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奇異的月圓之夜。
芬芳的香氣，懾魂似地，伴著紫露白煙，彌漫著整座「無極山莊」。后花園內(nèi)，一條人影倏忽竄向「凌霄殿」。
這座簇新豪華的樓宇，擺放著近三十年來，胡公公從皇帝老爺及中原各地，或偷或騙回來的稀世珍品，其中有一樣叫「天香綺羅」的「東西」，據(jù)說更是價值連城。
江湖傳言，「天香綺羅」終年會散發(fā)著濃烈氤氳的香味，長久浸淫其中，能使人延年益壽、返老還童，練武之人則更能增強(qiáng)功力，神清氣朗。
但是，盡管眾說紛紜，直到目前為止，卻沒有一個人見遇它，只除了胡公公本人，因此，它的長相、形狀、大小……全都充滿神秘。它可能是一顆寶石，世可能是一朵花，甚至一醰酒……在未經(jīng)證實之前，大伙便姑且叫它「東西」。
過往每到入夜時分，「無極山莊」便門庭若市。各界武林人士從中原各地趕到這里，希望悄悄潛入凌霄殿，悄悄找到那「東西」，再悄悄的遠(yuǎn)走高飛。
可惜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離開。
然而，他們究竟是被關(guān)起來了？遇害了？或是被當(dāng)成奴隸賣掉了？至今仍然沒有人知道。
反常地，今夜已過了三更，凌霄殿四周仍是一片幽靜。守夜的士兵無聊地打著呵欠，彼此擠眉弄眼吐舌頭，以便提起精神，等待下一個自投羅網(wǎng)又不自量力的偷兒。
大廳樓頂人影晃動，方才潛進(jìn)的黑衣人頃刻間已躍向凌霄殿，百多名守衛(wèi)竟沒有一個發(fā)現(xiàn)。
駐守凌霄殿上最后一層關(guān)卡的，是胡公公的義子霍昌平，此人三十歲左右，身形驃悍，武功了得。他站立大殿前，志得意滿地東張西望。
突然一陣寒風(fēng)驟然掠過背脊，「誰？」
霍昌平雙足一蹬，空中翻騰，縱向樓頂。青光閃動，手中的青鋼劍倏地刺出，指向蒙面黑衣人左肩�！覆辉S動，再動就殺了你�！�
他不出言威喝還好，一威喝，黑衣人馬上握拳還擊。
「找死！」霍昌平招招兇狠，不讓對方有任何喘息的機(jī)會。
黑衣人一開始尚能應(yīng)付裕如，十幾招過后，漸漸感到不支。
「困獸之斗，還不快快束手就縛�！够舨酵χ比∷男靥�。
「��！」黑衣人嬌弱地驚叫一聲，險險跌落地面。
是名女子？
霍昌平比她還驚訝，自「天香綺羅」的異香傳遍整個武林之后，第一次有女子膽敢夜探無極山莊，并且跟他纏斗這么久。
她會是誰？
按照霍昌平以往的做法，都是速戰(zhàn)速決，將來者處理得「干干凈凈」。但是他今夜卻故意不使出全力，只狡猾地困住她，想看看這位身影窈窕、婀娜多姿的女子究竟長得什么模樣。
黑衣人顯然猜出他的企圖，突然急速挺身邁向他手中的長劍。霍昌平一愕，竟愣在當(dāng)場，黑衣人嘴角牽起一抹詭譎的微笑，乘機(jī)運(yùn)掌擊出，霍昌平閃避不及，讓她一掌擊中胸部。
「太可惡了……來人��！」
隨著他的叫喊聲，四面八方立刻涌進(jìn)大批守衛(wèi)。
黑衣人見敵眾我寡，慌忙地逃生。
奈何無極山莊占地廣大，樓宇錯落眾多，她地形不熟，花好長的時間仍然找不到出路。
胡公公的鷹犬眼看就要追殺上來，她急急探路，倉卒躲進(jìn)左側(cè)看似祠堂的梁柱后頭。一回首，只見身旁漆黑的草叢中，有雙炯炯的眼睛正盯著她，她如被針刺，全身毛孔都收緊了，心口怦怦亂跳，額上開始冒出冷汗。
前面的士兵拿著棍棒，仔細(xì)敲打每一處花草樹叢，眼看著即將來到她面前。
這時，草叢中伸出一只手，忽地攔住她的腰桿，將她拖進(jìn)大樹干的后方。接著，那人撿了一塊大石頭，擲向凌霄殿的左斜側(cè)。她見他只是輕輕一丟，那石頭便飛得又高又遠(yuǎn)，將胡公公的手下全部引到對面去，不禁大為恐懼。
