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比任何介紹信都有力的推薦,這真是悲哀的真理。長得好看的人不管在學(xué)校或者在社會上,所得到的幫助通常都比較多;而且他們也常常占優(yōu)勢,能獲得大眾的青睞……
這些“真理”還真的一一印證在Sara住院的這段期間;她什么也沒做,卻即刻獲得眾人殷切的關(guān)心和愛護(hù)。同室的病人家屬紛紛送吃的、送喝的給她;那些來為她傷口換藥的小Intern們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唯唯諾諾、面紅耳赤的;就連那些忙碌的護(hù)士們照顧她,也都是格外地細(xì)心。這場突來的病,讓她再度嘗到三千寵愛集一身的溫暖滋味;原來,只要她的美麗不危及任何人的權(quán)益,其實是大受歡迎的。她己漸漸忘記前面那段“因美麗而招致嫉妒和褻玩”的黑暗時期,笑容也愈來愈開朗了。
原本這種小手術(shù)只要住院一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但不知為什么,她的傷口有微微紅腫的發(fā)炎跡象,大概是在換藥時不慎引起的感染吧!鄧超狠狠地訓(xùn)斥了那批小Intern們,決定親自來幫她換藥。這下子,她出院的時間又得延后了,而明倫他們只得繼續(xù)輪流陪伴她,直到出院為止。但是,Sara卻堅拒阿諾來陪她,理由是她既然已經(jīng)排過氣,開始進(jìn)食了,那就不需要別人陪著過夜,阿諾也只好依她,偶爾才出現(xiàn)在病房里。明倫也改成每隔一兩天才來陪她,只有朱友信,被他姊姊強(qiáng)制著一定要天天報到,幸好他也喜歡和病房的護(hù)士姊姊們廝混,就樂得天天往醫(yī)院跑。這是他們鮮見的一段快樂時光。
某晚,明倫抱著一堆雜志來陪她時,正巧遇著她正和一名Intern在說話,那人一見明倫,就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走開了。
“那個人怎么回事?”明倫奇怪地間。
“那家伙說我長得好像他以前的女朋友,問我出院后愿不愿意當(dāng)他的女朋友!盨ara輕按著傷口,笑不可抑地說:“他好害羞!大概是個很內(nèi)向的人吧,說起話來支支吾吾地,急死人了!”
明倫不大高興地說:“我看你不像是在住院,倒像在度假,滿樂的嘛!”
“有什么好樂的?我才受不了那些書呆子呢!”Sara莫可奈何地笑道:
“你知道嗎?我才住進(jìn)來幾天,就有五個實習(xí)大夫、兩個住院醫(yī)師要我做他們的女朋友了。好煩!”
“真的?有這么多人?”明倫不勝欣羨地說。
“嗯!更好笑的是,他們都不知道別人也在追求我,還自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呢!哈哈……他們都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我只對他們一個人好,所以每個人都是一副飄飄然的模樣,好好笑哦!”
明倫靜靜地聽她訴說一切,臉上一副很不以為然的表情。
“明倫,你別生氣,我會有分寸的啦!”Sara看出明倫的不以為然,連忙討好地說:“我現(xiàn)在只對一個人有興趣!
“誰?”
“是你們那位——鄧醫(yī)師!
“啊——”明倫嚇了一跳,幾乎從椅子上跌下來!澳阆矚g他?”
“也不是‘喜歡’啦!怎么說呢?我認(rèn)為他有一股特殊的風(fēng)格,那是別人都模仿不來的。我覺得很迷人耶!”
“什么風(fēng)格?那個怪胎也有風(fēng)格?”明倫感到啼笑皆非。
“當(dāng)然有!我覺得他很有氣魄,不像那種畏畏縮縮、蠅營狗茍的小人樣兒,而是那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守有為的君子。”
“哼!聽起來倒像是某個候選人的文宣!泵鱾愖炖镎{(diào)侃著,心里卻驚訝不已——Sara和鄧超?真是怎么想也沒辦法把他們倆聯(lián)想在一起啊!
