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他非讓她恨他不可?為什么他那么霸道,那么殘忍,那么無可理喻?
這么多年了,為什么他不能讓過往的一切云淡風清,為什么偏要來揭她的傷口,還在這傷口上灑鹽?
他真這么恨她嗎?
「我做錯了什么?」喬羽睫喃喃自問。
一早,她便站在圖書館這扇玻璃窗前出神,幾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是迷蒙地看著窗外流浪的白云。
她不懂凌非塵為何要如此恨她。
只因為她出生于一個富有的家庭,是權貴階級的代表,他就恨上了她嗎?
只因為當年,她的父親是鎮(zhèn)長,母親是校長,而她是個極端受寵的千金小姐,他就決定報復她嗎?
他想從她身上討回這個小鎮(zhèn)欠他的溫暖與尊重嗎?他說要讓她也嘗嘗被人瞧不起的滋味--
是的,那滋味的確很難受,尤其對她而言。
她等于是一夕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從人人羨慕的公主成了人人痛罵的蕩婦。
流言蜚語,鄙夷不屑,確實能深深刺傷一個人,所以她懂得他的苦。如果他從小承受的便是這樣的誤解與侮辱,如果他從小就得不到別人的尊重與關懷,他的確會很痛苦。
可為什么是她?她痛楚地閉上眸。為什么選擇她做為報復的對象?為什么選擇傷害她來發(fā)泄怒氣?
是否從頭到尾,他根本不曾對她動過心,從一開始,便是一場經(jīng)過精密計算的報復游戲?
那些擁抱,那些親吻,那些讓人感覺甜蜜的情話綿綿,都只是一場虛偽至極的游戲……
好痛!她捧住胸口,雙手軟扶窗欞。
竟然還是痛。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在乎了,可一想到當年那場傾盡全部的愛戀,原來只是一場算計,她就覺得心口好痛,覺得自己好傻。而他,好可惡……
「羽睫,羽睫?」有人喚她。
她定定神,旋過身,微笑,「美香,什么事?」
林美香是她請來的圖書館員,協(xié)助她處理一些借還書的事務,她跟她一樣,是個單親媽媽。
「這個孩子說想借書!沽置老銈冗^身,一個瘦小的身影映入喬羽睫眼簾。
他是一個小男孩,瘦瘦黑黑的,身上的運動服臟兮兮,腳上的運動鞋也灰撲撲的,還破了個小洞。
「他不住在鎮(zhèn)上,照規(guī)矩不能外借,可他堅持想借回去!沽置老憬忉。
「我知道了!箚逃鸾撄c頭,「妳去忙妳的吧,我來跟他說。」
林美香離開后,她蹲下身,對小男孩微笑。「你住哪里?」
「我住在……嗯,我住……」小男孩搓著手,彷佛覺得自家住所很難啟齒。
「離這兒遠嗎?」喬羽睫眼神帶著鼓勵地看他。
「其實……不是很遠,走一個小時而已!剐∧泻㈧t腆地摸摸頭。
「你走路來的?」喬羽睫心一緊。一個小時的路程,對一個孩子來說,不近呢!「你住隔壁鎮(zhèn)嗎?」
「不是,我住在中間,就是山腳下那邊……」小男孩聲音愈來愈小,終至無聲。
喬羽睫卻明白了。他住在最貧窮的那一區(qū),也就是凌非塵曾經(jīng)住過的那一區(qū)。
經(jīng)過十幾年,那兒的環(huán)境是稍微改善了,然而比起小鎮(zhèn),仍然是臟亂落后的,鎮(zhèn)民們還是稱呼那里為「貧民窟」。
「我知道了!箚逃鸾尬⑿,拉著小男孩的手來到一張書桌旁,要他坐下。
他卻不肯坐,扭捏地站在原地。
「坐啊。」她柔聲催促他。
他搖頭!覆挥昧耍艺局秃。」
「坐下來休息會兒。你走了那么長的路,不累嗎?」
「我下累,我可以站!剐∧泻⑦是搖頭,「而且我……會弄臟椅子的!
