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真是捉弄人啊!绷李伒吐暷剜。
年方豆寇的她設想過自己的未來,也許離開這里后,她會在某個地方遇見一個不在乎她的過去的男子,兩個人共同組織一個家庭,生養幾個小孩,和和樂樂的度過這一生。
她甚至也設想過那個男子的模樣,他必定有著寬闊堅實的臂膀,可以一肩擔起養家活口的重擔,臉上也常會帶著無奈又縱容的笑看著她,寵溺她一如小孩,對她的要求也甚少拒絕。
月光下初初見到閻鷹的時候,她恍惚覺得自己想象中的人成了真,只除了閻鷹臉上冷漠嚴峻的表情,缺少了她想象中的笑容。
卻沒料到芳心初動,已然腰斬,更沒料到,還未離開這里,她的未來就必須畫上句點。
她不怨其他人。
如果今天死的人是她的母親,堅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她也絕對會想盡辦法報仇,而閻鷹的態度算是好的了,至少沒有一劍殺了她。
她的命是義父救的,如今這樣,就當是還給義父一條命,她也毫無怨尤。
反復思索了良久,久到窗外由原先的光亮轉為闃黑,四周也一片靜謐,柳依顏僵直的身子這才動了動。
“我做不到……”
輕喟一聲,她將房里僅有的一張椅子拖到了墻角,瞧了瞧懸在空中的屋梁,又一聲輕喟,一臉認命的掏出懷里一匹自百花樓帶出來的花布。
原是想以這布做幾件衣裳,好開始自己另一個人生,沒想到最后竟成了結束自己生命的幫手。
用力一擲,花布穩穩當當的繞過屋梁,她接住另一頭,繞過這頭,打了個結結實實的結,隨后一咬牙,不再遲疑,將脖子架上了花布做成的繩圈中。
留在這里成為閻鷹的禁臠,光是想象就足以令她全身打顫。到百花樓賣藝是一回事,把自己清白的身子就這么給了人,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她賣藝不賣身,命賤人不賤,否則她也不用趁夜逃離了百花樓,直接接客就是了。
縱使閻鷹曾讓她心中產生一些異樣情愫,但就這么卑賤的把自己給了他,也絕不是她想要的。
而要她透露義兄流放的地方,又有負義父臨終時的托付。
閻鷹只給了她兩個選擇兩個她做不到的選擇,于是她給了自己第三個選擇。
希望此后閻杜兩家的恩怨能一筆勾消。
只是……
迷迷蒙蒙、恍恍惚惚之際,閻鷹那張含恨帶怒的臉竟不期然的浮現眼前,伴隨著一個念頭——
如果……這一切沒有發生,義兄沒有殺人,她和閻鷹能在不同的情境下相遇,那她和他是不是就會有不同的發展……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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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發展出乎他意料,不,該說是她的個性出乎意料。
不出賣身體,也不愿意說出杜耀流放的地點,所以選擇了自殺是嗎?
閻鷹看著床上昏迷的人,白皙中透著青紫的臉色說明她方才經歷的事情,而脖子上那一圈如今已然泛紫的瘀痕更是明白道出——這不是演戲,她真的想死!
既然都肯為杜耀賣身青樓,那么以自己的身體贖罪又有何不可?賣身于他難道比不上賣身于青樓?他有那么不堪嗎?
在關外,他可是人人搶著獻殷勤,個個試圖巴結逢迎的對象,而她,一個該死的青樓女子,竟然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他的不屑?
莫非她想為杜耀那個殺人兇手守身?
想著想著,一股怒氣混雜著酸澀沖上腦門,閻鷹幾乎想將自己的手放在床上昏迷的人脖子上,替她完成未完的事。
“哼!一個殺人兇手的幫兇,真要委身于我,我也嫌臟!”
忿忿不平的說著,閻鷹轉身背對她,但思緒仍停留在她身上。
她不過是杜謙之的義女而已不是嗎?
為什么拼了命的想替杜耀贖罪?
沒有血緣關系的她大可一走了之,何必留下來受他的氣?又何必為了他一時的氣話而自毀生命?
“忠心耿耿,嗯?”閻鷹眼光調回她身上,若有所思的低喃。
一個堂堂男子漢也不見得會如此忠心,而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罷了,竟能如此忠心?
縱使對她的行為不見得贊賞,但對她的忠心程度,閻鷹卻不得不敬佩。
杜家究竟給了她多大的恩惠,讓她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全杜耀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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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燒似的疼痛不斷侵擾她昏沉的腦袋,她掙扎著想張開眼看看自己究竟怎么了,無奈眼皮有若千斤重,沉沉的壓著,怎么也抬不起來。
她究竟是怎么了?
“幸好及時發現,否則再過一會兒,就算救下來,也沒救了!
救下來?救什么?他在說她嗎?!
陌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蹙起秀眉,試著去弄懂這聲音在說什么。
“她什么時候會醒來?”
