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不是九年前的紀左司了。
掛斷電話,他瞄了一眼靜靜地坐在一旁的關晨希,起伏不定的心情倏地穩定下來。
是的,他已經不再是九年前的紀左司了。
紀左司煩躁地放下手中的公文,再度站起身自隱藏式酒柜中替自己倒了杯晶瑩剔透的酒。
丁羚到T省來了,她究竟有何目的?或者是他多慮了。
啜了口酒,信步走到沙發處落座,丁羚在T省并沒有親人,他有把握她會來見他的,只是……晨希遲早會知道丁羚來T省之事,他并不希望她誤會,而原因……他自個兒也說不上來。
我愛你。晨希居然愛上了他?他又再度想起幾天前晨希對他的告白。
無法否認的,他的心正因此而感到暖和,J山中的某一個坑洞正緩緩被填滿,她是與眾不同的,她是純潔無瑕的,就像天使一般。
驀地,他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來,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砰”,看來來者的火氣不小。
“紀左司,你給我出來。”
這個聲音……是總裁夫人——狄霏。
可,冷的門。
“大嫂,如果他不出來,我們就把這里給拆了。”提出這個餿主意的人是倚念荷。
照這等情形看來,舒吻雨和聶書影也不會缺席才是,嗯!聲勢浩大。
放下酒杯,他自門后走出,“大嫂、二嫂、念荷、書影,你們怎么有空來找我?請進!惫徊怀鏊。
“哼!”
“哼!”
“哼!”
“哼!”
四個女人的動作十分一致——不屑地悶哼一聲別開頭去。
又發生什么事了?咦!“晨希呢?”
“喲!你還記得晨希她!真難得!币心詈梢荒樇傩Φ鼗氐溃骸拔乙詾槟阒挥浀枚×缒!”
“你幾天沒回去了?”舒吻雨的聲音不帶一絲火氣。
雖然以前他也常常留宿于辦公室里有套房,但是那時候并沒有晨希,而且他發現了更悲慘的一點,他是在晨希向他告白的當天晚上就沒有回去。
怎么會這樣?他無語問蒼天。
“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晨希姐?”聶書影沉不住氣地道。
“你究竟把她當什么?”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晨希真的是太傻了!
“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男人悶悶不樂太不值得了!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弄得紀左司一個頭兩個大,而他還是不知道關晨希到底怎么了。
“OK,我知道我罪大惡極,該下十九層地獄!彼糯笠袅康卣f,阻止她們的嘰哩呱啦,“可是誰能夠告訴我,晨希到底怎么了?”
四個人、八只眼睛全盯著紀左司。
半晌,倚念荷才撇了撇嘴,“她打算回家去住幾天,不過沒人知道她會不會再回來!
她走了?這真是一團糟,她一定以為他是故意疏遠她,所以才會留宿辦公室不回家,但是冤枉!他得去找她回來并向她解釋清楚,站起身“你打算如何處理晨希的事?”站在好友的立場,倚念荷必須大義滅親,即使左司是右司的大哥。
怎么處理?紀左司蹙著眉,“我會去接她回來,并且好好地照顧她!
倚念荷嘆了口氣,搖搖頭。
看到念荷又是嘆氣、又是搖頭,他一頭霧水地問:“怎么啦?”
“我不希望她再受到傷害,因為愛你她不顧眾人反對的簽下契約替你生一個孩子,卻又遭到你的冷落,如果我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初我怎么也不會讓她認識你的!币心詈煞薹薏黄降卣f,“她適合當一個賢妻良母,如果你不愛她、無意娶她,那么你離她遠一點,將來孩子生下來,她會交給你的!
紀左司跌回沙發中,失神地反覆思索念荷的一番話。
他真的家念荷說的那么糟糕?愛?結婚?他有勇氣再度交出自己的心嗎?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受過一次傷害之后,他用冷漠武裝起自己,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那一張冷漠的面具之下,隱藏的是一顆怯懦的心。
他曾對自己發誓,絕對不再給任何女人擁有傷害他的能力,絕不。
好吧!就算他是膽小鬼好了,至少這樣做他是安全的。
回過神來,卻發現她們已經離去,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他一個人,端起杯子,將杯中晶瑩剔透的液體一仰而盡,此刻他有一件事必須去做——接晨;丶摇
二十多分鐘后,紀左司來到關家門前了。
“你來做什么?”關夜希雙手抱胸地擋在門口,擺明了不歡迎他的造訪。
他不否認他很欣賞紀左司的從容和淡漠的氣質,也不否認他希望紀左司能娶小晨,但是,他無法容忍任何人傷害小晨。
一想起早上小晨紅著雙眼,憔悴的出現在門口時,怒火又迅速在胸腔蔓延,如果不是小晨懇求自己不要傷害紀左司,他早在一照面之際就給他一拳。
“我要見晨希!
