走她,萬一她把所聽到的話散播了出去……希平活生生地被這個想法嚇出一身冷汗。
“呃,大姊,我改變主意了,我們直接把她送進警署就好了,沒必要壞了人家酒店的名聲。”希平扭住女孩的手臂,邊說邊往門口走!班牛鋵嵰灿泻芏噢k法可以消滅證據(jù)的,多的是有人愿意為錢而殺人滅口!
敏箴覺得背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殺人滅口?我的天啊,他說的就好比上市場買塊豆腐那么容易,他以為他是誰?黑手黨的教父嗎?
“方先生,我真的沒有什么意思,你又何必這么……這么暴力呢?”敏箴緊張得連話都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
希平一面施加壓力,一面暗地里觀察這個女孩,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這女孩子不像是個整理房間服務生。況且,有哪個服務生在犯錯被活捉之后,還能這么理不直氣卻壯的反駁著別人。
敏箴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說出自己是記者,不,是實習記者的事,半丁點兒也不!剛才他已經(jīng)很清楚的吼著說他“恨”記者了,現(xiàn)在再承認自己是記者,不啻是自找死路。就讓他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個好奇心太泛濫的服務生,這樣可能比較安全點吧!
正在僵持不下時,只見他的助手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吧贍敚贍,不好了,太太她……”
“太太怎么啦?你慢慢的說!”希平顧不得倔強地站在那里的敏箴,他急忙拉住助手。
“太太剛剛看到報紙,里面有少爺在這里請客的新聞,還有穿崩鏡頭,她急著要找希安少爺來勸你回家,現(xiàn)在老爺正在家里急得團團轉(zhuǎn),所以要我來告訴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在場的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排演了不知幾百遍萬一必須要希平和希安同時出現(xiàn)的情況,但事到臨頭時,每個人卻都只能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