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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誘惑 第一章
作者:藍雁沙
   
  光!討厭的光,不停地刺痛她眼睛,想看清楚周遭,但光線強烈得令她無法抬起眼簾。

  想伸手擋住光線,但雙臂有如綁了千斤重擔,怎么也無法抬起來。光,仍持續(xù)地在她臉上挪移著……

  吃力地撩起沉重的裙擺,她的腦中只有個念頭——跑得越快越好!但為什么要逃,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

  搖搖頭,她已經(jīng)想不起來自己在躲避什么。夜,好暗……山風撲撲地吹在濕透而黏在身上的衣物,冷……冷是她此刻唯一的感覺。

  她掙扎著要起來,但有股力量強烈地壓制著她的肢體,不理會連串驚呼,她還是猛烈掙扎著,只有一個信念:逃……逃得遠遠的……永遠不要被找到……

  旁邊有人說些什么,想聽仔細一點,突然有股冰冷液體沿著手臂的血管在身體內(nèi)蔓延,她努力張開口想問他們在干什么,但試了許久,卻只聽到一陣低沉、沙啞粗哽的聲音。

  “你最好趕快睡覺,等你一覺醒來,就會覺得煥然一新了!

  耳畔有人輕聲地說著,然后是腳步聲離去的聲音。

  昏沉沉地任睡意侵襲而來,她擺動頭,想弄明白發(fā)生什么事,但是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機器滴滴答答的聲響。

  有個罩子被放在她口鼻之間,想要開口說話,但嘶嘶響的氣體一輸出,她張開嘴的呵欠才打到一半,便沉入酣睡。

  “血壓、心跳、注意她的反應,不要讓她嘔吐?!我們要爭取時間,刀子、固定夾、棉花……”

  戴著口罩的男人發(fā)號施令,小小的手術房內(nèi),醫(yī)生、護士正忙碌地做著份內(nèi)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男人將手里的針線放下,仔細端詳著眼前布滿縫線的臉龐。

  “歡迎重回人間,無名氏小姐!

  把線頭剪斷,他指揮護士將血跡清理干凈,提醒注意事項后,就快速地離開!巴础芡础北犻_眼睛,她望著玻璃窗外燦爛的光線,對全身傳來的疼痛,感到不解。

  此刻她躺在一間冷清的房間,說冷清是因為觸目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窗簾,連她所見到的人,都是一身素白。

  素白……那么,這里是醫(yī)院!

  她在醫(yī)院干什么?更重要的是:她怎么會到醫(yī)院來?還有,傳遍全身的刺痛感覺,究竟是怎么回事?

  “麻醉藥效剛過,忍耐一下,我?guī)湍銣蕚淞俗詣咏o藥器。里面是止痛藥,這按鈕你拿著,痛到受不了時,你就按一下,機器會釋放1cc止痛藥到點滴里面!薄

  將白色鐵箱掛好,護士將連結(jié)機器的按鈕塞進她掌心,調(diào)節(jié)點滴流速,量了量體溫和血壓,便匆匆忙忙走了。

  止痛藥?為什么她會在這里?眼珠緩緩轉(zhuǎn)動,突然,她神情為之一僵。

  顫動的雙唇,連牙齒相互摩擦發(fā)生的“喀喀”聲都清晰可聞。

  驚惶失措瞪著一格格白色天花板,她急著想說話,但喉嚨還是發(fā)不出聲音,擠壓許久之后,才出現(xiàn)斷斷續(xù)續(xù)的粗糙聲。

  “我……我是誰?我為什么在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

  室內(nèi)靜謐得除了機器聲,沒有人回應她的話,在她吶喊得聲嘶力竭,再次墜入夢鄉(xiāng)前,唯一的一個念頭,就是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誰。窗外的景象由滿枝蕭颯,轉(zhuǎn)而透出嫩綠芽苞,不多時,油桐花似五月雪撒遍對面山頭。油桐花隨風飛舞,揚起初夏序曲。

  會對四周的變化觀察得這么仔細,是因為她無處可去。全身多處骨折及撕裂,使她除了病床,哪里也去不了。

  一次次艱辛的復健、植皮,再開刀修正,她常戲稱自己全身的皮膚是地下鐵的路線圖,惹得護士和醫(yī)生們莞爾一笑。

  但沉甸甸壓在心頭上的疑惑,卻沒有一時半刻稍離過,看到這么多人,都為陌生的自己盡心盡力,她只能努力掩藏起沮喪,在夜半無人時,偷偷在被窩中低聲啜泣。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誰?一定有什么辦法可以查出我是誰吧?”

