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繾綣柔云 第八章
作者:紀真
  「原來她就是江湖上人稱小妖女的厲柔!」司徒媚冷笑一聲!肝铱匆膊辉趺礃勇铮〔贿^是個小丫頭罷了!  

  她命令身旁的丫環提了桶水,往厲柔的頭臉潑過去。  

  厲柔呻吟幾聲,醒轉過來,覺得背上熱辣辣的一陣炙痛。抬頭看見一個美艷婦人正冷冷地看著她,身旁還有幾個姣美的奴婢,接著又發現自己雙手被捆縛住。  

  「妳綁著我做什么?還不趕快放開我!」她怒道。  

  「嘖嘖嘖,好兇的丫頭!顾就矫睦湫Φ。「聽說妳是個妖女,又會使毒,我哪敢隨便放開妳?我倒想看看妳有幾兩重,值多少?那個陸云軒肯為妳花上多大的代價?」  

  「妳才是妖婦、妖婆!」厲柔怒道!改梦襾硗{我大哥,好不要臉!」  

  司徒媚也不動氣,徑自拿著一支鞭柄抵著厲柔下巴,對左右的侍兒笑道:「瞧瞧她這張臉,難怪人家都說陸云軒叫她迷得連魂都沒了,長得還真是好,是不?」忽然臉色一變,往厲柔臉上重重打了一巴掌,隨即又笑道:「其實妳該感激我的。妳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啊,急色得很,見不得美人的,偏偏我又愛吃醋,就是見不得別的女人長得美。要不是看在還想拿妳和陸云軒談條件的分上,我早就劃花了妳的臉,怎么可能只輕輕打妳一巴掌了事?」  

  厲柔的左頰應聲紅腫起來,又痛又怒,狠狠地瞪著她。還好她死命咬住下唇,才沒讓眼眶之中的淚珠掉下來。  

  「這就要哭了?真是個小孩!」她冷嘲一陣之后走出去,將厲柔反鎖在房中,命令兩個丫頭在門外看著。  

  厲柔心想:妳這個老妖婆等著看好了,看看到時候是誰劃花誰的臉!  

  她勉強掙了掙被縛在身后的雙手,將藏在靴內那把削鐵如泥的小匕首掏了出來,兩三下便割斷了繩索。她先不動聲色,對著門外的兩人彈出一點香粉,再悄悄放出了錦囊里的紅線蛇。那蛇兒循香而去,無聲無息地竄了上去,一只咬中其中一人的腳踝,另一人則被咬中小腿。  

  兩人還來不及叫喊,便又叫厲柔點了穴道,她低聲喝道:「乖乖地給我待在這里,我已經點了你們的穴道,阻住了蛇毒,不過我的內力不深,你們若是敢叫一聲,或亂動一下,隨便震動了穴道,毒血上沖,那我可救不了你們了!」  

  兩個女子嚇壞了,依言閉嘴坐在地上。  

  厲柔暗暗偷笑,其實她早就聽了陸云軒的話將紅線蛇去了毒性,純粹當個寵物來玩。所以剛才的話全是嚇唬人的。她探頭出去看了看四周,發現這屋子竟蓋在竹林子里。  

  心中涌上一計,對著竹林做出一聲奇異的清嘯。  

  不一會兒功夫,林中、草叢里千百條長蛇鉆動,朝著小屋游走而來,嗤嗤簌簌的聲音越來越近。幾個丫環聽到奇怪的聲響,出來查看,發現屋子四周盡是毒蛇,畢竟是女孩子,任憑她們武功再高也嚇得魂飛魄散。一時之間,大呼小叫地倉皇逃逸。還有許多人慌忙之中用火攻蛇,弄得火光四射,屋里屋外亂成一片。而厲柔早就躍上附近的一棵大樹,觀看底下的這場好戲。  

  片刻之間,綠竹小屋已經開始熊熊地燒了起來,屋內的人也都放棄了抵抗,四下奔逃。厲柔忍不住拍手大笑。轉眼見到司徒媚也狼狽萬分地跑出著了火的小屋,正打算擺脫這些毒蛇的糾纏,逃離現場。  