因為怕弄臟椅子所以不敢坐?喬羽睫看著滿臉羞澀的男孩,不知不覺,眼有些濕了。
「沒關系,你坐。」她拉開椅子,牽起小男孩的手,半強迫地要他坐上椅子!改憬惺裁疵?」她斟了杯熱茶給他。
「我叫丁健康!
健康?好可愛的名字。她又微笑了,「那我就叫你健康好嗎?」
「嗯!
「你怎么會知道這間圖書館的?」她問。
「我同學告訴我的,他住在綠園鎮(zhèn),他說這里的書比學校的還多,而且可以讓人借回去看。」
「學校不讓你們借書回家嗎?」
「不是,我們可以借書,可是老師不想借給我。」他垂下頭。
「為什么?」
「因為我兩次把書借回家都弄臟了,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小男孩懊惱地解釋,忽地抬起頭,雙手做出懇求狀,「拜托妳,阿姨,我保證這次一定會小心的,妳答應讓我借回去看好不好?」
「你不能留在圖書館里看嗎?」
他搖頭!高@里太遠了,而且我不能待太久,我還要回家?guī)蛬寢屨疹櫟艿苊妹!?br />
還要照顧弟妹?「你幾歲?」
「九歲!
一個九歲的孩子啊!喬羽睫心一扯,「你想借什么樣的書?」
「我想借教人打乒乓球的書!固岬竭@,童稚的眼發(fā)亮,「我想學打乒乓球,我們學校有校隊,可是要很厲害的人才能進去;我還想借兒童百科全書,我同學說很有趣;我、我也想借故事書,我從來沒看過,我弟弟妹妹也很想看。不過如果不能一次借那么多,也沒關系,我可以自己編故事給他們聽……」
小男孩哇拉哇拉興奮地說著,喬羽睫微笑聽著,看著他的眼光好溫柔。
講了好一會兒,小男孩才驚覺自己似乎太多話了,猛然住口,不好意思地看著喬羽睫。
「對、對不起,阿姨,妳還沒說要借給我……」
「我答應借給你。」她柔聲道,「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好好保管哦。」
「真的?」他不敢相信。
「真的。」她點頭,「不過一次最多只能借五本,而且一個月內(nèi)要還,可以嗎?」
「可以可以!」小男孩用力點頭,「謝謝阿姨,謝謝妳!」
「好。那你先跟林阿姨辦借書證,辦好就可以借了!
喬羽睫帶著丁健康來到借還書的柜臺,跟林美香打過招呼后,她讓笑得合不攏嘴的小男孩按規(guī)矩辦借書證,自己則退到一旁,若有所感地看著他瘦小的背影。
她漫漫沉思,即將陷入出神的一瞬間,一道爽朗的聲嗓忽地在她身后揚起--
「羽睫。」
她回頭,映入眼瞳的是從小認識的朋友,綠園鎮(zhèn)小學的老師兼棒球教練,小鎮(zhèn)里最受歡迎的單身漢--溫泉。
「你怎么突然來了?」她驚喜。
「我跟恬恬一起來的!箿厝f,指了指在閱覽區(qū)里,和幾個女同學聊天的喬可恬。
「她也來了?」喬羽睫吃驚,「這孩子不是最討厭看書的嗎?」她打趣自己的女兒。
「她說還要查一點關于燕行鳥的資料。最近她那只小燕燕可成了學校里的熱門話題了,人人都爭著想看呢!」
「我可就頭痛了!箚逃鸾迵u頭,「我本來想聯(lián)絡野鳥保護協(xié)會的,可她一直不肯讓我打電話。」
「我看妳就讓她先養(yǎng)一陣子吧。孩子嘛,總是好奇心重,等她新鮮感過了,再慢慢勸她!
