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凈聽到水流聲了,水沖擊著石頭的聲音交織成一片交響樂,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綻放出一片光明,等她眼睛適應明亮的光線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躺在一張巨大的床上。
這張床比她那張病床大上一倍不止,柔軟的枕頭和棉被蓋起來暖烘烘的,害得她只想窩在棉被里不想起來。
突然間她想到這是誰的床?
她迅速翻起身子坐起來,眼光打量著四周,這才注意到自己處在陌生的一間房間里。
這是哪里?她低頭打量自己,身上還穿著原來的衣服,她松了一口氣,腦子里的記憶自動倒帶回到昏迷前。
是的,她差一點被車子撞到,結果被嚇得昏過去。在模糊的記憶里,記得有一雙手臂支撐著她,才沒讓她的身體滑落下去,她還曾經要求車主不要載她到醫院,然后話一說完……她兩眼一翻就沒知覺了。
她想這房間應該是車子主人的房間吧,幸好,他真的沒有把她送到醫院去。
水凈心懷著感恩,等會一定要謝謝這個人才對,不僅麻煩到他,又占用他的房間、他的床。
她注意到房間有一扇落地窗,落地窗外有幾株花朵盛開、綠意盎然的梅樹,她光著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不知不覺被吸引過去,打開窗子一陣寒風吹了進來,伴隨著梅花的花瓣飛進屋內,散發著一股淡淡沁心的香味。
剛剛她聽到的水流聲是從山壁上流下來的,山壁一半懸空,小水柱直直落下來,形成了一個小瀑布,直擊著半徑一百公尺的小水潭,水循著山溝往下流,不知流向何方,哪里是盡頭。
她走到房間外的水潭前,清澈的泉水可見底,夕陽照著泉水,幾條錦鯉魚在金光鄰鄰的水池里游動,旁邊栽種一棵桑椹樹,因為是冬天,葉片都掉光了。
不知為什么處在這環境中,她的心靈有著安詳的感覺,如果就這樣死去的話那該有多好……
水凈猛然回過神來,被自己的想法嚇到。
她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呢?她連最基本的青春都還沒有揮灑,她怎么可以就這樣走了呢?那豈不是白來人間一遭。
再說,雖然不知手術會不會成功,但她總還有一半生存的機率呀!她怎么可以輕易放棄,如果放棄的話,她的家人、她的朋友一定會很傷心的。
水凈緩緩回到房間,關上落地窗,這時她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她忙不迭的回到床上坐好。
門緩緩打開成一條縫隙,然后他走了進來,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孔,她堆在臉上的笑容立刻僵直,這下她再也笑不出來。
怎么會……怎么會是他?!水凈在心里驚惶的喊叫。那張臉就在早上才剛看過,她想忘也忘不了,他是那家醫院的醫生。天!她怎么闖進虎穴來了?該不會好死不死的差點撞到她的人就是他吧?哦!她的天呀。上天保佑!他最好忘了她是誰。她在心里喃喃默念著。
“你醒來啦!痹品吡诉M來,看到她臉色不太對勁,他摸著她的額頭問:“你哪里不舒服嗎?”
看到你我就渾身不舒服。水凈在心里暗念著。
“沒有!彼龤馓摰溃杨^壓得低低的,生怕他認出她來。
“真的沒事嗎?”云樊皺起眉頭。她雖說沒事,可是她的臉色真的很難看,不像個健康人的臉色,“你該不會生病了吧?”
水凈倒抽了口氣,他已經知道……她連忙否認的猛搖頭。
“那你為什么討厭去醫院?是不是討厭打針?”
她聞言頓時放下心來,他還沒認出她,其實打針對她而言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她早就習慣了,她干脆順著他的話點頭。
云樊好笑的看著她猶如犯錯的小孩,知道自己不對,懺悔的把頭壓得低低的,他沒有發覺她的異樣。
他溫柔的勸說道:“生病就要看醫生,知道嗎?”
水凈感到疑惑,他們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為何他要對她那么好?
