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將加強飯店人員訓練系統的整合,也就是說,將來每年都會有交換職員到其他飯店實習,這是這次議程最重大的突破。關於本次在吉隆坡的會議內容,還有什麼問題嗎?”
合上檔案夾,海悅的視線巡視了一圈。
兩個同事倪菁和阿邦沒有發言,卻交換著曖昧的眼神。
海悅視而不見,將小組會議的發言權交還給主任-馬淑群。
馬淑群年近五十,獨身,工作認真,行事謹慎,在前一家飯店待了將近三十年,一直到五年前風華洲際飯店開幕,才被重金挖角過來,負責總統套房的業務。
她手下一共只有三人,負責招待所有人住總統套房的貴賓。五年來,許多國際政商名流、影視名人都曾在此下榻,并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馬淑群對手下的要求非常高,三人之中,只有倪菁是由其他部門主管推薦進來的。而海悅身為組長,現場實際的操作與人員訓練都由她處理,對馬淑群而言,她是個不可或缺的幫手。
小組會議結束後,阿邦和倪菁賊賊地跟在海悅身後。
“喂喂,海悅,我們有事要問你!”
“什麼問題?剛剛怎麼不說?”她納悶地問。
“剛剛主任在場,我們怎麼能問?”倪菁一臉促狹,意味深長地投給她曖昧的一眼!霸趺礃,在吉隆坡有沒有發生艷遇。!”
熱愛賽車的阿邦也湊上前來,“你有沒有去看。亢貌蝗菀子錾线@種大好時機,沒去看的話就太可惜了。唉,我真希望是派我出差……”
倪菁插嘴進來,“哎喲,海悅怎麼可能會去看賽車?人家對那個根本沒興趣好不好?”
“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焙倧目诖锬贸鲆粋在賽車場買的小紀念品,“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哇!是今年?賽事的徽章耶,謝謝你!海悅!卑铋_心得簡直要跳起來,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似的。
倪菁眼紅地問:“那我呢?”
“當然也有!奔毿牡暮偖斎灰矝]忘了準備她的那一份。
“對了,海悅,你跟那位吳先生……分手了對吧?”倪菁突然冒出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海悅有些驚訝,但也不否認,“嗯。”
原來他前兩天打電話到飯店找她,偏偏讓馬淑群給接到,當她發現他并不知道海悅改了回臺北的班機時,就已經起疑了。
阿邦將大頭湊了過來,“主任也知道這件事了哦!你最好小心點,她啊,最不喜歡我們為了感情問題而分心!
倪菁酸溜溜地接口,“你不用替海悅擔心,主任這麼疼她,絕對不會為難她的。”
對於倪菁這種諷剌的口吻,海悅早已習以為常,并不引以為意,但她確實有些擔心馬淑群對這件事的態度。
果然,阿邦猜得沒錯,下班時間一到,她便被叫進馬淑群的辦公室。
“我不希望我的手下為了私人感情問題而影響工作,這點你應該很清楚吧?”
“是!焙傊挥X得委屈,為什麼她要被質問這種事?但她的表情很鎮靜,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另外還有一點,絕不能與客人發展私人感情,你一直做得很好,希望你能保持下去。還有,讓其他同事也明確知道這一點!
“我知道了!
離開飯店,海悅往捷運站走去,習慣了吉隆坡溫暖天氣的她,并沒有帶外套,路上吹起風,怕冷的她環住自己的身子,加快腳步。
已經看得到捷運站了,再過去一小段路,就是“他”的公司。
他們是在捷運站認識的。
工作忙碌的她,根本無暇談戀愛,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在周末賴床、在周日出游,但有個男人總是會出現在她回家的路上。捷運站是個神奇的出人口,它會將她安全地送回家,也為她打開了一條愛情的路。
她站在人口處怔仲,路人一個接著一個和她擦肩而過,她卻無法踏出一步。
突然,她不再那麼確定,這個入口真的能帶她回家嗎?
即使回到那個小小的公寓,她也不再是以前的自己。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人睡,以前她能忍受這些,因為她知道有個人在她需要時,會從他自己的公寓飛奔出來,搭上捷運來到她身邊。
而現在,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海悅?”
突然,有人出聲叫她。
一回過頭,是他站在身後。
這是分手後第一次見面,像有東西梗在喉嚨里似的,她想說話,卻又完全發不出聲音。
是不是這個神奇人口給她的最後機會?她想,或許自己可以說些什麼,把他留下來。
“什麼時候回來的?”最後還是由他先開口。
“星期日晚上!
“我有此一東西還留在你那里,什麼時候可以過去拿?”
海悅差點要回答“現在就可以”,但瞬間又收住口。
一個女人從對面馬路走過來,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臂。
“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才剛到!彼簧踝匀坏卮鸬。
海悅很快地察覺,這女人一定是他的新歡。
她很快地說:“那些東西過幾天我會寄給你!