「嗯,我也是這么想。」喬羽睫微笑,「怎么?你今天不可能是專程陪你干女兒來圖書館查資料的吧?」
「當然不是。」溫泉眨眨眼,「我還想順便討一頓飯。我很想吃妳做的日本料理,恬恬說妳前幾天煮牛肉壽喜鍋給她吃,可饞死我了。怎么樣?今晚請我吃飯?」
「有人跟我討飯,我能狠下心不答應嗎?」喬羽睫抿唇一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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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澄藍,溫暖的陽光,溫和的微風,讓那天的雨回想起來像一場夢。
那天,他送喬羽睫回家后,連夜開車回臺北,借著處理另一件委托案麻痹自己,而今日再回臺東,天氣已晴朗。
晴朗到他幾乎以為那天只是虛幻,只是他夢境里的一場灰雨,她也沒有哭,是他的想象。
可她,真的哭了,而他在見到她的眼淚時,竟然震撼得不知如何是好。
真該死!凌非塵搥了一記方向盤,一張剛硬的臉明明接受了陽光的洗禮,卻還是陰沉得教人害怕。
他按下開關,流線型的車頂干凈俐落地往后收起,成了敞蓬跑車,微風瞬間成了狂風,他瞇起眼,讓車速與心跳同步。
忽地,一道瘦小的形影映入他眼里,他心跳一停,方向盤用力一轉,急踩煞車。
幸虧他操車的技巧好,車頭只些微擦撞山壁,他跳下車,直奔因驚嚇而跌倒在地的小男孩。
「你沒事吧?」他蹲下身,扶起男孩。
「我……沒事!剐∧泻⑴呐钠ü烧酒鹕恚櫜坏米约菏欠袷芰藗,眼眸焦急地梭巡,然后,他看到了散落在地的幾本書,趕忙撿起,前后審視。
「又弄臟了。」他低頭,悲傷地看著撿回的幾本書。
每一本,都沾上了泥塵,黯淡了本來顏色。
「我又把書弄臟了。」他喃喃道,忽地悲從中來,眼淚大顆大顆冒出來。
凌非塵驚愕地望著他!改阍趺戳耍渴遣皇鞘軅?哪里痛嗎?」
「不是的,不是……」小男孩搖頭,淚水劃過臟污的小臉,「我弄臟了書,以后一定不能借書了,阿姨一定不要借給我了!顾y過地哽咽。
是因為弄臟書本才哭的嗎?凌非塵蹙眉,俯身接過他捧在手中的書,來回翻看--《熱愛乒乓球》、《兒童小百科第一輯》、《格林童話》一一掃過書名后,他在書內(nèi)頁找到圖書館的登記卡。
「這是從圖書館借來的?」
「嗯。我求了好久,阿姨好不容易……答應借給我的!剐∧泻⒖薜溃缚墒乾F(xiàn)在都弄臟了,她一定……一定不再相信我了!
「只是沾上些泥土而已啊,擦一擦就好了!
「你、你不懂啦!」小男孩搶回書本,恨恨地瞪他,「老師說學校的書不能借我,我家又買不起課外書,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能借書的地方……你根本不懂,我好不容易才有書看的……」說著,小男孩眼淚又掉下來。
凌非塵默默看著他。臟污的外表,破舊的衣衫,腳上破洞的運動鞋,以及臉上憤恨不平的表情……他心一緊,不知怎地,他有種錯覺,彷佛看到從前的自己。
他深吸口氣,「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己走回家。」小男孩展袖拭淚,轉身就走。
他看著他瘦小孤單的背影,顫著唇,好不容易才能開口:「我送你!顾畹卣f道,搶過小男孩手上的書丟上車,接著又展臂把他抱上車。
「不要啦!」小男孩驚愕地掙扎,「我會弄臟你的車--」
「沒關系!顾麖娖刃∧泻⒃谇白,替他系上安全帶,重新發(fā)動引擎!改慵易∧睦铮俊顾麊。
小男孩不說話,大大的眼看著他,眼眶紅紅的。
「往哪邊走?」
「……山腳下!剐∧泻⒉磺樵傅貞馈
他一震,眼色一沉。是他從前住過的地方,這個小男孩,住在他發(fā)誓一輩子再也不回去的那一區(qū)。他閉了閉眼,踩下油門。
「你別擔心書的事!顾幻骈_車,一面說,「我會幫你去跟圖書館解釋,告訴他們是因為我的錯才弄臟的,我會賠他們新書。」
「你要賠?」小男孩嚇了一跳,「可是……」
「我會賠。」凌非塵堅定地道,「告訴我,是哪間圖書館?」
「是……綠園鎮(zhèn)上的,在超市后面那條路!