「喂！」待霍昌平隨著響聲掉頭離去時，那人突然悄聲道：「我?guī)湍憬饬宋�，你還想賴在我身上不走？」
他怎磨知道我是女的？
黑衣人倉卒站了起來，這才驚覺那人的手仍搭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可以－－」她才正要發(fā)作，那人卻已搶先開口道：
「我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救你一命，只要求這么一丁點的報酬，應(yīng)該不為過吧？」
「你放手，你－－」
「不高興啊？那我還你好了�！顾洳环赖貭科鹚氖郑h(huán)住他的腰背。
「你無恥！」她氣急敗壤地想掙脫他的鉗制，奈何他的力氣奇大，無論她怎么使勁均是文風(fēng)不動。
「哇！翻臉不認(rèn)人啦？你這么現(xiàn)實，改明兒個再遇到危險，看我救不救你�！顾挷耪f完，人已躍上屋頂。
黑衣人見四下無人，也著急地穿過花園。
「小笨蛋，」又是方才那人的聲音。「右邊才是出口，你忘了剛剛是怎么進(jìn)來的嗎？」
黑衣人聞言，真是吃驚，她從哪兒進(jìn)來的，他怎么知道？難不成他一開始就跟在她后頭，而她竟然自始至終都沒發(fā)現(xiàn)？
好個可怕的人物��？
「喂！什么節(jié)骨眼，你還有時間發(fā)呆？」
那人迅速翻落地面，將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黑衣人「拎」到屋頂上去。
只一眨眼的工夫，霍昌平和上百個士兵重又折了回來。
黑衣人倒抽一口涼氣，很后悔一個不小心又欠了這個色色男子一個人情。
「多謝－－」
「免啦！」他似乎另有圖謀，匆匆撇下黑衣人，旋踵潛進(jìn)凌霄殿內(nèi)。
黑衣人害怕再次遇到霍昌平，覷了個空，便依照那人的指示，朝右首方向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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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門山上的麗水宮內(nèi)燈火通明，「四大閑人」東缺、西殘、南摧、北破分坐在兩側(cè)的太師椅上，正中首位則站著一名垂眉低首、神色凝重的老婦人。
「當(dāng)時天色太暗，我無法看清他的長相�！购蛄⒃诶蠇D人身旁的，正是十年前家中突遭變故的趙知府二千金－－趙苡若。
當(dāng)年從火海之中救出趙苡若的，便是趙府的廚娘周嬤嬤，亦即麗水宮的宮主周綿綿。
她因為和趙知府打賭輸給他，為履行承諾，不得已到知府衙門當(dāng)五年廚娘。當(dāng)時誰也不清楚，原來她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事故發(fā)生后，她把苡若帶回麗水宮，交給她的四名徒弟扶養(yǎng)，自己則四處打探趙知府一家人的下落，以及縱火、殺人的歹徒。
歲月匆匆，倏忽已過了十年，周嬤嬤經(jīng)過漫長的明查暗訪，總算查出行兇的主謀就是胡公公。當(dāng)年他因聽說「天香綺羅」可能落入趙知府手中，竟不惜火燒趙府，逼迫趙自強(qiáng)交出這項寶物。
可恨周嬤嬤當(dāng)時正好偷溜到隔壁王大嬸家串門子，沒能出手相救，不過好在她回家得比較晚，才能適時救出苡若。