“你怎么不回答?”云樊奇怪她怎么沒有反應。
“我知道了。”水凈語音含糊的混過去。“謝謝你的好心,我應該回去了!彼,趁他還認不出她的模樣時趕快溜,要不然等到他想起來的時候,想溜就沒那么容易了。
“你家在哪?”他望著窗外,夕陽西下,天色漸漸昏暗,他不放心讓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走動。
“你要干么?”水凈抬起頭,露出了小心防備的臉孔。
“你放心,我只是想載你回去,順便交代你的父母多注意你的身體!彼嘀煽莸念^發,眼光一斂,總有種感覺,這一張臉好像在哪見過?可是卻又想不起來,云樊搖搖頭,是他想太多了吧!班浮彼畠羟扑J不出來自己,心情微微放松,在醫院里匆匆一瞥,他怎么會記得住她呢?他有千百個病患,憲法沒有規定醫生一定要記住病患的臉,再說他們早上才第一次見面。
她遂大膽的抬起頭,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心底卻緊張得要命,他該不會真的那么雞婆把她送回家吧?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水凈的腦筋快速轉動著!拔壹摇≡谂_中。”
“住在臺中為何會跑到新竹來?”他眼里寫滿了不信任。
“因為……因為……”該死的,他為何窮追不舍?水凈咬著下唇,結結巴巴道:“我……我來找我同學嘛!
“你哪來的同學?”云樊開始懷疑她是不是逃家的小孩,現在的年輕人都老是說受不了學校老師、家里父母的管教而逃學、逃家。
“就是以前和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朋友,他們在一個月前搬到新竹來了,這一次我可是趁著學校放假的時候,應她的邀請來住上十天半個月的!边@次她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仿佛真有其事。
“是嗎?”云樊露出狐疑的神情。
水凈緊張了起來,她鼓起勇氣道:“要……要是你不信的話……我可以打電話。”她在賭他會不會信她,雖然這機率很小,但她抱持著一線希望,想博得他的信任。
云樊看著她異常認真的小臉,有些疑惑,他沒有必要樣樣管她的事吧,她與他又非親非故。
“好,我相信你!彼扉_口道。
水凈暗中松了口氣。好險,她還真怕他要打電話給她的朋友,因為她在新竹根本沒有半個朋友。
“那你知道你朋友住在哪嗎?”
“知道!
“我載你過去?”
“不用了。”她急忙謝絕他的好意。
云樊瞪向她。
水凈慌張的解釋道:“我不想讓她的父母知道我出了車禍,要是他們知道的話,一定會通知我的父母,那下一次我父母就不會放我單獨一個人北上了!
“既然你擔心,那為何當初過馬路不看紅綠燈?”云樊搖搖頭,真是愈來愈搞不清楚,現在的年輕人他們的腦袋里想的是什么?
“我有看呀!彼q解道,“可是我沒想到綠燈轉換得那么快。”
“下次注意一點。”他交代她,“你知不知道稍微不注意的話,可能會要掉你一條小命。”
“我知道了!彼畠魧擂蔚男α诵。
“那你今晚就住下來吧!
“可是這是你的房間,你要睡哪?”
“這你就不必擔心了,客房多得是!敝皇菦]有清掃而已,他在心里補了一句,看來今天晚上就暫時先在客廳的沙發上過一晚吧,反正她只借住一宿。
“謝謝你!彼畠羿乐x著。
他對任何人都這么好心嗎?比起他,她是個大騙子。她心中一股濃濃的罪惡感籠罩上來。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想到的問。
名字?她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她的名字嗎?為了安全起見,她隨口編了個名字,“我叫楊麗琪!薄拔医心沱愮靼!彼仨恍,“我叫云樊,叫我云大哥好了。”
“好的,云大哥。”他對她愈友善、愈是加重她的罪惡感,“現在我們要做什么?”水凈問道。
“現在我們先去吃個飯,在此之前,我要你先向你的父母和朋友道個平安。”
完了,這該怎么辦……水凈的眼珠子快速轉動著,他似乎看到她的不知所措,眉頭微皺了起來。
她心一驚,臉上馬上露出笑容,笑著道:“沒問題!
? ? ?
他就站在她身邊,在他虎視耽耽的監視下,水凈按下幾個電話號碼,眼光不停往他身上瞄了幾眼。
電話另一頭響了好幾聲,接著云樊聽到電話的另一頭傳來女孩子“喂!”的一聲。
水凈快速的吐出幾句話,“媽,我現在已經到朋友家了,你不用操心!彼捯徽f完,馬上掛斷電話。
“這樣可以了吧?”她抬起頭望著他。
“你跟你母親說話都是這樣沒大沒小的嗎?”他的語氣里帶著譴責。
“沒有啦,我只是怕她一下子嘮叨得沒完沒了。”水凈干笑了笑。
那通電話根本不是打到她家,她只是隨便亂按幾個數字,等待對方接起來時,不給予對方疑惑發言的時間,速戰速決的說完掛上電話,剛剛接電話的人想必是一頭霧水,以為接到一個神經病打來的電話。
如果她這時真的打電話回去,母親一定會驚恐的問她上哪去了?到時候他一定會懷疑,她的謊言就會被戳破。
“你的朋友呢?”