  坐在病床上,史翔蕓——他們說這是她的名字——不知是第幾百萬遍地問道。

  “翔蕓,他們是在懸崖下發(fā)現(xiàn)你的,當時你傷得很重,我們翻遍了你所有的口袋,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證明你身份的證件!弊屑毑鸪^上的紗布,醫(yī)生慢條斯理回答。

  “而我昏迷前,就只說了史翔蕓!睂⒙犃藷o數(shù)次的話說出來,翔蕓皺起眉頭,“我總該有家人吧,難道都沒有人找我?”

  “嗯,我們注意了近三個月,都沒有報案協(xié)尋的失蹤人口,特征是和你相符的!卑炎詈笠蝗啿寄玫,他拿鑷子夾除棉花。

  “現(xiàn)在的失蹤人口,有很多都是被誘拐的少女,以你這個年紀的話,大部分是在報紙尋人版的——警告逃妻!泵槊樗谋砬,醫(yī)生打趣地說。

  “警告逃妻……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的丈夫呢?孩子……說不定我已經(jīng)有孩子了呢!”

  想到這可能性,翔蕓興奮了起來,但不消三秒鐘,又被醫(yī)生潑了滿頭冷水。

  “很抱歉,史翔蕓小姐,你不可能有小孩,除非……你能無性生殖而懷孕。”

  “你是說……”一聽到他的話,翔蕓瞪大眼睛。

  “你根本沒有過親密性行為,可能也還沒有結(jié)婚。事實上,你的年齡應該不超過二十四、五歲。讓人好奇的是:你怎么會身受重傷,躺在那片溪谷中?若不是溯溪者發(fā)現(xiàn)你,以常有夏季暴風雨的情況來說,你極有可能被山洪沖到海里去!”

  “我只知道我醒過來時,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連名字都是你們告訴我的!迸踔^,翔蕓對醫(yī)生扮了個鬼臉,“你知道嗎?這實在很詭異,我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醒來后,發(fā)現(xiàn)我竟然不認識自己,連我的身體……你們都比我還了解……”

  聽著他的指示,翔蕓轉(zhuǎn)向光線較亮的一方,任他在臉上做著最后的處理程序。

  “嗯哼,你被送來時真是慘不忍睹,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么慘的人!”拿棉花沾沾碘酒,輕輕在翔蕓臉上的傷口上消毒,醫(yī)生侃侃而談。

  “嗯,我聽說過了,頭骨破裂、全身百分之四十的骨頭有骨折現(xiàn)象,最重要的是我的臉幾乎被壓扁了。”想起護士和志工們一再用來激勵她的話,翔蕓輕聲說道。

  “不錯,史翔蕓,你這條命是大家拼老命救回來的,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來,仔細瞧瞧你的臉,看能不能讓你想起什么!睂㈢R子遞給她,醫(yī)生后退幾步,等著她的反應。

  躊躇、猶豫在她臉上輪流出現(xiàn),在醫(yī)生和護士們再三催促下,她舉起圓鏡,盯著里面一張陌生的容顏發(fā)呆。

  那是張俊逸、清秀的臉。細致典雅的瓜子臉,有一對水汪汪大眼,鼻子挺直,配上微翹的雙唇,這樣一張臉,連她自己都要喝采幾分。

  只是,這是她嗎?就是那個叫史翔蕓的女孩嗎?如果真是她,為什么當她望著鏡子時,絲毫沒有熟悉的感覺,有的只是濃濃的疑惑?