不可思議的是，大火燒了一天一夜，除了幾名仆人受到輕微灼傷之外，現(xiàn)場居然沒有半具尸體，趙府上上下下二十余口人，像煙霧似的，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三天前，苡若才由張屠戶那兒得知，她的家人被胡公公囚禁于「無極山莊」內(nèi)。所以，她甘愿冒著天大的危險夜闖凌霄殿，果不其然地，就在凌霄殿旁的石屋里，見到她十年未曾謀面的姊姊趙苡君。
無奈憑她的武功，根本不是霍昌平的對手，何況他還有一大堆鷹犬守在附近，害她只能眼睜睜地望著她姊姊困守囚室，卻無法出手相救。
「一定是他�！怪軏邒叱了计�，肯定的說：「放眼武林，能自由進(jìn)出無極山莊，并且不露痕跡的取走你的耳環(huán)，除了盜帥韓彥申不作第二人想�！�
「我的耳環(huán)？」苡若忙摸向她的兩邊耳垂，果然只剩下右邊一只珍珠，「不見得是他取走的，也……也許掉落在半路上也說不定�！�
四大閑人不約而同地拋給她八顆白眼珠，暗示她耳環(huán)被偷固然丟臉，但死不認(rèn)錯就太可恥了。
苡若也老實不客氣地反瞪回去，「徒弟丟臉，做師父的就有面子嗎？」她自從八歲到了麗水宮以后，四大閑人由于閑得發(fā)慌，又未曾娶妻，也沒收別的弟子，便將苡若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把畢生所學(xué)的全數(shù)教給了她。
不過，他們四人的專長可不是蓋世武功，而是琴、棋、書、畫以及吟唱、舞蹈。
在麗水宮武功最高強(qiáng)，也是唯一懂武的人就是周嬤嬤，因此苡若這句話，嚴(yán)格說來，應(yīng)該是在罵她。
瞧周嬤嬤把臉拉得跟馬一樣長，即可看出她的火有多旺。
「現(xiàn)在不是討論誰有面子的時候�！箹|缺首先發(fā)言：「依我之見，這無極山莊，苡若是不能再去了�！�
「我不去怎么救回我姊姊跟其他的家人？」這些年，她跟著周嬤嬤學(xué)得最好的本事就是輕功。她老人家年事漸高，舉凡刀、槍、劍、棍、長鞭、暗器，雖然還使得動，卻已大不如前。
「簡單�！贡逼频溃骸冈蹅兛梢越袆e人幫你去�！�
誰？誰有那么笨？
對一般武功較差的人而言，潛入無極山莊無疑是死路一條，苡若不記得她曾經(jīng)交過那種可以為她出生人死的朋友，除非是他們五人－－不可能！
「小師父，您是不是嫌氣氛太差，說句笑話讓大伙開心開心？」
「誰有閑工夫說笑話給你聽？」
「你們四個嘍！否則干嘛號稱四大閑人？」
都怪他們把她給寵壞了，她才敢一句來一句去，沒大沒小的亂頂嘴。
「四弟指的可是韓彥申？」南摧和北破的默契一向最好，經(jīng)常北破開個頭，南摧就能猜出他的意圓。
「沒錯，就是他。」
怪了，為什么他們一提起韓彥申，苡若心口就「撲通撲通」跳得好厲害。
「據(jù)說要雇請韓彥申出馬，必須有大批的金銀珠寶，否則就得惑以美色�！�
「咱們上哪兒去拿大批的金銀珠寶？除非把麗水宮當(dāng)?shù)�，不然就－－」嘿�?br />
他們的表情為何如此詭異？
「想利用我？」苡若氣得直跳腳，「這種出賣靈肉的事情，你們居然也好意思叫我去做？須知韓彥申那人是見花摘花、遇草踩草，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對得起我嗎？」
周嬤嬤幾個人被她理直氣壯地罵得一頭霧水。
「照你的意思，這條計策是行不通嘍？」
「不是行不通，是連想都不該想。」苡若義憤填膺，仿佛忘了被關(guān)在無極山莊里的是她的家人。
「既然如此，那……咱們睡覺去吧�！刮鳉堈酒饋砩焐鞈醒�，「反正受苦的是她姊姊，咱們不痛不癢，跟人家窮著急什么？」
「說的也是，豈有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的道理。」北破從剛剛就猛打呵欠，困得一塌胡涂，聽到「睡覺」二字，馬上跳下椅子，拍拍屁股，「弄個不好，讓旁人批評咱們強(qiáng)迫弟子到『香榭舞坊』去教授舞藝，是因缺錢用才出使的濫招數(shù)，多不名譽(yù)��！」
