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繃緊的衣物緊貼著她的身軀,勾勒出窈窕的曲線,藍雋皓有些訝異,卻不動聲色。
“小舞……”見到熟悉的人,一直頑強抵抗著的小四一下子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害怕的靜了下來!靶∥,救我……”
“別怕,一切有我……”
任誰被高高拎在半空中一定會覺得不舒服,聶小舞困難地吸汲空氣,胸口陣陣發(fā)痛,還得裝作若無其事地沙啞著聲音安慰小四。
見她一邊忙著安撫懷中的小孩,一邊還強自鎮(zhèn)定的安慰被捉起來的偷兒,藍雋皓忍不住冷哼一聲。
雖然自小師父便教導他要行俠仗義,不過,他向來不認同自不量力的人,自身都難保了,他倒要看看她怎么救人。緊緊把十一妹護在胸前,聶小舞奮力仰高頭,乍然接觸到藍雋皓深黝的雙眸,她的心急跳了下,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一般。
從小在外頭討生活,她自然不像一般大家閨秀,一輩子見到的男人屈指可數,不過,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男子——
漂亮、霸氣,卻絕對冰冷!
深不可測的眸子隱藏了他所有的思緒,教人難從他臉上看出他的想法,精壯的身軀透露著隱約的力量,似火也像冰!
聶小舞在他懾人的炯亮目光下,不自覺地粗喘了聲。
瞧他自然流露出的迫人氣勢,來頭鐵定不小,小四這會兒可真是惹上大麻煩了。
勉強壓下紛亂的思緒,感覺被拎住的衣領束著喉嚨,讓她快喘不過氣來了,聶小舞定了定神,喊道:
“放我們下來!”
她原想用吼聲嚇他一嚇,但是,聲音一出口,她才發(fā)覺微弱得厲害。
揚揚眉,藍雋皓眼中閃過一絲有趣的光芒。
想不到這丫頭的膽子挺大的嘛,就算是男人也找不出幾個敢在他面前出聲,更甭說女人了,除了梅艷雙外,她是第一人。
“你是誰?”
“你管我是誰?放我們下來就是!”
老天,她快窒息了啦!
慵懶的扯了扯嘴角,他的表情絲毫沒有因為手上的重量有任何改變!叭绻也环拍兀俊
“你……”沒料到他會說出這么可惡的話,聶小舞一愣,原本腦袋瓜里亂七八糟的想法都讓憤怒給占據!肮馓旎障缕圬撔『,算什么英雄好漢?”
倒抽一口氣,藍雋皓還來不及開口,一旁的春喜已經護主心切地喊了起來:“你這骯臟鬼在胡說什么!爺可是……”
“春喜!”藍雋皓頭也不回,簡單兩個字便制住春喜的激動。
目不轉睛地瞪著她,藍雋皓突然發(fā)現她有一雙極美的眼睛,宛若兩顆藏在污泥中的寶石般,兀自發(fā)出燦人的光芒。他有一會兒的失神,才緩緩開口:“我可從來不曾自詡英雄!”
雖然聶小舞見過的事不少,但是,畢竟年紀太輕,加上平日根本沒人會同她多說一句話,口舌之戰(zhàn)自然占不了上風,因此她壓根兒不是藍雋皓的對手,三兩句話便被堵死了,只得耍賴的掙扎。
“放我們下來、放我們下來……”
見他們真的很難受,藍雋皓略松了松手勁,見狀,一旁包子攤的老板忍不住急呼呼地喊了起來:
“不能放、不能放,少俠,這小子俺認得,就是成天混在廟口的那堆小乞丐中的一個!俺見過他好多次了,手腳挺不干凈的,俺已經托人報了官,官爺馬上就到了,不給這小賊一點兒教訓他學不乖的!”
乞丐?那……她也是?
藍雋皓有些失神,說不上來心臟為何突然縮了一下。
“小賊?報官?”
聞言,原本掙扎得厲害的聶小舞一下子靜了下來,臉色霍然刷白,嘴角不由自主的輕顫。
她看看藍雋皓,又看看小四,抖著聲音問道:“小四,你做了什么?”
“我……”再逞強小四終究還是個孩子,被懸在空中大半天早磨光了他的氣焰!靶∥,我……我……”
害怕加上聶小舞晶亮的眼眸,讓他說不出話來。
看不下去他支支吾吾的模樣,店家大著嗓門吼:“他偷了俺的包子!該死的小兔崽子,年紀輕輕不學好,俺看不給聳點兒教訓是不行的!”
