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桑!」有人叫她,是巴箴,她想開口回應,但卻開不了口,在下一秒她已經完全地沒入黑暗中。
羅奇抱著輕如羽毛般的馮羽桑。那兩道美麗的眉連睡著時都不愿舒展開。他依照巴箴的意思,把她放在床上讓她休息。
「你出去吧!現在她已經昏倒了,你再如何羞辱她,她也聽不到。我勸你還是不要浪費你的口水了!
他就這樣,被巴箴「攆」了出來。陶曼莎靠在墻壁上,等著他!肝乙詾槟銐蚶溲!顾冻銮撇黄鸬难凵。
他不理會她的挑釁,獨自走開,卻看到穿著睡衣,赤著一雙腳ㄚ子,站在樓梯上的芃芃。
芃芃這次沒有拒絕他,他抱著芃芃,坐在一個安靜的角落。
「芃芃,你有沒有見過你爹地?」他故作平靜地問。
「沒有哇!蛊M芃自然地回答。
「沒有?」他的緊張與驚訝全寫在臉上。
芃芃低頭想了一會后才說:「每個人都該有爹地和媽咪,但是媽咪告訴我,我只有媽咪。公公也是哦。我只有公公,沒有姥姥!蛊M芃一臉天真,但一點也不含糊。「媽咪怕爹地,所以我沒有爹地。」
芃芃講得很清楚,但是羅奇聽得很模糊。對于馮羽桑的身家背景,他一點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家里很有錢;所以現在芃芃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芃芃才三歲,不可能知道整件事情,他問了也是白問,干脆放棄。
「芃芃,你為什么叫『芃芃』?」他一邊問,一邊撫著芃芃那一頭和她母親一樣的柔麗發絲。這與她相似的發絲啊。
「問媽咪呀!」芃芃似乎也不知道她名字的由來,但是,「芃芃」跟「澎澎」同音,讓她時常感到迷惑。
他的目光又落在芃芃那雙美得令人舍不得移開視線的藍眼上。
為什么呢?為什么芃芃不是他的女兒呢?
突然,他的腦中出現了一盞五百燭光的菲利浦!钙M芃,你幾歲了?」
「三歲!蛊M芃毫不遲疑地回答。
「三……」他喃喃地念著。那馮羽桑不就是在離開澳洲的那一年懷孕的嗎?
「你記不記得你的生日?」
芃芃偏著頭看了他一會兒,才回答:「二月二日!
羅奇開始認真地推算,一直到芃芃快打瞌睡了,他才驚叫出來。
「天!」他瞪著芃芃,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在下一秒,他已抱起芃芃往外跑。
巴箴從里面追了出來,抓住羅奇的衣擺,羅奇退后幾步,又用力地往前跨去。
「喂!你要帶芃芃去哪里?我要告你!綁架國家幼苗!」巴箴暗自詛咒他衣服的料子太好,怎么拉扯也撕不破。
「你喜歡我的衣服我可以送給你,但是你馬上放開我!顾鷼獾睾鸾兄
「你放下芃芃我就放開你!還有,你這件衣服真是他媽的好,我要定了!
「SHIT!衣柜里多的是,你喜歡自己去拿!顾贸鲕囪匙,準備上車。
她死命地拉著他!钙M——芃——還——我!」
「NO WAY!」他打開車門,和芃芃一起坐了進去,巴箴立刻繞到另一邊,也鉆了進去。
羅奇不管她,逕自把車子開出去!鸽x這里最近的醫院在哪里?」這就是他讓巴箴跟出來的原因;可以加以利用。
「前面十字路口右轉,然后再往左走,十公尺后轉左……唉,不對!應該是先右轉,再左走,再右走,然后左拐……」
羅奇把車子煞住,氣急敗壞地:「你要是再不說出正確位置,我就把你扔出車外。」
后面傳來一陣兇猛的喇叭聲,巴箴嘆了口氣:「先生,這里是馬路中,不可停車!