苡若眼睛一亮。她素來喜愛跳舞，跟著西殘學(xué)會了各式舞藝，加上她容貌秀麗、身形曼妙，跳起舞來更是精采絕倫。
「你說『香榭舞坊』，那是什么地方？」她被挑起了好奇心。
麗水宮的「宮教」很嚴(yán)，平時苡若只能在宮內(nèi)念書習(xí)武，偶爾周嬤嬤打聽出趙知府及其家人的下落時，才會派她前去探個虛實，因此，她連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東洋藝苑「香榭舞坊」都不知道。
「呃……那不重要，睡覺比較重要�！贡逼乒室獾跛奈缚�，以懲罰她事情沒搞清楚就隨便亂發(fā)脾氣。
「慢著，不把話說完，今夜你們誰也別想進(jìn)房睡覺。」
誰規(guī)定睡覺一定要進(jìn)房？
她的威脅一點也不見殺傷力，只見四大閑人重新跌回太師椅，隨即閉目張口，沒兩下子已經(jīng)呼吸均勻、鼾聲四起。
「喂！不準(zhǔn)睡，起來！起來！」任憑她怎么搖晃，他們?nèi)耘f照睡不誤，而且堅持要打呼。
「甭吵他們了，」周嬤嬤太了解他們嗜睡如命的個性，即便天塌下來也休想吵醒他們�！肝腋嬖V你香榭舞坊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嬤嬤也知道這個舞坊？」怎么以前從來沒聽她提起過？
「嗯�！怪軏邒唿c點頭，「香榭舞坊是由一群二十來歲的東洋藝妓所成立的，它位于川西秀水河畔，坊主名叫久宮律子，年約二十五、六，生得美艷絕倫，傳言是韓彥申的紅粉知己�！�
「哦？」苡若的心緒沒來由地下滑好幾寸，她暗咒自己腦筋有問題，才會產(chǎn)生這種違反常理的失落感�！讣热凰呀�(jīng)有了紅粉知己，師父們還要我到舞坊去做什么？」
「那只是傳言而已，并不見得是真的。韓彥申自負(fù)狂妄、風(fēng)流多情，雖然相交滿天下，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獨(dú)行俠。久宮律子要網(wǎng)住他的心，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久宮律子都辦不到了，苡若更是沒信心。
「她們長年送往迎來，最在行的便是博取客人的歡心，而我……」一不留神，瞥見南摧睡得「口水流成河」，苡若嘆口氣，拎起衣擺替他擦拭干凈。「我連你們的歡心都討不來，怎么去勾引他，讓他為我赴湯蹈火呢？」
「出奇致勝�！怪軏邒咝判氖愕兀附�(jīng)常吃大魚大肉的人，偶爾總要換點清粥小菜－－」
「我是清粥小菜？」苡若頭快冒煙了，「韓彥申是個什么東西！還要東挑西撿的，我……」氣炸了，這樣的男人，輕薄于她在前，卻要去勾引于他在后，苡若咬咬牙，發(fā)誓非要替自己討回這口怨氣不可�！肝胰�！」
「好極了！」匪夷所思地，四大閑人竟在同一時候全醒了。西殘忙道：「我明兒一早就去安排，包管久宮律子無條件的讓你到香榭舞坊教授舞蹈。」
苡若忽然有受騙上當(dāng)?shù)母杏X。
「我免費(fèi)去教那些藝妓跳舞，她應(yīng)該很高興才對，再要提出什么條件，不是太過分了�！�
舞坊耶！雖說是賣藝不賣身，但和尋常的青樓女子相比，也高貴不到哪里去。
「你有所不知�！刮鳉埵撬米羁�，也醒得最迅速、最恰到好處的一個�！赶汩课璺灰运嚰嗣榔G、舞姿優(yōu)雅聞名，多少知名的紅牌酒女花大把銀子，希望到里頭去學(xué)習(xí)舞蹈，都不得其門而人。」
好大的架子！苡若不服輸?shù)膫�性立刻被激起熊熊的戰(zhàn)火。