是喬羽睫開的那家圖書館?他心旌一晃!改阏f的阿姨是不是姓喬?」
「啊,我忘記問她的名字了。」小男孩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疏忽,懊惱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肝抑恢滥莻阿姨頭發(fā)長長的,很漂亮哦!而且好溫柔,說話的聲音好好聽!剐∧泻⑦B聲夸贊,方才還哭泣的眼此刻卻閃著仰慕的光芒。
一定是她。毋需再追問,凌非塵肯定小男孩口中的「阿姨」一定是喬羽睫。除了她,他不認為綠園鎮(zhèn)有任何女人能符合這樣的形容。
他微扯嘴角,說不清此刻竄過心頭的是什么滋味。
她多么輕易就能打動一個人啊!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
「叔叔,你真的會幫我跟阿姨解釋嗎?」小男孩尋求確認。
「嗯!
「你要告訴阿姨,我是丁健康哦。」
「你叫丁健康?」凌非塵瞥他一眼。
「嗯。因為我爸爸媽媽希望我很健康,所以叫丁健康!剐∧泻⑻煺娴卮。
凌非塵微微一笑。
「叔叔,你是誰?」解決書的問題后,小男孩的心情比較開朗了,也恢復一個孩子的好奇心。「你住在這附近嗎?」
「……我以前住在這里!
「你以前住在綠園鎮(zhèn)?」
凌非塵搖頭,「我住這里!顾麧瓭氐馈
「這里?」小男孩睜大眼,瞥了一眼周遭,這才發(fā)現(xiàn)車子已經(jīng)轉進山腳下人稱「貧民窟」的區(qū)域,慢慢開上狹窄的道路!改闶钦f……你住在我們這里?」他不敢相信。
「沒錯!沽璺菈m淡應,嘴角微揚,與其說是個微笑,更像濃濃自嘲,而后他停下車,「車子開不進去了,你自己回去好嗎?」
「沒關系。我家只要再走幾分鐘就到了,很近的。」小男孩低頭想解開安全帶,卻不知該怎么做。「這個怎么打開?」他尷尬地問凌非塵。
「這里!沽璺菈m抓他的手來到扣環(huán),「壓下去就好了!
「這樣子嗎?」小男孩依言壓下鈕,順利解開后,笑得好開心!负煤猛妫∵@個就是安全帶吧?課本上說坐車要系安全帶,可是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我可以再試一次嗎?」小男孩問,等不得他點頭,便興奮地又自行扣上安全帶,再打開,玩了一會兒,又抬頭看上方。「叔叔,這輛車真好玩,為什么這上面是空的?跟別人的車都不一樣!
「這叫敞篷車。這個車頂可以打開,也可以關上,像這樣。」凌非塵按下鈕,示范如何收放車頂蓋。
「咦?好好玩!」小男孩好興奮,「我可以按按看嗎?」
「嗯。」凌非塵曲肘靠著方向盤,微笑凝視小男孩童稚的舉動,看著看著,他有些恍惚了。
視線一轉,他望向眼前一排高矮不齊的鐵板屋,再深入幾步,往右轉,就是他曾經(jīng)住過的屋子。大概已經(jīng)不在了吧,那殘破的小屋……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凌非塵忽問。
「……我爸爸啊,」小男孩停下動作,勉強笑了笑,「他是工人?墒亲罱容^少工作,所以有的時候他會跟我媽媽一起出去賣菜。」他頓了頓,小臉煩惱地糾結,「弟弟明年也要上學了,我有點擔心……」
「擔心家里付不出學費嗎?」
「嗯!剐∧泻Ⅶ鋈。
「你有沒有聽說,有人想在這附近蓋游樂園?」
「有啊!」
「蓋游樂園的時候,會需要很多任務人,你爸爸就會有工作了。蓋好以后,他說不定也可以進去里面當員工。」
小男孩聞言,期盼地睜大眼,「這樣我爸爸就會有固定的工作嗎?」
「嗯!沽璺菈m低聲應,「應該會!
「那他以后會賺很多錢了?」
「至少可以養(yǎng)你們。」
「真的嗎?」對這好消息,小男孩半信半疑,「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因為我想繼續(xù)上學,弟弟妹妹也要上學,會需要很多錢。」
「放心吧!」凌非塵安慰地揉揉他的頭,「事情一定會好轉的!
