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的周末夜晚,一如往常的舉行著盛大而熱鬧的派對。
大廳里大人杯觥交錯、熱鬧的談天笑鬧著,不少人也把家里粉雕玉琢的孩子帶來,讓孩子們到冷家美麗寬敞的后院玩耍。
幾名孩子不到幾分鐘就玩熟了,但一群孩子接下來的游戲中,卻少了一個人。
一名小男孩不經意看到遠處的上,坐著一個孤單的身影。
"喂,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玩?"他朝遠處的落寞身影喊道。
坐在上的小男孩錯愕半晌,只用一雙陰郁孤獨的眼眸,懷疑的環視?人。
急著想玩游戲的小男孩可等不及了,忍不住跑過去想拉他--
"別靠近他!他是個私生子。"一個冷漠得超乎該有年齡的聲音遽然響起。
說話的是名相貌俊俏,散發著股尊貴氣勢的小男孩,他站在離幾步之遙,以嫌惡的表情盯著秋千上的男孩,像是他身上帶著可怕的傳染病。
"冷恕,什?是私生子?"
一名打扮得、宛若小公主般的小女孩,用甜軟好聽的嗓音好奇問道。
"就是女人沒結婚,隨便跟男人上床生下的小孩。"冷怒以惡意的口吻說道。
"那他是他媽媽跟誰生的?"另一名小男孩狐疑的問道。
"他媽媽不要臉的勾引我爸爸,然后偷偷的生下他,還厚著臉皮找上我爸爸,賴著不走,他的戶口名簿上的身份是父不詳,標準的私生子。"
冷恕將母親告訴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好惡心喔!他媽媽竟然搶你的爸爸!"小女孩嫌惡的尖叫道。
"那他媽媽不就是我媽咪常說的狐貍精?"一旁小男孩的眼中也出現了嫌惡。
年約九歲的小男孩,同樣俊俏出色的臉蛋微微泛白,渾身因?憤怒屈辱而顫抖著,卻仍倔強的挺直,肩膀,不肯表現出一絲怯懦。
雖然才小小年紀,他一身冷漠與仇視氣息,卻讓人望而生畏。
"沒錯!而且還是一只不知羞恥的狐貍精!"冷恕憎惡的瞇起眼。
"狐貍精生的私生子!"
"媽媽不知羞恥,生出來的孩子也一樣不要臉。"
一旁的幾名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跟著起哄。
看著?人嘲笑、輕蔑的臉孔,男孩臉上有著難堪、憤恨輪流交錯。
"閉嘴!我不準你們再說了!"他終于忍無可忍的吼道。
"明明就是個賤人生的賤子,還怕人家說?"冷恕冷冷的勾起諷笑。
男孩緊握的拳越來越緊,壓抑多年的怒氣與屈辱,終于猛然爆發。
他掄起小小的拳頭,就朝那張宛若天之驕子般高傲的臉孔打去。
"唉喲--"
雖然只有九歲年紀,但他的拳頭出奇結實有力,一拳就將冷恕打倒在地,鮮紅的鼻血宛若仇恨的烈焰,染紅了冷恕白色的襯衫,也染紅了男孩的拳。
冷恕強忍劇痛,伸手摸到了鼻端的鮮血,眼中的恨意劇烈翻騰而起。
"不要臉的私生子!你竟敢打我?!"他舉臂恨恨拭去鼻血,也不甘示弱的握起拳頭朝男孩沖了過去,兩人就這?扭打成一團。
從這一刻起,他們之間仿佛因?這一拳,打裂?兩個不同的楚河漢界,注定誰也跨不過誰的世界。
孩子們的尖叫、喧嚷聲驚動了屋里的大人,不多時一群人沖了出來。
"冷珣!你這個私生子,你敢碰我的寶貝兒子,你就跟你那下賤的媽一樣不要臉,專會搞破壞--"
一只充滿恨意的手臂拎起男孩的衣領,朝他俊俏的臉狠狠就是一巴掌。
毫不留情的力氣大得驚人,一掌就將冷珣打得飛出幾步之遠。
他幾乎被打昏過去,直到一個冰冷的聲音自身邊響起。
"站起來!冷家的男人不容許懦弱!"
他強忍劇、痛轉過頭,從男人冰冷無情的口氣,認出那是他的爸爸--冷權。
"聽到沒,你可是冷家人,還不快站起來!"
