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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君劍 第五章
作者:竟陵
  東方大白。山碧面色凝肅。他測定了風向,站在陣式之外,以竹枝為筆,沙丘為紙,畫出了無數幅的八門盤。眾人都在等候他的號令,但是山碧卻眉宇深鎖,望著陣式不發一言。

  時近已時,山碧忽見風勢轉由東北而來,陣內也起了變化。他心知時候已到,一聲令下,命眾人跟隨他,策馬沖入陣中。

  楊柳陌立于戰事之外,只見馬匹揚起塵沙,轉眼遮蓋了駱山的天空。

  昨日洗塵寰的暗訪仍讓她心神不寧。兩莊壓境,他卻神色泰然,眉宇之間充滿不在乎,言談間盡是自負之情。

  她雖知曉他的脾性,卻還是不安。畢竟,此役關系重大,一個不妥,賠上的代價都不是她所愿意估算。

  而今晨的山碧比往日都沉默,大概也是推敲著破陣之法吧……臨出發前,她親手為他披上了披風,「你要小心!顾J真道,滿心關懷只化為一句短短的叮嚀。

  乍聞言,他似乎有一瞬的失神,在她要動手前,他伸手為自己的披風系上繩結,望了她一眼,爾后淡淡一笑!肝視貋!

  他的話雖輕,卻安撫了她惶惶的心。她忽然察覺原來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就一直都很信任他……

  楊柳陌看著洗華莊的方向,心中默禱。但愿一切順利啊……

  「妳很擔心他?」陡然,一個聲音從身后響起。

  她訝異回身,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已到她身后,柳陌一楞,才察覺自己方才竟如此大意,連身邊動靜都忽略了。

  是因為……擔心他?云霧繚繞的心底彷佛被戳破了什么,望著輪椅上的男子片刻,柳陌恭順地垂下臉!概畠涸谙脒@一趟的成敗!

  「寒山碧的表現出乎我的估計,不過……」楊允朝眼光在柳陌臉上徘徊。「他是個心無城府的人,對這樣的人,妳更該小心!

  柳陌抬起頭,想再問問父親提起丈夫的用意,卻見他已轉頭望向駱山。

  在寒山碧的帶領下,白楊、寒玉大軍連破數陣,節節逼近洗華莊防線。

  一行人穿越濃霧,策馬立定。當陽光照得白霧散盡,眾人才發現自己原來身處駱山山腰。而此地地勢險峻,時有碎石自山上滾落。

  當寒山碧正評估情況,欲再往上朝洗華莊本營進逼時,卻突然聽見山上傳來笑聲。一抬頭,只見一人負手獨立,再定睛,竟是洗華莊主洗塵寰。

  「寒山碧,想不到你也有幾番本事,竟能破了我的『金鈴八卦陣』。這場戰役真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了。」他低沉的嗓音自山上傳來,飽含笑意。

  寒山碧聞言冷冷一笑,朗聲道:「洗莊主擺下的奇門遁甲巧妙玲瓏,山碧苦思多時方能一破,實也從中學得不少!

  「洗塵寰,今日我們楊、寒大軍便要踏平你的洗華莊,相信你會覺得更有趣!」楊家老大笑道:「妹婿,我們就不用與他客氣了!

  洗塵寰嗤笑一聲,那聲「妹婿」萬分剌耳。他看著寒山碧,眼中冷光清冽。

  「我已在此恭候多時,有本事你們自己上來。」

  山碧望著眼前情況--地形崎嶇不平;雖然洗華莊近在眼前,但之間這一段路馬兒卻難以上行。他想起白楊、寒玉兩方探子都給過的消息:要上洗華莊,需由后山……

  「你用不著虛張聲勢!」尚不及做出決定,楊家老二便已領著隊伍往山后而去。他連忙跟上,果然洗塵寰派了不少兵力駐守,看來這的確是上洗華莊的要道……

  后山雨水濕潤,不同于方才嶙峋山石,竟是整片開滿黃花的草原。

  一路上刀劍聲在花叢之間此起彼落。洗華莊人馬以死相拼,但他們仗著人數眾多,過關斬將,一切都是那么順理成章……

  然而--愈來愈濃厚的香氣卻讓寒山碧心頭一凜!

