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站在小小的艙房內,看著床上再度高燒昏迷的男人,不發一語。
「妳是怎么折磨他的?」陽青冷冷問道。
身為被質問的對象,龍海兒卻不知該怎么回答。
當她一醒來,便發現男人體溫異常灼熱,干著急了一陣后,只能陰著臉,去尋只想照顧所愛人兒的醫怪。
果不其然,陽青非常直接地表達他的不悅,不情愿地隨她前來,一進了房,便陷入異常好奇當中。
照理來說,他的傷口沒有惡化,所以理論上應該不會再發熱,更別說燒成這副針藥并用才能降溫的情況。
待他仔細檢查傷口,終于發現易航在無意識間握緊了雙手,尚未接妥的指骨復又施力,故才引起高熱。
可他傷勢極重,加上敷了傷藥,無論如何都無法使用手指才是呀!他是無意識間為了什么而猛然動作嗎?
雖然只是簡單的發熱,倒勾起陽青的興趣。
「我要知道,就不會請你過來了!过埡赫\實說道。
見將養了十來日,臉上的傷口漸漸消失,好不容易呈現開朗的面龐上,僅一日清醒后又是不知世事,她的心中急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那個「不明原因」,起因于她。
醫怪嘖了聲,為了要幫易航重新處理而生氣,他想將全副心神花在調理心上人虛弱的身子骨上。
「若非妳有恩于我,加上出兵金陵救回小煙是托易航的福,我定讓他茍延殘喘,要醫也等小煙康復再說!龟柷噙赌钪,口頭發泄他的不滿,抱怨的成分居多。
龍海兒不言不語,佇在一旁,等到陽青用細綿紗包好患處,她方啟聲。
「這傷又加重,他的手好得了嗎?」擔心讓她放軟聲音。
陽青聽那柔軟心疼語調,倏地半疑半信地抬起頭來。
龍海兒身居要位,向來軟硬不吃,這是破天荒頭一回聽見她吐出軟弱語氣。
看來男寵一說只是障眼法,霸道的海上女神為了一個男人出兵,還為了他掛心至此,不可能只為了他的造船技術,只有一個理由能解釋!
「妳真傾心于他?」雖是問句,但陽青是肯定問道。
龍海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就連面對當事人她都不承認了,所以她更不可能向不相關的人承認這件事。
「你是來治傷,還是來當探子?」龍海兒不答反問,算是回答。
好一個挑釁的態度。£柷鄧K了一聲,心中有了決定。
于情他不想幫這傲慢女人,但于理他該報恩,若非她的插手介入,他不可能和小煙有好結果。
「給我三個月,包準讓他的手遠勝當初,否則醫怪二字和我一身醫術從此如東逝水!龟柷喽ㄈ徽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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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后,易航果然依言痊愈。
在玻璃油燈飄動的光芒中,易航看著剛拆下紗綿的手指,抬動了動,手指骨早已不會疼痛,雖然不太靈活,可已能隨心所欲地自由活動。
奇跡似的恢復,對他來說,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正在笑想,木門被人推了開來,易航反射性地抬起頭,身子亦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幾分。
龍海兒表情無波,倒是將這個反應盡收眼底。
「怎么,這么長一段時日的相處,你還會怕我?」龍海兒森冷問道。
易航忙搖頭,那絕不是害怕或恐懼,而是一種該壓制的雀躍。
「易某不敢,只是不太習慣和龍大小姐如此親密……女子貞節事大,不該玷污姑娘名聲!挂缀嚼事曊f道。
看著那張端正的臉龐,還有那份凜然態度,龍海兒輕輕笑了。
玷污她的名聲?她還想具體占有他呢!
