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字,單鐸心里萬千滋味。
紀子威是他在警大時,小他一屆的直屬學弟。當時他便看出這位學弟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在國外時,他留心國內(nèi)的警政消息,聽說紀子威建立了不少功績。其實,若不是他太過剛直,辦案時得罪了不少權貴,說不定早就混到一個分局長來當了。
“他肯幫忙嗎?”他狐疑地問。
“只要有冤屈,我相信他會幫忙!贝笥訕酚^的道!拔以蛩蚵犨^你當年突然休學的原因,紀組長對此事表現(xiàn)得相當關心,還給了我你同學的名字及聯(lián)絡電話。我相信只要透過李大佑的身份約他出來,就說單鐸有冤屈請他昭雪,紀組長會愿意幫忙。再說鯨幫的軍火走私買賣一直是警方頭痛的問題,他必然樂意和你面談。”
單鐸默然,慎重的考慮他的提議。
大佑也不打擾他,靜靜地啜飲啤酒。某種不甚愉快的意念躍上心頭,那是關于怡孜的。
她來這里做什么?聽單鐸的語氣,他們顯然有了番長談。但是談什么?他猜疑的看向單鐸,想要開口詢問時,一串門鈴聲響起,兩人互看了一眼后,大佑指了指單鐸,示意他現(xiàn)在才是屋子的主人,后者只得起身走向門口。
打開門,一張熟悉的面容從久違的記憶里躍出來。除了老了些,眉眼間仍有年輕時帥氣飛揚的風采,尤其是他剛正不阿的正氣,更是與時俱增,越發(fā)的張揚。
他瞪大眼的見鬼表情,讓訪客微蹙起劍眉,忍不住開口提醒他。
“大佑,幾日不見你就不認得我了嗎?我是紀子威,快開門!”
豈止幾日不見,根本就是十數(shù)載未見了!單鐸在心里苦笑,開門迎他入內(nèi)。
紀子威提了籃水果,嘴巴說個不停。
“我是今天到局里時聽說你中槍又被雷打到的事,警局的同事說你回臺北,明天就銷假上班,我過來看看你的情況。年輕人可不要逞……”
未完的語音飄蕩在沉寂的室內(nèi),在瞥見端坐在沙發(fā)上的那道身影,紀子威張開的嘴巴突兀的閉上,職業(yè)本能使得他的目光倏的轉(zhuǎn)冷,充滿戒備。
“嗨!”淡淡笑容掛在原屬于單鐸的優(yōu)美嘴唇上,大佑有趣地看著自己的上司。以往在他面前總是懷著面對前輩的恭敬態(tài)度,現(xiàn)在則不必了。因為他目前的身份是單鐸,紀子威的學長。
“子威,好久不見了。聽說你當了父親,恭喜!”
聽聽這語氣多輕松愜意呀!活像他們十四年來從未分開過,是天天見面的好朋友似的,居然連他初初榮升有子身份的事都知道,未免太神通廣大!
想到這,子威轉(zhuǎn)向勤勞誠懇的屬下“李大佑”,似在探問是不是他泄漏的。后者只是聳聳肩,沒有回答。
他蹙起劍眉,再度凝神打量眼前人。歲月待他十分仁慈,當年萬人迷的俊俏臉容經(jīng)過十四年,只添加了更令女性著迷的成熟氣韻,沒有中年人的啤酒肚,雖然他手上正拿著啤酒。
他一眼就認出他來。拜國際網(wǎng)路的便利,子威早透過國際刑警組織的資料庫里抓到不少單鐸的資料。然而都只是旁證,沒有可逮他吃牢飯的直接罪證。
這家伙狡猾得像頭狐貍,兇狠得如惡狼,怪不得道上兄弟稱他為“狐狼”。然而,當子威與他面對面,在那雙深邃的黑眸里卻沒看到絲毫的狡詐或兇狠,有的只是如天真稚子般的至誠,以及充滿善意的溫暖笑意。
這是怎么回事?他無法相信一個沉淪在黑暗里多年的人,會有這么善良、充滿正氣的眼神。
子威當然不知道,此刻在單鐸身體里的靈魂并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而是他這些年來視為好兄弟的屬下。他只是情不自禁的墜入他暖暖的眼波里,一種肝膽相照的親切感覺穿身而過,連他自己都莫明其妙。
“你是要繼續(xù)站在那里瞪著我看,還是坐下來說話?”大佑嘴角噙著戲謔的微笑,濃密的眼睫朝他淘氣的眨動,看得子威頓時覺得他看起來比自己還年輕了好幾歲,這想法令他有些嘔。
單鐸明明比他老一歲,怎會看起來比他年輕?