  原以為環繞周身的氣味是遍地黃花所致,心中卻愈來愈覺不對勁。他從小病弱,草藥于他并不陌生;而他亦有印象,某些草藥加以提煉便能取人性命……

  他驀然想起霜山奇毒「黃花川」。一種不知覺便沁人心脾使人麻痹的毒--

  寒山碧心一驚,忽地抬頭,見山頂紫影一閃。

  「不好!有人施毒!各位兄弟,快護住心脈!」這定是洗塵寰的局!寒山碧在漫天廝殺聲中喊道,同時策馬回頭。大伙兒一楞,耳語紛紛。

  洗塵寰見狀,內心訝異計謀竟會提早被揭穿,他一聲令下,埋伏的兵馬傾巢而出,非要把來襲敵軍一舉成擒不可。

  瞬間殺氣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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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華莊前,血舌恣意。

  洗華莊以奇毒占了優勢,山碧雖洞燭機先,可江湖畢竟是個搏命的地方,在刀劍交鋒的當口,縱然要逃,也要看人家肯不肯放過……既然橫豎是死,便有人寧可在死前以命搏命,因此沒有一方是真正討得了好。

  山碧及時喊出的話發揮了作用,起碼讓兩莊功夫不弱的弟子能夠活著回來。

  這一戰之后,無論是三大莊的哪一方,都需要一段時日的喘息。爭戰風波,如果能以此告終也未嘗不好。山碧策馬壓在大隊的最后,混亂地思索著,更別說他心中還擱著一件無法對人言的隱密,令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著兩莊的弟子由原本去時的意氣風發,到如今負傷頹然,他感到不忍,暫時將其余的記掛拋出腦外,只求護送弟子回山莊的路上能夠一路平安。

  柳陌也把馬車讓了出來,給受傷的弟子乘坐,與山碧共乘一騎。

  兩人望著這殘破的隊伍幽幽回程,各自衷腸,良久俱是無言。

  徒留馬蹄雜沓,高懸的曝日持續著它的余威。

  眾人回到寒玉莊,安頓了受傷的弟兄。身心俱疲的寒江月,卻必須面對陶飛光所回報的另一樁要事。

  兩人旋即進入議事堂之中,密談一段時間之后出來的寒江月,神色更見凝重。

  「大姊,發生了什么事?」

  山碧與柳陌關切所謂的要事,都在堂外守候,一見寒江月便迎了上前。

  寒江月眼神猶疑,先是看了柳陌,而后聲音冰冷,對山碧說:「我要到地牢去見一個人,你們也一起來!

  然后便跟陶飛光兩人徑自走往地牢方向。山碧見狀,立刻帶同柳陌跟上。

  柳陌跟在山碧身邊,由花園中的一處石門進入地牢,心中卻隱帶不安。

  之前寒江月從來不曾主動讓她參與莊中之事,這一次,卻絲毫不避諱她這個「白楊莊」的人,她不以為是寒江月改變了對她的猜疑。這么看來,寒江月說不定是想要試探她什么……

  石階兩旁的油燈逐一亮起,信道轉折之后,便是空間狹窄的地牢。

  這兒濕氣極重,柳陌一踏進,便禁不住地覺得喉中欲嘔。山碧見了,蹙起眉來。

  「妳身體不舒服?還是我先扶妳回去吧……」

  柳陌勉力一笑,對山碧搖頭!肝也灰o。」

  她也想看看,寒江月到底想要拿什么來試探她……自從知道陶飛光留守寒玉莊,她一直無法遏下心中的擔憂,也該做個證實與了斷。

  只見鐵柵之后的角落,光線幽微,隱隱有個披頭散發的人影,看似身形孱弱。

  見有人進入地牢,那人側仰起臉孔,眼角余光淡淡掃過四人,而后發出一聲輕嗤,又低下頭去。

 。鞘!

