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她不是該死了嗎?”坐在廚房后的矮凳上,那個有著枯黃發(fā)絲的婦人罵道。
“我的姑奶奶,事情哪有那么簡單?再說,你自己的問題還不是沒有解決,就算我把她干掉了,你也沒轍啊!睂煹偃舆M水槽,形容猥瑣的男子涎著臉貼近她。
“你不必管我的問題,那個老家伙要死也是遲早的事情了。你最好快點把事情給我辦好,免得夜長夢多!”
“嗯,好啦,陪我溫存一下吧!”
“你去死啦,這是什么地方,你想讓大家都知道我跟你的事情。俊
“那也沒啥關(guān)系,你老公病個半死,你又不是什么三貞九烈的女人,咱們剛好湊成對,誰敢說啥屁話!”
“你忘啦,我還沒當寡婦咧!去去去,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她弄走,不能讓她跟璩杰結(jié)婚!闭f得咬牙切齒,她猛力噴出一長串煙霧;瞇著眼睨他。
慢吞吞地撿拾掉在地上的原子筆,他順手探進她裙底,臉上各種神色陰晴不定。
“我覺得很奇怪,她跟不跟璩杰結(jié)婚,和你其實也沒多大關(guān)系。除非……除非你對璩杰……”他說著眼神逐漸冷峻起來。
臉色大變地看著他,過一會兒她才擠出不自然的笑容。
“去你的,我哪會對璩杰有什么心思,還不是為了漢克。你想想看,現(xiàn)在所有財產(chǎn)都在璩杰手上,萬一璩杰跟她結(jié)婚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這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誰不想把財產(chǎn)留給自己的孩子,那我們以后怎么辦?”
“嗯哼,說得也是,好吧,那我再去催我媽動手,她比較有機會!
“嗯,要快,老家伙已經(jīng)快不行了,我們得快點!”
“我知道、我知道!”
窗外蟲鳥依舊鳴叫,聽到前頭傳來露西的叫喊,馮素欣很快地推開在她身上毛手毛腳的男子,趕忙來到門前。
“露西,你買到烏骨雞了嗎?喔,我剛想到,其實我直接買雞精不就結(jié)啦,這雞你留著燉湯給維廉喝,我到醫(yī)院看先生去!
不待困惑的露西回答,她拿起有雙C標志的皮包,渾身香氣地離開。
假裝在撿地上的鐵釘,在馮素欣離去后,男子咧咧嘴,揚揚手上的鐵槌。
“露西,你說哪里要釘釘子,走,我?guī)湍汜斎!”“……我覺得最好是以晚宴的形式舉行,但璩先生說簡單、隆重就好!睂⒁槐颈緯䦂霾贾眯弯洈傞_,艾敏嘀咕著。
“嗄?對不起,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楚?”被厚重型錄落地的聲音所驚醒,湘靈回過神來,臉上堆滿歉意。
“唉,難怪人家說,結(jié)婚前的男女都一樣,全成了游魂!币馀d闌珊地合上型錄,艾敏直勾勾盯著湘靈猛瞧!拔铱梢哉垎柲阋粋問題嗎?”
“什么問題?”
“你是用什么方法,讓璩先生對你這么癡迷?”
“呃……”糗得滿臉通紅,湘靈不知該如何解釋,彌漫在她和璩杰間的暗潮洶涌。
“一年多前,你……我這么說好了,你應(yīng)該不能否認,你以前和現(xiàn)在相比,簡直就像夜叉與天使的差別。你跟璩先生訂婚時,沒有人預(yù)料得到你今天會變得這么美麗?墒,璩先生卻對你死心塌地,我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何以見得他對我……對我死心塌地?”
撕著廣告廢紙,湘靈一面在心底找著說詞,一面探問自己的疑惑。
“哈,當初在懸崖上發(fā)現(xiàn)你的車時,大家都猜你八成掛了,但璩先生不信,他這么說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找到尸體前,任何人都不準說你已經(jīng)死了。報紙刊得很大,他也就成了比鐵達尼號的杰克,更偉大的情圣了!