見小晨?關夜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朵冷冷的笑容,“你回去吧!我不會讓你再傷害她的。”
“我可以解釋,那只是個誤會!彼騺聿皇莻會輕易放棄的人。
“嗯哼?誤會?”關夜希努力壓抑著怒氣,誤會?哪來的那么多誤會?“我要見晨希,我會跟她解釋清楚的!奔o左司不厭其煩地說。
到底他要怎么做,才能見到晨希一面?關夜希仍是不為所動,“跟我解釋就行了,我會幫你轉述的。”冰冷的眼神,冰冷的笑容,原來他也能這么冷酷無情。
“我要帶她回去。”
帶小晨回去?關夜希輕蔑地笑道:“你憑什么帶她走?這里就是她的家,她什么地方也不去。”
難道關夜希真的不讓自己見她?心中一急,他不經大腦地脫口說道:“我和她簽有契約,她必……”
話未說完,關夜希已經對準他的下顎結結實實地揮了一拳,“你還敢說契約的事,我把一個好端端的妹妹交給你,你卻不知珍惜她,讓她紅著眼神情憔悴地回來,如果不是她苦苦哀求,我根本不會答應讓她替你生孩子,你真以為五百萬元無所不能!
一絲鮮血自紀左司的嘴角流下,紀左司漠然地抬手拭去唇角的血絲,說出那種話非他的本意,但是他非要見到晨希不可。
“大哥——”
關夜希聞聲錯愕地回過頭去,“小晨,你怎么不在房里好好休息?”
紀左司目瞪口呆地望著正緩緩朝他走來的晨希,紅腫的雙眼,憔悴的模樣,還有那原本就不夠豐腴有身材又更顯得單薄。
老天,他究竟做了什么?難怪關夜希怒氣沖沖,就連他看了她的模樣也忍不住想掐死自己。
“大哥,讓我和他單獨談一談吧!”關晨希輕聲道:“拜托!
“好吧!”關夜希不情愿地答應,“如果他想強迫你的話,大聲喊我知道嗎?”
“嗯!”她柔柔地回以一笑。
不論她變成什么樣子,大哥永遠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關晨希逕自走向花園,因為她知道左司他會跟上來的。
“你現在見到我了,有什么話也可以說了!
剛剛他們的談話,她全都聽見了。
不是這樣子的,她變了。
“這幾天我留宿在辦公室里是因為有一大堆的公文要批閱,不是要逃避也不是刻意疏遠你,真的!彼鴮嵱行┗帕。
關晨希點點頭沒有作任何表示。
“你和我回去嗎?”
她搖搖頭。
紀左司繞到她的面前,“為什么?”難道她真的不肯原諒他的無心之過?“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過一陣子我會回去的!标P晨希堅定地說。
“你——”張了張口,他終究想不出該說些什么。
“我不會帶著你的孩子逃走的:”她誤會了他的意思,“你不用擔心!
“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彼麉s怎么也無法說出口,他關心的是她。
畢竟相處那么長的一段時間,他又不是木頭人,怎么會沒有感情。
“算了!
多么簡單的兩個字。
可是,付出的感情能收得回來嗎?明知不能,但是她不后悔。
“你打算待多久?”
關晨希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別開目光,“不知道,也許一個星期、也許一個月。”
“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她點點頭,“你嘴上的傷不要緊吧?”她仍是關心他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大哥會動手。”
“放心,死不了的!
她淡淡地笑了,“你回去吧!”其實她一點也不恨他,真的不恨他,有什么好恨的呢?“當你愿意回來時,給我一個電話,我過來接你!
“嗯!”
關晨希再度目送紀左司的車子絕生而去,心中百味雜陳,當初信心滿滿地宣稱要撫平他心里的創傷,是不是太過于天真了?一件外套披上她肩膀,回過頭去,看見的是她大哥那寫滿關懷的俊臉。
“我沒事!
關夜希沒有迫問,只是道:“回家了就別再想那么多,試著讓自己快樂一些!鳖D了一下,“當初我一定是瘋了,不然怎么會答應你的要求呢!”懊惱的神情表露無遺。
“那是因為你太疼我了。”關晨希笑著挽住她大哥的手臂,“不過,你太暴力了!