  柳陌心頭震顫。她沒料到,這件事,父親會讓從未在眾人面前露臉的十三弟前來。但她終究已不是三年前那個還會放任自己、在趙勁廷面前泄露劇烈心跳聲的少女。她不動聲色,安靜在一旁做她不問事的少主夫人。

  「這個人是……」山碧問道。

  「你們去洗華莊的這幾日,他闖進寒玉莊,被我所擒。」陶飛光淡淡說道,「但是這少年口風很緊,無論如何刑求,都不肯吐露他的來歷!

  山碧跨近一步,雖然視線昏暗,但還是隱隱可見眼前少年不過十六、七歲。這樣的年紀竟有能力獨闖寒玉莊,并如此倔傲硬骨,究竟是誰主使?

  「從他身上有沒有搜出什么?」寒山碧問道。

  「一無所獲!固诊w光答。

  「哦?」那他是尚未得手了?或是找的東西不是某件物品……寒山碧沉吟,這樣沉默的囚犯向來最為棘手,而若答案是后者……恐怕他們也只能做出一個處理。

  「我再問你一次,是誰讓你來的?」寒江月對著少年冷聲問,同時不動聲色注意身旁的弟妹。

  少年來探的時機太過巧合,寒玉、白楊聯合出兵的日子只有兩家知道,雖然此事也可能是第三個組織所為,但她卻不能排除是楊家。

  只見柳陌雙眼同樣迷惑,胸口沒有起伏,一點也沒有她料想的心虛。

  「你若不說,就只能一直待在這兒!挂娚倌昊腥裟┞,寒江月續道:「這幾天下來,你也應該明白刑具不是好受的,我就要看你能撐到幾時。」

  寒江月的話讓柳陌暗自心驚。她狀似不經意的抬眼,看著地牢角落的少年。她與十三弟雖然近年交集已少,各做爹吩咐的事,但幼年仍有一段時間是頗親近的玩伴……

  如今他臉上手上傷痕累累,衣服上盡是斑斑血跡……爹居然讓他來?

  「你還這么年輕,如此倔強會害了自己!购奖虦匮詣竦馈K宸矍暗纳倌,卻也因為如此不能饒了他!刚f吧。你若說了,或許還有機會回去見家人!

  少年冷笑一聲,依舊緘默。他低垂的頭不望向眼前任何人,彷佛他們不存在。

  見狀,寒山碧嘆口氣!负冒桑以俳o你一天好好想想,希望到時你會愿意告訴我!罐D向眾人。「大姊,我想大家都倦了,這件事不如等明天再說吧!

  「也好!怪酪粫r半刻問不出什么,疲憊的寒江月也只好同意。「弟妹人不舒服,想必是這一趟下來累壞了,今天就先好好休息!

  看著楊柳陌的反應平靜,她暫且排除了她參與其中的嫌疑。

  柳陌亦松了口氣。地牢濕冷,而乍見至親被俘的激動更讓她的胃隱隱翻騰,若再待下去,她快要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堅持爹的交代……

  然而--就在他們正轉身離去之際,背后傳來少年微弱但清楚的聲音。

  「我是鴛鴦。」

  沒想到少年突然愿意開口,眾人驚訝地回頭,正想再問清楚--

  「!」柳陌一聲驚呼,只見少年唇角溢出一道血跡,看得她臉色不由得慘白。

  陶飛光一個箭步,打開了地牢門鎖,原低坐的少年才說完話,竟已癱軟至地上,纖弱的軀體了無生氣。

  陶飛光察看之后面色凝重。

  「他服毒,死了!顾f道:「毒藥藏在牙里,應該是方才便咬破了!