“可是,他的脾氣也太暴躁了點吧!他對不如他的人總是很嚴(yán)厲,只有這一點最令人覺得受不了!盨ara心有不平地說著。
“怎么?他也對你兇嗎?”
Sara搖頭,懶洋洋地說:“才沒有哩!他對我倒是很客氣,只因為我是你的朋友的緣故。每次他來幫我換藥,就不停地夸獎你很能干等等之類的話,他眼里哪有我的存在?在他的心目中,我大概只是個身分稍微特別一點的病人罷了!”
明倫一想到個性一絲不茍、視工作如天職般嚴(yán)肅的鄧超,在美人面前依舊不為所動的專注模樣,就忍不住想笑;但是卻沒想到自己竟會博得這位“挑剔專家”的贊美,不禁感到有些兒飄飄然。
“可是,好奇怪耶?”Sara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他每次都會問到你住在我家的情形,甚至還很關(guān)心我們相處的情況,口氣就像大家長似地。明倫,是不是你曾經(jīng)跟他說過些什么?不然他怎么會……”
“沒有!我怎么會……”明倫突然明白何以鄧超會如此“關(guān)心”Sara,大概是對她仍不放心吧!想到這里,她真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現(xiàn)在,我只想趕快出院,老悶在病房里真受不了!
明倫想了一會兒,突然正色地對她說道:“Sara,我先把丑話說在前面,不管你是否真的喜歡鄧醫(yī)師,這可不能隨便開玩笑的,我希望你最好考慮清楚——別再惹麻煩了!
Sara的臉色霎時大變。
“你都是這樣看我的嗎?搞了半天,原來你還是不了解我!”Sara不悅地用被子蒙著臉,氣得不再理她了。
后來的兩三天,明倫都處在無法言喻的“震驚”狀態(tài)之下。在她心里,她希望鄧超不要太輕易地陷入Sara所布下的“情網(wǎng)”,至少他應(yīng)該先挫挫她的銳氣才行。明倫意識到自己內(nèi)心里那股愈來愈強(qiáng)烈的嫉妒——憑什么她要什么就有什么?憑什么大家要這么心甘情愿地任她擺布,受控于她的一顰一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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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倫想起尚被蒙在鼓里的阿諾,明倫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日子平靜地過去了,只不過明倫愈來愈少去探視Sara,對她很冷淡。不曉得Sara是否也感覺到了呢?也許隨著愈來愈多的不明禮物和仰慕信件,讓她早就忘了病痛,樂不思蜀了吧!然而,她是不甘寂寞的,她總有辦法在一成不變的日子里激蕩出零星的火花,攪得大家惴惴不安。
某日早上,明倫提早到醫(yī)院準(zhǔn)備上班的時候,朱友信卻慌慌張張的跑下樓來找她。
“張姊!可不可以請你幫忙一下,我姊姊她——她……”
“慢慢說,別急!”明倫迎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姊姊怎么了?”
朱友信面有難色地說:“她現(xiàn)在正在和鄧醫(yī)師吵架!
“啊——”明倫吃了一驚,趕緊和他上樓去。
美娜一看見明倫,就十分緊張地向她報告:“早上醫(yī)生查房的時候,那位朱小姐向鄧醫(yī)師抗議,不讓其他的Intern看她的傷口,說是病人沒有了隱私權(quán),而同室的病人也跟著附和,把鄧醫(yī)師氣壞了!”
朱友信連忙向美娜道歉。
“別跟我道歉!”美娜無奈地說:“看看這事要怎么解決比較重要。明倫姊,一切就看你的了!
真是要命!明倫在心底暗暗叫苦,一個是同事,一個是朋友,處理起來可真棘手。
“吵得很嚴(yán)重嗎?”在走廊上,明倫忍不住又問。
“有點!泵滥饶氐卣f。
當(dāng)她們來到病房時,只見鄧超和Sara隔著病床遙遙對峙著,在場的人除了另外兩床的病人和家屬之外,還有四、五名Intern和護(hù)理長。他們一看到明倫進(jìn)來,便自動地讓出一條路來讓她過去,好像盼到了救星一樣。
那位身材嬌小的護(hù)理長對明倫說道:“Miss張,你快勸勸你的朋友,告訴她,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嘛,請她不要這么大動肝火!
