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龍瑛剛吐出一個“你”字,陰少華又開口。
“你要想保命,最好別老是將顯赫的家世掛在嘴邊,那只會使你更容易成為目標罷了!
“你這人……”真是說不出的氣惱,無緣無故被搶白,龍玦不由得開始說氣話,“陰少華,我討厭你!
“彼此彼此,咱倆不遑多讓!彼脑捯稽c也沒打擊到陰少華,他是萬箭不穿。
“你竟敢討厭我?”龍玦索性舉起手捶了他一拳,“我長這么大還沒人會討厭我!”
“那是因為他們怕你爹!标幧偃A直言,龍玦的拳頭打在他身上一點感覺也沒有,像是在撓癢癢。
被他一針見血說中,龍玦剎時住了嘴。
所有的人都怕她爹……是啊,沒錯。所以從小到大,她不曾有過朋友,每個人見著了她不是唯唯諾諾便是曲意承歡,她受寵,卻從來不曾開心,她的生命中沒有平等,只因所有人的地位都比她低。
龍玦絕對不是被慣壞的孩子,她曉得這個事實,只是今天由陰少華口里赤裸裸地說出來,高傲的她心里還是覺得十分難堪。
入夜之后的龍家堡并不平靜,一樁巨大的陰謀已經(jīng)悄悄展開。
龍昊天在自己房中緩慢踱著步,仿佛在沉思,此刻在他身邊的只有那名服侍他多年的老者。
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響。
“叩、叩、叩!”
“誰?”老者率先道。
“是我。”門外正是那曾老六。
“主人已經(jīng)睡下了!
曾老六在外頭低笑了兩聲,“得了,堡主,下屬跟了您這么些年,難道還不明白您老愛熱鬧嗎?平日也沒見多早歇息,怎么今天倒趕著找周公下棋去了?今兒個是您老花甲大壽,咱們下頭這些兄弟,特地湊了銀子為您擺幾桌酒,您老不嫌棄就賞個臉,咱們兄弟才有個理由開開心心地喝它兩盅。
聽他里叭嗦地說完一堆話,龍昊天也不便再保持沉默,向房中老者點了點頭,老者會意,便朝外頭道:“知道了,主子說不掃大家興,待會兒便來,兄弟們只管放膽喝!
曾老六得訊,也不多言,回過禮后便離開。待他走遠后,龍昊天與老者四目對望了一眼,嘆了口氣。
“看來就是今晚了……”
那老者看著主人,亦是憂心忡忡,“那些下屬已起異心,為曾老六所收買,咱們……”
龍昊天仿佛沒聽見他忠實的仆役所說的話,徑自道:“防得了豺狼,防不了惡虎,惟一萬幸的是,玦兒已不在此地……”大嘆了一口氣,他提袍走出房門。
老者跟在后面,看著主人的背影,一時間百感交集。
主人近來是大不如前了,自從御前失寵,他在部屬之中的聲望似乎也漸漸地低落,由曾老六取而代之。
不是沒想過辦法力挽狂瀾,只是……主人畢竟老了,惟一的女兒又因備受寵愛至今對于俗務(wù)一竅不通,越發(fā)無法與曾老六抗衡,再加上當初進入堡中的兄弟皆是重利之人,一心只想得到傳說中的龍家寶玉,傳說得了那塊玉,就能號令群魔,民間各種流言甚囂塵上,根本無法杜絕,也就因為如此,龍家才成了那些有心人口中的肥羊。
龍昊天緩步來到大廳之中,才一現(xiàn)身,眾人便紛紛起立。
“堡主駕到!”眾人迎上前來敬酒,“恭祝堡主六十大壽,兄弟們,咱們快來敬酒!”
龍昊天聞言,向來嚴肅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然而眼中卻是寒光乍迸,“不了,我年紀已大,實難放肆,今兒個我就不喝了,你們大家痛快一場便是!
眾人聞言一愣,眼底眉梢均傳遞著不安的信息,倒是曾老六由人群里站了出來,一邊排開眾人、一邊使了個眼色。
“好啦好啦!你們就別灌酒了,堡主肯給咱們弟兄面子,出來坐上一會兒,咱們就該知足啦,你們喝你們的去!”眾人見狀,不好再勸,便各自散開。
龍昊天暗中留意著眾人的舉動,只見大伙兒皆沒了平日放肆的模樣,喝酒也無半點豪氣,均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眉宇之間閃爍不定,更奇怪的是,誰在自家地方喝酒還抄家伙的?瞧瞧桌下那些亮晃晃的刀劍,今晚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他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覬覦著權(quán)力及財富的下屬終于暴露了他們的野心……
他心中沉甸甸的,惟今,他心頭念的,便只有龍玦了……
酒過三巡,大伙兒皆已略有醉意,膽子也大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龍昊天忽然聞到一股甜香,他吸了幾口,只覺茫然欲醉,意識漸漸昏沉,他猛地一醒!