  他的宣判,幾乎要讓柳陌止住呼吸。

  「既然要死,為什么又要告訴我們他的名字?」寒江月凝思!给x鴦?我沒有聽過這樣一個人……」

  「不管如何,他應該沒能帶出任何機密!固诊w光放不少年尸首,撫下他眼簾!改芘囵B出這樣的死亡,該組織不可小覷。既然沖寒玉莊來,便要萬般提防。」

  寒山碧不語。鴛鴦?此事太過意外詭譎,少年原是死硬脾氣,卻突然自盡,他是害怕繼續受刑,還是……

  他能想出數種可能,卻都沒有額外可以支持想法成立的證據。

  大家各有所思,因此沒有人注意到楊柳陌隱于黑暗的輕顫,眼神里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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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叫鴛鴦的少年被草草安葬,算是為此事劃下句點。

  而她的哀傷……為了父親的偉業,則是不被允許的奢望。她甚至不敢多深思: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卻真正失去了家人,原本的理由是否還冠冕堂皇?

  她手按石桌,收斂眼睫以及自己一瞬問的不確定。

  --連十三弟都為了任務慷慨就義,她怎么能夠懷疑肩上職責的必要性?

  她心緒一橫,由亭子里的石椅上站起,只是沒想到這么一站起、又感到眼前一片郁黑,目眩頭暈,差點跌坐地上。

  柳陌暗暗心驚。自己的身體何時衰弱成這樣了?

  丫鬟連忙過來攙扶她。這已不是自洗華莊回來之后頭一次發生了。丫鬟面露擔憂,幫著出主意,要柳陌將這事告訴山碧。

  「這……」他的名字,無疑是壓在她心頭的另一顆重石。

  洗華莊一行歸來,隱約在他們夫妻之間投下了變量,連她自己也摸不清原由。

  山碧明顯變得少言,與平日的濃情蜜意相較起來,她的察覺格外尖銳。她因為十三弟的死而落落寡歡,是有幾天不主動找山碧說話,但是當她漸漸平復之后,原本應該如膠似漆的丈夫卻不見了蹤影。

  她心中疑竇,猜想或許是自己最近的冷淡讓他不舒服了。

  既然是這樣,那么她就去賠個不是,再說幾句好聽話哄他……

  她順從丫鬟的提議,踱步到山碧的書齋。聲音驚動了屋內,門后便傳來山碧的聲音,「是誰?」

  柳陌勒唇巧笑,推門進去。

  「啊……柳陌。」山碧臉上略見訝異,但很快沉著下來。「找我有事嗎?」

  聽見這語氣,柳陌便知道山碧仍有不快,她以退為進,將聲音放軟,「一定要有事才能來找你?」

  「這自然不是!股奖陶泻羲跁S中的軟椅上坐下,扯顏一笑,又尋思道:「我聽廚子說,妳近日來的胃口不太好?」

  看來他還是會在乎她的事情……柳陌不自覺地泛起笑意!钢皇锹劦叫任毒统圆幌隆D惴判暮昧,我會照顧自己。」

  「嗯!股奖虘暎阌致袢氚笭﹦谛沃。

 。奈⑿Σ辉嬲В瑓s讓她覺得距他何等遙遠。

  柳陌心頭暗驚,笑著試圖打破僵局,「你心中有事?我們既然已經是夫妻了,你心中的憂愁,理當說出來,就算我不能替你排解,也能分擔你的壓力!

  他聽見這話,手中正執的筆管不由得一頓。遲疑了一會兒,才又繼續運筆,將正在寫的字補完,然后把筆擱在硯池之上。

  山碧抬頭,望向他本該呵護周全、視如珍寶的妻子。眸光一黯。

  「我只想問妳一件事!

  柳陌輕咦一聲,而后微笑等待山碧的問句。他慎重的語氣的確令她隱隱不安,但她知道不能夠自己亂了陣腳。

  「之前我說過,如果妳跟……洗莊主有情分,我會成全你們。妳還記得嗎?」

  「嗯。但是這件事是子虛烏有……」

  打斷柳陌的說詞,山碧的神情依舊凝肅!脯F在我想再讓妳重新做一次選擇,妳可以誠實地評估我與洗莊主在妳心中的份量。我……不會怪妳!

  柳陌不解所以。她在新婚夜解釋過洗塵寰的事情之后,山碧便再也不曾問起,F在他重提舊事,而且還這樣慎重,該不會是有旁人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吧?