「若不是你身子帶傷,夜夜服了湯藥便昏迷不醒,我早吃了你!」籠海兒不在乎地說。
話一落地,也不管男人的表情青紅交錯,便徑自走到屏后,解開身上紅衫,擰了大方巾,替自己凈身拭臉。
船上清水珍貴只能擦澡,勞累的龍海兒相當滿足于這種小小享受。
白色屏外易航臉色漲紅,心里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那輕吁聲和水聲,讓處變不驚是樁不可能的任務。
他忍不住蠢動的欲望,大眼往白屏瞄去,一曼妙身影映在屏上,手上拿著巾子從頸子向下滑動,貼著細致的肌膚,在渾圓和小蠻腰上起伏,在修長的腿上來回。
有個成年男子在屋里,還能如此泰然自若地凈身,龍海兒毫不在乎,但三個月以來,易航根本無法視而不見。
有很多事情不是習慣二字便能了事,如此誘惑任何凡夫俗子都不能拒絕,可他不能這么卑鄙。
禮教及時發作,易航用力咬了下唇!庚埞媚铩
「又有什么事了?」
「我先出去……」
「不成,你腿傷未好,不準你走動。」
「腿傷已好了大半,陽大夫說我可以試著走動……」
聽見違逆的話語,龍海兒隨手披了件伊斯蘭風味的血紅紗衣,系了金色流蘇汗巾,從屏后踱了出來,瞇細了眼。
易航臉色似霞,可總是未笑,那抹童真微笑,不知從何時起消失不見,當兩人相處之時,他總是竭力在疏遠她,不讓她靠近。
「你倒是很聽陽青那庸醫的吩咐,怎么,我的話就不重要了嗎?」未意識到自己的比較基準,龍海兒冷淡問道。
易航又是搖頭,雖然衣衫若隱若現藏不住龍海兒大好春光,但總比赤裸時造成的無邊邐想好得太多,他浮躁的心神終能沉著一些。
「手傷好得差不多了,既然有手有腳,總不能日日煩陽大夫服侍我。」易航說道。
龍海兒一聽,又瞄了眼那十只長指,表情轉為柔和,走了幾步,落坐在床沿,捧起他的雙手。
他最珍惜的手、他的工具,總算救了回來。
認真于制圖造船的他是最好看的,最讓她著迷的,她不愿再也見不到他執著的模樣。
「動幾下給我看看。」
聲音中又含有那種極為重視的感覺,易航心頭又是一跳,還是依言動了幾下,果不期然,又見到龍海兒綻放光耀的笑容。
不過就是一抹安心的微笑,卻反常地散發巨大的威力,讓他幾乎不能言語,想要回避那筆直的眸光。
他的傷一天好過一天,她的笑容在他心中的力量也愈來愈大,快要不能承受。
「哼!醫怪果然名不虛傳,他可曾提到會有后遺癥?」龍海兒不放心地問,帶了幾絲莫名的嫉妒。
是的,嫉妒自己不能親手醫治,而要倚靠他人,向來用人不疑的她,第一次因為太過在乎而喪失平常心。
易航不能明白龍海兒言語中的不甘心所為何來,可他有點暗暗的開心。
開心于那言語底下的溫柔,更開心于那溫柔來自于她。
「陽大夫說已經完全痊愈,不會留下任何問題!挂缀綔厝岬鼗貞。
龍海兒嘖了聲,他的模樣讓她的妒火驀地熄了,心情再度回到兒時,心念一動便向他身子撲去。
嗅著他的氣味,感覺他的體溫,讓自己在他的胸膛上磨蹭,而不是像兒時在他懷里不敢或動。
正在全心全意感覺,頭頂上卻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然后她便被人輕輕推開,被迫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眸。
「龍姑娘,男女授受不親!挂缀綁褐曇。
手能動了,這種親熱舉動就不能由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太過踰矩,太過驚世駭俗,太過讓人沉迷,迷戀得快要忘記自己是誰,只想撕開她的衣衫和她纏綿。
她是個姑娘,也是龍族的少主,這種不堪的話傳了出去,鐵定會被人津津樂道,讓她怎么做人?
除了言語之外,首次被易航以行動阻止,龍海兒冷笑了聲,原本放松的身子繃緊,雙手反扣著男人的手腕,往兩側拉開,又撲了進去。
就算是趁人之危也無妨,無人能阻止她緊擁他的一切。
她要定了他,就算他不肯,她也放不開這個美夢成真的瞬間。
「不準動!再動我就宰了你!过埡嚎謬樥f道。
看著龍海兒的發旋,易航無奈一笑。
打從三個月前某天早上因刺激而發燒,他醒后便暗地央求陽青協助,那冷漠的男人蹙眉深思,也沒句好或不好,可從那一夜起,他夜夜安睡到天明。
唯有就寢前,龍海兒慣要凈身一事,還是讓他血氣翻騰,不過咬牙忍忍,昏過去后便不怕了。
但拆了綿紗后,陽青沒留下任何讓他昏迷的湯藥就走,今晚,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唉!他該怎么面對這個霸道的姑娘?
「龍姑娘……」
易航話還沒說完,龍海兒便硬生生打斷了他。
「叫我名字!那句龍大小姐或龍姑娘從你口中冒出來,刺耳得很!过埡好畹溃晳T發號司令的她,即便是這種時候,也要以最快的方式達成。
易航又是一聲嘆息。「易某不該踰矩。」
「那我也叫你易航,就扯平了。」
「這事情不是扯平如此簡單而已!