  “如何?有沒有什么感覺?”拿走鏡子,醫(yī)生強迫翔蕓面對他。

  “沒……沒有,如果這就是我,為什么我看到自己的樣子,會無動于衷?”

  “或許是時機未到,說不定過兩天,你就會恢復記憶了。”

  “是嗎?半年前你也是這么說,但半年過去了,我還是想不起來任何事!

  “對于人體中最復雜的大腦,我們所理解的實在太少了。關于失憶癥,尤其是你這種頭部外傷所引發(fā)的記憶喪失,我們還沒有辦法治療!

  “那……我該怎么辦?想不起來自己的年齡、地址、電話,連自己喜歡什么、厭惡什么都不知道,我該怎么辦?”對過去和未來的茫然,使得翔云更加驚慌。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的建議是好好的生活,不要想太多。有時候你不去管它,說不定哪天它就突然出現(xiàn)了!庇煽诖贸鰝小包裹,醫(yī)生微笑地遞給她。

  “時間過得很快,我記得你是一年前的明天被送來的。所以,我們就暫時把明天當作你的生日,生日快樂!”

  在醫(yī)生送她禮物的同時,護士們也拿來一大束鮮花和蛋糕,圍著她唱著生日快樂歌。

  “你們……真是太謝謝你們了,在我無依無靠的時候,幸好有了你們!”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面對這些一年來陪她跟死神搏斗的朋友們,翔蕓只有滿心的感激。

  “嘿,你這張臉可是我的精心杰作,不要哭喪著臉,開心點!”看翔云哭成個淚人兒,醫(yī)生佯裝不高興地大叫。

  “對不起,我……我是太高興了,謝謝、真是謝謝你們!”

  在眾人的起哄下,翔蕓切了蛋糕,讓大家為她過一個特殊的慶生會,這也是她到目前為止的記憶中,唯一的一次慶生會。呼口氣,將被高跟鞋壓迫得快麻木的腳趾頭解放出來,翔蕓咬著牙,瞄瞄天邊逐漸密布的烏云。

  “該不會要下雨了吧,我還有三家公司沒去面試呢!”

  看著紙條上密密麻麻寫著的小抄,翔蕓有些氣餒地丟回皮包內(nèi)。沒力地想著千篇一律的答案——

  “你的條件不錯,但我們還必須等部門經(jīng)理決定,所以,請等候我們的通知!

  幾乎每家面試的人,都是客客氣氣地將翔蕓送到門口,不給她發(fā)問的機會,就把她送出去了。

  “等候通知、等候通知,你們以為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煩躁地抓抓馬尾,她蠕動著不安分的腳趾頭。

  其實,也不能怪人家不肯用她。畢竟一個連身份證明都提不出來的人,要他們怎么相信她能勝任?

  況且,在不想欺騙任何人的前提下,她小姐幾乎是開宗明義就把自己的情況,老老實實全盤托出。

  “沒有學歷、經(jīng)驗,這還好辦。問題是,史小姐,你連最基本的身家資料都提不出來,我們實在很難錄用你!比耸陆(jīng)理清清喉嚨,一臉的不耐煩,不停地瞄著手表。

  “我知道這會讓你很為難,但我的醫(yī)生說過,說不定哪天我就會恢復了!笨粗瞻滓黄穆臍v表,翔蕓莫可奈何。

  “是嗎?那就恭喜你了,但我們必須找到‘目前’合適的員工,很抱歉,史小姐。我看這樣吧,我們會把你的資料鍵入資料庫里,以后有適合你的職位時,再通知你。呃,你的聯(lián)絡方式……”已是很明顯的要結(jié)束面談,對方拿著筆,等著翔蕓的下文。

  “啊?呃……我目前住在旅館里,所以也沒有地址電話!毕氲侥莻簡陋的小旅館,翔蕓攤攤手,“沒關系,我再找好了。”

  走出那家小貿(mào)易公司,頂著酷熱艷陽,曬得發(fā)昏的翔蕓,一時間還真有“天地之大,竟無容身之處”的感慨。

  這也是她為什么會坐在這里長吁短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的原因。

  天哪!學、經(jīng)歷真有那么重要嗎?難道一個愿意苦干、實干的人,沒有了那幾張紙,就變得一無是處了嗎?