他咒罵了一句,把車子停到路邊。
「你去醫院做啥?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病?」她瞇著眼問。
他瞪了她一眼,正經地問:「芃芃是不是我的女兒?」
「嘎!」巴箴假笑兩聲!冈缇透嬖V你不是了嘛!」
「我懷疑她是,我要帶她去醫院檢驗!
「開什么玩笑!」巴箴一把抱過芃芃!钙M芃是羽桑的女兒,更何況她死也不會告訴你芃芃是你的……」巴箴突然住口,并用兩手緊緊把嘴巴關住。
他又驚又喜又氣又急。「芃芃她真的是我的女兒?」
巴箴拼命地揮手!覆皇遣皇遣皇牵∥沂裁炊紱]說!什么都沒做!」
他重重地捶了她一下,滿臉笑意。「嘿!你真夠朋友,巴比Q!」
「喂!我跟你說過不關我的事。」巴箴急急地跟他厘清界線。
他抱過芃芃,又與她對視了許久,才抱著她又親又笑!肝揖驼f嘛,這么漂亮的眼睛,一定是得自我的真傳!
巴箴不屑地把臉別向窗外,又一個得意忘形的蠢家伙。
羅奇停駐在芃芃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臉部也變得僵硬,幾近憤怒!柑^分了!她怎么可以隱瞞事實,害我喪失了三年作父親的權利,這一筆帳我一定要跟她算,絕不原諒!顾薹薜卣f。
巴箴又是不屑地笑了笑,又一個得寸進尺的蠢家伙。
羅奇似乎不太滿意她的反應!赴捅龋眩埬惆l表一下你的感言。」
「我只是要告訴你,你必須等羽桑燒退了以后才可以發火,如此,她才有力氣還擊,而你也不會被唾棄說你趁人之危,欺侮幼小……」
「好了好了!」羅奇不耐煩地揮揮手,一邊掏著耳朵。他可以忍受馮羽桑的潑婦罵街,就是不能忍受巴箴的婆婆媽媽!肝铱梢哉罩愕脑捵,但是拜托你閉嘴好不好?」
巴箴點點頭后,卻又繼續開口!高有啊,那個……」
羅奇抱著芃芃跳下車。「車子你開回去,我帶芃芃去玩,再見!」說完他便逃難似地跑開了。
巴箴搖下車窗:「喂!記得啊!你不回來沒關系,但是別讓芃芃太晚回來啊……」
***
非常不幸的,馮羽桑在第二天燒就退了。羅奇遵守對巴箴的承諾,八點過后,先把芃芃帶到噪音范圍外,并且很禮貌地先「敲」——俗稱「撞」馮羽桑的門后,才開始「河西獅吼」。
「馮羽桑,芃芃是我的女兒,你為什么要騙我?要是我這次沒來臺灣,沒找到你,那我是不是永遠也不知道我和你有個女兒?還有,如果你娶了老公……」
「是『嫁』!拱腕鹪谝慌砸贿吙闯繄笠贿吋m正他。
「如果你嫁了,那我的女兒豈不是要叫別人爸爸?如果你不嫁,那芃芃從小在單親家庭成長,缺乏父愛,那她人格會不正常的你知不知道?你不要不回答,你犯了一個連神都不原諒的桃天大罪!
「是『滔』天大罪!拱腕鹩旨m正他。
馮羽桑始終低著頭,一團面紙蓋在她的鼻口上。她不用懷疑他為什么會知道芃芃的身世,她已從巴箴不眠不休地照顧她到她燒退,又做早餐又幫她打掃屋子中看出——又是巴箴搞的鬼!