糟!是毒迷香!龍昊天醒悟過來時已經(jīng)太晚,他看向身邊,只見服侍他的老者早就被迷得不省人事。
這時,曾老六忽然一躍而起,哈哈大笑。
龍昊天怒極地瞪著他,奈何卻無半分力氣。
曾老六大笑道:“哈哈哈哈!終于被我等到這一天了!龍昊天,你機關(guān)算盡,卻沒料到我會暗中施放迷香,你不飲水酒、不吃桌上菜,又豈知我早將迷香解藥置于食物之中?中這毒,只能說是你自找的啊!哈哈哈!”
龍昊天老臉漲紅,無言以對。
“兄弟們,別磨蹭啦!要喝酒等發(fā)了財再喝吧!現(xiàn)在都給我起來,想辦法把龍家寶庫的鑰匙還有龍玦找出來!老頭不說鑰匙下落,咱們就殺了他寶貝女兒!另外,堡中人凡抵抗者均殺無赦!”
“是!”眾人領(lǐng)命而去,不一會兒,外頭便傳來了尖叫聲,哭嚎慘烈無比,響徹云霄!
“趕盡殺絕,你不怕死后下地獄?”龍昊天怒道。
“呵,老天爺真有靈的話,就現(xiàn)在降下一道雷劈死我?”曾老六嘻嘻笑著,無恥至極,“把鑰匙交出來。”
龍昊天冷笑著,無視曾老六的逼近,“就憑你也想扳倒我?”
“怎么?死到臨頭了還能說大話?”曾老六舉起刀,一刀砍落!龍昊天一聲痛喊,只見肘關(guān)節(jié)處的衣服已被劃開,流下滴滴鮮血。
“說不說?不說的話,待會兒斷的可就不只是手筋了啊!痹狭酋r血,快意地舔了舔唇。但龍昊天豈會屈服?
“好哇!看來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來人啊!把龍家余孽,快給我找出來!”
龍昊天聞言,輕蔑一笑,“你慢慢找吧!
“狗娘養(yǎng)的!”曾老六怒極,一掌揮出正中龍昊天心口,龍昊天喉口一甜,噴出一柱血霧。
曾老六佞笑。“還是不肯說?那你就去地府見閻王吧!”說完,再補上一掌,龍昊天雙眼圓瞪,翻倒在地。
“給我翻遍龍家堡,一定要找出那個死丫頭!”曾老六大喊,一群手下聞言四散而去。
“呵呵,龍玦,你逃吧!你能逃到哪里去?遲早你要落入我手中,到時看我如何整治你!”
翌日一早
龍玦從床上驚坐而起,莫名地流了一身冷汗,她眼皮不停地跳著,仿佛是種惡兆,正預告著什么事即將發(fā)生。
是怎么回事?爹爹有危險了嗎?
顧不得衣衫未整,她急急打開門,陽光霎時射入她的雙眼,龍玦哎唷一聲蹲了下來。
眼前忽然一暗,一個人影擋在她前頭。
“你怎么了?”聽見她房里一陣騷動,原本閉目養(yǎng)神的陰少華也被驚醒了。
“陽光太刺眼了!饼埆i悶悶地道。
陰少華看她一眼,也彎下身來,“你在急什么?連鞋都沒穿好就跑出來!彼焓,替她系好綁腿。
龍玦看著他,有些發(fā)怔。
“你不懂男女有別嗎?”她皺眉。
陰少華聞言抬首,“我心里一向都是坦蕩蕩的!贝┖眯又,他輕輕握住龍玦的手臂,將她拉了起來。
“好了,你想去哪里?”
“我想回家……”
“不行!标幧偃A想都沒想就回答。
“陰少華,你該聽我的,我可是……”
“付錢的是你爹不是你,你爹要你離龍家堡越遠越好!标幧偃A一副沒得商量的姿態(tài),“還是,你也拿得出十萬兩?”
“死要錢!”龍玦啐了一口,嬌顏微怒,忿忿地往外走。
陰少華跟在她后頭,表情顯得有些要笑不笑的。
這小丫頭實在有趣。
他或許從未整理過對龍玦的想法,然而那并不代表他毫無感覺。
可不是嗎?當她被當成寶物一般地托給他時,他便已夠驚訝了,但他不動聲色,長年來在外闖蕩,使他習慣不輕易將喜怒哀樂表現(xiàn)出來,所以他無動于衷,但卻不是麻木不仁。
盡管他與龍玦相處時間并不長,但他能感受到她表面堅強、實則脆弱的心靈,她總是利用譏諷與好強的語言武裝自己的心,看在他眼底,心中竟充滿了一種無以名之的情緒。
跟著龍玦走到大廳,瑞已準備好了一桌豐富的早膳。幾碟開胃菜,搭上一大盤的炒雞蛋,鹽拌土豆、千絲海帶、姜片炒豬肉,還有熱呼呼的稀飯。
龍玦掃了一眼,“這是誰煮的?”
“我!比饹]好氣地回答,“怎么?肉太小還是飯?zhí)??br />
“真是好手藝!饼埆i不理會他的挖苦,徑自走到桌前,有些驚訝。從小到大,她向來是手不動三寶,“原先我還以為遠東鏢局也請得起廚娘,沒想到這桌菜竟然是出自堂堂五尺男子之手!
