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電話時,呂欣欣正跟堂姊在整理房間,因為下星期就要把房子退還給房東了,所以把可以先收拾的東西進行打包工作。
反正只是拿個東西,實在沒有必要特別打扮,于是,她將頭發隨便挽起,穿著一身運動服就匆忙下樓。巷口處,一輛黑色的轎車在那里等著。
「在這里!棺隈{駛座上的高歲見喚著她。
呂欣欣微愣,隨即小跑步接近,禮貌開口道:「你好!
他坐在車里,仰頭望著她。他不說話,也沒有其它動作,她只能靜靜地等他響應。
半晌,他忽然勾起唇瓣,說道:「雖然妳跑得那么喘,但是,不好意思,其實,我又忘了帶!顾男θ蒿@得相當不負責任與輕浮。
「……咦?」她呆住,真的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打開車門,對她道:「我要回學校拿,不如妳跟我一起去吧!
「我……一起?」她厘不清狀況。
「這里有畫紅線不能久停,妳快點上車!」他急急催促道,不時望著后面,察看是否有警察照相。
呂欣欣見狀,不知為何竟也覺得緊張起來,只好急急坐進車里。
車子本來就沒有熄火,她才一坐進,高歲見就立刻放下手煞車駛入車道。
「把安全帶系上!顾嵝训。
她眨眨眼,好像突然醒過來般,要確認似的問道:「那個、是要去你的學校拿?」
「嗯!顾坎恍币暋!赴踩珟。」指著她身上,又重復一次。
那就不會太遠,來回大概十五分鐘吧。她默默地拉好安全帶,總覺得自己會在這輛車上實在莫名其妙。
只是拿個東西而已,不必太在意;把東西拿回來以后,就再也不用和他見面了。一直想著這件事情的自己,和此時此刻和他坐得那么近的自己,都讓她覺得好像笨蛋一樣。
他沒有和她說話,為了避免尷尬,她也低頭不語。
沉默的氣氛難捱,幾分鐘之后,她覺得目的地應該要到了,遂抬起臉來,不料,窗外往后飛逝的景色卻讓她震驚地瞪大雙眼。
她迅速坐直,面對他著急道:「你、你不是要回學校嗎?」為什么他們會在高速公路上?
美麗的青山,寬廣的道路,加上統一時速標志,入目的是標準國道風光。
高歲見笑了笑,道:「是要回學校,不過我有其它的事要先辦!
「你剛才沒有講啊,那我--」她慌張得不知所措。
「我現在開著我老師的車子,要先去新竹工研院幫老師送貨,然后我要到那邊的大學研究室找人,有些儀器的問題要交流一下!顾麖娜莸匮a充今日行程。
「你怎么……」雖然不大確定,但是,她真的有種不受尊重且遭到算計的感覺。
「嗯?」好整以暇地繼續開車。
她握住拳頭,縱然心里感覺不滿,結果還是忍住。靠著椅背,她慢慢地深呼吸,教自己平靜下來。閉了閉眼再張開,她的表情絕對稱不上開心。
這樣根本不對。就算她再怎么遲鈍,也感覺得到這是他故意的。
他是在捉弄自己嗎……一定是吧。但……又是為什么?
「你……請你借我手機,讓我打通電話好嗎?」她身上沒有帶任何東西,剛剛只告訴堂姊要出去一下,但照現在這種情況,肯定時間內是無法回去了,她不想讓堂姊擔心。
「打給誰?昨天和妳約會的人嗎?」他笑著隨口問,感覺像是閑話家常。
自己昨天的確是和堂姊出去吃飯,于是她沒有多想就說:「是啊!
「不好意思,我的手機沒電!
她一怔,不禁錯愕地抬起眼眸。那種賭氣的拒絕說法,怎么聽都覺得是個借口,她真的真的完全無法理解!
「妳不大喜歡和我在一起是吧?」他突兀地開口道。
聞言,她驚訝地望住他的臉。
只見他悠閑的側臉帶著點吊兒郎當,說道:「那就拜托妳忍耐了。沒辦法,我的記性不大好,像是同學的長相,朋友的約會,老會忘掉一些事情。反正下次一定又會忘記,干脆帶著妳,這樣反而比較省事!