“哦,他是這么說的嗎?”想到那個總冷著張撲克臉的璩杰,會說出這么至情至性的話,湘靈大感意外。
“是啊,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嫉妒死你了,想想看,你活著是他未婚妻,就算死了,他還對你念念不忘,有這么癡心的男人愛過你,你也值得羅!”拉開一袋蠶豆酥,艾敏咬得咋啦咋啦響。
“你認為這就是所謂的幸福?”看著型錄里花枝招展的新娘們,湘靈苦笑地搖搖頭。
“不錯了啦,你以為有幾個女人,能擁有一座美輪美奐的‘湘靈居’來紀念她?”指著墻上的一幅畫,艾敏瞄了她一眼。
“湘靈居?”對這似乎十分熟悉的名詞,湘靈感覺似乎觸動了她心底的某一點,但在艾敏滔滔不絕中,卻又模糊得令她捉不到重點。
“當初是一件大型的開發(fā)案,璩先生花了好大力氣才搞定,起先規(guī)劃成一座購物商場和度假旅館結(jié)合的復(fù)式建筑。你失蹤后,璩先生把土地開發(fā)成育幼院和公園,足足虧了好幾億。但他不在乎,只想用來紀念你,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大的手筆?”
似乎湘靈的態(tài)度讓艾敏看不過去,她傾身向前,緊緊盯著湘靈,“怎么樣?有沒有很感動?”
湘震別開視線,愣愣地想著。
這幾天對她而言,時間緩慢得如烏龜在爬,每天她都借故賴在正道病房里,直到護士或是正道趕人為止,不然,就是和艾敏相約,一起到咖啡館或餐廳消磨時間。
只要別再見到璩杰就好!這是她唯一的念頭,每回和璩杰照面時,她都別扭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是趕緊躲回房內(nèi),就是慌慌張張地往外跑;蚴锹牭借辰苘囎玉傔h后,才敢悄悄露面;不然就是徘徊在紛亂的街頭,拿不定主意該往哪里去。
但是,不見面并不表示他就不會干擾到她!每每在空檔時,他的影像就會浮現(xiàn)眼前,讓湘靈困惑不已。
越是不想理會他,卻偏偏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而她周遭的人們,也會不時地提起璩杰,讓她宛如陷在他所布置的網(wǎng)絡(luò)中,怎么也無法逃開。
“喂,在想什么?”張開五指在湘靈面前晃,艾敏叫道。
“沒事,我覺得不舒服,我看我先回去休息好了!
“你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到醫(yī)院?”
“不用了,大概是昨晚沒睡好,我先走了。”背起皮包,湘靈草草交代后,便鉆進看到的第一輛計程車。
“湘……奇怪,她怎么怪怪的,我看還是通知一下璩先生的好!”按著手機上的按鍵,艾敏盯著遠去的計程車,一面自言自語。
如果……如果真要和他廝守一生,這樣別扭的躲貓貓,似乎不是辦法!
哪有這么生疏、彼此視若仇敵的夫妻?想到那種滑稽突兀的場面,湘靈忍不住噗哧一聲地笑出來。
意識到前座司機的側(cè)目,湘靈不經(jīng)意地往外看,立即坐正身子。
“先生,對不起,我想你是不是弄錯了?我要去的地方是……”看著陌生的街道,湘靈往前傾身想跟司機說個明白。
“沒有錯,我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
不理會湘靈的質(zhì)問,他反而加速向前,讓車子以極快的速度,在蜿蜒狹窄的山道間穿梭。
“你……對不起,我們認識嗎?”
看著呼嘯而過的土坡,稀疏的幾座孤墳,腦中的畫面一閃而過,讓她冷汗直流。
她絕對來過這里!湘靈試著打開車門,這才發(fā)現(xiàn)車把已經(jīng)被拆卸,只留下一個空洞的窟窿。
咬著唇瓣,湘靈交握不停抖動的雙手,全身感到一陣寒冷。來這里做什么呢?