  厲柔怎么可能輕易放過她?她一躍而下,輕輕落在司徒媚的面前。  

  「老妖婆,這就想走了?妳還欠我一巴掌呢!怎么忘了?」  

  司徒媚一見到她,怒不可遏。  

  「我就知道是妳這小妖女搞的鬼,引來這么多蛇!看我怎么收拾妳!」她挺直了長劍,攻向厲柔眉心。  

  厲柔早就有了防范,轉身往右側閃開,順手揮出一把銀針。司徒媚邊打還要邊留心四下游竄的蛇,一不小心左腿上就中了一針,登時跪倒在地。  

  「這下妳該糟了吧!還敢說我不怎么樣!」她笑道。  

  「妳……妳這個卑鄙的妖女!弄這些臟東西來嚇人,算什么君子!」  

  「我本來就是小妖女!」厲柔點點自己的鼻子!岗s快求我,叫姊姊我就救妳!」  

  「呸!」她撇過頭去!肝业挂纯磰呌袥]有膽子敢殺了我!妳當我們天機堂是好惹的嗎?」  

  厲柔偏著頭想了想。  

  「什么天雞、天鴨的,很有名嗎?我怎么沒聽過?」她擔心自己再跟老妖婆僵下去,等一下針毒發作,真的弄死了她可就麻煩了,于是擲了一顆解藥給她。「好了,反正現在擺明了是妳輸,也不用妳求饒了,我就大發慈悲救妳一命好了。」  

  司徒媚雖然吃了解藥,仍然坐在地上半天不動,厲柔眼看身后的小屋已經燒得淅瀝嘩啦的,唯恐落下來的火舌會傷到她。  

  「喂!妳怎么還坐著不動?再不快些離開這里,小心變成烤乳豬!」厲柔好心伸手拉她一把。但沒想到司徒媚居然反手一抓,想順勢將厲柔往身后的火場擲去。幸好厲柔及時對她射出幾枚銀針,打中了她的眼睛。她尖叫一聲,捂著雙眼退了幾步,說時遲那時快,小屋正好燒得塌了下來,當下便將她給活活壓死。  

  厲柔驚魂未定,看看自己的右臂,五道抓痕鮮血淋漓的,不禁氣道:「死妖婆、臭妖婆,好心救妳妳還要害我,去死算了!」  

  她低頭發現地上有一封信,可能是剛才和司徒媚拉扯時從她身上掉出來的。她拾了起來,順手放在懷里。  

  =====

  陸云軒等人查出擄走厲柔的原來是天機堂堂主的二夫人司徒媚時,都非常緊張。因為司徒嬌、司徒媚兩姊妹雖然在江湖上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卻也出了名的毒辣,氣量又狹小,尤其對其他稍具姿色的女子更是心狠手辣,常常以毀人容貌取樂。  

  他們打聽到了司徒媚在附近的綠竹小屋,即刻帶人趕過去,唯恐遲了一步,厲柔就會遭到她的毒手。  

  趕到了竹林,遠遠就瞧見火光閃動,煙霧四起,還有幾個女子零零落落地倉皇奔逃。  

  潘霸攔下一名女子,急得問道:「發生了什么事?失火了嗎?妳是天機堂的人嗎?你們抓來的那個女孩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女子臉色發自,不住地說:「蛇!蛇!好多蛇!」然后又跑了,似乎一刻也不敢多逗留。  

  蛇!厲柔弄來的?  

  陸云軒等人慢慢靠近小屋,途中隱隱約約還聽見蛇群游移的聲響。再往前幾步,便可以清楚地看到竹林小屋已經被燒得七七八八。  

  陸云軒擔心厲柔被困住了,正要呼叫尋找,卻聽見有人輕聲說道:「乖乖蛇兒,好寶貝兒,快快回家去,不然等會兒就會被烤得焦焦的!」可不正是厲柔的聲音嗎?  

  眾人循著她的聲音找了過去,發現厲柔正蹲在地上對著長蛇說話。  

  「柔兒!」他登時又驚又喜。  

  厲柔連忙奔了過去,投進陸云軒懷里,開心地叫起來:「大哥,你們怎么來了?」  

  陸云軒一見她安然無恙,久懸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隨即想起她不但擅自離家還闖了大禍,不禁氣得罵她:「誰讓妳跑出來的?」  

  她扁了扁嘴,不敢搭腔。  

  潘霸忽然想起司徒媚,連忙間厲柔:「司徒媚呢?妳有沒有看到她?」  

  「司徒媚是誰?」  

  「就是把妳抓走的那個女人。∷四?」  

  「她死了!箙柸崧柭柤纭!副坏瓜聛淼奈葑訅核懒!  

  眾人瞠目結舌。這下子楓林山莊和天機堂的梁子是結定了,而且還結得不!  