記性……不好嗎?不是的,你是因為覺得不重要才會下記得。她很早以前就非常深刻地體會過了。
心臟猛烈一顫!她像是泄氣的皮球般垮下肩膀。
「……如果你是因為我的態度讓你不快,所以才這么做,根本沒有必要!惯@樣解釋的話,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她垂首低語道:「對不起……我并非討厭和誰在一起,我只是單純的很難相處,就這樣而已。」
在他眼中、對他而言,她已經不在乎自己會有什么評價,反正那一點意義也沒有。
「很難相處?喔,難怪我看你們同學會的照片,妳都沒有出現!顾恳暻胺,看不出是在笑還是在生氣,卻開口吐出很過分的話語:「妳是那種只能幫別人拿相機的人吧?」
「……對啊。」她毫不反駁。
他不著痕跡地皺起眉頭,卻還是沒有看她。在到達新竹的兩個小時車程里,她也只是望著窗外,不再說任何一句話。
把文件交付工研院的任務很快便完成。他們只停留了短暫的幾分鐘,呂欣欣甚至沒有下車。不過在抵達工科大學時,高歲見熄火停好車,對她說道:
「不知道要多久,妳和我一起來!
她嘆了口氣,只好跟著他。走到某一棟建筑物的三樓,本來以為只要在外面走廊等就好,他卻要她一起進入。
她從來沒見過工科研究所的實驗室,一眼望去好像辦公室的座位,好多臺計算機,隔壁才是放儀器的地方:那些儀器她看都沒看過,也根本不懂。因為覺得自己完全是外人,所以她并沒有多瞧,且感到相當不自在。
「我來了。」高歲見和里面的幾個人打招呼。
「等你很久了。老師在趕,實驗做不完,真是累死我了!箮讉人很快地聊了起來!嘎犝f你們系上今年又引進一臺氣體源分子束磊晶機,這樣幾乎所有Ⅲ日到Ⅴ價的半導體都可以成長了……」
他們在講些什么,呂欣欣一個字也不明白,她好想離開,才悄悄走了一步,頭發就被拉了一下,她只能停住回頭。
「那是之前的老問題,我看我那些學弟的實驗數據走向也不大理想……」
高歲見一手拿著計算機打印的表格和對方討論,一手卻拉著她的發梢制止她走開,視線根本不在她身上。
為什么要這樣?她無可奈何地低下頭。
有人發現了她的存在,對她報以友善的微笑。高歲見卻直接擋在她面前,對那些人道:「還是要直接看儀器比較準確,」他回頭瞅住她,指著一旁的角落,道:「那邊有椅子,妳坐在那邊等!
然后幾個人就進了儀器室。
她只好聽話地坐著,幸好沒有其它人來跟她說話,否則她真不知該怎么應對。本來就不整齊的頭發被拉亂了,她干脆解開松緊的發圈將頭發放下來。
實驗室有兩大扇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他們在里面的情況,呂欣欣注視著高歲見和人討論時的認真面容,不知不覺竟忘了移開目光。
要看到他正經的模樣是很難得的事情。因為是他擅長的領域,只有在面對他感興趣的東西時,他才會露出這副表情。
想起他上文科課時總是在打瞌睡的往日回憶,她忍不住笑了。
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啊。笑意漸漸苦澀,她輕緩地斂下眼瞼。
他說她討厭和他相處,會這么質問的他,一定不知道,每次看到他,她都有什么樣的掙扎心情吧?
不用害怕,沒什么好緊張的,她總是這樣安慰著自己。然而龐大的愧疚感仍壓得她無法喘息。
她曾經對他撒謊,很過分地欺騙了他;雖然她已說過好多次對不起,但卻不知道他有沒有原諒她,現在她卻又當作不曾發生過般地和他相見交談。
沒有勇氣說出真相的自己,其實根本是在騙人吧。
只要想到這點,她就無法正視他。
如果,他認得她,記得她所做過的事,她會無法再面對他。
就連……站在他面前都辦不到啊。
不要再見面、不能再被他吸引,她總是如此反復地告訴自己。無論哪一種現實都是相同的結果。高三畢業前那個不堪的錯誤,被他遺忘的自己的確傷心,但若是因為那樣而被記住的話,卻可能更悲慘。
他給她的回憶,她放在心底深處懷念;可是她給他的,她卻希望他永遠都不要想起。
「發什么呆?」高歲見不知何時已走了出來,出聲拉回她的注意力。
她有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但是,無論以前遺是現在,她都保有不可告人的卑微秘密,無法坦然面對他。
她輕緩地牽起一抹笑,那笑意令他明顯地停頓住。
「可以走了嗎?」她問。
「……走吧。」他回應道。
兩個人并肩下樓,呂欣欣微笑道:「你做的事情好像很難,連他們都要請教你!