她試著理出個頭緒,但模糊的片段,像走馬燈般回轉(zhuǎn)再回轉(zhuǎn),就是找不到開端,也看不到終點。
車子以近乎失控的速度奔馳,抓緊前座椅背,湘靈仔細地打量那個開車的人。
熟悉的感覺讓她渾身一震,雖然他戴著墨鏡,鴨舌帽下還有濃鬃的假發(fā),但他那個特殊的口音,還有習慣性地在說完話后舔舔唇角的樣子,還是讓湘靈很快地辨識出他的身份來。
“魯俊鴻!你是魯俊鴻……”
訝異又困惑地瞪著他,湘靈只記得璩杰說過這個人和她是同家孤兒院一起長大的同伴,那……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錯,湘靈,我就不相信你會認不得我。說起來你的演技可以得個一百分!在璩杰面前演戲,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真有你的!”猛然一個大轉(zhuǎn)彎,車子在山澗邊停住。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看著他由前座搬出一捆粗麻繩,還有圓鍬時,某個恐怖的畫面在眼前晃過——有人在挖掘……有人不顧一切地挖著泥土,想將她埋在那個漆黑、帶著泥土腥臭的洞穴。
是誰呢?
似乎是很遙遠的記憶,綁著兩條辮子的石湘靈,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娉婷、勻稱的身軀,但很不協(xié)調(diào)的是她那張“鬼見愁”的臉蛋。
鬼見愁……是的,就是這個形容詞,讓她被壓迫得只敢躲在棉被中哭泣。
車門打開,湘靈被粗魯?shù)赝铣鲇嫵誊嚕刂氐厮ぴ谝慌阅酀舻南采稀?br />
“湘靈,你怨不得我,誰教你哪里不好投胎,你也知道這世界就是這樣,有錢有勢的大官、有錢人,做什么都不犯法,我們這種小老百姓怎么辦?當然也要自己找路走,不然坐著等死嗎?”將圓鍬插進土里,他索性拿掉鴨舌帽和假發(fā)。
“魯俊鴻,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困惑地搖搖頭,湘靈知道自己已經(jīng)快觸及問題的核心了,但還欠那么臨門一腳。
悶熱、還有不斷從頭頂落下的泥土,湘靈知道自己應(yīng)該呼救,但在這個窮山僻壤,又有誰聽得到呢?
“湘靈,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被人利用的,就像你。另外一種是有聰明、才智,卻沒有機會的人,像我!睂⒙槔K套個活結(jié),他一步步地逼近湘靈。
意識到他不懷好意,湘靈立即爬起來往溪中跑。身上的衣物吸收水分后,變得沉重無比,而她秀氣的便鞋,在滾滾水流中不時讓她滑倒。
“湘靈,我不相信你還會有什么好運道!真是可惜,人家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但那跟你石湘靈扯不上關(guān)系,湘靈,你必須死!”把玩著麻繩,魯俊鴻盯著湘靈,臉上浮現(xiàn)猙獰之色。
毛骨悚然地望著他,湘靈渾身如浸入冰窟般刺冷。涉水來到溪谷中央,全身大半浸泡在水中,但她很明白讓她感到冷意的不是溪水,而是他話中的威脅。
她清楚地感受到那并不是隨口說說的恐嚇而已。
“我不明白,為什么你非置我于死地不可。我跟你之間曾經(jīng)有過什么深仇大恨嗎?”看到他一步步地走入溪中,湘靈也一步步地往后退。
“沒有!也可以說有!”
天空忽然如停電般暗了下來,他倆不約而同地抬頭看著晦暗的天色,魯俊鴻加快腳步,而湘靈幾乎是艱辛地在水中泅泳。
“我不記得任何跟你有關(guān)的事情!”
“是嗎?那么周小蕎的事呢?”
陰森地盯著湘靈,魯俊鴻拋出麻繩想套住湘靈,但被她靈巧地躲了過去。
“周小蕎?我沒有印象!”
“你想耍我嗎?當初她埋在哪里,只有你知道。但是警察卻在我被她養(yǎng)父領(lǐng)養(yǎng)前找到她的尸體,太巧了,湘靈,你敢說不是你去告密的?
“還有張福成,本來我可以取代他去當有錢人的養(yǎng)子,他卻在池塘邊被找到。不過,反正他也已經(jīng)變成植物人,只有那些笨老外才會千里迢迢把他弄到國外去!