  眼尾瞥見烏云越來越厚,看看身上這套護士阿姨送的、唯一正式的“面試服”,翔蕓決定還是快些閃人,免得把衣服弄臟了。

  正當翔蕓趕在第一滴雨落下前,轉(zhuǎn)身往公園的涼亭跑時,冷不防突然沖出個人影,將她撞得跌出涼亭,正好被傾盆大雨澆個正著。

  “哇——你干什么?”

  翔蕓四腳朝天地坐在地上,狼狽地將貼在臉上的頭發(fā)撥開,怒視著那個一臉愕然的男孩。

  “抱歉,我沒看清楚這里有人,你還好吧?”伸手要拉翔蕓起來,他看起來滿臉無辜的樣子。

  “你說呢?”氣憤地走進涼亭,翔蕓瞪著裙子上一大片污漬!拔視荒愫λ,這是我僅有的一套‘面試服’呢,你害我弄臟了,我還有三家公司要面試耶!”扭擠出一大堆污水,翔蕓哇拉拉地叫著。

  “面試服?拜托,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你還穿這么正式的套裝去面試?”

  突然爆出大笑,男孩抹抹臉,一面以手指將亂竄的發(fā)發(fā)往后梳。

  “我不覺得有什么好笑的,這還是護士阿姨送我的,她說現(xiàn)在面試就要穿這樣!本趩实脽o以復加,翔蕓坐的在涼亭的石椅上,對自己、也對他生著悶氣。

  “對不起,是我不對!笨聪枋|嘟著嘴生氣,他俯下身子,“要不然,你要我怎么賠償你的損失?”

  “來不及了,雨下得這么大,我跟人家約的時間快到了,也沒有衣服可以換,我看,今天又找不到工作了。”

  “找工作?”男孩一聽立即抬起頭,滿臉興趣的神色,“你的專長是什么,學、經(jīng)歷呢?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

  “你?”抬起頭打量他,翔蕓發(fā)現(xiàn)他長得很高,不只是高,他很高而且很壯,難怪剛才一撞就把她撞飛出去。

  “是啊,說說看,你會電腦、英文,Internet吧?”

  努力在腦海搜尋許久,無奈翔蕓就是想不起蛛絲馬跡來,所以只能搖搖頭。

  “嘖嘖,電腦和英文還有網(wǎng)路,幾乎是現(xiàn)代人必備的技能了,你竟然都不會!那……你自己說說看,你會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事實上,我連自己究竟是誰都還搞不太清楚!

  “喂!你……你該不會是嗑藥了吧?哪有人會搞不清楚自己是誰?”

  “是真的!我喪失記憶了!

  “是嗎?自從有人發(fā)明‘暫時性失憶癥’這名詞后,動不動就有人拿來做借口!睅е陕涞恼Z氣,他在涼亭內(nèi)繞來繞去。

  “信不信由你,我也很痛恨這種情況啊,但醫(yī)生說何時會痊愈,連他也沒把握!蓖缙俨及愕挠晁,翔蕓嘆了口氣道。

  “那你的家人呢?他們應該會幫你去回想一些往事吧?”凝視了翔蕓半晌,他摸摸鼻子,理所當然的說。

  “沒有。他們把我自溪谷里救起來時,就只有我一個人,當時我受重傷,他們也沒再花心思去找任何可能留下的東西。”

  或許是翔蕓的神情吸引了他,他大剌剌地坐在翔蕓身邊,蹺起二郎腿,一面將濕透的球鞋和襪子脫下來甩干。

  “真的?那你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嗎?”

  “嗯,連名字都是醫(yī)生說是救我的人聽到我一直叫這個名字,所以他們認為這可能是我的名字!

  看雨勢已漸漸變小,翔蕓打算回旅館窩著;蛟S,明天再想辦法吧!