  「死了?」陸云軒又驚又怒,幾乎快暈過去。「妳把人家害死了?妳簡直愈來愈無法無天了!」  

  「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又不是我的錯!」厲柔從沒見過他像今天這樣疾言厲色,心里害怕,忍不住哇啦哇啦地哭了出來!溉思冶緛硪人,可是她還想害我。你看嘛!」她伸出被司徒媚抓傷的手臂,抽抽噎噎地哭個不停!该看味脊值饺思翌^上!那她打我你就不管啦?我就知道大哥一點都不疼我……你走好了……不要你管了!  

  陸云軒查看她臂上的抓痕血跡未干,左頰還有個掌印,可見也吃了司徒媚不少苦頭,心里憐惜,不忍再苛責她了,伸手撫了撫她紅腫的臉頰,溫言問道:「還疼不疼?」  

  厲柔愈發覺得委屈,撲到陸云軒懷里痛哭起來。他輕嘆一聲,抱她上馬,回頭對眾人說道:「我們走吧!」  

  由于天色已晚,他們暫時回到鎮上的分院住下,打算明天一早再回楓林山莊。  

  安頓好之后,他立刻帶厲柔進房,卷起她的衣袖檢視傷口。厲柔白玉般的臂膀上明明白白五道抓痕,血漬斑斑,他替她敷藥包扎好之后再探視她背上的傷,又看見一條鞭痕橫過她膚白如云的背脊,已經腫起來了。陸云軒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用藥酒替她熱開淤血。  

  「大哥,」厲柔靠著他的肩頭,粉頰不意地貼近他的臉。「那個老妖婆說,要拿我來威脅大哥,看你愿意為我花上多大的代價。」  

  「再大的代價,我都愿意!顾麥厝岬厝鄵嶂挠俸邸柸岣袆訕O了,才要開口撒嬌,陸云軒卻輕輕笑了起來!钢灰麄冇肋h不放了妳,要我付出任何代價都行。」  

  厲柔轉喜為嗔,抓起他的手臂張口狠狠咬下去口陸云軒又痛又怒地喝罵她!笂吀乙!」  

  厲柔哼了一聲,故意把自己抓痕斑斑的傷臂伸到他面前,吹胡子瞪眼睛的!覆恍袉?那我也讓你咬一口好了!」  

  陸云軒雖然生氣,可是見到她臂上已經又是傷又是藥的,哪里還咬得下去?真是小人!  

  「沒見過像妳這樣愛亂咬人的!」他氣得咬牙切齒。  

  厲柔嫣然一笑,重新枕回他的肩上。陸云軒閑著她的發絲、身上沁出來的淡淡幽香,一時之間意亂情迷。半晌,他輕輕嘆了聲。  

  「柔兒,妳長大了!」擁著她的臂膀下意識地收緊了些。  

  厲柔聽見他語氣溫柔中又透出幾分沉重,不解地抬頭!搁L大不好嗎?」  

  「不是的,」陸云軒搖搖頭。「只不過我一直記得妳小時候的模樣,多么希望妳能永遠那么精靈可愛,那該有多好……」他輕輕撫著她的發。  

  厲柔聽得迷糊,不明白他說出這番話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大哥不喜歡現在的我嗎?她怎么也想不透。  

  =====

  陸云軒等她睡熟了才退出房外。  

  潘霸向前問道:「她還好吧!」  

  「嗯!一點皮肉傷,應該不會有什么大礙!龟懺栖幮睦锲鋵嵰卜判牟幌隆!富氐缴角f后,再請朱大夫替她仔細瞧瞧。」  

  「這件事,莊主認為應該怎么收拾才好?」宋名揚憂心忡忡地問道。  

  陸云軒拿出一封信來!改銈兿瓤纯,這是柔兒從司徒媚那兒撿來的!  

  潘霸和宋名揚等人分別看了。信中提及天機堂對楓林山莊未來將采取的種種算計和陰險路數,以及諸多對山莊內眾路好漢的侮辱言語,所有的人登時大怒。  

  「原來天機堂早就對咱們不懷好意了!  

  潘霸拍桌子大罵。「我就覺得樓青峰那個家伙不是什么好東西!明著對咱們楓林山莊卑躬屈膝的,暗地里卻處處藏著奸計!」  

  「咱們在下游地區已經讓他得到不少好處了,沒想到他還那么貪心,打算拿柔兒姑娘來要挾咱們,真是不知死活!」宋名揚忿忿不平地道!冈缰酪桓穷^也不留給他!」  

  「那個司徒媚無意中逮住了柔兒,還以為是撿到了塊肥肉,結果沒想到卻是惹上這個大麻煩!古税栽较朐竭^癮!杆欢ㄓX得自己死得很冤枉!  