「二師父不必去安排，明兒個我親自到香榭舞坊見久宮律子�！�
「不好吧！」西殘和久宮律子其實沒半點交情，為了讓苡若自告奮勇去面試，只好使出激將法，「人家好歹是個堂堂的坊主，憑你－－」
「停！」苡若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識破他的詭計，「再敢貶損我，就叫你先去安排喔！」
「呃……」西殘笑得好尷尬，「你舞藝卓絕，親自前去應(yīng)征，保證萬無一失，師父信得過你�！�
「信不過也得信�！管尤艉芷骄匕寻籽矍驋呦蛩麄兠恳粋�人，然后才略抬著下巴，氣呼呼地走進(jìn)內(nèi)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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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榭舞坊」在秀水河畔的西岸，建筑物的格式散發(fā)著濃烈的東洋風(fēng)味。
苡若今日特地?fù)Q穿一襲小碎花的錦色衫裙，她在舞坊外頭徘徊良久，思忖著該如何進(jìn)去和久宮律子說明來意。
忽地，街道上駛近一輛豪華馬車，一名尊貴的女子緩緩掀起簾子，她身穿煙紅色的繡金銀絲大鳳花紋和服，披一襲寶藍(lán)色的毛里大斗篷，雍容華貴地由一名昂藏七尺的男子攙扶著走下馬車。
大門外的小販、行人全都被這名冷艷濃妝的女子所吸引，唯獨(dú)苡若怔怔地望著她身旁的男子出神，而那人也錯愕地凝視著她。
好熟的身影，她一定曾經(jīng)在什么地方見過他，但一時之間，卻無論如何想也想不起來。
「韓郎�！估淦G女子嬌羞親匿地挽著他，款擺著腰枝細(xì)步走進(jìn)舞坊內(nèi)，門外還漾著薰衣草的香味。
這名女子便是香榭舞坊的久宮律子，然她身旁的男子呢？難道他會是那個愛偷東西、美其名為盜帥的韓彥申？
苡若沒時間考慮太多，她必須盡快向久宮律子說明來意。
大門口的管事打量她一下，「姑娘貴姓？可是事先和我們坊主約好了？」
「我姓趙，和你們坊主沒有約，但是我要見她，和她談點事情�！�
「這恐怕不行�！构苁潞σ�，語氣十分堅定，「任何人要見我們坊主，都必須事先送帖子過來，否則－－」
「何桂子，」里邊傳來嬌弱的聲音，「讓她進(jìn)來�！�
「是�！构苁乱宦牱愿溃R上必恭必敬地將苡若延請入內(nèi)。
香榭舞坊果然名不虛傳，但見滿院樹影森森，濃緣欲染，夾道繁花簇?fù)�，潔凈得纖塵不染的卵石甬道，被樹影花蔭遮得幾乎不見陽光，石上苔蘚茵茵如毯。
偌大樓坊，全漆著紅瓦粉墻，舞榭閣樓都隱在煙柳紅葉婆娑之中。
苡若一路行來，忍不住贊嘆：
扮霞宜笑，幾度春霄？向來青樓拂袖招，繁錦銀泥杏花梢，縱有傾國容貌，怎堪紅顏待老？
踅過長廊的盡頭，便是久宮律子的繡房。
苡若一腳跨進(jìn)去，立時便怔住了。里邊或坐、或躺滿滿擠了數(shù)十名鶯鶯燕燕，宛似眾星拱月般地圍著那姓韓的男子。
「你就是趙姑娘嗎？」久宮律子笑吟吟地走下軟墊，饒有興味地仔細(xì)端詳她，「來學(xué)跳舞的？」
「不，我是來教舞的�！�
苡若講的是實話，而且她也不認(rèn)為這句話有什么好笑。但，為何每個人都在笑她？含蓄點的，還捂著嘴低低淺笑，有些比較不給面子的，笑得可就夸張了。
「憑你也妄想到這兒教舞？」一名梳著高高發(fā)髻、露出半個肩膀的女子，霍地站了起來，臉上全是鄙夷之色。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苡若秀眉輕揚(yáng)，「出賣色相的地方�！�
「放肆！」那女子憤怒地?fù)]起右掌;卻讓久宮律子按了下去。