  “等一下,你說你沒有家、也沒有工作?”靈活眼珠轉(zhuǎn)啊轉(zhuǎn),他突然攔住翔蕓去路。

  “是啊,我現(xiàn)在暫時住在旅館里,等找到工作后再做打算。”看著他年輕的面孔,翔蕓懷疑他是否能明白自己的無助。

  “所以,你要找工作,對不對?”

  “對啊,天上不會掉下錢來養(yǎng)我吧!”

  “那好極了,走,到我家去!”

  他不由分說地拉著翔蕓,急匆匆地大步走,個子嬌小的翔蕓被他拖著跑。

  “放開我,你……你這人到底要干什么?”

  連拖帶拉地把翔蕓拉到公園門口,他停下腳步,興奮地看著翔蕓。

  “我就知道老天爺是站在我這邊,它絕對是聽到我禱告,派你來的!”

  “老天爺……它……你跟我有什么關系?”感覺一片混沌,翔蕓看著笑得失了神的男孩,沒好氣地問道。

  “當然有關系,只要有你出現(xiàn),我看叔叔絕對不會再管我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么容易就把問題解決了,你真是我的救星!”

  聽他碎碎念了半天,翔蕓還是搞不懂他的意思,“你叔叔為什么要管你?這跟我又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羅!你不是要找工作嗎?我正好需要一個家教,你說,這不是‘天作之合’嗎?”雙手往天空一揚,男孩說得口沫橫飛。

  “不、不對!”

  “嗄?什么不對?你不愿意當我的家教嗎?我叔叔會給你很高的薪水!”摸不清楚翔蕓的意思,男孩急忙解釋著。

  “不,我的意思是說,‘天作之合’是用在恭賀人家結(jié)婚用的!

  “喔,這樣。课也磺宄,我一直都在國外念書,最近才回國。沒辦法,我叔叔堅持要我回來繼承爸爸的公司和承擔長子的責任!

  訝異地揚起眉毛,翔蕓這才發(fā)現(xiàn)男孩的裝束,和一般街上的青少年不同,講話也有微微的外國口音。

  “這不是很好嗎?子承父業(yè)本來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可是……唉,你不會懂的啦!反正你就當我家教,負責教我中文吧!那天到醫(yī)院看我爸,我只不過說了句‘駕鶴西歸’,叔叔就決定幫我找家教,免得我再鬧笑話!鄙ια鑱y劉海,男孩眼里閃過些許落寞。

  很快意會出那個場面,翔蕓忍住笑,“在那個場合說那句話,難怪你叔叔不高興!

  “是啊,但我當時沒想那么多,只是窗外有鳥飛過去……”看翔蕓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他聳聳肩,“對我而言,中文真是有夠難的!”

  “所以,你叔叔希望幫你找個家教。”做出結(jié)論,翔蕓馬上搖頭,“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叔叔一定希望你找個中文系畢業(yè)的老師,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念什么……”

  不等翔蕓分析完,男孩打斷她的話,“唉啊,你別管那么多啦,我真受夠我叔叔找來的家教,每個都呆得要命,事實上,我現(xiàn)在就是蹺課偷跑出來的!

  順著他手勢看過去,翔蕓贊嘆地看著停在路邊,一輛閃著金屬光芒的腳踏車。

  “哇!很棒的車子耶,這種高科技產(chǎn)品很昂貴,看來你很注重享受喔!”想也不想地說著,翔蕓怔了一怔。

  奇怪,她怎么會曉得這車子的身價?難道曾經(jīng)看過?不,沒有,在住院的一年多時間里,她根本沒有機會接觸這些資訊。

  但是……似乎在印象中,她曾經(jīng)和某人一起……出席過某個場合,為這輛備受矚目的新車開發(fā)表會和簽約儀式。

  那是個很秘密的發(fā)表會,當時她還為了要不要去參加,和“他”鬧了好一陣子的別扭。

  別扭……是誰呢?想了許久,只模模糊糊感覺到一個不真確的輪廓,這讓翔蕓很沮喪。

  “你也知道‘駕云者’?這應該只有一些本業(yè)或記者才知道的消息!”