“!我忘了!彼畠粢а老耄浀眠真清楚。
云樊依舊看著她拿起電話。
水凈的手指遲疑了一會,她突然想到,于是側過身子,有意無意的遮住他的規線,快速的按了幾個號碼。
過了一會她自說自唱道:“喂,請問郭婉蓉在嗎?”
她停頓了幾秒,煞有其事的對著電話另一頭道:“婉蓉嗎?對不起,我可能明天才過去,很抱歉讓你白等了……對不起。好啦,我都跟你說抱歉了,好……好,明天見!苯又龗焐想娫。
“我說完了!彼旖菐е淇斓男θ,眼眸帶著一抹狡黠光芒。
她的一切都表現得很正常,可是云樊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覺,他皺著眉,是自己太敏感了嗎?
“現在呢?”她問道。
“我們去吃飯!痹品Φ溃终婆呐乃念^發,走在前頭帶路。
水凈亦步亦趨的尾隨在他身后,一臉古怪的看著他寬闊的背影,心里有著一絲莫名的情緒,淡淡的,還夾帶著一絲喜悅和被寵溺的感覺。
? ? ?
“睡美人醒了。”
一走進寬敞的飯廳,里面早已坐好三個男人,一個淡淡的瞟了她一眼,那是個令人驚艷的美男子;另一個意味深長、毫不客氣的打量著她,曖昧的眼光在她與云樊之間穿梭著,似笑非笑的,似乎帶有那么一點點嘲諷的意思。
而說睡美人醒了的人是一個如陽光般的男人,全身充滿了陽光味道,燦爛的笑容點亮了他那雙慧黠的眼眸。
元水凈嚇了一大跳,他們是……
云樊安撫的拍拍她的肩膀,“不要緊,他們是我的伙伴!
“沒錯,小美人,過來我身邊坐。”關揚熱切的向她招招手。
他的熱情反倒又嚇了水凈一大跳,從小到大,除了自己的親人和醫院里的醫生外,她跟別的男人相處在一起的機會等于零。
再說親人和醫生不算,親人總是把她當成玻璃娃娃般呵護,而醫生向來只有公事公辦,可是這時她沒有注意到自己把云樊歸類到親人與醫生之間……一份有點熟又不算太熟的關系上。
關揚熱切的模樣足足把水凈嚇得退了一大步,反應性的躲在云樊身后,這時她完全沒有想到她的舉動落在其他人眼里又增添了一絲曖昧。
“揚,別嚇壞人家小姑娘!标I洌以半開玩笑、半帶曖昧的語氣說道。
“別理他!痹品膿崴念^,柔聲說道。
淡淡的甜蜜涌了上來,水凈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只覺得心中有些竊喜……停停停!她不能再想,明天早上她就要離開了。
“坐在我旁邊吧!痹品I著她到他旁邊坐下。
“嗚……傷了我這個帥哥容易受傷的心!标P揚唱作俱佳的捧著心哀鳴著。
“什么受傷的心?你的臉皮連子彈都打不過!标I洌嘲弄道。
“洌,你又跟我唱反調!标P揚怒氣沖沖的白了他一眼,“我的心可是脆弱無比!
“是呀,說話大言不慚,臉皮也厚得無人可比!彼淅浼恿艘痪。
“!氵@個渾球……”關揚向闕洌張牙舞爪著。
闕洌根本無動于衷。
“你想吃什么?”云樊不管他們,問著水凈,這種龍虎相爭的戲碼每天都在上演,剛開始他會勸雙方靜下心,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他們半開玩笑半吐槽的方式,偶爾幫里的閻煞受不了兩人聒噪的噪音時會叫他們倆閉嘴,但自從閻煞和妻子去度蜜月以后,就沒有人再來阻止他們了,云樊也懶得理他們。
“他們……”水凈怯生生的看著兩個男人怒氣沖沖,幾乎就快打起來了。
“別理他們,你就當作沒聽到好了!痹品χㄗh道。
她不禁想,怎么可能呢?他們的咆哮聲不絕于耳,轟隆隆的像打雷一樣。
“闕洌!”關揚怒吼了一聲。
水凈的脖子縮了起來,她幾時看過這種火爆的場面,在醫院里保持著安寧,在家里父母生怕那么一點點聲音嚇得她心臟病突發,規定所有人在家里要躡手躡腳的。
她知道父母實在是太大驚小怪,沒有必要為了她的病弄得大家如臨大敵,在家里都如坐針氈。但是現在這種火爆場面著實令她不知所措。
看她發白的臉孔,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云樊于心不忍,他轉頭看到關揚和闕洌像兩只噴火龍一樣,稀奇的是一向比關揚還要冷靜的闕洌也忍不住冷嘲熱諷起來,聽到關揚的怒吼聲和闕洌冷笑暗嘲譏諷的聲音一來一往,他皺著眉頭打斷他們,“揚、洌,別吵了!