  他說得眉飛色舞的,彷佛以前被柔兒捉弄的經驗此刻全值回票價,眾人哄堂大笑。  

  「柔兒這次也是僥幸得很!龟懺栖幇琢怂谎。「她挨了幾下不也吃了虧?如果當時她沒有逃脫掉,現在愁眉苦臉的就是我們了!顾烈髁艘粫䞍骸!脯F在我們和天機堂兩邊都心里有數了。暫時以靜制動吧!看看他們有什么反應再說。不過要趕快通知各處分堂、分院,今后要特別留心天機堂的動向,凡事都得多小心一點!  

  第二天一早,陸云軒帶著厲柔回楓林山莊。途中,兩人共騎一匹馬。他問道:「妳到底是怎么溜出去的?是不是有人掩護妳?」  

  厲柔不答。  

  「柔兒!」陸云軒沉聲道!复蟾缭趩枈呍捘!」  

  她遲疑了半晌!冈趺闯鋈サ牟荒芨嬖V你,不過絕對沒有其它的弟兄幫我就是了!  

  「妳還不肯說?」他緊了緊環在她腰上的手!阜且疑鷼獠豢蓡?說!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厲柔反而將頭臉埋在他的胸前裝睡,半聲不吭。  

  「厲柔!妳再不說,我就把妳丟下馬!」他恐嚇她。  

  厲柔才不怕呢!抬起臉來朝著他嘻嘻一笑,晶晶亮亮的皓齒映和著閃動的明眸,嬌俏難擬。陸云軒哪里還板得起臉來?要她透露顯然是不太可能了。  

  「妳就是吃定我了!」他還是老話一句,再配上一聲熟悉的嘆息。  

  回到了山莊,厲柔在陸云軒的告誡下,安分不少!脯F在天機堂的人對妳恨之入骨,外頭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打妳的主意,妳給我安分點!顾淅涞氐馈!高有,我不管妳這次是怎么溜出去的,但是如果敢再重施故技一次,我就按莊里的規矩懲罰妳,絕不輕饒,聽見了沒有?」

  厲柔低著頭答應!嘎犚娏恕!  

  =====

  步入秋天,厲柔才真正見識到醉楓山的美。  

  「難怪取名叫醉楓山!」滿山遍野的楓紅,秋風揚起時如落英飄零,她喃喃道:「真美!」  

  「紫煙谷里沒有楓樹嗎?」陸云軒問道。  

  「沒有!」她搖搖頭!改莾簺]有楓樹,也沒有秋天,四季如春。」  

  她不禁覺得冷了起來,縮了縮頭頸。  

  陸云軒察覺她的輕顫,連忙將外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進屋里去吧!別又凍著了。」他憐惜地撫過她的額際!冈瓉韸叢涣晳T北方的寒冷,難怪入秋以來老是生病!  

  「嗯!」厲柔點點頭。兩人走著,遠遠瞧見卜鈺和菱兒攜手在林中漫游,情狀非常親昵。厲柔正要開口叫喚,卻被陸云軒止住。  

  「好端端地,妳鬧人家做什么?他們倆臉皮都薄得很,則亂開玩笑!」他趕緊將她拉走了。  

  這回卜鈺可欠了他一份情。  

  過了這幾日,連婉心來訪。正好碰上莊里月初的比試大會,陸云軒當下邀請她在比試場一旁坐著觀看。  

  「表哥,我也下場玩玩,活動活動筋骨好嗎?平時都沒有什么機會找人比劃一下,我怕功夫都要生疏了呢!」她瞧著瞧著不禁技癢起來。  

  陸云軒心想比劃一下倒也無妨,便點頭答應了,開始思索著該找誰下去當她的對手。  

  連婉心建議道:「場上也沒有其它的女孩兒,不如就請柔妹妹陪我練一段好了」

  「這……」陸云軒愣了一下。「不太好吧!柔兒前幾日受了點風寒,最近身子才恢復了些,我擔心……」  

  「表哥,你也太小心了!只不過小小比試一下,應該不會累著她,柔妹妹沒你想象的那么嬌貴吧?」她對厲柔綻出挑戰性的微笑!该妹,妳說是不是?」  

  厲柔瞄了陸云軒一眼,他微微使個眼色,示意她回絕,她裝作沒看到。  

  「好,我就陪婉心姊姊過過招吧!」她微微一笑!告㈡⒂脛κ菃?請等我一下,我回房里拿慣用稱手的兵刃!  