  對翔蕓的反應,他訝異地多看了她幾眼。

  “駕云者,那是什么意思?”

  繞著冷冽的金屬走幾圈,翔蕓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絕對不是第一次看到這輛腳踏車。

  “你知道星際大戰(zhàn)的天行者安納金吧?這輛腳踏車用的是太空總署新開發(fā)的材質(zhì),輕巧、有記憶功能、不變形,而且不會產(chǎn)生公害,所以它叫‘駕云者’,意思就是凌駕云朵之上。其實,另外的一個意思,是說它像孫悟空的筋斗云。”

  扭動車把,男孩滔滔不絕地說著。

  微笑地看著他熱切的臉,翔蕓覺得自己很愿意相信這個男孩,雖因他的粗魯、莽撞,使她錯過其他面試的機會,但看他誠懇的樣子,她覺得可以原諒他。

  “啊……我是不是太羅嗦了?沒辦法,這是遺傳的力量,我媽、我外婆都是這樣!”雙手一攤,他扮了個滑稽的鬼臉。

  “還好,像我這樣搞不清楚自己的習性,那才真要教人發(fā)瘋呢!我常常在想,真正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個性,說不定比你更八卦、更聒噪!甭冻鰺o奈表情,翔蕓看著男孩略微沮喪幾秒鐘后,又恢復原來的開朗。

  “嗯,說得真好,所以啦,你是最適合當我家教的人選!睜恐_踏車,他要翔蕓跟他一道走。

  “可是……你叔叔會同意嗎?”猶豫了半晌,翔蕓還是打不定主意。

  “安啦,我叔叔很少回來,他是個工作狂!”

  扮個鬼臉,男孩騎上腳踏車,轉(zhuǎn)頭朝翔蕓努努嘴,“上來吧,讓你享受駕云者的威力!

  “你不要騎太快,我們都沒戴安全帽,臺北交通這么亂,如果……”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在后座,翔蕓不放心地一再叮嚀。

  “喂,你真的很羅嗦耶,看來我叔叔會很高興讓你當我家教啦!编絿伳钪p腳將踏板導正,不給翔蕓一絲警告,立刻迅速滑了出去。

  “你說這是腳踏車?速度都比公車要快了!”看著公車專用道上的大車,翔蕓訝異地大叫。

  “是啊,我不是用腳在踩踏板嗎?”嘴角溢出一抹賊賊的笑意,男孩在把手上按了幾下。

  “不得了,你的腳踏車甚至比計程車還快!”

  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輛輛被拋到腦后的車輛,翔蕓不敢置信地眨著眼睛。

  不只是她感到詫異,看來那幾個本來還想跟他們拼車的計程車司機,恐怕也是心有同感。有人緊急煞車,使得后面響起連串吱吱尖叫和怒斥聲。

  “所以它叫‘駕云者’啊!抓緊,我們要上坡羅!”

  靈活操縱著駕云者,他得意洋洋地轉(zhuǎn)進一個角度頗大的斜坡,來到一間氣派輝煌的大屋前。

  “真是瘋狂……話說回來,我今天難道還不夠瘋狂嗎?”

  想到自己就這樣跟個小毛頭亂跑,翔蕓覺得自己八成是吃錯藥了。

  “看來,你爸爸的事業(yè)很大!备哌M客廳,翔蕓打量著氣派裝潢,還有一看就知道非常昂貴的擺飾。

  “嗯,這是我祖父留下來的,以后我也必須繼承……唉,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恨我的身份!”交代菲傭準備晚餐,他從冰箱里拿出兩罐可樂,丟了一罐給翔蕓。

  “你這就是標準的‘人在福中不知!桑∧阋,像你家這種環(huán)境,很多人夢想了一輩子也得不到!