“小四,你……”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滿臉駭意的小四,她一直以為小四只是脾氣壞了點,個性躁了點兒,想不到,他居然……天哪!一個小偷?
聶小舞心里霎時五味雜陳,又是難過又是失望。
“你怎么會做出這種傻事呢?”
此罪可大可小,端看辦案大人的心情如何,不過,大伙兒心里明白,對他們這種賤命的人來說,死不足惜,稍稍犯點錯都可能被推上刑臺,替平靜的日子添點兒刺激!
“小舞,我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的呀!”看到她哀傷的表情,小四愈發(fā)害怕,終于忍不住哭喊了起來:“我的肚子好餓,而且,我答應小七要幫他帶肉包子回去的……”
“小四……”
聶小舞鼻頭一酸,淚水差點兒就要滾出來。
小四是為了廟里其他的小孩才偷東西的?分不清是難過還是悲哀,她用力吸口氣,勉強壓下喉頭的酸楚,轉頭看著藍雋皓。
看著她滿臉哀凄,藍雋皓揚揚眉,不發(fā)一語。
自不量力的人準備要求救了是嗎?
說不上來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他只覺得整顆心被揪得緊緊地,情不自禁地看著她仿佛會說話的眼睛。
聶小舞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周遭圍觀的群眾發(fā)出厭惡及看好戲的謾罵聲,她知道這些人巴不得官爺快到,替他們制造一點兒樂趣,即使這個樂趣是架構在別人的痛苦及血腥之上。
悲哀的意識到這一點,聶小舞勇敢的迎視他。
看來,這兒除了這男人以外不會有人愿意幫助他們了,只希望她的直覺正確,這個好看過頭的男人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幫助他們,否則,小四的前途堪慮呀!
閉了閉眼,她第一次壓下所有的驕傲,頗有壯士斷腕的悲壯。
“求求你,幫幫我們……”
☆ ☆ ☆
看著她晶澈的瞳眸,藍雋皓好一晌才開口:
“我有什么好處?”
“……”沒有料到他會這么反問,聶小舞霎時啞口無言。
是呀,她怎會傻得以為他和別人不同,會出手幫助他們呢?早在被人貼上“乞丐”的標志時就該明白他們是一群被遺棄的人呀!
悲哀的垂下頭,她喃喃地道:“抱歉,我以為……”
“不要、不要啊,小舞,我不要被關起來,我不要被關起來!”見她垂下頭,小四像瘋了般地叫了起來:救我,小舞,救我——”
見她無動于衷,他轉了個方向,繼續(xù)吼著:“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無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應!”
無所謂地看他一眼,藍雋皓依舊將目光鎖定在她身上,不知為什么,籠罩在她身邊的哀愁讓他莫名其妙有些心痛!罢娴氖裁词露伎梢詥?”他看著聶小舞低聲問。
“真的、真的,公子,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小四急急地叫著。
“真的嗎?”藍雋皓恍若未聞,再問一遍。
他的目標不是那個臭兮兮的小子。
垂著頭,聶小舞并不知道他的視線纏繞著她,不過,小四精明的發(fā)現了,以為藍雋皓不相信他的話,連忙大叫著要小舞替他作證。
“小舞,告訴他,真的——”
聽見小四凄厲的叫聲,沒有細想,聶小舞依言輕點了點頭。
“很好。”略彎下腰將嘴附在她耳邊,一個念頭忽地閃過腦際,藍雋皓沒有細想已經說出:“我要你!”
倒抽一口氣,聶小舞迅速地抬起頭,要不是他退得快,兩顆腦袋八成撞在一塊兒。
看著她不敢置信的模樣,藍雋皓慢慢揚起嘴角,再說一次:“我不要他替我做什么,我只要你!”
這下子不只是小舞,連一旁看熱鬧的人們都忍不住發(fā)出驚詫的聲音,春喜更是嚇得差點兒跌倒。
“爺……你……”
天……天哪,爺是不是曬昏頭了呀?否則,怎會無端端對個姑娘說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話?更何況,還是一個乞丐姑娘呢!
無視于周遭的騷動,藍雋皓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聶小舞,將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收進心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話既出口他就不會反悔,更何況他突然發(fā)現,收服這丫頭的經過應該是令人期待。
彼此對望著,詭譎的氣流在兩人之間交替。
他要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聶小舞昏沉沉地看著他,腦筋一片混沌;不過,不管這話是什么意思,他都達到羞辱她的目的了,即使身份再不堪她終究是女孩兒,被一個大男人當眾宣示要她,從明天起,八成城里的人都會在她背后指指點點,順便再貼上一張“淫蕩無恥”的標簽。
臉色蒼白的閉上眼,聶小舞只覺一顆心直往下沉,直到有人喊著:“讓開、讓開,官爺來啰!”才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看著她的臉又白了幾分,藍雋皓表面上看來閑適,實則心里有些不忍。
“不要、不要抓我!”