  陸云軒跟到她房里。  

  「柔兒,妳別跟她比,好不好?」他真的很擔心。  

  「不好。」厲柔只顧著整理紅鞭,頭也不回地道:「她擺明了向我下挑戰書,大哥要我臨陣脫逃嗎?」  

  「柔兒……」他還想勸她。  

  「大哥擔心什么?是怕她傷了我,還是怕我傷了她?」她看著陸云軒。  

  這明明是一場簡單的比試,他實在沒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除非他對厲柔有著先入為主的想法,怕她又使用什么害人的手法傷了他的婉心表妹。所以陸云軒表現得愈是擔心,厲柔心里就愈不高興。  

  事實上,她也料對了,陸云軒怕的正是這點。他明白厲柔的性子向來乖張不定,難保她不會借機對連婉心下重手,如果真的傷了人,對婉心和舅舅都難以交代。  

  「婉心怎么說都是客人,妳可……」  

  話末說完,厲柔別過頭去,不肯再聽下去。  

  「大哥,不用再說了,如果你擔心我會傷了她,就叫她取消比試好了。一開始提議要比劃的人是她,你跑來勸我做什么?我如果依了你的意思不同她過招,豈不顯得我怕了她?」他總是護著別人,從來沒關心過她!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柔兒……」  

  厲柔冷冷道:「還有,大哥最好先提醒她一聲,雖然我們說好只是切磋功夫,不過刀劍無眼,到時候倘若不小心切了她的胳臂或斷了她的腿,叫她可別怨我!」

  陸云軒更加不放心!溉醿,妳……」  

  厲柔拿了紅鞭便走出門外。  

  到了比武場上,連婉心已經提了長劍在場中等候。厲柔回頭看了陸云軒一眼,隨即飄然下場。  

  「久候了,姊姊請!」她甩出一朵鞭花。  

  「妹妹小心了!」連婉心刺出長劍,攻向她的下盤。厲柔斜身閃開,跟著輕揚起紅鞭,矯身攻了過去。  

  陸云軒低聲囑咐齊、潘兩人!缸屑毺岱廊醿喊导齻。」  

  兩人吃了一驚,目不轉睛地看著場上比武的人,隨時準備上場救援。  

  連婉心的武功原本傳承自峨嵋正派,內力純正,劍法端麗,和厲柔「織女三式」的若虛若幻、纏綿嫵媚大異其趣。連著數十招過去,依然打得難分難解。  

  連婉心有心要逞威風,一方面在眾人面前顯眼,二方面則想挫挫厲柔的銳氣,故而攻防之間甚是主動犀利。陸云軒看了,不禁皺皺眉,心想:長斗下去,厲柔內力不足終究要輸。而厲柔的任性脾氣一定輸不起,不敵之前只怕就會出手暗算人。  

  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厲柔的雙手、紅鞭上面,沒想到她竟無法躲過連婉心的一招「隔云射月」。  

  陸云軒發覺情況不好,大叫一聲:「住手!」  

  然而連婉心已經來不及收勢。厲柔右肩中劍,登時摔倒在地上。眾人搶身上去撲救,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陸云軒連忙將她抱開。她的臉色蒼白,右肩傷口不斷冒出鮮血,幸好這一劍刺得不深。  

  「柔兒,妳還好吧?」他惶急地問。  

  厲柔閉眼不答。  

  他連忙抱著厲柔回晨星樓,迭聲喚人請朱大夫來。  

  場上登時一片混亂,連婉心彷佛成了眾矢之的,非常尷尬。陸云軒和齊、潘兩位當家忙著探視厲柔,撇下她不管,她不由得又悔又恨。  

  她默默地回到房中,思而想后,只覺得厲柔中劍的情景疑點甚多,不覺呆呆出神起來,卻又說不出到底哪里不對勁。  

  陸云軒一個上午都待在厲柔房里,中飯他陪著她一塊吃。及至下午卜鈺進來稟報表姑娘要回去了,他才出去送客。  

  「厲柔沒事吧?」她問。  

  「沒事,只是一點外傷!龟懺栖幰娝裆鋈唬詾樗秊榱苏`傷柔兒的事感到慚愧!副仍囍,失手也在所難免,柔兒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況且她也沒什么大礙!  

  連婉心看著他半晌!副砀,難道你真的沒有看出來?」  

  「看出來什么?」  

  「看出來厲柔是故意讓我打傷的!  