「到一邊坐下�！�
那女子極不情愿的轉(zhuǎn)過頭，猶不忘瞪苡若一眼。不，其實每個人都在瞪她，只除了那姓韓的男子。
「聽你的口氣，似乎頗瞧不起咱們，卻為何還要到這兒來？」
久宮律子不愧是個老江湖，苡若不顧顏面的批評，她絲毫不動怒。
「因為我需要錢。」苡若在來之前便已仔細(xì)考慮過，與其拐彎抹角的跟她周旋，不如直截了當(dāng)，找個最簡單的理由，要省事得多。
「挺坦白的。」久宮律子回眸朝姓韓的男子笑了笑，「不過，咱們這行飯，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你必須有真本事才成�！�
「哼！沒有三兩三，豈敢上梁山？」苡若自信滿瀟，「你大可隨便指定一首曲子，如果我跳得不合舞坊的水準(zhǔn)，甘愿留下來做三年仆役，任你差遣�！顾囊馑际�，不管跳得好不好，橫豎她都要留下來。
可惜在座的藝妓舞術(shù)也許精湛，腦袋瓜子卻未必靈光，一時之間也沒有人聽出她語帶玄機(jī)。
「好，有膽量，阿紫，奏樂�！�
久宮律子重新回到位上，倚著那男子斜臥著，邊啃瓜子邊談笑風(fēng)生。
苡若沒興趣「欣賞」他們調(diào)情嬉鬧，立刻隨著樂音娑娑起舞。
起先眾人還不拿她當(dāng)回事，只用眼角余光不屑地瞄她，直到她翩然凌空而起，恰如仙子下凡，這才緊緊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中當(dāng)然也包括久宮律子，和那姓韓的男子。
舞曲結(jié)束時，沒有一個人為她鼓掌，因為大伙的神魂都還沒收回來，仍怔愣地望著她，猜測她究竟師出何人？
唯有久宮律子想到比較實際的問題，「你需要多少錢？」
「一萬兩�！管尤魪男【蜎]花過零用錢，長大之役，每回出去辦事，周嬤嬤只給一兩左右的碎銀。四大閑人則一個比一個摳，害她對錢沒啥概念。這一萬兩的數(shù)目，還是經(jīng)過他們四人加加減減之后才決定的，理由是，這樣比較好分。
久宮律子只短暫地沉吟了一下下，立即叫她的侍女取來兩張五千兩的銀票，遞予苡若。
「何時可以走馬上任？」
「現(xiàn)在。」
久宮律子實在太欣賞她了。「好，說做就做，趙姑娘可以告訴我你的大名是……」
「苡若�！�
「趙苡若？」她轉(zhuǎn)頭想征詢那男子的意見，發(fā)現(xiàn)他自顧自地斟酒喝酒，和其他舞娘說說笑笑，根本無視于苡若的存在。
這倒令久宮律子起了警戒，她和他是多年老友，最是了解他的為人。他越是不在意的，越會表現(xiàn)得熱中而親切;越是在乎的，越是不形于色。
難道他……
「來，苡若，跟你介紹一個人。」久宮律子牽著苡若走到他面前，「這位是韓彥申韓大俠，你也許聽過他的大名�！�
「喔！」苡若故意把音量提高，「原來你就是赫赫有名的強(qiáng)盜兼小偷？」
眾人又笑得東倒西歪了。這些人好像除了瞪人就只會笑人，隨便她胡扯兩句，就可以逗得大伙笑聲連連。
這下子久宮律子可放心了，她很喜歡苡若給韓彥申的稱呼。他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小偷，早在數(shù)年前，他就不聲不響的偷走了她的心，直到現(xiàn)在，她依然心甘情愿做他愛的俘虜。
韓彥申就沒她們那么開心了，他不介意讓苡若稱為小偷，但他很在乎她的意圖。打她一進(jìn)門，他就小心注意她的一舉一動，他相信她的目的不在金錢，在他，他才是她的最終目的。
想到這，韓彥申不禁抿嘴淺笑。他將好整以暇地等候趙苡若親口告訴他，她究竟有何企圖？是否與無極山莊內(nèi)的「天香綺羅」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