  她心一定,微笑道:「你說這是什么傻話,我既然做了你的妻子,就是一心向著你。更別說什么評估份量了,他根本就不在我心上,又何來的份量?」

  「是嗎?」他正直的眼神望向她,語氣卻冷了三分。「……那我就放心了。」

  柳陌清楚地看見,山碧在她的保證之后確實是笑了,但是,他的笑靨卻成為她心頭的陰霾,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說錯了什么嗎?她焦灼地一遍又一遍回想這一日兩人的對話,卻找不到真正令一切美好假象在頃刻破碎的關鍵。

  推開午膳,她不由得又心煩意亂起來。近日她不舒服,丫鬟便為她送飯到房里。只是她仍沒有胃口,常勉強吃了幾口又叫她們端回去。

  有時她看著丫鬟收拾桌面的身影,不由得回想新婚那段日子,自己也曾經有一天不適,那日丈夫親手將晚膳端進房里,溫言軟語哄她吃……

  心湖里似乎有一方扁舟,浮載著這股無法言明的情緒。叫什么呢?像是、像是少女時候讀詩曾有的悸動……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她想念那時候的山碧。

  她想念他寵溺的眼神,她想念他擁抱的溫度,她想念他言語的溫柔。

  她想念他。

  她感到煩躁。那個擁有溫暖笑意的男子,曾幾何時已能牽動她的思潮?她沒有「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的嗔怨,卻也不知該如何主動接近,讓他再展歡顏。

  顰眉起身,種種摸不著頭緒的事讓她有些氣惱。最近真是連情緒也不穩定了,有時一些任性的想法連自己事后想來都汗顏呢……柳陌正想叫丫鬟來收走午膳盤碟,猛地,傳來的飯菜香卻又讓她一陣反胃,扶著桌子嘔吐起來。

  漫延開來的通體不適讓她狼狽地伏靠在木桌旁,大口喘著氣想讓身體好過一些。然而,在極度不舒服的瞬間,忽然某個想法襲上心頭--

  她倒抽一口氣,難道……

  這陣子謀議、合攻洗華莊,接著審密探、十三弟自盡,加上山碧的態度,一連串的煩擾事讓她消沉好幾天,也忽略了自己的身體。

  她原以為是情緒低沉的關系,然而想起最近頻頻的暈眩嘔吐,還有,她的月信,遲了不知幾日了……

  心跳頓時快了起來,想起她與他之間的親密,柳陌霎時紅了臉。

  若是真的……能夠讓他開心吧?她忐忑地想著。欣喜的想法卻也同時和白楊莊付予的責任交織成矛盾的情緒。

  那天下午,她攔下一位到莊里為師兄弟看病的大夫,證明了自己的猜測。

  按著自己的心口,彷佛這樣就能平穩下狂跳的心。柳陌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消息在第一時間與丈夫分享。

  不在書房……她的腳步匆匆到了他平日練武的場地,只見陽光下青年一人練劍,但在柳陌看來,卻覺得他連舞劍的招式也較往常多了幾分悲郁。

  她沉著下來。在他聽見消息后便會開心的……她想著,出口喚道:「山碧!」

  青年一個旋身,微微汗濕的臉孔在見到她后覆上些許訝然。

  「妳……」他收住勢,站在原地望著樹下的妻子。自從上回與她提起洗塵寰后,除了日常見面需講到極少的對話,他們便再無交集,她也不再主動來見他。

  他分不清自己心底的滋味,嘗試對她淡然,卻只使自己更加疲憊。

  他告訴自己應該相信她,但那一夜雖聽不見他們說了什么,親見的記憶卻太鮮明,他要用盡全部力氣才能在她面前鎮定不露痕跡。

  或許,連全部力氣都不足夠。

  她今日來是為了什么呢……他漠然將劍收進劍匣,掩飾心慌。「妳有事找我?」

  「我……」對著他的冷顏,她的話不知從何啟齒,而要說的本也就不好開口。柳陌遲疑一下,走向他,嬌巧一笑!肝以谑覂葠灥没,出來透透氣!