“是嗎?”他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如果他不是你肚里孩子的爸爸,我還打算宰了他呢!”
“大哥——”她抗議,“請注意你的用辭,我可不希望小孩子將來對紀左司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宰了你’!
關夜希笑了起來,“好、好,我會注意的。”如果小晨決定要將小孩子留下來,那么他會不計一切代價地替她達成愿望。
X X X
真的無法習慣。他已經習慣了有晨希的生活,每天早晨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她像個天使般熟睡的容顏,習慣她柔似無骨的身體緊偎著他汲取溫暖。
而此刻什么也沒有,身邊的床位空空如也,再度提醒他晨希離開的事實,是的,她已離去。
一連好幾天,他總會不自覺的在家中尋找著她的身影,在臥室、在客廳、在廚房……就連一本普通的過期服裝雜志也能令他想起晨希的一顰一笑,老天,他究竟是怎么了?到最后,他索性就住在辦公室里的套房中,逃吧!逃到一個沒有她的香味、沒有她的身影、沒有她存在過的地方。
可是,他如何能令自己不去想她,她好嗎?肚子里的Baby好嗎?“叩叩!
“進來:”
秘書小姐推門而人,驚覺紀左司在發呆的事實,“總經理,外面有位丁羚小姐想見您!
丁羚?他幾乎忘記她來T省的事了,不過,她還真沉得住氣,現在才展開行動,他倒想看看她在玩什么把戲。
“請她進來!
“好的!
很好,終于是要見面了。紀左司挑挑眉心想。
舊情人要相見了,他是不是該表現出欣喜若狂?門再度被打開來,出現的是一名身著粉紅色套裝的女人,渾身散發出優雅的氣質,九年不見,她倒沒什么改變,歲月不曾在她的臉上留痕跡,她依舊艷麗如昔。
九年前的他或許會對她癡迷,但是此刻的他顯然不會那么盲目,如果她以為還能再一次迷惑他,那么她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請坐!彼麛[了一下手,桌上還擺著敬辰特意送來的調查報告,她早在九年前離開他的時候就和杰克·柯特結婚了,而此際杰克·柯特的企業周轉困難,“蒙特利工程”是他急于爭取的,而惟一能與杰克·柯特競爭的只有倚氏,這也說明了了羚此刻會在這里的原因。
按下內線通話鈕,“秘書小姐,麻煩送兩杯咖啡進來。”他自辦公桌后走出,在她的對面坐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美麗,找我有事?”
“左司,有一件事我瞞了你九年,可是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要告訴你!彼谋砬槭稚鷦,而且充滿感情,“你一定要相信我!
秘書小姐送上兩杯咖啡后又退了出去。
既然已經瞞了九年,何不繼續瞞下去?他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原本他以為他會恨不得把她從窗戶扔出去,讓她摔成一塊大餅,才能消他心頭之恨,可是很意外的,他居然能心平氣和地坐在這里聽她說話:“你要向我坦白什么事?”他的語氣出奇的平靜,仿佛談的是別人的事。
“九年前我懷了你的孩子。”說著、說著,她的眼中居然蓄滿淚水。
“哦!”
“你不相信?”
紀左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當年你為什么不說?為什么要和杰克一起離開?”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這大概是三流的劇本吧!“我怕你不原諒我,所以才會和他一起離開,我是愛你的!彼奔闭f明。
如果九年前他不會原諒她,何以九年后會有所不同?她居然跟他說愛他?太好笑了。
“你和杰克結婚了,不是嗎?”他指出一項事實。
“那是因為我怕孩子成為私生子,所以我才會和杰克結婚,你要相信我。”
相信?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跟他要求信任的人,他曾是那樣地深信她、愛她的,但是,她卻背叛了他的信任和愛。
不過,他也不否認她可能有了他的孩子,值得證實一下,但他并不抱任何希望,如果那孩子是他的骨肉,那么應該會有些異常的現象吧!“孩子呢?”
“他在飯店里,我可以帶他來見你!彼桓蚁嘈抛约旱倪\氣這么好,左司居然一點也不懷疑,也許再過不久她就能達成目的了。
現在他才發現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盲目,竟然看不見丁羚那貪婪的神情和深沉的心機。
紀左司閉上眼睛沉吟一下,約個時間見面也好,只要見了面就能真相大白了。再睜開眼睛時,丁羚已不在他的對面,而移到他的身邊來了。
他站起身走到辦公桌旁,不著痕跡的避開她正欲攀上他的身體的手,翻了翻桌上的行事歷,“那么就明天中午十一點半在對面的野店吧!”