Sara不滿的聲音揚起來!拔覜]有大動肝火,我只是要求,請鄧醫(yī)師查房的時候不要帶這么多人來,而且每個人問也不問一聲就輪流上來檢查,我們是病人耶,不是機(jī)器人,麻煩尊重一下我們的隱私權(quán)好嗎?”
“是啊!是啊!……”在一旁的病患也跟著點頭附和。
明倫注意到鄧超的眼睛就要凸了出來,似乎快要氣炸了,而立在他身后的Intern們也都互相觀望,臉色皆變得非常難堪。
“Sara,不要再說了!”明倫趨前小聲地制止她。
“為什么不說?我偏要說!”Sara宛如一匹脫僵的野馬失去控制般,氣沖沖地說:“鄧醫(yī)師,您是位醫(yī)術(shù)高超的好醫(yī)生,所以大家都忍氣吞聲,不敢得罪您,可是請你不要忘記,別人也是人,不是小狗。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喝斥四周的人,動不動就對人頤指氣使,你大概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私底下討厭你吧!”
Sara這番激烈指責(zé),簡直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不要說是當(dāng)事人杵在原地,就連剛才附和她的病患及家屬們也都嚇得噤若寒蟬,個個面色如灰,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輪流掃視著她和鄧超,而那些小Intern們,早就很有默契地一個接一個的偷偷溜出病房了。這時,連那位能言善道的護(hù)理長也不知所措地枯立著,猛搓著雙手,這大概是她服務(wù)多年來前所未見的“排場”吧!
沒有人敢出聲,氣氛顯得很凝重。
鄧超的嘴角泛出一絲可怕的冷笑,并以犀利無比的噬人目光直直射向Sara,他以不失權(quán)威的聲調(diào)說:“你有權(quán)利發(fā)表意見,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彼捯徽f完,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才轉(zhuǎn)身離開病房。
這下子,包括明倫在內(nèi),所有的人全都怔住了。大家都料不到這僵局會在鄧超的三言兩語之下很快地結(jié)束了,竟都意外地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朱友信忽然沖口說道:“姊!你真是丟臉,丟到太平洋去了!”他說完,便氣憤地奪門而出;護(hù)理長和美娜見情況不對,也跟著追了出去。
而另一位病人,大概也是驚魂未定,悄悄地回到他自己的床上。一時之間,大伙都尷尬極了。
Sara哀戚著臉,悶悶地說:“我——好像大過份了……”
“不會啦!”隔壁床的病患家屬突然冒出聲音來。“你講得很對,那種大牌醫(yī)生就是要這樣跟他講,不然他都永遠(yuǎn)不曉得啦!”
“就是!”有人跟著附和道。
Sara愣愣地望著明倫,而明倫則不置一詞地走出病房。
才剛踏出病房,明倫就聽到走廊盡頭傳來熟悉的談笑聲,那是醫(yī)生查房時慣常發(fā)出的聲響,其中亦有鄧超的聲音在?磥,由Sara所引發(fā)的風(fēng)波己平復(fù)了,畢竟類似這樣的醫(yī)護(hù)糾紛實在是司空見慣了,沒有必要大驚小怪,也不需要去研究誰對誰錯。但是,明倫依舊覺得很對不起鄧超;她心想:在他強(qiáng)硬的自尊里,或許已被Sara狠狠地刮出一道傷痕了吧!她想起這陣子,鄧超對她的支持和關(guān)照,不禁更令她感到愧疚,她暗自決定,是該找個機(jī)會,好好當(dāng)面向他致歉才是。
她才走下樓來,就看見美娜和朱友信站在樓梯間,而美娜拼命苦勸著他的模樣,令來來往往的人們紛紛投以好奇的眼光,但他卻只是一味地把頭垂得低低的,嘴唇咬得死緊。
“明倫姊,你快來勸勸他吧!”美娜一見到明倫,就如獲救兵般地朝她叫道。
“友信!”