「他們是我大學時的同學,有些儀器或學的東西還滿相近的,稍微交換一下意見。不過有時候我的確是要去大學部教實驗,只是被我教過的人通常都會有挫敗感!顾降f道。
,她嘆哧笑了出來。
「我真的能夠理解呢。」她也被他教過,真的會很想很想哭。
他停住腳步,站在下兩層階梯仰頭望住她。
「是嗎?為什么?」
「咦?呃……」她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只好道:「因為……有那種感覺!
他凝睇著她,讓她有些心驚膽跳的。
「……原來如此。所以,還是當老師的比較厲害,」他說,繼續往下走。
那是……在夸獎她嗎?呂欣欣呆愣住,直到他回頭招手了,才趕忙下去。
「妳肚子餓不餓?這附近有個地方有好吃的東西,走吧!
他擅自作下決定,她不知該不該跟上。
「啊、請等一等!」
「不管妳要說什么都駁回,因為我現在很餓,一定要馬上吃飯!顾迤鹉樋,皺著眉頭,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她沒有被他兇巴巴的表情嚇到,倒是意外地望住他。
「妳如果不跟我走,就沒人載妳回去了!惯@回又得意洋洋地笑著,像個壞心又調皮的大男生。
好像現在才發現這件事。她怔愣好半晌,只能微弱地抗議道:「怎么這樣……」語氣萬分無奈。
他往前走去,不經意地道:「時常有人說我表情嚴肅,看起來很兇,不過,妳倒是一點都不怕。」
聞言,她的心口猛然跳了好大一下。抬起臉,只看到他背對著自己。
為什么他總是會說出讓自己回憶到以前的話?她迷茫地想著。
他帶她到有名的城隍廟,在熱鬧的廟口前連吃好幾攤美食,直到她真的再也吃不下為止。之前的那種僵硬氣氛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等她發現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望著腕表上面的數字,她訝道:「這么晚了?!」糟糕!堂姊一定在家里擔心她。
高歲見拿出車鑰匙的動作微停,轉而抬起眼看著她。
「要快點回去才行!顾∨懿街淋嚺。
他歪著頭,狀似不是很在意地道:「那么緊張。有人在等妳嗎?」
她愣了一下,問:「你怎么知道?」
聞言,他忽地面露惱怒,低斥道:「我才不想知道!」用遙控器開啟電子防盜鎖,他打開車門入座,然后用力甩上。
呂欣欣沒聽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被那巨響嚇了一跳,趕緊坐進車里,
回去的路程中,他深沉地抿住嘴,一個字都不說。雖然來的時候氣氛也不大好,但是彼此不高興和單方面的不高興總是不一樣,至少她現在已經不介意他故意把她帶著亂跑的惡作劇了。但他現在冷淡的臉孔讓她如坐針氈。
幸好沒有塞車,所以很快就回到臺北。以為他要去學校,沒想到他直接開回她家。
「嗯,那個……」猜想他把最終的目的給忘了,她躊躇著該不該說出來。
他一語不發,探手粗暴地打開她座位前的置物箱,取出一個牛皮信封,隨手遞給她,道:「磁盤和記憶卡,還給妳!
「嗄……」既然放在車上,那就不是沒帶了,為什么又--他果然是在整她沒錯。她嘆息地接下,稍微猶豫了下,最后還是輕聲問:「網頁做好了嗎?」
他一頓,才道:「做好了!