「叔叔,你說我以后可以跟你一樣嗎?」小男孩問,「我以后可以繼續(xù)念書,然后離開這邊,賺好多錢,像你一樣買自己的車子嗎?」
讀書,賺錢,離開這個鬼地方。是否所有在這里長大的孩子都曾經(jīng)有過和他一樣的夢想?而真正能實現(xiàn)這夢想的,又有幾人?
「……一定可以的!
「謝謝叔叔!」小男孩眉開眼笑,蹦蹦跳跳下車,「謝謝你送我回來。你有一輛好棒的車哦!」他贊嘆,跟著揮揮手,抱著書往前跑。
凌非塵凝望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眼神褪去短暫的溫煦,回復森冷。
他做的沒有錯。發(fā)展經(jīng)濟,讓這里的人過得更好,這樣的想法有什么不對?
保護環(huán)境?對窮人而言,這只是言不及義的高調,沒有錢,沒有基本的生活水平,談什么環(huán)保?他沒錯……
手機鈴聲響起,他接起電話,「喂,是林先生……你決定要賣了?很好,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后,他熟練地倒車,然后倒轉車頭,加快速度離開這個曾經(jīng)束縛他的過去,卻絕對干涉不了他未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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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一頓豐富的日式晚餐后,喬可恬先去洗澡,溫泉這個客人則自動自發(fā)幫著女主人洗碗。
「怎么樣?客倌,今天的晚餐您還滿意吧?」喬羽睫開玩笑問,將洗好的盤子遞給溫泉。
「贊!」溫泉豎起了大拇指,不忘接過盤子擦拭,「烤鰻魚很香,炸天婦羅也很酥,還有這個味噌湯,妳愈做愈道地了。」
「既然客倌這么滿意,是不是應該賞點小費呢?」
「小費沒有!箿厝獙⒉粮傻谋P子放到架上,攤攤雙手,「頂多我投桃報李,等下泡壺好茶回敬妳吧!」
「好吧,無魚蝦也好,能喝到你泡的茶也不錯!箚逃鸾尢鹛鹨恍,溫泉也微笑。
待碗盤都洗凈擦干后,喬羽睫果然端出泡茶的器具和一罐凍頂烏龍茶葉,要溫泉表現(xiàn)一下泡茶絕技,溫泉也不客氣,當下表演起溫氏茶道。
「對了,我前幾天打電話給齊京。」他一面溫壺,一面說道。
「你打電話給齊京?」提起日前為救妻子不幸出車禍的朋友,喬羽睫掩不住關懷,「他怎樣?傷勢好多了嗎?」
「嗯,他說已經(jīng)復原得差不多了!箿厝D了頓,「我跟他提了雙城的開發(fā)案!
「哦?他怎么說?」
「他很擔憂!箿厝獓烂C道,「他說雙城在業(yè)界的評價很不好,他擔心這件案子會對這邊的環(huán)境造成影響!
「他也這么認為?」喬羽睫憂慮地蹙眉,「那怎么辦?」
對雙城這樁開發(fā)案,她跟溫泉都傾向反對,最主要就是不信任雙城對保護鄰近環(huán)境做出的規(guī)劃--他們認為太過粗糙。
如果連掌理齊家事業(yè),對商界十分了解的齊京也這么想,就表示這并非他們多慮。
「他說最近會跟水蓮回來一趟,看看狀況!箿厝D述齊京的話,嘆了口氣,「如果齊京肯幫忙就最好了。我聽說林家跟王家,好象都已經(jīng)決定賣地了。」
「什么?」喬羽睫一驚。
「聽說是他們親戚自己起了內(nèi)訌,最后決定干脆把地賣掉,圖個清靜!
「怎么會這樣?」
溫泉聳肩,嘴角牽起苦笑!钢荒苷f凌非塵確實很厲害!顾麧瓭袊@,「他才來了一個禮拜,任務就完成一半,再這么下去,恐怕我們再怎么游說鄉(xiāng)親,也擋不了這件開發(fā)案!