“請坐,別客氣!
在大佑的催促下,子威終于落坐,探詢的目光在單鐸和大佑之間來回游移,似要搞清楚兩人的關系。
“我們是表兄弟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大佑記得自己曾跟子威提過!八晕視谶@里就不奇怪了!
“還是很奇怪!弊油灰詾槿!案鶕(jù)出入境管理局的電腦檔案顯示,你離開臺灣應該有十四年了,怎么一回來就跟大佑碰面,還選在墳場呢?”
“你知道了?”大佑掀了掀眉,“我以為你忙著陪產(chǎn),沒想到這種小事都知道。”
“大溪分局的童信智跟我有點交情,是他告訴我的。大佑受到槍傷,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情嗎?”
“嗯!贝笥狱c點頭,和沉默在一旁的單鐸交換了個共謀者的眼光!澳悄銘撝来笥拥臉寕菫槲野さ摹!
“你樹敵不少,這次連累大佑了。”子威的語氣略帶埋怨。
“我以為墳場很隱密,我又是臨時出門的,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在那里談事情!贝笥诱f著真假摻半的話,如果告訴子威事實,他說不定會以為他們瘋了!敖Y(jié)果還是被人盯上。”
“知道對方是誰嗎?”
“在這里我應該只有一個仇人!贝笥诱f話時,發(fā)現(xiàn)單鐸的眼光倏的轉(zhuǎn)冷,幸好子威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沒注意到單鐸的異狀。“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跟他了結(jié)!
“你想做什么?”子威眼中充滿警戒。
大佑嘲弄的咧了咧嘴,“如果我想動用私刑,也不會拖到今天。雖然我與他的仇恨深似海,仍希望借用法律來制裁他!
這像一個混跡黑道十數(shù)載的狠角色說的話嗎?也難怪子威眼里泛起明顯的疑慮。
單鐸邊聽邊臉紅,看著大佑越說越溜。
“我就是為了這事找大佑商量。他建議我跟你談,因為他認為你是個不為權勢低頭、名利所動的執(zhí)法先鋒,只要我將此人的不法證據(jù)交給你,你必然可以為我洗刷沉冤!
“沉冤?”子威悶哼一聲,表情不解!拔也挥浀媚阌腥魏蔚装,沉冤兩字何解?”
“你知道十四年前我為何休學嗎?”
這個問題如天外飛來的隕石激得子威心湖波濤蕩漾。相信只要是十四年前就認識單鐸的人都想知道,尤其是他的在校同學。他嚴肅的凝視著學長刻印在俊俏五官里的認真。
“大佑曾就這事問過不少人。”
“我已經(jīng)告訴他了,由他跟你講吧!贝笥訉l(fā)言權轉(zhuǎn)給單鐸,畢竟那是他的故事,由他來講會比透過他轉(zhuǎn)述更明白。
子威將眼光轉(zhuǎn)向他以為是大佑的單鐸,他眼里有種他不曾看過的沉郁,某種難以言喻的痛楚在那里波濤洶涌。子威暗暗覺得奇怪,大佑的個性想法開朗,怎么會有這種眼神?