  陸云軒吃了一驚!笂呎f什么?」  

  「早上我連出三次『隔云射月』,她前兩次躲得過,沒有理由第三次躲不過!顾屑毞治鼋o他聽!付椅沂潞蠡叵,那時候厲柔的身法忽然慢了下來,難道你們都沒有注意到嗎?」  

  陸云軒怔住了,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總不能告訴她他們一直提防厲柔暗器偷襲,所以沒留意這些。  

  「是嗎?也許她累了,否則又何必這樣跟自己過不去?」  

  「她不是跟自己過不去,而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讓你們跟我過不去!惯B婉心淚光盈盈,委屈地道:「表哥,我爹說得有理,這小妖女的確工于心計、城府刁惡,這樣的人不可不防,你們可別上了她的當!  

  她垂著珠淚下山了。  

  陸云軒站在原地,出了會兒神,想想早上的情形,再思索婉心剛才所說的話。  

  「莊主,」齊孟元見他一個人站著發呆,過來打聲招呼。「您在想什么?擔心柔兒嗎?」  

  「齊叔,您覺不覺得柔兒受傷有點蹊蹺?」最好再向其它人確定一下,比較妥當!改袥]有瞧出什么問題?」  

  「莊主是指柔兒閃躲不及的事?」齊孟元遲疑了一下。「我覺得柔兒應該可以避過那一劍,不知為什么身法卻慢了下來?坦白說,她受傷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您覺得她避得太慢了?婉心臨走之前也這么告訴我。都怪我一心留意柔兒的手,根本沒注意到其它細節,我以為她……」他猛然省悟。厲柔早料到這一點,還故意說些氣話來嚇他。就像上次她騙潘叔的道理一樣,婉心說得沒錯,厲柔是故意傷在她的劍下,不禁氣道:「這個丫頭!」  

  齊孟元跟著嘆氣!溉醿阂舱媸堑模¢_這種玩笑!」  

  =====

  晚上陸云軒來厲柔房里探視,未進房就聽見她和菱兒正在說笑?梢娦那楹芎,完全不像被人打敗受傷的樣子。  

  「大哥!」厲柔見他臉色沉郁,又微帶著酒意。「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菱兒,快去煎碗醒酒湯來!  

  「不用了!顾荒蜔┑負]揮手!噶鈨,妳先出去,我有話要跟柔兒說。」  

  菱兒看了厲柔一眼!甘牵 狗词謳戏块T。  

  「妳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問。  

  「我做了什么?」  

  陸云軒冷冰冰地端詳她。「你故意避不開那一劍,嫁禍給婉心!  

  原來是為了這檔子事!厲柔冷笑一聲!复蟾缭跄苤肛熚沂枪室獾哪?難道比武輸了也不行嗎?」  

  「妳敢說妳不是故意的?」他喝道。  

  「大哥不是在一旁看著我們嗎?當時為什么沒有發覺?又為什么沒有來得及攔下她的劍?」  

  「我……」陸云軒讓她問住了。  

  「你只留心我會不會發暗器,對不對?你只關心她,就怕我傷了她,對不對?你認為我一定會傷害她,對不對?」  

  陸云軒見她完全沒有后悔的意思,反而還強辭奪理,愈發氣憤了。  

  「別把過錯推到我的身上!妳老是用引君入甕的法子,叫我們走到妳預算設計好的情境里,自以為聰明,把我們都當成傻瓜,妳夠卑鄙了!」  

  「我卑鄙?」厲柔不敢相信大哥竟然會用這么難聽的詞語罵她!改阍趺床徽f自己偏心?」  

  偏心?  

  陸云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對厲柔一番苦心,不知道為她操心多少次,她居然不能體會?一顆心全給了她,她還說自己偏心?  

  「好!既然妳認為我偏心,又自負聰明,我也不敢管妳了,以后妳的事我都不再過問,妳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他臉色鐵青地推開她。  

  厲柔心中一凜,當場愣住了。  

  陸云軒轉身就走,厲柔忽然拉住他。「慢著,你說……你說不理我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因為陸云軒已有八分醉意,他會發現厲柔的聲音有些發抖,他會發現她的眼神中滿是驚懼。如果像往常,他一定會趕緊抱住她哄她一番,然后就沒事了。  然而,今天他醉了……  

  「妳這么聰明,還會不明白嗎?何必問我呢!」他冷冷抽回手,踉踉蹌蹌走了出去。  

  「你不要我了嗎?」厲柔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心口宛如被人重重擊了一拳。  

  只聽陸云軒已「砰」地一聲帶上房門。  

  「小姐,」菱兒在外頭看見怒氣沖沖離去的莊主,趕緊奔進來!感〗恪!顾恢涝撊绾问呛,只是急得掉眼淚。  

  好一會兒厲柔才慢慢回過神來,看清了眼前的人。  

  「菱兒,妳為什么哭了?」她虛弱地問道!笂呌袥]有聽到?妳聽到大哥說的話了嗎?」  

  菱兒趕忙拭去臉上的淚痕,扶她到床上躺下。  

  「莊主喝醉了,說的全是醉話,小姐別放在心上。好好睡一覺,明兒個就沒事了!  