“湘靈,你不止一次破壞我的好事,就拿你釣上璩杰那凱子來說,只不過要你弄點錢來花,你就吵著要斷絕關(guān)系,太狠了吧?飛上枝頭當鳳凰,就可以不管我們的死活?你不想想看,當初你丑得嚇死人時,不是把我們當親人?等到得意、發(fā)達啦,就準備把我們一腳踢開?”
聽著他一連串的指控,湘靈卻無法理解他的意思。事實上,脖子以下都浸泡水里,使她冷得直打哆嗦,無暇也無力去多想。
“我……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么?”吃力地往溪谷另一端走去,湘靈只想趕緊離開這冷得透骨的水域。
“反正懂不懂都不重要了,湘靈,你必須死,而且是死在這里。”
突然跨幾個大步,他迅速地橫過溪面,不多時即扳到湘靈的身體。
“放開我!我不想死,我不認識你,你為什么……”
被他鉗制著將頭壓進水里,湘靈掙扎著將頭抬出水面,想多呼吸一點空氣,但面對身材高她一截,身強體健的魯俊鴻,湘靈只是在做無力的掙扎。
“你必須死,只要你死了,所有的秘密都跟你進墳?zāi),我才能夠高枕無憂!”
無視湘靈的痛苦掙扎,他蠻橫地往湘靈小腿一踢,讓她失去平衡而跌落溪底。
拼命撥水,但魯俊鴻的大手壓制著她的頭,讓她無法離開水中?諝庠絹碓较”,肺葉像要迸裂般疼痛。
在水中纏斗的兩個人,沒有注意到從上游傳來的巨響,還有溪床劇烈的震動。
連連吞進幾口水,湘靈知道自己再不沖出水面吸取空氣,大概撐不了多久了。但魯俊鴻緊壓住她想浮上去的頭,讓她焦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猛力一推,將魯俊鴻推離自己后,湘靈以最快的速度往上沖,忽然一陣巨大的沖擊力量將她往下游推離幾尺。
浮出水面,急速地連吸幾口氣后,湘靈目瞪口呆地望著上游滾滾而來的洪流。
“土石流!還是山洪爆發(fā)?”
驚叫著往溪岸游過去,但那股力量太大,她抗拒不了的被洪流往下游沖去。
“石湘靈,你不要跑!”魯俊鴻滿頭都是血地朝她的方向狂奔。
身不由己地被夾雜泥沙的水流沖打,湘靈一面小心地避開水中的樹根或大石,一面還要留意拉開和魯俊鴻之間的距離。
“石湘靈,石……”魯俊鴻兇神惡煞地大吼,幾次他都快抓到湘靈了,但湍急的水勢,很快的又將他們沖開。
湘靈沒命地往溪谷兩端鉆去,面對來勢洶洶的泥漿,筋疲力竭地一試再試。
面對后面的追兵,她只能拼命的躲。
正當她感覺自己的衣服被拉住時,不知哪來的氣力,她朝魯俊鴻的手背狠狠地咬下去,他痛得放了開時,兩人又拉離了一段距離。
魯俊鴻發(fā)瘋地往湘靈這邊沖過來,在他雙手掐緊湘靈頸子的同時,天際閃動條條刺目閃電,然后是一聲轟然大響。
正當湘靈以為自己命該休時,后面飄來一截斷裂的電線桿,在她無法出聲警告的情況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沖撞上魯俊鴻后腦勺。
乍然松脫了壓制,湘靈往溪岸泅去。泥漿夾帶大量石塊、樹木,讓她走得好不艱辛。終于,眼看溪岸在望了,一陣松,使她渾身一軟,隨著水流漂浮在溪谷間。昏暗的光線,四面一片慘白。眨眨眼簾,努力了很多次后,終于對準了焦距。望著點滴瓶中緩緩成形、滴落的液體,湘靈過了許久才意會出自己身在何方。后腰不時傳來陣陣刺痛,看看縛在手掌上的紗布和點滴針頭,她重重嘆了口氣,很快地又沉入夢境。
“我不相信是意外,湘靈她沒有理由獨自到山上去!”眉頭濃濃皺起,璩杰舉起雙手,制止其他人交頭接耳。
“但是璩先生,石小姐以前也……”
“那次或許有可能是意外,但這次絕對不可能!”