又一個聲音響起,她神智依舊恍惚,卻讓這似曾相識的聲音給嚇了一跳,莫名的覺得心里頭對這聲音有著特別的感覺,既想遠遠逃離又想緊緊靠近,讓她不由屏住氣息,焦急的等待這聲音再出現。
“這個嘛,由于脖子勒住的時間太久,她可能要花上多一點時間才會清醒,快的話三、五天,慢的話十天、半個月!
“三、五天?”
他在生氣?為什么?氣她嗎?
她不安的動動身子。
“莊主,關外情況似乎非常緊急……”
他抬手止住楊霆的話,眉一皺,言簡意賅的下達命令。
“叫所有人準備好,一個時辰后動身回關外!
回關外?不……不行……
她再次不安的動動身子,縱使昏睡,神情已出現焦急,莫名其妙的覺得應該阻止他回關外。
除了雙眼始終未離開她臉上的閻鷹外,在場眾人皆未看見她的動作。
“莊主,那她呢?”楊霆問,語氣忍不住帶著些許埋怨與憐憫?蓱z的小姑娘,不要遇見莊主就沒事了。
“你很關心她?”閻鷹淡淡問著,眼睛依舊注視床上的她,注意到她又不安的動動身子時,一雙眼不禁瞇了起來。
“我……”楊霆支吾著。
閻鷹轉頭睨他一眼,立刻讓他閉上嘴,一聲不吭。
“還不去?”閻鷹轉回頭。
“我……我馬上去!睏铞q豫的看一眼床上人,立刻往房門走去。
“等一下!
閻鷹出乎意外的開口,讓在場幾人,包括床上的她都嚇了一跳。
“莊主?”依言停住,卻遲遲等不到閻鷹開口,楊霆不由開口催促。
“準備一頂軟轎,我要帶她走!
閻鷹一字一字說完,不意外見到床上的她身子明顯一顫,莫測高深的笑容浮上嘴角。
雖還未決定如何對待她,但也不可能如此輕易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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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眾人忙著準備回關外的東西時,一個身影悄悄走到了后院,四下張望,確定無人瞧見他在做什么后,才自懷里揣出一只鴿子,揚手將它拋向空中。
乍然恢復自由,鴿子猛然踢動雙腳,這才讓人看清楚鴿子右腳上赫然系著白色的布條,隨即鴿子舞動翅膀,往西飛了去。
他凝視鴿子的身影,漸高漸遠,直到終于看不見,回過身來,望向眾人忙碌的前院,一瞬間臉上閃過痛苦。
他背叛了……
“啟程了!啟程了!”
前院突然傳來大叫,打斷他的思緒。
他連忙雙手抹過臉,整理好自己的心境,隨即一臉平靜的走回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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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晃震蕩的感覺終于將柳依顏搖出了昏睡的夢境。
“醒了?”婢女小綠瞟她一眼,隨即又埋首手中的刺繡。
“呀……呀……”你是誰?
柳依顏一開口,便覺喉頭傳來火燒似的疼痛。
“大夫說,你的脖子吊太久了,所以傷到喉嚨,會有好一陣子沒辦法說話,你最好多休息!
簡單解釋過后,小綠就不再出聲。
雖然她是莊主買來專門伺候這個病姑娘的女婢,但這幾天下來,她也多多少少自傭人間的閑談了解到,這個病姑娘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相反的,她還是莊主的仇人,而莊主帶她回關外不過是想嚴刑逼問,好讓她供出其他共犯的下落。
既然如此,她也無須對這個病姑娘太好,省得惹上麻煩。
傷到喉嚨?
柳依顏伸手撫向脖子,昏沉沉的腦子花了片刻才想起發生了什么事,也想起了半夢半醒之中,似乎聽見了閻鷹說要帶她回關外。
這么說,她現在就是在往關外的馬車上了?
“呀……呀……”柳依顏忍不住想問。他難道真的打算將她帶回關外嚴刑拷打?
“什么?”小綠不耐的放下手中刺繡!澳氵@個樣子還說什么?誰聽的懂。俊
看來她很不受歡迎,沒人會給她好臉色。
柳依顏苦笑了下,不再試圖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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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了?”
閻鷹拍拍身下的馬兒,雙眼直視著前方遠處,漫不經心的問著身旁的楊霆。
“是,聽婢女說她醒來好一會兒了,也咿咿呀呀的說了些話,不過沒人聽的懂,可能是在問我們要去哪兒吧。”“是嗎?”閻鷹揚起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突然岔開話題!拔乙戕k的事情辦好了嗎?”
“好了。我找人重新整修了老夫人的墓,也請了一個人專門負責打掃閻氏墓地,給了他五十兩,要他每天上香,逢初一、十五或是節日,則另外準備些祭品。”
“你辦的很好!遍慂楛c頭贊許,凝視前方的雙眼不禁泛起哀傷。身為人子的他,不能為母親送終,實屬不該,而如今又得迫于無奈將母親留在這里,無法日日祭拜,只望母親地下有知,能原諒他這個不孝子。
“可是,莊主……”略一遲疑,楊霆還是開口問出心中疑惑!澳鸀槭裁床话牙戏蛉说哪惯w到關外去呢?這樣您也好照顧!