「所以你才打電話請齊京幫忙?」
「他生意做得大,人脈又廣,應該比我們有辦法。憑我們,大概阻止不了凌非塵的運作。」
喬羽睫顰眉,不知怎地,她不太喜歡溫泉提起凌非塵時略帶敵意的語氣。
「你好象……很不欣賞他的樣子。」她端詳好友,「你討厭非塵嗎?」
溫泉揚眉,彷佛有些訝異她會這么問,「我只是就事論事。」他解釋,瞥她一眼,「倒是妳,好象很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
「我……沒有。」她心一跳,急急辯解,「我只是不希望大家把他當壞人,他其實……沒那么壞,只是跟我們意見不同而已。」
「哦。」溫泉淡應,深思地看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改愀陕镞@樣看我?」她嬌瞋。
「沒什么,只是很意外妳居然會替他說話!鼓ㄋ难垡廊粠е鴮徱暤囊馕叮笂呎娴囊稽c都不恨他嗎?他以前那樣對妳!
連溫泉都認為她該恨他。為什么人都傾向用恨來面對問題呢?喬羽睫惘然,一張陰郁剛強的臉緩緩在腦海浮現(xiàn)。那張臉,雖然經(jīng)過歲月淬煉,卻還是不曾稍稍柔化,某些時候,甚至比以前更乖戾,眼角的細紋,滿滿都是尖銳的鑿痕……
「他很痛苦。」她低聲道,語調帶點惆悵與不忍,「你知道嗎?我今天早上還在想,為什么當年他要那樣對我?我本來有點氣他,可是后來我看到一個小男孩,我忽然想通了!
「想通什么?」
「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其實很幸福。從小,我要什么有什么,生活無虞,到現(xiàn)在還能開一間私人圖書館,還有多余的能力來幫助別人。我從來不曾為金錢的問題而煩惱,可是你知道嗎?有些孩子連借幾本書都要好謙卑!
也許他曾經(jīng)歷的痛苦,比她所能想象得還要深,還要沉,也許她該更體諒他些……
「不論他曾經(jīng)怎么對我,現(xiàn)在的我還是比他幸福。我有恬恬這么可愛的女兒,生活這么開心,這么平靜。」她傷感地說。
「妳覺得他過得不開心嗎?」
「他恐怕從來沒有開心過吧。」她澀澀地,「你看過他的眼睛嗎?那雙眼里,看不到一點點快樂。」
從以前到現(xiàn)在,他似乎一直不快樂。而她,竟有些為他難過……
「語涵曾經(jīng)跟我提過一些他的事!箿厝辶艘槐B籠茶,遞給她,「她說她的搭檔比她還像工作狂,他從來不放假,三餐吃三明治,連她都搞不懂他干嘛那么苛待自己!
「他天天吃三明治?」她驚愕,「那怎么夠營養(yǎng)?」
「一般人一定會吃膩的,可他卻甘之如飴。」溫泉搖頭,「妳看他這一個禮拜,也是臺東臺北兩地跑,根本沒一天閑下來,就知道這人生活有多無趣了!
他為什么這么拚命工作?金錢對他而言這么重要嗎?到現(xiàn)在他還覺得賺不夠嗎?想著想著,喬羽睫神色黯淡下來。
「妳的表情看起來很憂傷!箿厝粲兴嫉乜此笂呥是很關心他。」
「我……」她啞然,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心情。「其實我很想跟他做朋友的,如果他不要一直逼我……」
「他逼妳什么?」溫泉皺眉。
她斂下眸,嗓音更加苦澀!杆麊栁乙粋你曾經(jīng)問過的問題。」
「什么?」他愣了愣,忽地霞光一現(xiàn),懂了。「他問妳恬恬的親生父親是誰。」
「嗯。」
「那妳怎么說?」
「我當然不能說!箚逃鸾尬⑽⒓拥氐溃高@個秘密我永遠不可能說出來,我……」
「媽咪,干爹,我洗好澡啰!挂坏烙鋹偟穆暽ご驍嗨,跟著,一個靈巧的倩影滑入客廳!改銈冊诹氖裁窗?」喬可恬望著兩個大人,嬌嬌地問。
兩人交換默契的一眼,同時搖頭!笡]什么!