“哦!好!辈徽摵螘r,他看來總是這么英俊挺拔,而且較九年前更成熟穩重,惟一不變的應該是他對她感情吧!坐回辦公桌后,拿起一份公文正打算開始“用功”,卻發現丁羚仍沒有離去的意思。
“還有事嗎?”
“呃!沒有。”她怔了一下。
“那么明天見!奔记筛呙鞯闹鹂土,紀左司很好奇,她到底什么時候才會說出她的目的。
“明天見!
丁羚心有不甘地離開紀左司的辦公室,她以為他會很高興她重回他的身邊。
呼!終于送走她了,紀左司深思的目光投向窗外,他突然有股沖動想看看晨希,就算一眼也好——下一秒鐘——辦公室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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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夜希抽走關晨希手中的雜志,二十幾年的兄妹可不是當假的,“如果你想那個死小子的話,就去見他吧!”
關晨希詫異地望著她大哥,自己的表現真的這么明顯?“大哥,我——”
關夜希笑著揉揉她的頭,“我還沒遲鈍到看不清楚事實!比绻o左司再敢傷害小晨的心,他會宰了他的。
“大哥,我不知道該不該去見他!彼牒妥笏驹谝黄,可是又怕自己會陷得更深。
他想她嗎?“想見他就去吧!我讓阿杰開車送你去!
“不用了……”她的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夜哥,外面有個金發的家伙說要見小姐!
阿杰自外面走了進來。
金發?是桑維,他真是神通廣大。
“他是我的朋友。”關晨希緩緩地站起身,“我出去見他好了。”
“我陪你去。”關夜希不容反駁地說。
一出大門便見桑維·麥克斯那頎長的身形不停地來回踱步著。
“桑維!
“晨希,我終于找到你——”他的尾音在觸及關晨希隆起的腹部時,突兀地消失了。
晨!瓚言辛?老天,才幾個月不見,怎么會變成這樣?她結婚了?用力地眨眨眼,她的肚子仍然存在,“你結婚了?”桑維·麥克斯慘然地一笑。
他是徹徹底底的輸了。
關晨希笑著搖頭,“這是我大哥關夜希!彼蚕MY婚了。
“你好,我是桑維!鄙>S·麥克斯有禮的伸出手。
關夜希同他握了手,“很高興認識你!彼梢杂缮>S·麥克斯的眼中看見他對小晨的愛。
可惜——唉!桑維·麥克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是他?”
她知道他指的是紀左司,點點頭承認。
“他要娶你嗎?”只要關晨希能幸福,那么他將不會再來打擾她。
她不敢奢望左司會娶自己。
“你們出去走走吧!”如果小晨早些認識這個男人,或許一切將會改觀。
他們兩個就這樣沿著街道漫步,天空依然那么的藍。
關晨希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面對桑維·麥克斯,“你別再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難道你沒看見我懷孕了嗎?”
他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他會娶你嗎?”
“不會!标P晨希脫口道,隨即失控地大吼,“你沒聽懂我的話嗎?我懷孕了!
她的愛全給了紀左司,她不會再愛上別人的,至少目前是如此。
桑維·麥克斯深情地凝視她,“你愿意嫁給我嗎?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孩子的!
關晨希錯愕——他竟向她求婚?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在胸中激蕩,恍惚之間讓她有股想哭的沖動——為什么向她求婚人的不是左司?“你的答復呢?”他堅定地握著她的雙手。
只要她愿意,他終此一生都不會放開她的手,不論未來有風有雨,他會為她阻擋。
噢!為什么桑維要對她這么好?“不,我不能!彼睦碇巧性。
“為什么?”一絲痛楚自他的眼中閃過。
關晨希抽回她的手,為了彼此,她不能也不會答應他的求婚,“因為我并不愛你!
桑維·麥克斯無奈地仰天長嘆,這算什么?即使她懷了孕也不肯嫁給他,也許他該回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老了、丑了。
良久,他終于認命了,關晨希畢竟不屬于他,不認命又能如何!老實說,他真羨慕那個男人。
桑維·麥克斯釋然地笑了:“不過,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我的求婚隨時有效!
“謝謝!”她由衷地。
從此刻起,他和她就只能是朋友,他們彼此都十分清楚。
沒有人發覺紀左司的存在,他陰冷地看著他們,一動也不動,晨希和那個洋鬼子?仿佛過了有一世紀那么久,紀左司冷著臉,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