“璩先生,我們也不認為石小姐有任何理由獨自到山上,但是,事情就是發(fā)生了。璩先生,根據(jù)我們的調(diào)查,你曾經(jīng)為石小姐投保巨額的保險?”
“王組長,你這是什么意思?”望著面前那些彪形大漢,璩杰松松領(lǐng)帶。
“璩先生,我們這只是合理的懷疑,對于所有可能的疑點,都要查個清楚!
“你認為……”傾身向前盯著他,璩杰眼神瞬間冷冽得足以凍死人!拔視䴙榱吮kU金而謀害我的未婚妻?”
“我不知道,這個答案不是應(yīng)該由你來告訴我嗎?”站起身來,王組長態(tài)度堅決。
沉默頓然籠罩而下,遲遲沒有說話的璩杰,看得出來已很努力地在克制他的脾氣,這可由他上下不停起伏的胸脯看得出來。
“王組長,我最后一次告訴你,你對我的懷疑根本沒有意義。為了保護湘靈,要我放棄全世界的財富我也在所不辭!”
擺出送客的架勢,璩杰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出來,他行動很怪異地拖著腳走路,似乎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被拋在會議室的眾人,全部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而漢克的員工們,不友善地盯著這群企圖將他們老板定罪的人。
“組長,你看……”一旁有人低聲嘟嚷,“根據(jù)我們查訪的結(jié)果,璩杰愛石湘靈愛到發(fā)狂,不太可能有謀害她的動機……”
“嗯,我只是想再證實一次。清查過石湘靈的交往關(guān)系了嗎?”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手指,王組長隨口問道。
“組長,她根本沒啥好查,孤兒院出來的孤兒還會有什么好查的?”叼著煙,玩弄打火機的部屬,說著不停地抖動雙腿。
“孤兒院不是火星,孤兒院出來的就沒有同學啊、或者孤兒院里的其他孤兒呢?”王組長突然一掌擊在桌面上,凌厲地瞪了他們一眼。
“組長……”其他組員都慌忙地閉上嘴,垂首而立。
“馬上給我查,石湘靈短時間內(nèi)出了三次意外,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但是組長,她這回是自己搭計程車……”
“計程車!很好,立刻清查那輛計程車,去問問目擊者有沒有抄下車號!
邁著大步往外走,王組長此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他的部屬們卻都是一臉興奮的樣子,他們知道當被稱為“罪犯克星”的王組長出現(xiàn)這種神色時,表示他已經(jīng)有眉目了!八沒醒過來?”拉起傷痕累累的手,他將之放在自己腮幫子上,輕輕地摩挲著。
“還沒有。不過醫(yī)生說她隨時都會醒過來!睂⒋昂熀蛧@病床的床簾收起,護士笑著告訴他。
“嗯,她傷得很嚴重嗎?”食指沿著她臉龐滑動,璩杰低語著。
“照過片子,幸好沒有內(nèi)傷,但是她被大樹撞到腰,傷得也不輕呢!”仔細地為湘靈量血壓、脈搏,護士邊記錄邊說。
“幸好你及時趕到,不然她在昏迷的狀態(tài)下很可能會溺斃。說到這里,璩先生,你最好請醫(yī)生幫你看看,你腿上的傷口八成受到感染了!笨吹剿现_走路,護士不以為然地勸著他。
“嗯,等我有空再說,她……會不會有什么后遺癥?”
“不會吧,她只是很單純的皮肉傷。倒是你,璩先生,你腿上的傷縫了三十幾針,溪里的水很臟,醫(yī)生只幫你做了簡單的包扎,你最好還是到護理站重新清理傷口吧!”
“不,我想在這里陪湘靈,希望她睜開眼睛時第一個看到的是我!蔽站o湘靈的手,璩杰不時低頭親吻她冰冷的掌心。
“我相信石小姐如果知道你奮不顧身的跳下去救她,并三、四天不眠不休的守在病床邊,一定會大受感動的!”