一旁處心積慮,好不容易才帶著他,進入冷家的母親氣惱的吼著他,而他的大媽--也就是冷恕的母親,正用一種充滿恨意的眼神瞪著他與母親。
他跟冷恕是不同一個媽媽,卻得共同分享同一個爸爸。
全是花心與權勢造的孽--這是恨他母子至深的大媽,總掛在嘴上的一句話。
冷珣瞪著眼前這幾張無情的臉孔,心底最后一絲的感情,宛如微弱的余燼一點一滴的消失。
他好恨!他沒有錯!他甚至連一只螞蟻也不忍心踩死,但?何每個人都要用那種、鄙視不屑的有色眼光看他,好像他是只見不得人的害蟲一樣。
這一刻,仇恨的種子在他小小的稚幼心靈深植,再也拔除不去。
他發誓,他會用盡一切方法爬上頂端,主宰冷家的一切,證明他比冷恕強。
不計一切手段--
"我不會輸的--我一定會證明,我不會--輸給你--"
夜半時分,狂亂的低喊在大宅中格外清晰。
昏沉恍惚之際,聽著隔壁房間陡然傳來時而狂亂、時而矛盾的痛苦囈語,唐盼愛突然被驚醒過來。
她整個人彈坐起來,聽到隔壁仍持續傳來狂亂的低喊,她才知道她沒有聽錯。
她又重新躺回床上,緊抱著被團試圖再度入睡,但躺在大床上翻來覆去,她怎?也睡不著,耳邊盡是他令人心驚的狂喊。
他生病了嗎?還是做噩夢??什?會有這樣宛如受傷野獸般深沉狂亂的呼喊?
她幾乎想要下床察看,但理智阻止了她,就算他病了也絕不會希罕她的關心。
冷珣從來不讓她進他房間,他將自己的領域設下了重重的圍籬,將所有的人都排拒在外,拒絕任何人的接近。
她不該自找麻煩--唐盼愛這?警告自己。
但他一陣陣時高時低的呼喊,竟莫名擰痛了她的心,腦子里不由自主浮現,他習慣性緊蹙著眉心的陰郁模樣。
她悄悄的來到緊鄰的房間,小心的將門打開一條縫--
落地窗前流瀉了一地的晶瑩月色,大床上的高大身軀,正痛苦的翻滾著。
她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氣一步步的靠近床邊。
借由窗外的月光,她看清他的臉上布滿了悲憤以及狂亂,那樣陌生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向來冷漠無心的冷珣,也會有這種孤獨得近乎悲傷的表情?
她的小手輕輕碰著他,發現他身上冰涼得駭人。
她撿起掉落床畔的薄被替他蓋上,雙腳硬是被他臉上狂亂的表情給定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還會因他的表情而揪心?他既冷血又無情,對她從沒有過好臉色,但他身上那股陰郁孤獨的氣息,卻不由得讓她心生同情。
她忍不住撫上他緊揪的眉心,猝不及防的,一只大掌突然扣住她的纖腕。
"誰允許你進來的?"他跳起身,陰鷙的瞪著她。
他的手掌逐漸收緊,用力之猛讓她痛得連眼淚幾乎滾下來。
"我……我只是……聽見有聲響,才進來看看……"她倉皇失措的解釋道。
"滾出去!"冷珣暴怒的一把推開她。
他用不著任何人的同情,他的世界里只容許孤獨存在!
被他驚人的怒氣嚇著,狼狽跌坐在地的唐盼愛雙腿發軟,怎?也站不起來。
看著地上狼狽的唐盼愛,用一雙有如受驚小鹿般的無辜眸子望著他,一股遽生的怒氣更是益加洶涌。
他遽然跳下床,上前一把抓起她單薄的睡衣前襟,粗暴的將她纖小的身子拎了起來。
"你除了會用這一雙無辜的眼睛看我之外,還會做什??你?什?還不懷孕?難道你不知道,這個孩子對我有多重要?"他咬著牙低吼道。
"我不知道--"唐盼愛茫然搖搖頭,驚惶的淚就懸在她的眼底。
"你敢說不知道?"冷珣收緊大掌。
他以森冷含怒的目光瞪著她,那股毫無一絲溫情的怒氣,令她心頭緊揪發疼。
"我以?我能相信你,你能替我生下繼承人,讓我奪回冷家的一切。"他失控的狂吼道。
唐盼愛噙著淚驚惶的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用一雙狂亂憤怒的眸子瞪著她許久,他眼中逐漸籠上一股無言的絕望。
"你跟所有的人一樣,全背棄了我!"冷珣悲憤的低喊著,頹然松開了她。
她怔怔的望著他遽然背過身去的孤冷背影,心跳因這句話而停止了幾秒。
她跟所有的人一樣,全背棄了他?那表示--他曾經對她存有過一絲希望?