  「不是的……」她木然地搖頭!覆皇钦f酒后吐真言嗎?」  

  「別胡思亂想了,那些醉話怎么能當真呢!」她軟語安慰厲柔!附裢砹鈨涸谶@兒陪著您,好不好?」  

  「不用了!」厲柔疲倦地閉上眼!肝蚁胨。」  

  菱兒不放心,堅持留下來看著她睡著,直到她的氣息漸漸平穩,睡沉了,這才吹熄了燈,退出房去。  

  厲柔昏昏沉沉的,隱約看見連修竹父女走進來,對她指指點點,恥笑她死皮賴地留在這里不走,后來陸云軒等人也陸續走進來,質問她為什么還不離開楓林山莊。所有的人全對她冷嘲熱諷。厲柔從夢中驚醒,發了一身冷汗,忍不住掩面悄聲哭了起來。  

  起身推開窗戶,窗外新月如鉤,夜晚清涼似水,颯颯的秋風寒透了肌骨。她呆立半晌,揮不去的夢中情景,一顆心漸漸冷了下去。  

  再不走,真要等到人家開口趕她嗎?她咬一咬牙,換好衣裳悄悄出了門。臨走之時,將陸云軒給她的金鎖片從頸上除下,仍舊放回錦囊里,擱在桌上。  

  「這么晚了,柔兒姑娘還要去哪兒?」莊里的守衛問道。  

  「屋里悶得很,我想出來走走!」厲柔朝他微微一笑!附裢淼脑律苊,不是嗎?」  

  她信步往后出走去。眾人平日見慣了厲柔到后出散步,所以雖然此刻已經很晚了,倒也不以為意,任她自個兒在水潭附近逗留漫步。  

  =====

  第二天一早,菱兒進房準備服侍厲柔起床,卻沒看見人影,心里立刻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倉皇地跑去找二當家,將莊主昨晚和厲柔吵架,今早不見她人的事情告訴了齊孟元。  

  齊孟元急忙吩咐弟兄手下四處去找。菱兒已經急得哭了起來。  

  「菱兒,妳先別哭哇!趕緊想想她可能會躲到哪兒去?」  

  潘霸也道:「是。∫苍S她只是賭氣躲了起來不見人,妳想想平時她常到哪兒去?」  

  菱兒忙止住淚水,仔細推想了片刻!杆Hズ笊剿赌抢。」  

  「昨晚晨星院的守衛是誰?趕快找來問問看,后山水潭附近約守衛也一并找來問問,看看他們有沒有見到柔兒。」潘霸迭聲交代下去,轉頭又間齊孟元:「老齊,咱們要不要先把這件事跟莊主說一下?」  

  「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找到了柔兒便罷,若是一時找不到……」齊孟元覺得不太妥當,點點頭道:「咱們還是先去朝陽樓一趟吧!」  

  陸云軒方才起身,腦袋彷佛欲裂成兩半,可見昨晚真是喝多了。他正要喚人,卻聽齊孟元在門外道:「莊主,屬下有急事要報!  

  急事?他一愣,隨手披上一件外衣!缚爝M來!  

  齊、潘兩人神色凝重地推開門,菱兒也跟著進來,雙眼淚汪汪的。他心下更疑,忙問:「發生了什么事?菱兒,妳哭什么?」  

  「柔兒姑娘不見了……」菱兒哽咽道!肝乙辉缙饋砭蜎]看見她。」  

  陸云軒大驚。「怎么不見了?妳四處找過了嗎?」他發現她手中握著一個錦囊,問道:「這是什么?」  

  菱兒道:「這是柔兒姑娘的金鎖片!平時我瞧她向來戴在身上,今早卻發現它放在桌上!  

  陸云軒拿出來一看,果然是他送給她的金鎖片,心里一片茫然。  

  「她怎么沒戴著呢?」他喃喃地道!傅降装l生了什么事?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記得了!  

  菱兒便把昨天晚上她在門外聽到的話全說了出來。  

  「莊主走了之后……我進去看她,她整個人都嚇呆了,一直問我莊主是不是不要她了……我安慰她,又說要陪她,可是她不肯……」  

  陸云軒怔怔不語。柔兒,難道妳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怎么可能不要妳?怎么可能?  