「真的?」喬可恬有些懷疑,卻沒再追問,湛黑的眼珠一轉,動起干爹的主意!笇α,干爹,你來幫幫我的忙好不好?我想幫小燕燕蓋一個家!
說著,她強迫溫泉放下茶杯,拖著他就往院子走!肝艺伊艘恍┠景鍋,你幫我做一個啦!」
「要我做可以,妳起碼也先拿點工具來啊!」
「Yes,sir!」喬可恬領命,忙進忙出開始搬工具,纏著溫泉做鳥窩。
看著一大一小在院子里鬧成一團,喬羽睫忍不住地微笑,她切了盤水果,端去給兩人。
「你們忙完了沒?先休息一下,吃點水果吧!」
「等一下再吃!箚炭商駬]揮手,顯然沒空理她。
喬羽睫又好氣又好笑,水果盤先擱在院子里一張木頭茶幾上,正打算湊過去看那兩人究竟忙些什么時,眼角余光忽地瞥見一道黑影。
她旋過身,果然發(fā)現(xiàn)半掩的木門外,站著一個男人。
是凌非塵。她怔怔地看他,看他在暗夜下顯得陰沉黯淡的身影,心頭澀澀地涌上了某種說不清的滋味。
他看起來……好不快樂,為什么總是不快樂?
「我似乎打擾你們了。」他淡淡開口,嘴角嘲弄般地揚起,眼底卻毫無笑意。
「不,呃,溫泉只是來吃晚飯。」她有些尷尬地解釋,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尷尬。
他深深看她,好一會兒,沉聲道:「我是來幫一個小男孩傳話的,一個叫丁健康的孩子。」
「嗄?」她一愣。
他將來龍去脈解釋一遍!浮(jīng)過就是這樣,既然是我弄臟了書,就由我來賠。」他掏出支票簿,「我應該給妳多少錢?」
「別小題大作了,只是幾本書而已。」
「對那個孩子來說很重要,他很擔心妳會因此不再借書給他。」
「我怎么會?」她失笑,「我知道他有多想看書!
他凝視她,眼底逐漸燃起火光,小小的,卻難以忽視的火光。
他看著她,就像看著某樣他曾經(jīng)丟失,卻又很想找回的東西;他看著她的眼神,有某種渴望,赤裸裸的、強悍的渴望,她不覺心驚膽顫。
「凌叔叔!你來了!
正當四束目光在空中奇異地交纏時,喬可恬清脆的聲音揚起,她奔過來?興奮地仰頭望向凌非塵。
「你終于來了,凌叔叔,進來啊!」她熱情地邀請他,「干爹正在幫小燕燕蓋房子呢,你進來看看嘛。」說著,她拉住他的手。
「呃,恬恬!箚逃鸾拊噲D阻止她,「叔叔他很忙……」
「沒關系。」凌非塵以一個手勢阻止她的推托之詞!肝液軜芬饨邮芰顙艿难垺!顾⑿Γ鴨炭商裉みM院子里。
溫泉起身迎向他,他淡淡打招呼,「嗨,溫泉。」
「嗨!箿厝⑽⒁恍Α
凌非塵卻沒有回以微笑。「我以為你會去臺北。」
「去臺北?」
「我相信語涵會希望見到你!顾龡l斯理地道。
溫泉臉色一白,不說話。
倒是喬可恬反應熱烈。「凌叔叔你是說莫阿姨嗎?對啊,干爹,你去臺北看看人家嘛。」她轉頭,對溫泉調皮地眨眼,「你不是喜歡莫阿姨嗎?」
「恬恬!」喬羽睫斥責女兒,以眼神警告她。
但喬可恬卻假裝沒看見,繼續(xù)游說她干爹,「喜歡就要追啊!你說對吧?干爹!
「恬恬說得沒錯!沽璺菈m插話,「喜歡就要追。」他頓了頓,「對自己想要的女人,絕不能輕易放手!顾馕渡羁痰卣f,表面上像是勸溫泉,可深邃的眼卻一直緊緊鎖住喬羽睫。
她感覺到了,心跳頓時狂亂,如萬馬奔騰,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