  「嗯!顾c點頭,又是一陣沉默。她悶得慌,只是這樣。自己還想聽見什么答案?「那……」不知該如何與她相對,他想回書房,話語卻被她打斷。

  「山碧!」她忽爾開口,有些局促,「我、我在方才來這兒的路上,見到何師兄那一歲大的小娃兒咧著嘴對我笑,那模樣兒,真惹人疼……」

  「嗯!沽昂鋈惶崞疬@事讓他感到莫名,山碧一怔!负螏熜帜莾鹤庸澎`精怪的,可討人喜歡了。」想起那好動的娃娃,山碧臉龐也不由得柔和。

  「是啊,大家都開玩笑說,他是專程投胎到寒玉莊當得力助手的呢。」見他神色似乎有所緩和,柳陌心中一甜。「我見你抱過他,你……是喜歡孩子的吧?」

  「。俊

  「你說……」臉頰微紅,「我們的孩子一定能和他處得很好吧?」

  一個無聲的抽氣,他的喉頭緊了緊!笂叀呎f什么?」

  他是真沒聽清楚嗎?她的臉更熱了!肝曳讲趴催^王大夫,他說,」她的頭低得不能再低,沒見著丈夫緊張復雜的神情!杆f,我們即將有個孩子了!

  她的心噗通噗通地狂跳,等著丈夫驚喜的響應。他該會多么寵愛他們的孩子呢?她不住要幻想一個眉目與他相似的男孩,有著他的俊俏,他的溫柔……

  山碧發著楞,心思百轉千折。如果是在去洗華莊攻打之前,他一定會很開心地跟他的妻子一起迎接新生命加入他們的生活。但是,今時已經與過去大不相同。

  他心中一涼。既然對她的忠貞起了疑心,更殘忍的揣測便在下一瞬間將他的仁慈吞噬,令他心慌于自己心態的丑陋。他連忙別過頭去,不敢再多看柳陌一眼。

  「既然妳有了身孕,那么晚點我會吩咐下人熬些補身的藥湯送到妳房里……」

  他甚至不愿意注視她,給她一個笑容,說話涼漠得像是他跟這個孩子一點關系也沒有。柳陌原本的雀躍在一瞬間全傾泄在地,碎成無人理會的琉璃。

  「你不喜歡孩子嗎?」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還能夠笑著像是閑話家常一樣地提起這話。

  山碧不再答話。她像是一個丑角一樣演著笨拙的獨腳戲。

  她挫敗地想要趕快逃離這個令她覺得自取其辱的地方,卻看見他方才擱在一旁欄桿上的劍匣。盒蓋半掩,里面折射著珠玉光芒的劍柄,分明是她當年致贈的名器。

  「……你、你還留著它……」死灰的心情又有一瞬的灼燒熱烈,直到他冰冷的字眼再度將她擊潰。

  「我只是正要把它送到倉儲去,所以才拿出來的!顾麚尠椎,阻絕了柳陌的其它想象,然后才又回復原本的冷漠。「既然是『季札有雙』,我想也沒有繼續把它擺在書房的作用。」

  他輕描淡寫,出口之言卻在柳陌心中激起波瀾。

  他知道了……柳陌眉頭微皺,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一點也不了解他。她還以為,山碧是個愛笛勝過劍的人。盡管他也會用劍,卻不會對劍的掌故軼聞感興趣,理當不會理會廷陵劍的真偽。再說,白楊莊中真延陵,已經束諸高閣多年不曾見光,他如果真的對劍沒有研究,怎么可能知道的?