「真的啊,真是謝謝你!勾蜷_門下車,她已經不再有東西留在他那里了,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改恰瓦@樣!箵]揮手,當作道別。
轉身背過之際,卻忽然被他捉住手臂,遭那突如其來的拉力半扯回身體,她詫異地望著他。
「這可不是我要的結果!顾驼Z一句。
「咦?」她沒聽清楚。
他拾眸凝視她許久,隨即神情自若地笑了笑,說:「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對吧?」
「什么?」她瞪大眼,好半晌無法反應。
「希望不是只有我這么想而已。」他泰然自若地笑道。
一般根本不會有人這么說的。她簡直困擾又不曉得要怎么回答。
「呃、你……我--」
她還忙著思考該如何響應,他倒是顯得一派閑適。
「導護老師,再見了!顾砷_手,他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開走。
「高……歲見……」她只能望著他的車尾發愣。
撫住剛剛被他觸摸的腕節,呂欣欣在原地佇立良久,才拖著沉重的腳步上樓。按下門鈴,堂姊幫她開了門,看到她回來才露出放心的笑容。她說聲謝謝和抱歉,并沒有解釋自己下午的行蹤,搖搖晃晃地進入自己的房間。
倒臥在柔軟的床鋪上,她將臉埋入枕頭之中,良久,自言自語地喃念著:「根本……沒辦法作朋友!
曾經被他完全地忽視,如今能夠聽到他這么說,她應該要很高興才對,但是,她心里卻只有滿滿的辛酸。
被忘卻的欺騙行為,無法誠實面對他的自己、連正視他都做不到的自己,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朋友?
一旦被揭穿,就什么都沒有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穿著制服的自己決定拿著字條去找他的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在學校實習的日子真的非常忙碌,常常在不知不覺中就過了一天,有時候回家累得倒頭就睡,就連作夢也不曾了。
這學期要接國數社三科,合唱團的練習也可以在下星期圓滿達成,之間雖然經歷不少學生的抱怨和師長的指導,但相較于剛開始那樣惴惴不安的心情,現在對于教育和行政方面的工作,她都還算能夠應付。
較需加強的,大概是和家長溝通以及人際關系方面。
「欣欣老師,下星期要用的CPR研習海報,妳做好了沒有?」
聽到問話,正在批改作業的呂欣欣抬起臉來,忙道:「做好了。我明天就帶來學校!
「那就好!沟玫酱鸢负缶团ゎ^走人。
呂欣欣才松口氣,旁邊立刻有同是實習老師的同學挨過來咬耳朵:
「怎么又是那個惡劣的數學老頭!他老把我們實習老師當成免費勞工,妳不覺得生氣嗎?」
就算是不大公平,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啊。呂欣欣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笑一笑。
找不到同志一起開罵,那同學覺得無趣,便一臉妳裝什么乖的表情的坐回座位去。不曉得自己哪里做錯的呂欣欣,只感覺到氣氛變得有些僵硬。
鐘聲響起,是中午的吃飯時間。呂欣欣想著今天抬便當的值日生應該是輪到二十三和二十四號。昨天還發生總務股長忘記訂便當的事情。
起身正要去教室里和大家一起用餐,不意卻睇見有個孩子被帶進辦公室談話。那個孩子經常在她站導護的時候調皮搗蛋,所以她有點在意地走了過去,沒想到卻聽到相當驚人的內容--
「……老師已經打電話叫你媽媽來了。如果你有偷的話現在就誠實拿出來,偷東西是很不好的行為,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小男孩聞言,只是低頭不語。
呂欣欣雖然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干涉資深老師的正當管教,但仍忍不住脫口問道:「請問,是什么事呢?」
那女老師抬起頭睇她一眼,冷冷地道:「沒什么,班上學生偷東西罷了。每學期總會發生一、兩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呂欣欣看著低著頭的小男孩,委婉轉問女老師:「已經確定是他做的嗎?」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從三年級開始就這樣了。這次班上又丟東西,理所當然的和他有關!古蠋熛袷怯悬c不耐煩地解釋,又對小男孩道:「你要是再不拿出來的話,老師就要搜書包了。把書包打開!
呂欣欣一愣,也不知哪來的沖動,她連忙站到小男孩身前。
「請、請等一等!」
女老師的表情變得非常難看,不悅道:「妳到底有什么問題?」
「不……」呂欣欣抿抿嘴,感覺身后的小男孩似乎抓住了她的裙子。她深深呼吸后,用堅定的眼神與語氣道:「我認為在還沒確定事實之前,搜小朋友的書包是一件不好的事!