“我不奢望她會感激我,我……我只希望能得到她的心!编哉Z地說著,他突然往一旁歪去,摔落在病床下。
“璩先生,璩……”風,冷冷的風無止境地從破蔽的屋子四邊鉆進來。坐在小火爐邊,小女孩凍紅著雙手,洗著堆得比她還高的碗盤。
在她旁邊一位有著鷹勾鼻的婦人,手里拿著竹條,不時刮打在女孩細嫩的皮膚上。
“哭、哭、哭什么哭!我就是被你哭到衰的,我一見到你就有氣,在這里服侍那些小鬼已經(jīng)夠煩了,成天看到你那張臉,就算有再好的運氣,都會被你哭到衰!闭f著從掃帚抽出的竹條,又往女孩身上抽去。
受此驚嚇,女孩捧著的一落碗盤,掉了一地,跌得粉碎?吹綃D人鐵青著臉,女孩嚇得直打哆嗦,不停地往后退,“福來嬸,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身旁不懷好意的男孩,她試圖往外跑,但沒跑幾步就被男孩抓住。
“俊鴻,抓住她!這不知死活的死丫頭,敢跟我頂嘴,叫她洗個碗,就把碗盤給我打破,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xùn)她,給這個死丫頭好看!”關(guān)起廚房的門,婦人索性拿出掃把,死命地打著女孩,“你不想想你長得什么鬼樣子,院長看你可憐收容你,給你飯吃,叫你做點事情你就給我搞怪,你這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我不敢了,福來嬸,我真的不敢了啦!”
可憐她被男孩架住,根本無法閃躲,她痛苦地想掙脫一次次的毒打,但那男孩卻越來越強壯,讓她不但得躲避他母親的毒打,更要小心翼翼提防他的性侵害,那是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秘密,孤兒院里的女孩們常會躲起來暗自哭泣,她們之中也有人向院長或老師說,卻不被當真。
因為,魯俊鴻母子是院長的親戚,他母親被丈夫拋棄后,只好帶著兒子到孤兒院幫傭。由于廉價勞工不好找,再加上是親戚的關(guān)系,因此院長極力袒護她們母子,并且認定是她們自己不檢點。
周小薺就是其中一個受害者,她……本來已被某個沒有女兒的人家選中,準備領(lǐng)養(yǎng)她。但她卻在某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哭著跑到湘靈的房間,哭訴著魯俊鴻的暴行。
“我要殺了他,湘靈,我絕對要殺了他!”咬牙切齒地說著,小薺從廚房拿把菜刀往魯俊鴻和他媽的房間跑去。
“小薺,不可以,你不可以這么做!”
大驚失色想攔住小薺,但她根本聽不進去,湘靈只好到院長室去找院長。
當湘靈用力推開院長室的大門時,卻看到衣衫不整的院長和福來嬸……
“干什么?你不會先敲門是不是?”使勁兒捏了湘靈大腿一把,福來嬸怒氣沖沖地大吼。
“小薺……小薺她拿菜刀,要去……要去殺俊鴻。”
“殺俊鴻?她想造反啊,院長,你評評理,俊鴻可是我的命根子呀?”
“唉,我叫你管好你兒子,他成天這樣搞,早晚會出問題的!”
跟在他們身后,湘靈不停地猜測院長和福來嬸之間的關(guān)系。
來到整排宿舍的最后一間,靜悄俏的,半開的門,透露出幾許蹊蹺。
“俊鴻?我的心肝,你怎么啦?”推開門,他們立刻被里面的情況嚇呆了。
“不是我,是她要殺我,不是我,媽,你一定要救我!”滿身是血的俊鴻看到院長和母親,立刻將菜刀往旁一扔。
指著地上癱軟的一團肉,俊鴻在屋里無神地走動,血,沿著他的手,滴落一路紅絲。
“這個死丫頭,院長,你看怎么辦?”
“嗯,事情要是傳出去就麻煩了,早叫你把兒子管好,平常我還可以睜只眼、閉只眼,現(xiàn)在弄出人命了,你叫我怎么辦?”
在院長一頓搶白之下,福來嬸瑟縮了一下,但馬上又恢復(fù)她平日的剽悍,“你先別急著罵我,先把這丫頭的事處理好再說,不然明天天一亮,讓其他人看到,你也脫不了干系!”