  齊孟元安慰道:「莊主不用太擔心,屬下已派人到處去找了,反正她出不了醉楓山……」  

  他忽然意念一動,也提醒了其它人。  

  她出得去!  

  眾人面面相覷。  

  卜鈺正好進來回報:「我問過守衛,他們說昨兒個夜里看見過她,她只說想四處走走。后山水潭附近的人也說曾經看見她坐在大石頭上,但沒多久就不見了。他們還以為她回來了!  

  又是后山水潭!上次她也是從那里不見人影的。陸云軒帶了人往后出趕去。水潭附近火紅的落楓飄了滿地,濕寒蕭索。  

  陸云軒沉吟半晌,心中有了幾分計較,驀然躍入水中,過了一會兒,又游了上來。  

  「水潭底下另有出口!构徊怀鏊。  

  潘霸震驚道:「莫非柔兒是從這里溜出去的?可是天氣這么冷,她從這里游出去,豈不是凍死……」他連忙住了口。  

  菱兒又急得哭了起來。齊孟元瞪了潘霸一眼,然而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實情。  

  陸云軒定了定神!阜愿赖苄謧冄笊饺フ,說不定她會倒在路旁。潘叔,盡快通知山下分院留心打探她的下落,切記千萬不可以吵嚷出來,讓消息走漏了,知道嗎?」他隨后回房換了衣服,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擔心。  

  =====

  柔兒的身子本來就不甚健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泅水而去,能否禁得?  

  厲柔潛出水面時整個人幾乎都要凍僵了,幸好,在山洞里找了夏天時藏在那里的衣服,她趕忙換上,又服了一顆護心丹,才覺得好過些。  

  她一心想早點回到紫煙谷,所以也不管自己的身體尚未從上回的風寒中恢復,再加上昨晚夜泳更受到霜露侵襲,早已病重得難以支持,仍然掙扎著走到鎮上。  

  一路上為了避開楓林山莊的人,她故意挑了些小路、小巷走,如此卻不免又多繞了點路。  

  午時將近,厲柔頭暈目眩,腿軟得幾乎站不穩腳步,發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走進最近的一家小客棧里歇息。  

  「姑娘,您要來點什么?」店家見這位年輕姑娘獨自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容貌極美,但臉色卻是慘白,似乎染上重病,而且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人人穿的不是棉襖就是斗篷,她卻只穿了單薄的夏衫!腹媚铮×藛?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還是找您的家人來?」  

  所有的客人均不約而同地朝她望去。  

  厲柔撫著胸喘了半天。  

  「請先給我一杯熱茶!顾龔耐笊贤氏乱恢挥耔C,交給店家,虛弱地吩咐道:「麻煩您……替我買匹馬來……我得趕快回家去!  

  她盼望自己還能撐到紫煙谷。一時之間,覺得心跳越來越急促,胸口的護心真氣漸次耗損殆盡。  

  「您怎么還能騎馬趕路呢?」那店家倒還有良心!肝疫是先幫您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再不然找個人替您回家去報個口信可好?」  

  她搖搖頭。  

  「拜托您趕緊替我買匹馬來,快點!勾丝趟龤w心似箭,只想盡快回到自己生長的地方。  

  店家只得依言照辦,到后面馬房里拉出一匹馬來。  

  「眼前也不容易尋到馬兒,這是我們店里自用的馬匹,腳程倒還不錯,姑娘您瞧怎樣?」  

  厲柔也不甚在意,喝了點熱茶,覺得胸口暖和點,再吞了顆丸藥,輕聲道:「多謝了!  

  才出了店門正要上馬,冷不防有人點住她的穴道,身子登時軟癱下來。那人順手將她摟抱在懷里,臉上淡淡布著幾道鞭痕,正是幾個月前被她打傷的玉君。  

  「妹妹,我終于找到妳了!」玉君故作焦急的樣子!缸詮膴呺x家以來,家人都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讓我找到了妳,快跟我回去吧!」他回頭賞了店家幾兩銀子!肝业拿米铀貋砣涡,一個不高興便離家出走,這會兒又生了病,我得趕緊帶她回去才行,多謝您老的照顧!  

  厲柔大驚失色。  

  這回倘若被他擄了去,他不知道會怎生凌辱她以報當日的挨鞭之恨。然而她的穴道被人制住,又不能開口向店家求助,心里一急,氣血忽然狂亂起來,終究還是暈了過去。  

  為何她的歸鄉之路一開始便這般崎嶇?  

  合該她這輩子注定了有家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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