那女老師顯得有些惱羞成怒,冷聲道:「妳不過是個實習老師,我怎么教學生還要妳來管?我告訴妳,這個學生是慣犯,他幾乎每學期都會偷竊,是個問題學生!」
「我認為沒有證據,就不應該任意翻搜孩子的東西!顾龍猿值刂貜鸵淮巍
女老師氣極道:「妳真的是搞不清楚狀況!」
「可是--」呂欣欣還想說些什么,裙襬卻被扯了一下。
「老師……」
她低頭,只見小男孩從書包里掏出一個最新款的自動鉛筆盒。
「對不起,」小男孩道。
一時之間,展現在眼前的現實令呂欣欣腦袋一片空白,完全說不出話。
之后,小男孩的母親來到學校,女老師和她交談一陣子。她們說了些什么,呂欣欣不知道。然后小男孩被接回家,臨走前頻頻回頭望她。
女老師當眾不客氣地對她嘲諷了一句:「妳該不會以為自己是什么偉大的正義使者吧!」
她難堪不已,卻只能默默承受。下午的課,還有輔導老師的交代,她都沒什么印象;到了放學時間,她仍是茫然地拿起東西就往外走。
今天晚餐要吃什么?要問堂姊嗎?對了,堂姊因為要調職,所以最近都在公司加班處理相關事務,也許又要很晚回來了。那么,沒有人能聽她說話……
怔怔地抬起眸……為什么會看見高歲見和門口警衛在聊天?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但是對方真的抬起手朝她揮了一下。
由于已經照過幾面次,警衛像是認定他們是朋友,所以微笑地看了看她作確認,并沒有阻止高歲見進入校園。
高歲見走近她,戲謔地笑稱道:「導護老師,放學了?」
她睜大眼睛望著他,一臉驚慌。她已經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在他那兒了,為什么他還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呢?
「你、你怎么……」
一開口,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好一點了?」
學校附近的小公園里,兩人并肩坐在一點都不舒適的公園椅上。
呂欣欣雙手捧著高歲見剛剛去販賣機買來的罐裝奶茶,眼鏡放在膝上,低聲道:「嗯,謝謝你。」
「還有什么想說的?」他沒有刻意看她,只是望向遠處。
「……我只是做我覺得正確的事,那位老師說我是正義使者,也許我心里真的是想當個具有正義感的人也說不定,用自認為正確的方式來建立自信,我也不曉得那是不是真的正確了……」她語無倫次地說著。
高歲見忍不住轉回臉來,打斷道:「妳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了!
她吸吸鼻子,臉頰上還有淚痕。
「那個學生呢?」他問。
呂欣欣一頓,垂下眼眸,帶著輕微的鼻音說道:
「知道他真的偷東西……我感到很難過!箿I水又不受控制地泛出,她低著頭,把折好的面紙壓在自己眼睛上面。
「但是他道歉了,所以他以后會變成乖孩子的。」高歲見毫無根據地發言。
呂欣欣臉垂得更低,哽咽得說不出話。
他皺眉道:「一個人從小到大難免都會做幾件壞事,華盛頓也砍倒櫻桃樹過,難不成妳以為每個人都要去看逆流的魚?」
她明明在傷心,但他沒耐性的安慰卻令她發笑。那些課本里面的東西,虧得文科差勁的他還能拿來應用。
「嗯,我知道。」又想哭又要笑,放下無法再吸更多水的面紙,她的表情有些轉換不過來。
他望著她一會兒,伸出手替她抹掉眼睫上殘留的淚珠,低聲說:「不要再哭了,妳的眼睛好紅!
「啊……」她驚顫了下,不自覺地往后,隨即察覺自己閃避的動作太明顯,趕忙道歉:「對不起,讓你看到這么丟臉的情況,」
他莫名地嘆口氣,道:「說的也是,真是一副脆弱又毫無防備的模樣。不過,哭給我看總比妳去哭給別人看好!