“這位是?”女人露出質疑的目光。
“我是海悅,你好!痹疽斐鍪,卻突然想起手上的某樣東西不該被看見,改為點頭示意。
“你好!迸丝戳丝幢恚腥,“我們該走了,預約的時間快到了!
“那就拜托你了!彼掖艺f完,便和女人消失在捷運人口。
直到已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海悅才將自己藏在身後的手抬起。
是她眼花了嗎?她看見那個女人的腕上,戴了一支和她一模一樣的表。
海悅掉頭走開,突然間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了,她需要一支新手表,一支不會再提醒她過去回憶的新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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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玻璃柜前,各式各樣的手表令海悅眼花撩亂。
眼尖的店員似乎算準了她會花大錢消費,凈是介紹她一些昂貴又高級的表款。
的確,有些女人失戀後,會用花錢的方式來安慰自己。這教海悅不禁懷疑,自己身上散發出的哀怨氣息真的那麼強烈嗎?
“我想要簡單一點的樣式,還要堅固、防水,而且不會引起皮膚過敏的!彼f出自己的需求。
“這樣啊……”店員轉著眼珠,“那你要不要看看這個?”
她拿出一張DM攤在海悅面前,“你喜歡刊賽車手王騰嗎?”
海悅倒退了幾步。這個男人——簡直陰魂不散!
“這一系列由他代言的運動表,有些款式也很典雅,戴著上班很適合,因為本來就是做運動表的廠商,所以非常耐用…告訴你哦,我自己也買了一支,真的很好用,而且,王騰實在太帥了,他的每場比賽我都準時收看,還錄起來哦……”講得渾然忘我的店員抬起頭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海悅已經走了。
“咦?人呢?”
海悅幾乎是落荒而逃。她只是想買支表,有那么困難嗎?
因為走得很急,沒多久她便停下來,靠著一面墻喘息。
在這條繁華的街上,眼前的男男女女川流不息,她發現好幾個人回過頭來看她,不,正確的說應該是回過頭看她身後的墻面。
海悅轉身,發現那是手表廣告的巨幅海報。
海報里,穿著賽車服的王騰英氣逼人,身後以一輛顯然造價昂貴的賽車作為襯底,而他的手腕上正戴著一只設計精良的運動表。
即使只是海報,卻仍足以令她憶起與他在”起時的感覺,他的眼神、微笑、講話的聲音都是那麼的清晰…
海悅無力地蹲下來,身處於這個擁有兩百萬人口的城市里,她突然覺得自己孤單得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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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洲際飯店總統套房的客人依舊絡繹不絕,海悅很快地恢復了往常忙碌的生活,盡職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接待各式各樣的客人。
由於前來下榻的客人身分較不同,所要注意的事項也就更多,有關客人的喜好憎厭和種種要求都必須記得清清楚楚,并全力配合。
這不是一份容易的工作,而客人的滿意程度,更是直接關系到飯店的名譽與口碑。
雖然工作忙碌,海悅卻一點也不覺得苦,甚至希望自己沒有停下來的機會。因為,若是停下來,她怕日子會變得更加漫長。
這一日,工作結束後,她拖著疲憊的腳步走進馬淑群的辦公室,而阿邦和倪菁已坐在里頭。
這是例行的月會,馬淑群會宣布下個月即將到訪的客人,分派工作,并具體指示注意事項。
“好,大家都到齊了!瘪R淑群戴起眼鏡,拿起桌上的名單,“下個月我們有一個比較不好處理的客人…”
她還沒說完,向來口無遮攔的倪菁馬上哀叫起來,“不會又是什麼政治人物吧,老是一堆保鑣、安全檢查什麼的……”
注意到主任露出不高興的表情,阿邦趕緊拉了拉倪菁,示意她住嘴。
瞪了倪菁一眼,馬淑群才繼續說明,“他後天會到,大約還會有五、六個隨行人員!
“要特別準備什麼嗎?”海悅間,拿出隨身筆記記錄著。
“這倒不需要,但有一點要特別注意,這位客人非常受到媒體歡迎,只要他踏進風華,絕不能讓他受到媒體及其他人的騷擾!
倪菁馬上接口,“那我不去接機哦!這種客人最難處理了。上次湯姆.魯爾夫來的時候,我去接機不僅被他的影迷抓傷,還被他的保鑣不小心打到,到現在瘀青都還在哩!
阿邦自告奮勇,“那我去好了,我”定會突破重圍,把客人接進飯店里!
“你?”馬淑群拉低眼鏡看了看他,“不行,還是海悅你去好了。” 她轉向海悅,“後天下午兩點到機場接人!
“是!焙偭⒖淘陔S身筆記上記下相關事項。
“到底是什麼客人。烤尤灰傆H自出馬?”倪菁好奇地問。
平常接機都是她和阿邦的工作,而這次主任居然指定海悅親自前往,可見是個很特殊的客人。
“賽車手王騰。”
這五個字在辦公室里引起了騷動。
“我沒聽錯吧?”阿邦幾乎是叫出來的!笆峭躜v?他要到臺灣來?他、他要住在我們飯店?”