  當初贈劍,她承認自己心懷不軌。

  因為延陵劍引起各方覬覦,她以贈劍之舉轉移有心奪劍者的目標,使白楊莊跳出這場爭端,不再受到奪劍者的打擾;表面上也算是對寒玉莊二公子的一種示好,對當時兩莊的角力稍事緩沖,讓聲勢已經開始顯現頹勢的白楊莊可以得到喘息。

  三年之前,她從未想到會有嫁作寒家婦、再見到這柄偽延陵的一日,自然也不曾料到會因為廷陵是假而面臨山碧的指責。而自己竟然在乎起他的指責。

  不過,此刻再計較山碧是如何知道已經無濟于事。而她也沒有絲毫的立場可以去苛責他。因為她既是贈了一柄偽延陵,當時致贈的心情,也是機關算盡,談下上什么結交的真誠。

  而與當年虛偽的自己相比,此刻想要借著流著兩人共同血液的孩子,來討他歡心,但另一方面也無法摒除白楊莊內應身分的自己,才是真正的無地自容,找不到自己真正必須適從的對象。

  柳陌勉力微笑,維持住最起碼的笑容。

  「既然這劍已失去它存在的名義,不如你把它交給我,讓鐵匠把它融了。說不定,同一塊鐵再鑄出的劍骨,不需要依附在季札的名下,能夠更見光采!

  她盯著他說出這句話,是負氣,也是賭注。

  聽見她的話,山碧冰冷的眸中似乎閃過一絲不穩,但柳陌尚來不及分辨,他便已轉過身去。

  連自己,他也不愿意再面對了嗎?她的目光纏著他的背影。而沉默,在膠著的空氣里,像在侵蝕著什么。

  許久,當楊柳陌忍不住要掉頭離去之際,他終于淡淡吐露二字。

  「也好!

  他的言語輕軟,卻讓楊柳陌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揚起微笑。

  也好……?

  是自己太有自信,竟選擇賭一場不會贏的局。

  然而,她,白楊莊的三小姐,縱使丈夫的眼中再看不見自己,她也不能因此而有失風儀。

  證實了自己先前的感覺,明白了他對自己的態度,楊柳陌高高昂起頭,維持語氣穩定持平:「很好。我會找人來拿!

  說罷,她步履輕移,一如往常姍姍而去。

  看不見身后男子回頭凝望她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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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打開胭脂盒,楊柳陌端坐鏡前。

  望著鏡中女子,她忽爾覺得陌生。曾幾何時,自己竟如此蒼白?

  強忍著胃中不適,她輕笑一聲,緩緩抬起手,畫雙眉似飛燕,點絳唇如楓紅。

  是怎么說的?愿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閑揚……

  丈夫的情詩仍軟膩在眼前,原以為不想不看關于他的一切,就可以不在乎,卻到今天才發現自己錯了。就如同方才的賭注下得離譜,分明沒有勝算,卻非得讓自己一敗涂地,沒有轉圜。

  在他面前拼命忍住的眼淚,悄悄地淌過臉頰,濕了紅妝。

  懷著恨意嫁入寒家,卻意外發現丈夫并非自己想象中那樣強取豪奪。然而縱使對他改觀,在一次又一次的驚喜與柔情中,她卻仍自信地以為是她俘虜了他。

  原來自己才是最天真的那個人。

  但她并非輸不起啊,眼淚為什么仍止不住……

  短短數月的過往飛略腦海,從鏡中憔悴的容顏,楊柳陌隱約有了答案。

  對手的冷言從來傷不了她,無法達成計謀的挫折也不致令自己沮喪若此。

  她或許可以玲瓏地欺盡天下人,卻必須對自己誠實。

  不得不承認,在每次接受他溫存的擁抱時,在每個與他相視而笑的眼神中,他的溫度早已無預警地融化她冰冷的初衷,讓她在意。

  是不是……只要把心交付給了誰,就注定是輸……

  本打算把他的東西原封不動退還,如今卻做不到了。

  他贈的胭脂,早已染了她的心。盡管她的心也如同那把劍,被他棄如敝屣。

  也罷……就讓事情回到失序前的腳步吧。目前這一切,本不在她的計較之中。

  楊柳陌提起筆,攤開盒里那張她不敢再看第二次的字條。山碧漂亮的筆跡仍如那天一樣傾訴著深情。她其實也不懷疑的,只是遺憾就這樣錯過了。

  幽幽地在他的字跡旁添了一行字,或許這就是冥冥中的、他們之間的結局。

  讓他們,誰也不欠誰的情……

  而失落的心,總有一天能夠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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