那是什么意思?她迷惘地望著他,剛好四目相對,所以她又心驚地撇開視線,只能以發問轉移注意--
「你、你今天來有什么事?呃,或許你不是來找我!顾樇t的補充。
他一手撐在椅背上支頤,側身望住她。
連皮膚都變得熾熱起來,被他看得連手腳都不知要如何擺,呂欣欣總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似的。
「妳每次都問我什么事……我沒事就不能找妳嗎?」他低沉道。
她面露困惑,不覺反問出口:「你沒事找我要做什么呢?」
聞言,他沉下臉,看起來不大高興。
略帶煩躁地耙了下頭發,他閉了閉眼,隨即開口道:
「我沒事找妳做什么?真是好問題。我現在每天都在實驗室面對那些昂貴卻欠揍的儀器,數據不僅沒有照正常程序跑,就算跑出來,也不是預期的曲線,我還要重新設定、不停重做,直到滿意為止。明明忙得耍死,學弟又笨得讓我想殺人,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咦?」雖然不明白他在講什么,不過絕對是在生氣吧。呂欣欣至少還知道這點!改愫苊幔俊顾龁。
「很忙!顾卣f,眼睛還是盯著她。
「那……」實在想不出什么話能講,她本來就很不擅長應對嘛。望見自己手里的奶茶,她無計可施地道:「你要喝飲料嗎?」她可以去投一罐給他。
「不要,」絲毫不給面子,
「那我--」
「妳坐著別動!顾∷氖,教她正面朝向他。
朦朧的路燈底下,他凝望她的專注目光比月色還惑人,讓她心臟狂跳,難以呼吸。呂欣欣只能微弱道:「現在太晚了,我想先回家。」
他先是停頓住,跟著瞇起眼說道:「妳把我利用完,就立刻想走人?」
「嗄?」她一呆,連忙搖頭解釋道:「我并沒有那個意思!」
「妳要回家的話,我可以送妳!顾酒鹕,相當自然地朝她伸出手,然后說道:「走。」
她愣愣地望著他的掌心好一會兒。對他來說,牽手或許沒有任何特殊意義,但是,她卻沒辦法把它當成普通的事情。
反射性地將手藏在身后,她自己站了起來。
「不用麻煩了,我還是……」想不到更好的借口拒絕,她顯得有些局促。
高歲見的笑容隱去,他冷漠地問:「……難道有人會來接妳?」
「咦?」雖不明白他怎么會突然這么問,她一時順勢便撒謊了:「是、是啊。等一下有人會來接我,」
他臉色深沉地偏過頭,突兀說道:「那我陪妳去找那個人吧!
「嗄?」她不禁睜大眼,只見他面無表情。「為、為什么?」她的手心冒出汗意。
比起不解他為何這么要求的原因,更讓她緊張的,是自己的謊言。
說謊不是一件好事,她想,這種行為會被認為不好的理由,一定是因為每說一個謊,就得承擔謊言會被拆穿的恐懼壓力以及愧疚,
他稍微側身,視線落在別處,問道:「妳很困擾嗎?」
與其說是困擾,倒不如說是心虛。
在她尚未回答前,他又轉回臉,輕松地笑了一下,道:「我是開玩笑的!箤㈦p手插回口袋里,他的態度變得冷淡,不再看她了!笂呑甙,再見!
她誠懇地對他道謝:「那個,今天真的很謝謝你。」語畢,她轉身走開。
他只是站在原地。
直到確定自己離開他的視線,她才放下緊繃的心情。
恍神地搭了公車回到寓所,堂姊還沒回來。不想開伙,所以她泡了包面,吃幾口后覺得太咸,就放到一邊去了。坐在雙人座的沙發上,她抱著膝蓋,只是數著秒針任由時間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于是她走進自己的房間,打開計算機,點出學校的行事歷。下次上課的重點、教室公布欄的更新、閱讀學習的宣導海報、合唱團練唱的進度,再過幾天就放春假了……雖然試著專心在該做的事情上,但她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思及自己剛才在高歲見面前哭泣,好像現在才覺得羞恥似地臉紅起來。她的腦子一片混亂。
明明想著不可以靠近,卻又對他無比依賴。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好像陷入某種柔軟的東西里,因為覺得舒服,所以漸漸地開始眷戀。
可是,她本身就是一個謊言。她之所以能夠面對他,是因為他什么都不知道。隨時隨地都恐懼著會被拆穿,像是這樣子的自己,注視著他的時候就只剩下難受以及不安而已。
她真的好怕自己會重蹈覆轍,弄糟所有事情,還令自己和別人受到傷害。
動也不動地凝視著計算機屏幕許久,是系統收到信件的細小提醒聲響讓她醒神過來。
她輕輕地眨去眼里的澀意。想到因為最近寄了實習報告的草稿給老師,或許是有什么問題也不一定,于是她用鼠標點進收件匣。
寄件者的信箱是她沒見過的代稱,主旨卻明確地寫著她的名字。
她奇怪地打開讀取。在看完內容之后,她恍惚地望著屏幕,只覺墮入深深冰冷的黑暗之中,全身血液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