“你!好、好,算我認栽。哼,我看把她埋到后院的池塘邊好了!
“那萬一有人問起呢?”
“還能怎么辦?我明天就去報警,說她離家出走,這樣,應(yīng)該可以不讓人家懷疑到我們這里來。”思索許久后,院長冷冷說道。
“嗯,我看也只能這樣子了!毖畚矑叩介T邊的湘靈,“你這死丫頭,要是敢把這件事到處亂講,你看我饒不饒得了你!”
日后,魯俊鴻和阿福嬸威脅的嘴臉,就不時出現(xiàn)在湘靈的生活中,讓她無法逃脫,也不敢去揭發(fā),因為,對于心狠手辣的魯家母子,她總存著幾分畏懼。
由睡夢中驚醒,湘靈疲憊地坐在床上。清楚了,一切都明白了,那些她所逃避的往事,都歷歷在目的從眼前飄過。
小薺……還有那些枉死的冤魂,小薺之后是張福成,然后是院長,都死在魯俊鴻暴怒的手里。
而她石湘靈,不但是這些刑案的目擊者,也被牽扯成知情不報的共犯。每當她受不了良心譴責,想到警察機關(guān)自首時,魯俊鴻母子總是一再威脅、恐嚇她,讓她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看到窗畔沙發(fā)上的人,湘靈目光頓時復(fù)雜了起來。他……憶起那段風風雨雨的日子,她無奈地搖著頭。她永遠都記得,初見到他時的驚悸,那是一種眾里尋他千百回的應(yīng)許。
記得那是個晴朗的午后,迎著剛割過的青草香氣,湘靈急匆匆趕到醫(yī)院。
等不及將入圍金鐘獎的消息,告知向來疼愛她的璩大哥。
自從意外探知她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璩先生”按月由臺北寄去的之后,湘靈打定主意,有朝一日要來到他身邊,報答他的深厚恩情。
初到臺北,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天真。臺北,并不是一個鄉(xiāng)下孤兒院長大的女孩所能想像的世界。站在車站前的天橋往下看,人潮車流匯集而來,又滾滾而去。只憑個殘缺的信封,想找到讓她念茲在茲的“璩先生”,壓根是不可能的事!
帶著這個遺憾,湘靈進入學校就讀。沒有亮麗的外表,少掉那些郊游、聚餐、聯(lián)誼之類的外務(wù),她反而可以專心在學業(yè),認真為自己的未來規(guī)劃。
因著對廣播的興趣,她總是流連在學校的實習教室,師長也因為她的情況特殊,總幫她找些校外實習的機會。畢業(yè)前,已經(jīng)在這方面小有名聲的湘靈,突然被喚到校長室,里面坐著海洋電臺的臺長,他揮揮手中的介紹函,“有人向我推薦你。老實說,我不太相信里頭所說的,因為,這種推薦函有時候一天可以收到一、二十封。我剛和校長談過,你愿不愿意到海洋電臺來?”
海洋電臺是一群對社會有良心和正義感的企業(yè)家,贊助而成立的公益電臺。對于湘靈這種科班出身的學生來說,海洋電臺幾乎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堂,有這個機會,豈有放棄的道理?
正當她忙不迭的滿口答應(yīng)時,臺長提出要她參加考試的要求。為了能到那個夢幻團隊工作,湘靈一路由初試、復(fù)試,然后在決賽中脫穎而出,得到那份工作。
事后,她才由臺長口中得知,那封推薦函是由漢克企業(yè)所發(fā)出的,而漢克企業(yè)的老板正是璩正道。急忙跑到檔案資料室查閱她所得到的線索,看到那個“璩”字時,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了。
璩先生是那個一路扶持她的璩先生!按捺不住滿心澎湃的歡喜,她徑自來到漢克,卻得到璩先生住院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內(nèi),湘靈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璩正道面前。璩正道似乎沒料到湘靈會出現(xiàn)而表現(xiàn)得很生疏;蛘,湘靈總是自己為他找著理由——是因為病痛折磨,使他顯得格外冷漠。
“你……你是說?”生硬地擠出話來,正道眼神裝滿疑惑。
“璩先生,我就是孤兒院的湘靈,石湘靈!因為你的贊助,才讓我得以完成學業(yè),現(xiàn)在又有一份好工作……”
“孤兒院?對不起,我剛接受放射線治療,腦袋有點不清楚。”
“啊,對不起的是我,璩大哥,我改天再來看你好了!