他的背影看來是那樣滄桑孤單,像是歷經過人生的至悲至痛。
唐盼愛知道她若聰明,就該趕緊逃出這扇門、離開這個危險的男人,回到她安全的領域,但她的雙腳,卻被他令人感到莫名哀傷的背影給定住了。
連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就算只是同情心過于汜濫,她也不會替自己招惹麻煩,但,他的背影實在讓她于心不忍。
終于,她怯怯走向他,張開小小的手臂輕輕自背后抱住了他。
她想溫暖這片孤寂的背!
唐盼愛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冷珣渾身一震,整個人震懾住了。
她竟然--抱他?前所未有的沖擊與悸動,陡然襲上他赤裸、毫無防備的心底深處,引起一陣強烈的撼動。
背后緊貼著他的那股暖意,一絲絲滲進他的心底,他幾乎沉溺在這片溫暖中,直到他猛然驚起,像是想逃避什?似的,遽然躲開了她。
唐盼愛張著雙臂有?那的錯愕,眼中浮現一抹受傷的表情。
但她又怎?會知道,這個急忙逃避的身影,是因?他--從來不曾被擁抱過,就連他親生的母親亦然。
而她--一個只是用來替他生繼承人的工具,卻抱了他?
他閉上眼,任由這陣陌生、而震撼直達心底深處的沖擊緩緩平息。
"出去!"許久之后,他終于靜靜的吐出一句。
他的心不容許任何人接近!
唐盼愛心事重重的漫步在庭院里,腦海里盡是反復回蕩著昨晚發生的事,信步
來到大花園,沒預料到迎接她的竟然是一片燦爛。
唐盼愛站在花園前,驚喜得一雙漂亮的眸子全亮了。
一大片的粉白交錯的波斯菊,在陽光下綻放著,看起來煞是壯觀。
沒想到不過兩個星期的時間,小小的花苗就迅速長大,開花了,就跟當初小睿告訴她的一樣。
然而一想到種子的主人,她不禁顰起眉嘆氣了。
從那次以后,小睿就不曾再來了!他大概是被嚇壞了吧?那天就連她也幾乎被嚇破膽,別說是一個才八歲大的孩子。
原本還有點樂趣的日子,再度恢復原有的寂寞,尤其是每天冷珣上班以后,偌大的別墅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好不容易等到負責打掃、做三餐的林太太來,人家的薪水是以鐘點計,多的是事情要做,她又不好意思拉著人家說東說西。
她幾乎是數著、過也過不完的時間過日子,一個人實在無聊得快發瘋。
她也暗自懊惱著自己遲遲不懷孕,無法盡早脫離這個禁錮她的牢籠,一方面卻又擔心一旦她懷了孕,她就得面臨割舍孩子的痛苦。
這兩種矛盾讓她陷入了兩難,但她暗自慶幸自己還有點時間,做好適應未來事情發展的心理準備。
看著花園里迎風搖曳的一大片波斯菊,她的眉心不覺緩緩松開了。
她開始在花園里忙碌了起來,一下子替花摘除枯葉,一下又忙著除草,一個上午忙得不亦樂乎,幾乎忘了時間!
"很漂亮的花!"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淡漠的低沉聲音,讓專注蹲在花叢中的唐盼愛嚇了一跳。
她急忙起身回頭,籠罩在一片光影中的修長身影,讓她誤以?是冷珣回來了,但再細看,才發現是一名跟冷珣的身材相仿,卻素昧平生的男人。
"你是誰?怎?進來的?"
唐盼愛嚇壞了,光天化日之下,一個男人竟然敢公然闖進來。
別墅的雕花大門足足有三人高,門口周圍還設有重重保全,他如何闖得進來?
難道他也像小睿一樣,是爬圍墻進來的?