「不然,你要怎么才肯叫?」
「能喊妳閨名的男子,只有妳的夫婿!
聽到一個極怪異的名詞,龍海兒不情愿地揚首!钙叽笱笊希牢颐值娜硕嗟檬,若是他們都來我跟前喊名認姓的,我哪來幾百個身子嫁?」
嗔怒的語氣、難以駁斥的歪理,在在讓易航語塞。
龍海兒見狀一笑!笡]法反駁了吧?呵呵!易航……易航……」笑完竟是不斷吟道。
易航聞言,胸口漲得滿滿的,眼前一片蒙眬。「海兒……」
未經思考的話語脫口而出,讓易航被驚醒,而龍海兒亦驚,下一瞬間,便又抱得更緊。
低而柔的聲音,早已不復少年的清亮,可是一樣迷人。
酒愈隙愈香,夢想思念亦同,十年足以讓一個小小希冀長大為信念,她早已決定此生唯一的男人,除了易航不做二想。
好不容易,他喚了她的名,讓她如置天堂,圓了她的幸福和驕傲。
這名字伴了她十八年,但出自他的口,便有了新的意義。
「易航,一直喚我海兒,別改口;只有你可以這么喊我,我也只響應你,懂嗎?」
易航不能言語,腦子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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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心緒紛紛擾擾,不知何時入睡的易航,被耳邊的吱吱喳喳聲拉離混亂的夢境。
沒有預料的雄性情欲來襲,心亂了之后,再也無心多想,帶著傷的身子骨自發性地停工,煩悶在夢中繼續騷亂。
他不是傻子,當然能感覺到,但不能不納悶,龍海兒言語中的情意究竟是何緣由?
明白的、單純的情感,只指向一個字;但那個字可是如此輕易?
他們先前分明沒有交集,怎么能孕育出那種美麗狂暴的情感?
耳邊嬌言甜語仍在繼續,卻不是龍海兒微低的聲線。
「他是生得不壞,眼是眼、鼻是鼻,但也不是貌比潘安,說是小白臉還不如說是工匠臉,海主子怎么會中意如此嚴肅的男子當男寵?」
「唉!小玄,易航本來就是一介船匠,手藝極佳,能領著人在兩個月里打造出一批船艦;另外,龍族中從無女妾亦無男寵,海兒自有她的想法。」
一聽到「海兒」二字,易航猛地張開了眼,總枕在手臂上的狂野姑娘早已不知去向,眼前倒有兩名絕色,大模大樣地笑望著他。
被人盯著看的感覺極其詭異,更別說是躺在床上被女人這樣看著。
那一身墨黑衣裳的女子,笑吟吟地蹲在床前睇望,他認得出是龍海兒的至交好友殷小玄,殷族的毒姬,更常被人稱作禍水、天魔星。
而站在她的身后,那仙靈離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則是龍海兒的親表姊阿塵,任龍族大司獄一職。
見易航清醒,殷小玄笑嘻嘻地拍著手兒。
「喲--醒了醒了,看你一直睡,咱們什么都不能問,醒了正好!」殷小玄一面笑說,一面往床上靠近。
就算知道龍族男女不在意男女之防,但眼前毒姬不知安著什么心,易航急忙往床板靠去!敢蠊媚镎堊灾兀瑒e再靠近了。」
殷小玄媚眸一轉,分明不懷好意,可還是笑臉盈盈。
「哎喲,我想來了解一下你有幾分本事,能讓海主子獨排眾議,將你護在這房里當男寵!」
好戲耍他人的殷小玄不只是說,更欺上了易航的身,利落地解起他的衣裳,老辣的模樣似是上青樓嫖易航似的。
艷麗的姑娘近身,還有股強烈的香氣,易航不知怎地心中好是反感,伸手一推,另一手拉緊了衣襟,不讓殷小玄再動作。
易航分明不配合,讓自恃甚高的殷小玄退后了點,抄著雙手嘟起了嘴。
雖和龍海兒是不同風情,但她的美貌也絕非俗麗,這個男人不但坐懷不亂,還無動于衷,讓她好生挫敗。
身為女人的尊嚴被挑戰,她只想要挑戰對方身為男人的尊嚴,以為小小報復。
「喲--你只肯陪海主子呀?為她守身?」殷小玄受拒,面子掛不住,便口不擇言說道。
聽聞那話意含不堪,易航臉色陰沉下來。
三個月來,除了陽青和一個少年入內服侍,他未再踏出房門,自然漸漸淡忘「男寵」一事,今日又被人提起,他又掉進難堪的情境里。
就算身不由己,但他的確在眾人面前接受了那個交換條件,以讓一家平安無事。
易航撇開了頭,艱難地說:「易某不知姑娘言下何意!