這個疑念在他腦子里一閃而過,隨即被“大佑”壓抑著沉痛情緒的聲音給轉(zhuǎn)移注意力。
“十四年前,我……表哥,”單鐸舔了舔干澀的唇,有些不習慣以大佑的身份說話。他瞪了大佑一眼,他明明知道所有的事,還要他講!爱敃r是警大三年級的學生。一天,一位他向來敬重的長輩來找他,希望吸收他進行一項臥底工作。他沒有疑慮且興高采烈的答應,認為是自己的優(yōu)異吸引了這位在警辦極有分量的長輩,并在他的要求下辦理休學,好全心投入臥底工作。”
子威萬萬料不到單鐸是接了臥底工作而休學。他從來沒擔任過臥底,但知道其中的險惡非足以對外人道。一個不留神,非但會丟失了性命,更有人從此失在黑暗的沼澤里無法抽身。單鐸會是后者嗎?
他沒有將心底的疑問說出口,職業(yè)的本能讓他捺住性子,聆聽“大佑”的陳述。
“臥底工作一開始很順利,單鐸很快打進鷹幫的核心……”
“鷹幫?”紀子威對這個名稱一點都不陌生。它曾國內(nèi)屬一屬二的黑幫集團,但在一年前幫主殷鷹死后,又遭警方大力掃蕩,鷹幫已經(jīng)在黑道除名。
單鐸陷在自己的思緒中,那些沉痛的過往曾在與大佑長談的深夜浮出記憶表層一次,但即使是每天在心里來來去去無數(shù)趟,那埋在記憶井底的往事依然發(fā)出令人掩鼻的腐爛臭味,何況是許久才挖一下,當年狠狠被刺傷的舊創(chuàng)不免再度被無情的劃開,流出膿血。
積壓多年的恨意與傷痛,就像一柄匕首插入心中,時時刻刻提醒他非要施暴者還他一個公道不可!他悲痛的領悟到這個事實,反而壓抑下滿腔的憤懣,將過往的滄桑借由大佑的唇傾倒向子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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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短短的兩個月就能打進鷹幫的核心,單鐸雖覺得不可思議,但以為是自己能力過人,完全沒想到他其實已落進別人設好的圈套里。
那晚,他奉幫主的命令將一個小提箱送到基隆一家旅社給里頭的住客。
他敲敲房門,表明自己是奉鷹幫幫主的命令而來,在得到對方的許可后進入房間,沒想到一進門就被一把手槍給指在太陽穴上。他極力穩(wěn)定心神,再次說明來意,試圖與身后看不清楚長相的敵人講道理。對方回應他的是冷酷陰沉的聲調(diào)。他永遠忘不了那種聲調(diào),那種冷颼颼的聲音沒有絲毫的人氣。
“打開箱子!彼f。
單鐸依言打開,里頭是一包包排列整齊的白色粉末。他一看便知是毒品,心里正對自己居然被人使喚來運毒感到懊惱,便聽見那人怒哼一聲,“殷老鬼在搞什么!”
他語聲未歇,床頭柜上的電話突然尖銳的長響一聲,那人發(fā)出難聽的詛咒,單鐸利用他分神的剎那,使出引以為傲的身手想要脫離對方的鉗抽舊,但那人出手更快,沒有讓他發(fā)揮的余地,槍口指向他腦門。
這次兩人面對面,四眼相望之下,單鐸看清楚那人的相貌。他有一張不怒而威的國字臉,五官極為粗獷,皮膚黝黑,眼睛像無垠的宇宙讓人摸不出底來。
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他開口道:“如果不是你手上有槍,我未必會打輸你!
那人的眼睛突然閃掠過一抹近似幽默的光芒,他厚實的唇卻嘲弄的掀了掀,吐出冷冽的譏諷。
“可惜,我有槍!闭f完那句話后,那人快速掃了他全身上下一遍。“你真是殷老鬼派來的?”
“沒錯!眴舞I極力隱忍住侵襲全身的懼意。
“他想害你!彼淅涞氐溃栈氐衷谒^上的槍,動作敏捷的拿起床上的外衣披上,回頭對他說:“若要命就拿著那只箱子跟我走,警察很快會闖進來。”
“什么?”