「請你發表一下你的感言!拱腕饘W著他昨晚的語氣,殊不知自己已大難臨頭。
馮羽桑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血液循環到手部,有股想要揍她的沖動。
「所以,為了芃芃,我們必須結婚!」羅奇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宣布。
馮羽桑如彈簧似地跳起來,一道紅色的液體從面紙的一方鉆了出來。巴箴驚叫一聲,羅奇的動作更快,他跑過去拿下面紙,才知道那團白色的紙上已經染滿了血漬。馮羽桑因幼年受傷,所以常!感难獊沓薄箷r就會泄泄洪,流流鼻血。
「馮羽桑,你不會告訴我你流血嗎?」羅奇在她頭頂上吼著。
「要你管!」馮羽桑一嚷,又有鼻血流出。
「你閉嘴!」羅奇索性抓起桌上的面紙,拉出一疊往她鼻子嘴巴上一塞!缚丛谀惚亲拥姆萆,我暫時饒了你。不過……」他冷冷地拋下一句:「婚是一定要結的!」
啥!?要結,他自己去結吧!她死都不會點頭的!
樓梯間傳來一陣響亮的腳步聲,馮羽桑下意識地抬頭,就見陶曼莎一步一步地走下來。她按著鼻子就想回房,沒想到陶曼莎卻喊住她。
她往四周一望,羅奇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至于巴箴,則懶懶地斜躺在沙發上看報,看來她又得孤軍奮斗了。
陶曼莎搖擺卻不夸張地走到她面前,波浪般的長發又黑又卷地披在肩上,又白又細的頸項、肩膀炫耀地轉動,一身剪裁得宜的衣服附著在她傲人的身材上。陶曼莎絕對是只冷艷的貓。
陶曼莎的話出乎她所意料。「這件衣服好看嗎?」她轉了一圈,但馮羽桑沒回答!肝腋_奇去英國的時候買的,我本來很喜歡,但是現在覺得它舊了,又不得不丟掉,卻又不知道要送給誰?」陶曼莎對馮羽桑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杆徒o你好不好?」
馮羽桑臉色一白,二話不說地躲進自己的臥房。隱約間,她還聽到了陶曼莎得意的笑聲。
她把自己往床上一摔,想哭卻哭不出來。她當然知道陶曼莎所謂的衣服,其實指的就是羅奇。她替羅奇感到悲哀,悲哀他被比喻成一件她和陶曼莎都不要的衣服。
她早知道陶曼莎來勢洶洶、不懷好意,但是她又無能為力。她既然趕不走羅奇,就等于陶曼莎也會繼續留下來,她只要一想到羅奇和陶曼莎,在這座屬于她的房子里,像一對男女主人似地生活,便覺得疲乏而憤恨;但,他又不讓她和芃芃走。他到底要如何?
而現在,他又說要和她結婚?不,她絕對不會跟他結婚。當初,她就是怕必須跟他結婚,才逃回臺灣;四年她都熬過了,怎可任著自己因為他的出現、安排,而與他走進婚姻?況且,他一點也不愛她,又有個光明正大的情婦住在這里,她的胸襟也未免太大了吧!
她心煩地拉開窗簾,卻又看到羅奇和芃芃,正開心地玩在一起,她無奈而宿命地閉上雙眼,然而羅奇和芃芃的嬉笑聲卻諷刺地傳進她的耳里。
盡管她不愿承認芃芃是羅奇的女兒,更不愿和他結婚,但她卻沒有辦法阻止芃芃與羅奇之間的天倫之樂;然而她又矛盾地發現羅奇已經和芃芃建立起一種密不可分的情誼,或許有一天,羅奇在芃芃心目中的地位會遠超過她。
她蹲在墻角,不讓任何人發現她。她想厘清這些煩人又復雜的事情,卻又抓不著一點頭緒,最后,只有讓自己的精神更疲憊。
在她的生命里,沒有一個是真正可以讓她依靠的;瘋顛的巴箴、遙遠的父親、逝去的馮靖柔,沒有一個可以幫助她。就連她的芃芃,也已被羅奇所占據。她痛苦的發現,自己竟是完全的被孤立。
她抱著雙膝,把頭埋在膝上,突然覺得好困。不知過了多久,在蒙朧中,她看見了馮靖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