意會到自己的唐突和打擾,湘靈匆匆說完后,吐著舌頭閃出病房,卻不留神地在門口撞上剛要進來的人。
“嘎,對……對不起!”想到在恩人面前出糗,湘靈窘得滿臉通紅。
“沒關(guān)系,你沒撞傷吧?”
“沒……”猛抬頭,湘靈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天底下竟然有這么俊美的男人,讓湘靈看得幾乎呆掉?此哪樤娇吭浇,湘靈突然想起自己丑陋的臉,和他那俊俏如天神的容顏一比,她歪斜、扭曲的臉,簡直如魑魅魍魎般駭人。
雙手捂著臉,在自慚形穢的打擊下,她飛也似地離開醫(yī)院。
再次到醫(yī)院,是在她鼓足勇氣之后。和第一次不同的是,正道對她的出現(xiàn)表現(xiàn)得非常熱絡(luò)。只是,每次她到醫(yī)院時,總會遇上那個讓護士們側(cè)目的“天神”。他總是不發(fā)一言地坐在旁邊,不是看書報、就是凝視著外面的天空發(fā)呆。
雖然對他到好奇,但湘靈不敢多問。久而久之,他的存在也就不重要,或許可以說是習慣了他的存在。
漸漸的,她也聽得懂他們之間的爭執(zhí)了。起因于正道堅持將漢克保住,但那個“天神”——璩杰,卻想有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
那天,湘靈還是一如往常地到醫(yī)院陪伴正道。卻怎么也想不到,從那天起,她的生命從此有了大轉(zhuǎn)彎。
“阿杰,我不希望漢克有太大的變動,畢竟那些員工都是跟著漢克一路走來,如果現(xiàn)在開革他們,說不過去!
“當初你要我接手漢克時,我就說過漢克必須有一番大整頓!
“我知道,但那些員工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再給他們一點時間適應(yīng)吧!”
“如果你總是以他們?yōu)槌霭l(fā)點,那我很難辦事!背了及肷,璩杰緩緩說道。
“你的意思是?”抬起頭,正道不安地摸摸鼻子。
“那我就把漢克還給你,從此不再插手!
“你……阿杰,你明明知道我已經(jīng)沒辦法了……”
“那就要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代價,我說過,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
“我明白了,你是要跟我索討當初我答應(yīng)你的條件。好,你說吧!”
“嗯,我要你最珍愛的寶貝,失去父親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所以,我要你用你最珍貴的東西來相抵,這個要求應(yīng)該不過分吧?”
舔舔唇,璩杰眼尾掃過一旁低著頭為正道按摩小腿的湘靈。
“你要什么?房子、車子、公司,那些不都已經(jīng)是你的了?”
“不,我不需要在我的財富上錦上添花!
“那么,難道你要的是維廉?”突然睜開眼,正道很疲憊地說。
“不,他是你的子嗣,不是你的私產(chǎn)!
“那……你到底要什么?我的命?”
“我想這個問題,應(yīng)該請我們的湘靈來回答!
“湘靈?這干她什么事?”聞言正道立即坐正身子,皺起眉頭。
“那要看她愿意為她的‘璩大哥’付出什么代價!
接下來的一切,都已經(jīng)明白了。為了讓正道在最后一程走得安心,湘靈義無反顧的應(yīng)允璩杰的條件——嫁給他。
得到湘靈首肯,璩杰似乎頗訝異,他深深看了湘靈幾眼,不發(fā)一語地轉(zhuǎn)身離去。
“湘靈,阿杰他行事詭譎,我擔心他這么做有什么目的!蔽站o湘靈冰冷的手,正道擔憂不已。
了解正道的憂慮有理,但湘靈只是溫婉一笑,“璩大哥,你知道我長得這副樣子,能嫁給他這個白馬王子,會讓多少女人嫉妒嗎?別想那么多了,快點休息吧,我該回去準備上節(jié)目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和正道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