“你們都不必再說了!這件事我姊姊做錯了,我一定會叫她去向鄧醫(yī)師賠罪。對不起!”話一說完,他就又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讓他去吧!”明倫望著男孩的背影,對美娜嘆道:“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收他姊姊的爛攤子,真是可憐!”
美娜忽然忍不住輕巧地笑出聲來!懊鱾愭,這件事也不見得全沒好處哦!”
“什么意思?”
“偷偷告訴你好啦!剛才護(hù)理長還小聲地跟我說,朱小姐罵得很好哩!那個‘鄧大牌’早該有人給他治一治了!”美娜掩不住滿臉的竊笑!捌鋵嵨覀兌加X得很大快人心,因為鄧醫(yī)師真的好過份,常常對我們頤指氣使地;現(xiàn)在仔細(xì)一想,我們倒真的應(yīng)該感謝朱小姐為我們出了一口氣呢!”
美娜的這番話對明倫來說,又是個意外,真想不到鄧超的人緣竟然這么差,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明倫姊,你也不要怪朱小姐了,其實她人很不錯,跟我們挺合作的,又不會刁難;而且她還常買東西請我們,大家都很喜歡她呢!所以,我想,這次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啦!你別生氣!”
明倫一聽,心一寬,臉上緊繃的線條也緩和多了。待她又回到門診部上班后,腦子里都在思索該怎么“撫平”這件事,想得頭都痛了;而整個下午,她都沒有再看到鄧超的身影,若在平時,在這種規(guī)模不大不小的私人醫(yī)院里,彼此是很容易撞見的。有可能他也在回避著她吧!明倫不禁惴惴不安地猜測著。
好不容易,終于下班結(jié)束了一整天的工作,明倫收拾好東西,才輕輕鎖上門;一轉(zhuǎn)身,卻看見久未謀面的凱珍正安靜地坐在空蕩蕩的候診室里,當(dāng)她一觸及明倫的眼光,立刻不安地站了起來。
“凱珍!”
明倫感到非常意外,想不到凱珍竟然會來找她;而在這段期間所發(fā)生過的種種波折,在此時突然全幻化成不實的夢境。凱珍的眼神依然熱情,還是和從前一樣,唯一有所改變的,大概就是她懷孕六個月的大肚子吧!明倫百感交集,有點想撲過去靠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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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珍輕輕掠了一下頭發(fā),苦笑地回答:“嗨!明倫。”
明倫和凱珍因為久未見面,彼此想要吐露的心事太多了,于是相偕共進(jìn)晚餐,邊吃邊聊……
“凱珍,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嗎?”明倫問著。
凱珍搖頭,淡淡地說:“不是,我是來做產(chǎn)檢的,剛才經(jīng)過門診時正好看到你,才留下來等你下班。我們好像很久沒見了……”
“明倫,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凱珍小心翼翼地說。
明倫笑著拍拍她的手臂,開朗地說:“我不生氣了啦!凱珍,現(xiàn)在我只剩下你這個朋友了,如果我再生氣下去,不就都沒有朋友了嗎?”
凱珍見明倫已釋懷,不覺露出歡顏,聲音啞啞地說:“明倫,以后不管李致遠(yuǎn)那家伙怎樣欺負(fù)你,或者辜負(fù)了你,你不要忘記——我永遠(yuǎn)是你的好朋友,我永遠(yuǎn)都站在你這一邊的!
明倫聽了這番表白,十分感動地說:“就是嘛!你本來就應(yīng)該站在我這邊的,還用得著說嗎?”兩人不禁又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兒,凱珍突然正經(jīng)地說:“對了!致遠(yuǎn)那家伙打電話給我,問你怎么都不在家,他還問我,你最近在忙什么?”
明倫一愕,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住了。
“致遠(yuǎn)說他現(xiàn)在在波隆那參觀一所全世界最古老的大學(xué)……,他還說他打了好幾通電話回家,可是都沒人接,他問我,你跑到哪兒去了?”
“那你怎么回答?”
“我當(dāng)然說你在醫(yī)院值班嘍!你放心,我什么都沒告訴他。可是,我勸你還是常;丶,萬一哪天我不在家,讓阿邦接到了他的電話,那可就糟了!