“為什么?”闕洌睨了云樊一眼,挑著眉峰問。
“是呀!”這時兩人還同仇敵愾的瞪著他。
“你們已經嚇壞我的客人了,安靜吃飯吧!痹品,不想得罪他們,他可不想自己成了他們的炮灰。
關揚和闕洌相視了一下,相當有默契的點頭,“好,暫時停戰!
飯廳回復了寧靜無聲,一下子安靜下來,水凈還真有些不習慣。
“吃飯吧!
水凈回過神時,不知道她面前何時多了一雙筷子和碗,碗里裝著滿滿的白飯。
她看著那高大碗沿的白飯,心想,該不會要她把這些都吃完吧?
“我吃不下那么多!彼o蹙著秀眉,筷子動也不動。
“看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吧!痹品幻銖娝圆幌乱矝]有必要硬撐,就算他勉強她把飯吃完又怎么樣?一餐多出來的熱量也不夠她身上多長幾塊肉出來。
聽他這么說,水凈終于拿起筷子。
? ? ?
“元小姐,吃飯了!彼{依玲端著飯菜進入病房,“等會吃完飯后要吃藥……”
她見到被子鼓鼓的,卻不聞里面的人回答,因此問:“元小姐,你怎么啦?又不舒服啦?”
依然沒有回答,藍依玲帶著滿肚子的狐疑走進一看,這被子好像怪怪的,她掀開一看,里面根本沒有人,只有枕頭。
人呢?人跑到哪里去了?
藍依玲急匆匆的往外跑出去,柜臺、庭院都沒有看到水凈,她找遍了醫院每一個角落仍不見人影。
她抹著臉頰上的汗珠,元小姐跑到哪里去了?
聽說她是商業大老最疼愛的孫女,可是醫院重要的病人,要是人弄丟的話,她就準備走路回家吃自己。
那大小姐還真是害人不淺,身上有病還喜歡亂跑,難道她不想活了嗎?就算她不想活了,也不要牽連到自己呀。
藍依玲緊張得滿頭大汗,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她只好通知了柜臺,沒有多久便驚動了整間醫院,頓時每個病房燈火通明、熱鬧了起來。
? ? ?
“快睡吧!痹品戳艘幌聲r鐘,已經十二點了,她雖然睡了一整天,但是她仍是一副相當疲憊的模樣,要閉不閉的眼皮硬撐著不讓它掉下來。
“我還不困!彼畠魮u搖頭,以前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在醫院都不準許她熬夜,所以大家都早早的就趕她上床睡覺了,這是她第一次這么晚睡,雖然眼睛有些酸澀,頭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她仍是打起精神。
“小孩子不能熬夜!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滿十八歲了!彼畠艨棺h道,不知道為什么!她討厭他用那種對付小孩子的態度來應付她,她好歹也是個成年人。
“就算你滿十八歲了,但也不能太晚睡,小心明天爬不起來,快去睡吧!彼至晳T性的搓揉著她的發絲。
“好!彼臏厝嶙屗畠暨@次沒有再抗議,乖乖的往房間走了進去。
“晚安。”云樊微笑和她道晚安。
“晚安!辈恢挥X水凈也面露微笑,等到她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時倏然收斂。為什么?他的溫柔不禁讓她以笑容相對,他像毒藥一點一滴的侵入她的心,使她變得不再是自己了。
她恍恍惚惚的走進房間里,爬上床蓋上暖和的被子,睜著眼看著漆黑的四周,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整顆腦袋都是他那張臉的幻影。
不想、不要再想了,她拚命搖頭。
她反復的告誡自己,他可是你最討厭的醫生,如果被發現你是逃出醫院的話,一定會被捉回去的。
想到這,她不禁想到醫院那一邊應該知道她不見了吧。
爸媽不知道有沒有接到通知?接到通知的他們一定會很擔心她跑到哪里去,正在家里心急如焚吧。水凈心中帶著濃濃的愧疚,她不是故意要讓他們擔心的,她只是想要短暫的自由。
記得……明天定要……打電話跟他們……道平安……水凈想著想著,迷迷糊糊之間就這樣被周公召去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