“嗯,他受邀為今年的車展代言。”
阿邦差點要跪下來哀求了,“主任,讓我去接機吧!”
倪菁也指著自己的鼻子,眼中散發出夢幻光芒,“我要去!這樣王騰一 下飛機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會是我……賽車手耶,好迷人哦!
“不行,你們這個樣子只會把人家給嚇壞!”馬淑群皺眉!斑是海悅你去吧!
“呃……還是讓阿邦或倪菁去好了,既然他們那麼想去接機:….”海悅臉色一片慘白。
“不行,讓他們去我不放心,到時若是出什麼差錯就不好了!瘪R淑群搖頭。
“可是我——”
“就這麼決定了。王騰是新聞人物,會受到很多媒體注目,這事關風華洲際的企業形象,後天你”定要把人安全地接進飯店。”馬淑群嚴厲地說:“在王騰人住風華的這幾天,你們都要小心謹慎一點,我不希望到時聽到什麼不利於我們飯店的報導!
海悅不再推托,她知道再拒絕也沒用,反而會令大家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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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騰即將到臺灣的消息,很快地像野火般蔓延開來,各大媒體都整理出不少相關報導。雖然他是臺灣籍,但鮮少人知道他真正的出身,因此包括王騰的神秘背景、他在F1賽事的精采表現,以及他即將衣錦榮歸的消息,這一、兩天來都占據了報紙和電視的頭條新聞。
連從吉隆坡回來後便沒有再聯絡的許敏兒,都打電話來關切。
“聽說王騰要住在你們的飯店!彼穆曇袈犉鹩侄视至w,“怎麼不來我們的飯店呢?我們飯店的名氣可比風華大多了!
“這種問題請你自己問他本人好嗎?”海悅心煩不已。
“上次好不容易在記者會後碰面,你”走,我們講不到兩句話,他就跟車隊的人離開了。海悅,他該不會是為了你而來的吧?”
許敏兒的一句話,讓海悅心驚膽跳。
“別胡說,他是受邀為今年的車展代言才回來的,更何況,展覽館就在我們飯店附近,位置方便而已!
雖是這麼說服自己,海悅還是在王騰抵達的前一晚失眠了,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之外,她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他再次見面。
他還記得她嗎?
最好是不記得,這樣她就不用煩惱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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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機當天,海悅先檢查總統套房內所有細節後,又與廚房確認過菜單,一直到倪菁來催人了才出發。
沒有人知道,她心虛、害怕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想一走了之。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再見到他,為什麼他偏偏又出現?
而且,這一次王騰是客人,一個她不能違逆、必須盡心盡力款待的客人。
海悅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職業。
坐上賓士車前座,她先禮貌地向司機打了聲招呼。
“今天就拜托你了。”
高速公路有點擁塞,但他們仍在預定時間內抵達。
王騰搭乘的班機還有一個小時才降落,但出境室外已被媒體和王騰的車迷們擠得水泄不通。
苦候了一個鐘頭之後,王騰終於出現了,大家”陣騷動,你推我擠的,場面嚴重失控。
王騰戴著IRE車隊的海軍藍運動帽,在警衛人員層層包圍下,像暴風中心般在人潮里緩緩前進。
眼看王騰就要走進車里,大家都伸長了手,企圖把握這最後的機會接觸偶像,即使只摸到頭發、衣服都好。
混亂之中,有人不小心撥掉了王騰的帽子
“他不是王騰!”
大家驚詫之馀,馬上有人想到王騰或許是從另一個出口離開,大批人馬立刻轉向。
誰也想不到,真正的王騰其實還坐在機場貴賓室里,彷佛外面的混亂喧擾都與他無關一般。
這正是海悅事先巧妙的安排,她另外安排了”輛休旅車,避開大批媒體,才能安穩地將王騰接回飯店。
海悅走在通往貴賓室的通道上,四周十分安靜,只有鞋跟撞擊地面的清脆聲響蕩著。
貴賓室的門越來越近,海悅必須發揮極大的自制力,才能命令自己繼續前進。
貴賓室的人員確認過她的證件後,為她開門
一開門,她見到兩條人影交疊。坐在沙發上的王騰,膝上坐了個女人,女人則抱緊他的脖子,兩人好像舍不得分開似的。
撞見這一幕,海悅渾身一僵,卻仍力持鎮定地開口,“王先生,我是風華洲際飯店的代表海悅,車子已經準備好了,請您上車!甭曇舯绕饺崭悠桨、公式化,連她都訝異於自己的冷靜。
對,就是這樣,他只是”個客人,她根本不需要多想其他。
沙發上的兩人似乎不為所動,彷佛當她是透明的一般。
海悅也不動怒,靜靜地立於原處。
終於,王騰瞄了她一眼,很快地又別開,似乎十分享受懷中的美女。
但在那一瞬間,海悅確實感覺到,他是故意的,他的眼神充滿挑釁。
他沒有忘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