明倫喝了一口咖啡,陷入沉思當(dāng)中。
“明倫!”凱珍突然按住她的手,一臉誠懇地說:“我不會追問你最近在忙些什么,但是,如果有我?guī)偷蒙厦Φ牡胤,請你別客氣,盡管來找我!眲P珍苦笑道:“畢竟,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不能沒有個人商量對不對?我這人什么都沒有,就是有一肚子餿主意!
“凱珍!”明倫突然淚如泉涌,整個眼眶都盈滿了淚水。凱珍的一番溫言暖語,令“孤軍奮戰(zhàn)”許久的明倫猶如在獨行的黑夜里遇到了伙伴,她那枯寂已久的心房,仿佛又重新充滿了活力。
“別哭啊!”凱珍伸出手來拍拍她的背脊,口氣像個母親似地說:“咱們的‘臺灣阿信’可是從來不在公共場合哭的,也從來不會認(rèn)輸?shù)呐!?br />
“拜托!”明倫破涕為笑,但想了想?yún)s又為自己心酸起來,眼淚便又不聽使喚地拼命落下來,就像冰凍已久的寒冰,遇到暖暖的朝陽便止不住地融化了。
明倫被凱珍的誠意所感動,便毫不設(shè)防地將她近日來的所有“遭遇”和“行動”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凱珍愈聽愈驚詫,幾乎要失聲驚叫起來!她一會兒激動,一會兒又贊嘆不已,表情豐富得如同舞臺劇演員。
明倫終于敘述完畢,暢快地朝后仰靠在椅背上,平靜地說:“好啦!智多星,你看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目前我好像是進(jìn)退兩難了!
“我倒是有個法子!眲P珍忽然一臉認(rèn)真地說:“與其無效地緣木求魚,還不如因事制宜,窮則變,變則通!
“什么意思。俊
“很簡單!既然那個丫頭喜歡你們那位鄧醫(yī)師,那就拉攏他們倆在一起嘛!說不定要比拉攏她和阿諾要容易得多,不是嗎?”
明倫氣餒地道:“原來是這個餿主意!”
“試試看嘛!不試怎么知道呢?你熟悉這兩個人的個性和想法,再加上那丫頭打從心里喜歡上人家,這不是很好辦嘛!只要你稍微施點技巧,說不定會成功哩!”凱珍愈說愈起勁,滔滔不絕地說:“你想想看,男的有學(xué)識,女的漂亮,這種組合最容易成功了,一點都不費力,羅曼史的小說里不都是這樣的組合嗎?這就跟天雷勾動地火一樣——容易得很。”
見凱珍把男女之情說得如此輕薄不堪,明倫心里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幾度快被咖啡嗆住了,但她并未把今天在醫(yī)院里所發(fā)生的爭執(zhí)告訴她,毋怪她會如此樂觀而天真的預(yù)測。
“明倫,致遠(yuǎn)就快回來了,你動作可得快一點!眲P珍一臉正經(jīng)地說:“如果這個‘策略’能成功的話,致遠(yuǎn)看到那丫頭移情別戀,就只好乖乖地回到你身邊啦!誰也搶不走了。”
明倫不置可否,沒有回答她的話,現(xiàn)在還不到掀“底牌”的時候,沒有必要抖露出心里的一切想法;但是,對凱珍的這番說辭,她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厭惡。
和凱珍分手后,明倫打算回醫(yī)院去看看Sara,經(jīng)過白天的那場風(fēng)波后,她覺得非常為難,不知該如何面對Sara和鄧超?但不管怎樣,和凱珍談?wù)勚,她感到精神上的壓力已減輕了不少,心中的郁悶也減去許多。
明倫才走進(jìn)病房,卻見中間的病床空著——Sara不在。她訝異地沖過去檢視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她所有的用物都在,不禁放心了。這時候,隔壁那位多話的婦人從簾幕里探出頭來,神秘兮兮地通報道:“朱小姐把她弟弟和一個男的朋友都轟走了,然后自己也跑了出去,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呢!”