瑞不理她,徑自張羅著陰少華的碗筷。
這時,突然有個人影竄了進來,龍玦一愣,定睛細瞧才發(fā)現(xiàn)來的是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子。她盤起大部分的頭發(fā)以鑲琥珀的銀釵固定,只留下頰邊兩綹長發(fā),梳成兩條細細的辮子,襯得臉兒更加纖致,黛眉杏眼,笑容可掬,不但清秀窈窕,一身素淡黃衫更是秀麗而雅韻天成。
“早!迸洪_朗地打著招呼,一眼看見龍玦,“好標致的姑娘,你是來做客的?”她笑瞇瞇地問。
“我被綁架了,我是人質(zhì)!饼埆i瞪了陰少華一眼。
原來這家伙身邊還有紅粉知己,真是好不風流快活,什么“我心坦蕩蕩”?根本是天生多情種,就會對女人獻殷勤。
陰少華不會了解龍玦古怪的思考邏輯,對她的挑釁也只是一笑置之。
“別理龍玦,她下床氣還沒散。蓮青,你怎么忽然回來了?水月庵的師父準你假?”算算日子,今天不是她回來的時候。
“當然是想你們嘍!碧K蓮青笑著,睇了瑞一眼,“瑞,能不能也賞我碗飯吃?”
瑞默不作聲,在她面前遞上了碗筷。
“謝謝。”蘇蓮青接過,又看了瑞一眼,瑞卻沒注意到。
“別賣關(guān)子,你要沒什么事,豈會跑回來?”
“誰說沒事不能來?還有,我只說想你們,哪里說過‘我沒事’?自然是有事才回來的。”蘇蓮青笑意盈盈地扯了一堆閑話,最后才道,“我方才在城里遇上了丐幫的劉乞兒。”
“那個耳報神?”陰少華問。
“沒錯,聽說昨晚出事了!碧K蓮青道。
陰少華心中一動。
“龍家堡昨晚遭逆賊滅門,無一生還!
龍玦手一松,筷子掉落在地上。
“蓮青,別說了!标幧偃A忽道。
早在龍昊天將龍玦托付給他時,他心中便已有了最壞的打算,果不其然,蓮青證實他臆測無誤。但怕影響到龍玦的心情,他連忙制止蓮青說下去。
“為什么?我還沒講完呢!碧K蓮青搖搖頭,嘆道,“哎,龍家堡堡主龍昊天,膝下無子繼承衣缽,手下又個個不是簡單人物,起異心只是早晚的事情,當初他靠這些人守成江山,卻沒想到今天的江山也毀在這些人手上,果真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蓮青,住嘴!”陰少華一句怒喝,嚇得蘇蓮青頓時閉上了嘴巴。
“少華,你為什么這么生氣?”蘇蓮青大惑不解,隨著陰少華的眼神望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臉色慘白的龍玦。
“咦?龍姑娘,你怎么了……”蘇蓮青一愣,“等、等等,你姓龍?莫非你是……”她倉皇抬首,尋求一個肯定的答案。
“瑞,去把大門關(guān)上!标幧偃A并未正面回答。
瑞瞪了龍玦一眼,“真麻煩。”
“瑞!”陰少華皺眉,瑞這才像是投降似的站起身。
“好好,我去關(guān)就是了!闭f罷,他起身離桌。
此時蓮青慌忙上前扶住龍玦,“龍姑娘,你沒事吧?”
龍玦咬住下唇,淚珠在眼眶中搖搖晃晃的,就是沒掉下來。
“龍玦?”陰少華看她不言不語,有些擔心。
“我要回去……”龍玦突然說道。
“什么?”蘇蓮青沒聽清楚,龍玦冷不防地一個跳起身,狠狠地撞著了她的鼻子。
“龍姑娘!你做什么?”蘇蓮青下意識松手。
“我要回去找爹爹!”龍玦終于爆發(fā)了出來,拔腿就往外沖!
陰少華見狀忙喊:“瑞!攔住她!”
瑞仿佛早有準備似的,往前跳兩步,伸手一攔,輕輕松松便抓住了龍玦,龍玦跑不掉,卻仍不停反抗。
“放開我!放開我!”
“你以為我想抱你嗎?”端惡聲惡氣的。
“放開我……”龍玦的聲音轉(zhuǎn)成嗚咽。
陰少華慢慢走近,立在龍玦身前,用著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和緩語調(diào)勸著她。
“聽著,你爹既然已經(jīng)去世,你回去也不能改變事實,相反的還會落入那些惡人手中,你爹把你交托給我,我就會保你安全無虞,嗯?”
“爹騙我……爹騙我……”龍玦哽咽著,“他騙我,他說只要幾天,就會來接我回去……他騙我的……”
“她要回去送死,咱們成全她就是了,橫豎錢咱們已經(jīng)收到,你還管她做啥?啐!”瑞冷哼一聲,手便松開了,龍玦得此空隙,飛身竄出往大門奔了出去!
陰少華一愕,“瑞!”
瑞雙手一攤,不搭理。
陰少華見狀,忿忿地搖了搖頭,起身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