殷小玄鼻子里哼了聲!改悴皇呛旱哪墟孔屛乙娮R一下你的床上功夫嘛!男人不應該這么小心小肚的!」
不明白殷小玄向來口無遮攔,純是小孩心性,易航耳里熱辣辣的。
「這太荒唐了!」
「荒唐?你當男寵就不荒唐?我只是小小好奇,想知道你是身負何種異稟,能讓海主子這般著迷!」
「殷姑娘,請妳住口!
「小氣鬼!問問也不行嗎?」
「妳那是和人商量的語氣嗎?」
易航說得咬牙切齒,殷小玄聽得立眉豎目,始終人在局外的阿塵卻掩唇微笑。
見兩人僵持不下,她伸出右手扯住殷小玄的黑袖,惹來了怒火燒紅的雙眼。
「阿塵,妳別攔我……」
殷小玄氣急敗壞,原想繼續胡說八道,不料阿塵一笑,扳過殷小玄的小臉,熱愛美麗事物的殷小玄眸子一瞇,瞬間將火氣丟到爪哇國去。
「阿塵,妳真是個仙女下凡……」
「小玄,龍族沒有女妾男寵,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同樣也不會有。」阿塵聲若仙樂地說。
殷小玄原本神志喪失,一聽那話,小嘴又嘟了起來!缚珊V髯用髅魇账瞿袑櫻剑
「就算海兒收了他,那他也只是海兒的房內人,若海兒侵犯到妳的領地,去玩弄妳的夫君白藏,妳可能忍受?」
「那可不成……I
「這么說就對了,況且白藏絕對不會答應讓妳和別的男人春風一度的。」
「呸!我才沒想和別的男人春風、夏風咧!不過就是動口不動手,問問而已嘛!況且,我前些日子制了上好的媚藥,萬一他應付不來海主子,我還能送他幾枚,助他重振雄風,真是好心被當驢肝肺!」
「別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惹了海兒和白藏,妳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知道了嘛!」殷小玄邊說邊嘟著嘴,一副被人誤會的可憐模樣。
阿塵趁她退開,偷望了易航一眼,正如她所料,易航并不是個復雜的人,滿臉不解神色。
她笑著向端坐床上的易航福一福身,而后方又啟聲。「易公子,我名喚阿塵,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能為您解答。」
確如她所想,易航一聽兩人對話,徒是加重疑心。
阿塵方才說了,龍族中沒有女妾男寵,就他的經驗中亦同意此說法。
龍族尚一夫一妻制,絕對不和不愛之人結合,至愛在抱,自然毋需再擁他人入懷;龍海兒當眾宣布他是男寵,不正是自打嘴巴?
另外,龍海兒對他的多所保護又是為何?
最核心的關鍵問題是,龍海兒究竟為何要幫他,幫他幫到像是拘禁他在身邊一樣?
疑惑沒有解答,易航不理縮在一旁哀怨的殷小玄,一對清朗的眸子望向可能有答案的阿塵。「塵姑娘,妳可知道龍大小姐為何執著于易某?」
這男人一出手便要擒王,偏她什么都能回答,唯有這個問題,她無權置喙。
阿塵為難地一笑!敢坠,這個問題,您該問海兒,而非阿塵!
明明同意要回答,卻又拋了問題回來,搞得易航一頭霧水。
他有一種被人蒙在鼓里、操弄在手心的感覺,龍海兒好比是如來佛,他則是飛不出五指山的孫悟空。
這么多問題一天不解,他就懸在半空中,胸口悶得難受。難受被人無端加深,真不明白這兩個姑娘為什么出現來擾亂一池春水?
「那兩位所為何來?」易航有些不耐地問。
殷小玄和阿塵四目相對,精光交會,殷小玄率先開口!肝!咱們要請你到甲板上一趟!
「甲板?龍大小姐要易某養傷,不得出去。」
「海兒那頭由阿塵來擺平,今兒個時機正好,有個儀式絕對要公子來完成!
「儀式?」
「是呀!易航你好歹是個男人,別再婆婆媽媽了,跟著咱們走就是了!
易航只能胡里胡涂地被兩個姑娘一右一左挾著,走出三個月未曾離開的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