“什么?”
“我看她穿著一件很漂亮的洋裝呢!我問她要去哪里,可是她都不講話,人就走啦!”
明倫心中不禁暗暗擔(dān)心起來,她可別又和上次一樣跑到河濱公園去了;她身上的引流管才剛剛拔除,還沒拆線哩!萬一不小心用力繃斷了線,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啦!
明倫愈想愈不對勁,馬上匆勿跑出去找她。
來到護(hù)理站,只見一位值班護(hù)士正低著頭準(zhǔn)備針劑,明倫不認(rèn)識她。
“請問,三○七之二的病人到哪里去了?”
“三○七之二?”那護(hù)士思索片刻后,說:“是不是剛開完Appen,長得很漂亮的那位?”
“對!就是她。”
“喔!八點多的時候,她跑來問我鄧醫(yī)師的值班室在哪里,我沒告訴她,然后她人就不見了。怎么?她不在病床上嗎?會不會在浴室里?”
明倫一愕,隨即明白了,她一定是親自去向鄧超道歉了。這個鬼靈精,對她自己想要做的事一定會全力以赴的。但如果有必要的話,明倫認(rèn)為自己仍應(yīng)當(dāng)幫她講幾句話,化解一下他們之間的沖突。
所以,明倫還是去找鄧超了。
一聽到鄧超一如平常的說話語氣時,明倫松了一口氣,但微微不自在地說:“我聽說Sara在找你,所以,我過來看看!”
“喔!”鄧超停了一下,像在思考什么似的。
“白天的事……”明倫支支吾吾地說。
“朱小姐已經(jīng)跟我道過歉了。”鄧超打斷她的話,說:“Miss張,你跟她已經(jīng)成為好朋友了是吧?”
明倫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坦白講,我并不在意那件事,但朱小姐的作為,包括她對你先生所做的,我個人就相當(dāng)不以為然!编嚦植环艞壍卣f:“其實連你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心態(tài),我也不清楚,也不甚欣賞。而我只期望,個人做好個人的事情,能幫忙的我會盡量幫忙。除此之外,我并不想介入你們之間!
“什么意思?”明倫疑惑不解地問:“鄧醫(yī)師,是不是Sara又對您失禮了?真的是很對不起,她這個人和一般人不太一樣,性格上比較怪異一點,請您不要跟她計較!
“我不是指白天那件事,那根本不算什么。我指的是——”鄧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臉孔突然脹得通紅!澳欠N事情,真教人難開口。”
驀地,明倫隱隱約約預(yù)知鄧超所指何事,他們兩人合作了這么多年,她從未見過他有忸怩不安的神情,這是頭一次;她故意不出聲,好讓他繼續(xù)往下說。
“晚上八點左右,朱小姐來找我,為了白天的事情向我道歉。當(dāng)然啦!她的反應(yīng)也不能說完全錯,這其中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而我也把這個意思表明了,可是——”
“可是怎么樣?”明倫好奇地問。
鄧超手撫著額頭,一副不勝其擾的樣子!八f為了表示賠罪要請我吃飯,我拒絕啦!因為沒那個必要嘛!但是她——她接著說,她注意我很久了,很欣賞我等等,這實在很過份,然后,為了躲避她的糾纏,我只好拉著劉醫(yī)師去喝咖啡了!