"我是冷珣的朋友,叫辜獨。"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他淡淡勾了下嘴角,朝她揚了下手上的鑰匙。"而且我有鑰匙,不是爬圍墻進來的。"
頓時,她的臉頰漲得緋紅,有著被一眼看穿的羞窘。
"我沒那個意思!"她羞赧的解釋道。
"我知道!"男子淡淡的勾起唇。
只是,唐盼愛很難相信,像冷珣那?孤僻的人也會有朋友?唐盼愛好奇的睜著眸子打量他。
雖然他臉上沒有笑容,神色間有股難以親近的的淡漠氣息,但眼神看起來還算誠懇。
怪哉!難道物以類聚這句名言是真有其根據的?陰森森的冷珣,就連朋友也是這樣怪里怪氣的。
唐盼愛偷眼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心底不禁犯著嘀咕。
不過他長得真的很搶眼特別,不是屬于斯文的帥,渾身充滿一種陽剛有魄力的男人味。
他一雙眼炯亮得似乎一眼就會將人看透,五官宛如刀刻似的深刻而有力,濃密的眉、銳利的眼神,神秘的眼神莫測高深,感覺得出來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尤其是他神情間,那股帶著漫不經心的淡漠,讓他看起來格外帶有一股遺世的氣質,適合當隱居的世外高人。
若要細分的話,唐盼愛會把他分?"性格"這一類。
尤其是辜獨這名字,聽起來有幾分古人的味道,聽他說起話來也頗帶玄機,他要真活在古代,一定是個迷死?多閨女、千金的俠士。
"看夠了嗎?"淡淡帶著笑意的聲音,拉回她已經飛越到另一個時空的思緒。
唐盼愛趕緊收回視線,臉蛋又紅了。
"你來--有事嗎?"她疑惑的看著他。
"沒什?重要的,只是來走一走。"
他只是聽了冷珣的描述,好奇想來看她一眼罷了!
他用一雙眸子淡淡打量起她。
一頭如瀑長發,襯著一張曬得紅撲撲的美麗臉蛋,皮膚雪白細致、身材窈窕勻稱,穿著一襲淡澄色的洋裝站在花叢里,耀眼得像個太陽。
難怪冷珣會這?煩躁。辜獨的唇邊悄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只是,這樣的女孩該適合被人好好呵寵,實在不適合來替人生孩子,
這冷珣簡直是暴殄天物--他在心底淡淡的說了句。
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唐盼愛學起小睿解除尷尬的方法。
"你想要一點花嗎?"她羞怯的笑了笑,牽出兩朵淺淺的梨窩。
"也好!"而且她的笑,足以讓身旁的花相形失色--他在心底補上一句。
辜獨接過她遞來的一把波斯菊,回以淡淡一笑,頭也不回的轉身朝大門而去。
"糖姐姐--"一個小小的人影,大聲嚷嚷著從門外沖了進來,筆直朝仍佇立在花叢中的纖影奔去。
已到大門邊的辜獨,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朝那抹小身影多看了一眼。
沉思半晌,他才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你可回來了?"
一看到出現在門邊的熟悉身影,冷珣明顯松了一口氣。
"這是我家,我當然會回來!"辜獨不冷不熱的回他一句。
從冷珣認識他起,他就是一個人。
"我該怎?辦?"冷珣有些焦躁的說道,臉上第一次出現不安的表情。
"這是你的決定,應該由你自己去想。"
辜獨從柜子里找出瓶子,將一大把燦爛的波斯菊插進瓶中。
這就是辜獨--永遠知道他在想些什?,也始終能保持一副置身事外的淡漠。
但這回不同,冷珣有點氣惱,在這節骨眼上他竟然不幫忙。
"好美!"辜獨看著瓶中的波斯菊,淡淡的說了句。"像極了她的笑容!"
"你去見過她?"冷珣驚訝的迅速轉身望向他。
"剛剛去看了眼,出乎意料之外的漂亮甜美。"辜獨輕描淡寫的說道。
"我只在乎她能不能替我懷繼承人。"
漂亮甜美?這對他毫無幫助。冷珣煩躁的開始踱起方步。
聞言,辜獨微微挑了下眉,倒是沒有開口說什?。
"?什?她還不懷孕?"冷珣焦躁的問著窗邊神情淡漠的男人。
慵懶的倚在窗邊的修長身影,沉默的看著他好半晌,像是在思索地?什?會問這種簡單的問題。
"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她怕你!"辜獨終于淡淡的開口提醒。
"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努力讓她受孕了,她?何就是該死的不懷孕?"冷珣陰郁的低咒道。
"既然努力'耕耘'沒效,何不試試其他的法子。"辜獨用一雙清朗的眸子瞅他。
"其他的法子?"冷珣蹙起眉望進他眼底。
"人家常說愛的結晶,你不妨好好思考這句話。"他送出一記微笑,隨即很有個性的下了逐客令。"不送了!"
愛的結晶?他等了大半天,卻只得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
一臉陰郁的冷珣怔了下,隨即悻悻然的開門離去。
看著多年好友的背影,辜獨淡淡的揚起唇。
也許,千年不化的冰山就快找到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