他沒有理會他,自顧自的走進浴室,在直覺的驅(qū)使下,單鐸跟了進去。發(fā)現(xiàn)浴室的另一邊墻竟有一道門,那人的身影在門口消失。他沒有多想,亦步亦趨的跟緊他,進入另一個房間。當那人帶著他從陽臺的緊急逃生梯溜下暗巷時,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從房門口經(jīng)過傳來。
是警察。這意念進入單鐸腦中,令他驚慌得像個做錯事不曉得怎么善后的孩子。倒是在前方引路的男子,神色從容鎮(zhèn)定,不現(xiàn)一絲作奸犯科的心虛。
眼前的情況不容他多想,單鐸即使再鈍、再單純,也知道這時候要是被警方逮到,他跳進太平洋也洗不清。手中的這箱毒品是不容分辯的鐵證,他除了緊跟那個男人外,別無他法。
那人帶著他在暗巷里左拐右轉(zhuǎn),穿過別人家的院子、后門,來到閃著霓虹燈的熱鬧商街,進入一家委托行。等到兩人走進樓上的客房后,他開口的第一句不嚇得單鐸心臟險些停擺。
“你是臥底的吧。”
“你怎么知道?”他傻傻地問。
那人嘴角噙了抹莫測高深的笑,淡淡地道:“我從你的身手看出來!
單鐸越聽越胡涂,難道臥底警察的身手有制式,可以讓人一眼看出嗎?就在他半信半疑時,那人或許是覺得他一臉蠢樣太過可憐,遞了罐冰飲給他后,自顧自地解釋起來。
“我與鷹幫并無交往,也從來不碰毒品的買賣,殷老鬼沒理由派人送毒品給我。我正猜疑時,就接到眼線通知警察來的事,領悟到鷹幫此舉擺明是想陷害我。本來氣得想殺你,可從你的身手看出你像是出自警界,我在想,鷹幫想陷害的人不只我一個,還有你吧!
單鐸聽了暗暗吃驚,難道是他露了底,被人發(fā)現(xiàn)了身份?鷹幫想借由這人的手除掉他,還是利用他除掉對方?而這人明知道他是臥底,不但沒殺他,還帶他到這里來,又是為什么?
正當單鐸驚疑不定時,那人盯著他看的眼光像能洞悉謎團、看透他忐忑不安的心靈似的明銳。單鐸怔怔瞪視對方,那人突然道:“你可是姓單?”
“你……怎么知道?”在他銳利的注視下,他連說謊的意念都不及生出,老實的招認了。
那人深深看他一眼后,嘆了口氣道:“怪不得我覺得你面熟,原來是老朋友的兒子!
這下他真是吃驚不小,沒想到他竟認得他過世多年的父親。
“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還沒畢業(yè)。怎么會當起臥底來?”
他眼中流露出來的溫暖,讓單鐸情不自禁的放下戒心!拔冶緛硎蔷笕昙壍膶W生,兩個多月前,一位長輩吸收我當臥底。”
那人的目光倏地轉(zhuǎn)冷,“你口中的那位長輩該不是陸立和吧。”
“你怎么知道?”單鐸發(fā)現(xiàn)跟他說話一顆心都要提到喉腔,情緒像在坐云霄飛車似的。這人有能天之能嗎?不然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沒有馬上回答,眼里的情緒變化了好幾種,單鐸只依稀分辨出怨恨和同情這兩種。
他突然對他罵道:“傻瓜!又一個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鈔票的傻瓜!
向來自負聰明的單鐸不堪被人莫明其妙的亂罵,不服氣地說:“你憑什么罵我傻瓜?”
“因為我曾是大傻瓜,遇到你這個小傻瓜,忍不住就罵了起來。”
單鐸越發(fā)一頭霧水,那人指著自己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搖搖頭。
“我叫陳鯨,鯨幫的幫主。”
“沒聽過。”
陳鯨聽他這么說,沒笑他孤陋寡聞,反而哈哈大笑。
“沒聽過最好。人怕出名豬怕肥,越少人知道我,對我越有利。雖然我現(xiàn)在是一幫之主,可你知道在十一年前,陳鯨不過是名比現(xiàn)在更默默無聞的小警察嗎?”
“你是警察?”單鐸再次被他驚嚇,一雙眼睛無法置信的瞪著他看。
陳鯨感慨似的說:“曾經(jīng)是。如果我聰明一點,或是謹慎一些,或許現(xiàn)在仍可以在警界混口飯吃!