  伸手自皮包拿出鑰匙,翔蕓將鑰匙穿過可樂拉環(huán),一個熟悉的畫面,突然自她腦海竄過,令她愣了一下。

  那是一雙溫厚、寬大的手掌,還有修長的手指,修剪整齊的指甲,卻帶有不容忽視的力量。他總是先拉開拉環(huán),放進吸管,再將飲料遞給她……

  “咦!你不會開嗎?”奇怪地看著她,男孩脫口問道,搶過可樂,啪地一聲為她拉開拉環(huán)。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很自然的……就想這么做,好像……曾經(jīng)也是這樣,有人會幫我開……”困惑地搖搖頭,翔蕓斷斷續(xù)續(xù)回答。

  “喔,是誰呢?你男朋友嗎?”灌下大半瓶可樂,男孩整個人癱在沙發(fā)上。

  “我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來!蹦暡煌;涔奚淼乃椋枋|自己也想得出了神。

  “不知道、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了,算啦!我先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希望叔叔還沒幫我找到別的家教!彪p手揮舞著,他徑自往樓中樓的樓梯走去。

  “如果你叔叔已經(jīng)幫你找到新家教,那……”

  “放心,我只讓你當我的家教,有其他人的話,我自然有辦法對付!”

  調(diào)皮地聳聳鼻子,嘴角兩顆酒窩閃啊閃的。

  跟著他上樓,沿樓梯而上的壁面,掛滿了不同風格的畫作,還有漂亮的琉璃和雕塑作品,這個家庭的富裕,令翔蕓暗暗稱奇。

  嗯,這里竟然有李梅樹教授的畫作;琉璃工坊和琉園的作品;吳炫三充滿生命力、滿是熱情的畫作;更別提朱銘的雕塑,光是這些收藏,就已經(jīng)所費不貲,更何況這棟巴洛克式建筑本身,坐落在最昂貴的郊區(qū)……

  “哪,這就是家教的房間,你要不要先洗澡?我記得有個家教郵購買了一大堆衣服,結(jié)果沒帶走,你可以在衣柜里找一找!蓖崎_門,他指著衣柜說道。

  “可是,那是別人的……”

  “沒關系啦,我爸爸的會計后來寄了一張支票給她,所以沒關系,你拿去穿吧!钡拖骂^,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怎么會呢,你媽媽……”

  “我沒有媽媽!”粗魯大吼,看到翔蕓被嚇到的樣子,他懊惱地搔搔頭,“對不起,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起這件事,好嗎?”

  “好,我會記住的。你叔叔什么時候回來?”

  “他不在紐約、就是在倫敦或巴黎……我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那……你說他會幫你請家教?”

  “我叔叔身邊的人做事都像電腦般精準,并且長舌,他們隨時會向他報告臺灣發(fā)生的事。包括我蹺課蹺家。”語氣帶著濃濃奚落,男孩說著轉(zhuǎn)身要出去。

  “喔,對了,我叫璩維廉,你可以叫我維廉,不是威廉喔,我是中國人呢!今年十五歲,你呢?”吹著氣,想將垂落額前的劉海吹開,他靦腆地自我介紹。

  “我叫史翔蕓,除了這個,我大概什么都不知道!毕肫鹱约嚎瞻滓黄牟v表,翔蕓心情又開始惡劣起來。

  “沒關系,有時候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像我,若不是爸爸突然生病,我可能還做著當太空人的夢,但是……YouKnow,這叫‘天不從人愿’吧!”握住門把,他輕聲說道。

  “維廉,大多數(shù)的人都必須為生活而妥協(xié),不是嗎?”

  “是啊,我去看看有沒有同學發(fā)E-mail給我,他們現(xiàn)在正朝著當太空人的路努力著呢!”揮揮手,他一溜煙消失在轉(zhuǎn)角外。

  放了滿滿一缸熱水,翔蕓嫌惡地看著滿泥水污漬的套裝,跳進熱水中,好好慰勞酸痛得頻頻抗議的雙腿。

  暫且就在這里留下來吧!不然,一時間還真是不容易找到工作。潑著水,翔蕓痛快地將自己洗干凈,穿著浴袍到衣柜前找維廉所說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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