閻鷹沉默良久,久到楊霆以為莊主不會回答了,才聽見閻鷹低低回答。
“我娘說過,如果有一天她走了,要我把她和爹一起葬在閻氏墓地,她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從十年前爹過世后,娘就在等這一天了,所以三年前他到關外去的時候,娘說什么也不愿意跟著,因為她希望能守在爹的身邊,為的就是等這一天。
這下換楊霆沉默了。
閻鷹神情突然一變,眼神銳利的掃視四周。
“莊主……”楊霆立刻也感到不對。
“楊霆,你照顧好這些人!背藯铞退,其他人都不懂武功,依情況判斷,來的人不只兩個。
“是!睏铞焓治兆⊙g劍柄。
若是想來找他們打劫,只怕這些盜賊是打錯算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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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交擊的聲音吵醒再次沉入昏睡的柳依顏,眨眨迷蒙的雙眼,一時以為聽見的是打鐵的聲音,直到瞧見小綠驚慌恐懼的表情,才覺得不對勁。
“呀……呀……”發生什么事了?
聽見聲音,小綠嚇得幾乎跳起,等到明白是那個病姑娘在說話,忍不住狠狠瞪她一眼。
“想嚇死我?沒看到外面那么多盜賊?還在那呀什么呀,怕人家不知道我們在這里面。俊毙【G不滿的嘀咕。
盜賊?!柳依顏趕忙掀開轎簾,果然瞧見外頭好幾個蒙面黑衣人分成兩對,圍著閻鷹與楊霆正打的不可開交。
突然間,她看見閻鷹背后一個黑衣人,趁著閻鷹不注意,悄悄拉開弓箭,對準閻鷹發射了一箭。
“呀……呀……”小心!
柳依顏激動的站起身,想沖下轎去警告閻鷹。
“你要去哪兒?”小綠慌慌張張的攔下她。“莊主交代過了,沒有他的準許,你哪里也不可以去!
“呀……呀……”閻鷹有危險,我要去通知他!柳依顏再次焦急的想離開轎子。
此刻全心全意想救閻鷹的她,全然沒想到為何救閻鷹這件事如此重要,也沒想到其實她大可趁此混亂逃走。
“不行!”小綠依舊不愿放行。
一咬牙,柳依顏猛然推開小綠,徑自沖出轎子,張嘴警告閻鷹,卻只發出啞的叫聲,想到那支弓箭射出,可能發生的情況,她也顧不得危險,直接跑向閻鷹。
“該死的,你過來做什么?”閻鷹自打斗中分神瞪她一眼。
“呀……呀……”危險!柳依顏焦急的嚷嚷,見閻鷹完全聽不懂,索性身子往前猛力一撞,將閻鷹撞離站的地方。
幾乎是同時,一支箭疾射而來,就插在閻鷹原先站的地方。
“多事!”閻鷹毫不領情的瞪她一眼,隨即又持劍面對眼前蒙著面的黑衣人。
柳依顏一愣,眼神黯然的垂下頭。
是她?怎么可能?她明明在十二年前就死在自己的刀下了,怎么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黑衣人一臉驚詫的瞪著柳依顏,眼中除了不信還是不信,在聽見她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后,眼神一轉為陰狠惡毒。
啞子?那就是她的女兒了?當年那一條漏網之魚?
見黑衣人發愣,閻鷹劍光一揮,打算乘機擒住他。
“!”千鈞一發之際,黑衣人躲了開來,但仍被閻鷹凌厲的劍氣在手臂上劃下了一道口子。
黑衣人眼一瞇,也不急著反擊,反倒凌空一躍,出人意外的砍向一旁的柳依顏。
眼見大刀當面襲來,柳依顏轉身欲逃,卻依舊慢了一步,只覺尖銳冰冷的刀子瞬間劃過她背脊,灼熱的疼痛讓她再也邁不開腳步,軟軟的沿著轎沿癱下。
當年未能斬革除根,如今遇上了,絕不能再錯失機會!
一刀不夠,黑衣人反身,決定再來一刀。
恍恍惚惚中,柳依顏看見黑衣人再度揮刀向她,卻已無力再逃!只能看著閻鷹突然出現,擋下了那把刀,而后便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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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失敗了。
他忿忿的揮退所有人,自個兒在偌大的廳堂走來走去。
為了解決掉閻鷹這個煩人的對手,他好不容易才安排了這次暗殺的計劃,沒想到竟會出現一個早該死掉的臭丫頭,讓他在心悸之余,失手了!
沒有解決閻鷹那家伙還其次,倒是那丫頭,十二年前未能斬草除根,已是失策,如今好不容易有她的下落,卻又未能親手送她上黃泉?
縱使刀上抹了毒,萬一他們找到解藥,她還是死不了。
“不行,絕不能讓她活下去!”
現在她與紫藥莊的閻鷹在一起,萬一哪天她決定追查她父母的死因,那時他的麻煩就大了。
絕對不能讓她活下去!
如今與閻鷹那小子之間的恩怨可以暫時放一邊,當務之急是解決這個早該上黃泉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