“發(fā)生了什么事?”單鐸問,一陣不好的預感穿身而過。
“跟你一樣,被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刑警吸收當臥底。”他諷意甚深地說,“當時我覺得好榮幸,能跟在那人身邊辦事,想象著自己很快就會像他一樣變成受人矚目的英雄,光耀門楣?上Ш脡粲蓙碜钜仔眩詈蟀l(fā)現(xiàn)自己居然被上頭出賣,慘遭黑白兩道追殺,若不是被鯨前幫主的千金救了,早成了冤死鬼。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成了鯨幫的乘龍佳婿,因為名字有個鯨字,更順理成章接任幫主之位。不過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位大刑警對我的提攜之恩!”
什么提攜之恩?聽他說得咬牙切齒,分明是是暗記恨于心。
“那個人是?”單鐸劍眉鷹揚,眼中的疑慮加深。
“陸立和!标愽L斬釘截鐵地宣布,像一桶冰水從他腦袋上傾倒下,令他如墜冰窖!拔夷荞R上猜出吸收你當臥底的人是陸立和,不是我神通廣大,而是這幾乎是他慣用的伎倆。借著把想除掉的人吸收來當臥底,再勾結(jié)黑道干掉那人,是他的老步數(shù)了!
“可是……”單鐸一陣頭暈目眩。陸立和正氣凜然的形象在他腦海中出現(xiàn),怎么都無法把他想成翻臉成仇的陰險惡徒。他太過震驚了,渾噩的腦子里捉不到頭緒。
“他沒理由陷害我呀,他又是為什么要陷害你?”摻雜著懊喪的驚惶猛然襲來,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陳鯨似乎能體諒他的心情,沉郁的嘆了口氣,“陸立和之所以會陷害我跟你,都是因為你父親!
“我父親?”
“我也是事后才想出陸立和陷害我的理由。在當臥底之前,我在桃園縣警局服務,一名將退休的前輩鄭重的拜托我調(diào)查一樁懸案,那是檢察官單從民出車禍意外死亡的案子。他始終覺得內(nèi)情沒那么簡單,只是查不到證據(jù)!
“我父親的死有問題?”這一連串的打擊幾乎讓單鐸承受不住,一股深沉的猶疑冷到他心坎。如果陳鯨的話屬實,那么……他心臟驀地痛苦地抽緊,如果這是事實,那就太殘酷了。他等于是認賊作父,而他母親……
冷汗涔涔而下,光是想他就不認為自己承受得了。
“我接收了前輩留下來的資料,單從民的照片不知看了幾遍,久了之后,他那張臉熟得像我自家兄弟,所以在第一眼就認出你來。”陳鯨感慨地說。“只是那時候我并沒有發(fā)覺陸立和跟你父親的案子有關。根據(jù)前輩的檔案,我只察覺出你父親生前辦的案件中,一家化學工廠的火災案最有問題,也著手調(diào)查了!
他想起來了!一抹恍然反映在單鐸瞳眸里。
他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在他的日記里找到一份影印文件。當時他根本沒想到這份文件跟父親的死有關系,只單純的拿來做為練習的偵查案件。這是一件化學工廠火災案,由于牽涉到一些消防法規(guī)及相關技術問題,單鐸請教消防系的好友幫忙,但有些專業(yè)問題對還是學生的他們太過艱澀,還去找教授解惑呢。
難道校園里的討論傳進陸立和耳朵,讓他懷疑他在查這件事,因而設下陷阱等他跳?
單鐸心情往下沉,陸立和的確是在那時候找上他。一個心中有鬼的人,難免捕風捉影,為了不讓他查出真相,陸立和先下手為強。他卻傻傻地跳進他一手布置的陷阱里,成為他的獵物。
“陸立和就在我動手查這個案子后沒多久找上我。經(jīng)過我這幾年的調(diào)查,陸立和的確涉有重嫌。他當時擔任消防大隊長,那家化學工廠就在他的管區(qū)內(nèi)。有證據(jù)顯示,陸立和極有可能收受工廠的賄賂,通過工廠不合格的消防設備的安全檢查,后來工廠發(fā)生火災,造成十數(shù)條人命的傷亡。如果調(diào)查屬實,陸立和有可能因貪瀆罪而吃上官司。當時令尊查得相當緊,陸立和大概被逼急了,所以才會下毒手!