聽完他的敘述后,明倫呆愣了半秒鐘,怔怔地失神了一會兒,突然忍不住地捧腹大笑起來。
“嗯哼!你覺得很有趣是不是?你最好別得意,也許她就是用這種花招去勾引你丈夫的!如果你覺得滿好玩的話,你就去玩吧!但是我警告你們,統(tǒng)統(tǒng)別來惹我,聽清楚了嗎?”說完,他就走了。
鄧超的反應(yīng)讓明倫驚愕不已,霎時,她的笑容僵住了。不明真相的鄧超,大概是認(rèn)為她非常無恥吧!他一定是對她處處保護(hù)Sara的態(tài)度感到不解吧!因為在他單純的世界里,是不容許有任何的曖昧不清,也絕受不了任何軟弱的妥協(xié)、欺騙與自圓其說的愚味……她回想起他是如何疾言厲色地痛斥不聽話的病人,又是如何毫不保留地輕視一切的態(tài)度;對世間任何的不潔、虛偽、愚昧、骯臟或腐敗墮落,他就像一座高度敏感的雷達(dá),無人能逃得過他的偵測。
Sara能跟這樣難以相處的人結(jié)合嗎?明倫不禁深深感到懷疑,也更加不確定凱珍的餿主意是否可行了,而目前似乎也只能靜觀其變了。明倫理了理紊亂的心情,想再到別處去找找看有沒有Sara的蹤影,豈料,就在樓梯口處,她即眼尖地瞧見在長廊的盡頭,Sara正由一位Intern攙扶著緩慢地朝電梯的方向走去,再仔細(xì)一看,那名Intern竟是上次在病房里被她撞見向Sara示好的那位,明倫頓感怒火中燒。
“Sara!”明倫搶步跟上去喚住他們。
Sara和那名Intern訝異地回過頭來,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明倫,你還沒回家呀?”Sara不安地問。
明倫不出聲,眼睛瞄向那位紅著臉的準(zhǔn)醫(yī)師,他立刻曉得了意思,吶吶地告辭走開了。
“明倫,你不要誤會,我剛才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到中庭花園里散散步,湊巧就碰見他了!盨ara急急地解釋道:“他堅持要陪我,我實在沒辦法……”
看到Sara一副含冤莫白,有苦說不出的模樣,明倫不覺莞爾,因為未曾見過她如此認(rèn)真地為自己的“清白”辯白呢!在她的印象中,她一向是瀟灑不羈、態(tài)度大方的;看來,她對鄧超,應(yīng)該是認(rèn)真而在乎的吧!明倫釋懷了,抑郁忿怒的心情已一掃而空了。
“別緊張!我又不是教官,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你不必害怕!泵鱾愅熘鳶ara走進(jìn)電梯里!拔抑皇窃谙氚!你的傷口都還沒拆線,你就穿得那么漂亮跑來跑去,你到底在忙什么呢?”她說完就壞壞地朝Sara一笑。
Sara十分愕然,因為從未見過明倫有如此輕薄的態(tài)度,特別又是在經(jīng)歷了白天那場風(fēng)波之后,她沒有理由表現(xiàn)得如此“開懷”。
“明倫,你不生氣了?早上的事——”
“早上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剛才我碰到鄧醫(yī)師,他己把你向他道歉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了!
Sara的臉龐出現(xiàn)了紅暈,一副害羞的樣子,這更是明倫前所未見的,而且也證實了鄧超方才所說的話。明倫湊近她的身旁,仔細(xì)地瞧了瞧她的表情,然后發(fā)出了驚嘆聲。
“天。∧悄阏娴南蛩鲃颖戆琢?你真敢!”
“明倫,我這次——是認(rèn)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他!”
Sara臉上出現(xiàn)無比誠懇而嚴(yán)肅的專注神情,是那種不容置疑、也不猶豫或不迷亂的堅定。
“你絕料不到我認(rèn)真的程度,不知道為什么,他讓我想起從前那位體育老師,他們雖然截然不同,但都是勇于承擔(dān)責(zé)任、卓越不群的人。我想,鄧醫(yī)師大概就是我一直尋找了很久的人吧!現(xiàn)在,我可以很篤定地告訴你——除了他,我不會再去找別人了。我的意思,你懂嗎?”
“可是,萬一他不領(lǐng)情……”明倫擔(dān)心著!皬乃麆偛派鷼獾膽B(tài)度看來,他好像以為你是在戲弄他耶!”
“是嗎?”Sara迷惘地說:“照這樣看來,或許我的表達(dá)方式錯了,才讓他誤會了吧!明倫,那你放心好了,我會想辦法讓他了解我的真正心意,在沒有得到他的真正拒絕之前,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明倫十分訝異Sara的堅毅和勇氣,卻也不免偷偷地為她擔(dān)心著,因為,期望愈大,失望也就愈大,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