一股寒冷在體內(nèi)瘋狂地竄流,單鐸用力抱緊自己。他沒辦法接受這個殘忍的推論。推論?他重新振作起來,看向陳鯨。
“你有證據(jù)嗎?就憑你三言兩語,憑什么要我相信你對一個有著鮮明正義形象的好警官的指控?”
“你想要證據(jù),”陳鯨定定地看著他,某種不愉快的預感升上單鐸心頭,他想要搖頭拒絕,但陳鯨的聲音還是傳進他耳里!拔視䦷闳タ!
就這樣,那個又長又冷的冬天,陳鯨帶他見識了人心有多黑暗,將他向來倚重、尊敬的長輩表面上神圣、正氣的形象,在他面前徹底打破,讓他看清楚他丑陋的內(nèi)在!
他絕望了!仇恨的利刃時時切割著他,讓他不顧一切的想要報仇。然而,手中的證據(jù)仍不足以扳倒陸立和在世人面前建立的偽善形象,以及所建立的難以摧毀的豐沛人脈。他只得含悲忍辱的先跟陳鯨離開傷心地,因為臺灣再沒有他的立足地了,鷹幫向黑道下了對他的必殺令。
跟著陳鯨闖南蕩北十數(shù)載,他沒一天忘得了殺父之仇,以及自己被害得有家不能歸,淪澆黑道的窘?jīng)r,無一日不籌劃對他的報復。他一直等待,耐心地待待時機,等待手中的證據(jù)充分了,等待他擁有足夠的力量扳倒他。
這一日終于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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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單鐸的陳述后,子威久久無法回過神來。怎么都料想不到會是恩怨糾葛得如此深的一段經(jīng)歷,是羅生門與王子復仇記的混合版。
陸立和與黑道掛勾的事,曾在警界甚囂塵上,但沒有實據(jù),誰也不敢公開談論。沒想到這則傳言竟然是真的。他抬眼看向仍被鎖在過往悲慘回憶里的“大佑”,很自然的道:“你想怎么做?”
屬于大佑的一雙眼睛射出噬人般的驚人光芒,子威在嚇一跳的同時,警覺到自己像是問錯人了,連忙轉(zhuǎn)到另一個方向。
“我是說……”他尷尬的清了清喉嚨,心里嘀咕著,他怎么會把大佑當成單鐸來問?擰起的劍眉間有著明顯的疑惑,在看向單鐸時,他怎會覺得是在面對大佑?是他神經(jīng)錯亂,還是這對表兄弟交換了魂魄?
這個奇怪的意念幾乎是立刻被他斥為無稽之談,他重新整理思緒,對著“單鐸”道:“我不能聽你們一面之詞,可有證據(jù)?”
“當然有啦!贝笥佑淇斓慕涌凇!爸灰阍敢饨酉逻@案子,我會提供足夠的證據(jù)讓你查證。最重要的是,要的一個鐵面無私、有擔當、有能力,最好后臺夠硬的檢察官,才能扳得倒陸立和!
子威很快在腦中找到符合大佑要求的候選檢。
“江明法怎么樣?他是有名的案無不破、鐵面無私,母親是監(jiān)察委員,父親是大法官,還跟新任的法務部長交誼深厚,他的后臺夠硬了!
大佑和單鐸互看一眼,滿意的點頭。“一切就交給你。明天早上我就讓大佑把證據(jù)交到你手上!
“我等著!弊油䞍傻罎饷季拖袷刈o著正義的倚天劍和屠龍刀,一雙眼睛散發(fā)著光芒萬丈的太陽光輝,像是迫不及待的想公理出擊,打倒盤據(jù)警界多年的邪惡怪獸。
送走信心十足的他后,大佑轉(zhuǎn)向單鐸,“你之前說怡孜來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