小四聲嘶力竭的喊聲聽在聶小舞耳里,仿佛利刃般割剮著她的心。
廟里的孩子都是她親愛的弟妹,每一個都是她幫忙帶大的,小四再不好,她還是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他被抓走呀!
罷了,反正這兒她橫豎是待不下去了,就隨他去吧,見他衣著不凡的模樣,說不定自己還可以幫弟妹求來一些安定。
閉了閉眼,她深吸一口氣,終于咬牙說道:“好,我答應你!
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會兒,藍雋皓慢慢垂下手,讓他們重新站到地面上。
“春喜!彼^也不回的吩咐:“問問大叔總共損失多少?”
即使不明白藍雋皓在搞什么鬼,但是,他是主子,說的話就是真理,春喜機伶的掏出錢袋。
“呃……他只偷了俺兩個包子啦,不過,剛剛追這臭小子的時候不小心把一車都弄翻了……”
“好了、好了。”春喜掏出一把銀兩,“大叔,那些官爺就麻煩你了!
送走所有圍觀的群眾,春喜趕忙又回到藍雋皓身邊,生怕漏看了重要發(fā)展。
藍雋皓如天神般矗立著,而聶小舞則是盯著地面,像個小媳婦似的。
“你要我怎么做?”她細聲問道。
“看我!彼{雋皓簡潔地命令。
依言抬起頭,聶小舞只覺得心中酸酸的。
以前,她總是因為大戶人家嫌棄她的背景不肯雇用她幫傭而難過,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隸屬在別人之下的感覺是多么的不堪,而且,這人還是那么的高大威猛,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以前,她還可以安慰自己人窮志不窮,這會兒當真連自尊都賠上了,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該怎么過活。
意識到他的視線落在十一妹身上,聶小舞低嘆一口氣,將十一妹抱給小四。
“小舞……”沉重的氣氛讓小四意識到自己這次可能真的闖禍了,他忍不住愧疚的輕叫。
“小四,答應我,要幫二哥、三哥照顧弟弟、妹妹,別讓我擔心好嗎?”她仔細的叮嚀著。
“小舞……”
害怕再說下去淚水就要潰堤,聶小舞飛快轉身,看向藍雋皓。
她從沒想過分離是這么難過的一件事呀!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模樣,藍雋皓的心牽動了一下,為了掩飾這他也陌生的心情,他徑自轉身就走。
“春喜,帶她回客棧!
☆ ☆ ☆
一路上,聶小舞無語的跟著春喜快步疾走,路旁偶爾看到指指點點的人,想必是剛剛看熱鬧的觀眾吧!
身后跟著一個臟兮兮的乞丐,連帶著,春喜也免不了被投以猜疑的眼光,生平沒這么丟臉過的他,忍不住惱羞成怒地喝道:
“走快點兒!”
真不知道爺究竟在想什么,放著府里嬌滴滴的未婚妻不管,竟找了個乞丐婆來?除了那雙大眼睛外,他實在看不出這乞丐婆有什么可人之處,干扁的身材活像還沒發(fā)育一般,別說尊貴的爺了,這種人配給他春喜他都嫌麻煩呢!
不解的搖搖頭,他愈發(fā)地加快腳步。
從十歲進藍府后,雖然他的身份是個小奴才,但是,服侍爺的好差事讓他一向吃得開,連上街買東西都有店家替他特別服務,只求他在爺面前說句好話,這會兒,身后跟了個臟兮兮的乞丐婆,他的身份都被玷污了啦!
“快、快、快,別拖拖拉拉的!”
偏頭看了一眼追得氣喘吁吁的聶小舞,春喜心里總算平衡了點兒。
平?偸撬窢斪返眯量嗳f分,現在終于有個人走得比他慢了。
稍稍抬起頭,聶小舞難受得直喘氣,腳下卻是一點兒也不敢稍停。其實,以女孩子來說,她走路算是很快的了,因為但是男人和女人天生上體能的差異,就算春喜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大男孩,體力還是比她好。
舉手拭了拭額頭上微微沁出的薄汗,聶小舞一邊努力加快腳步,一邊按捺下屈辱的感覺喃喃致歉: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這些年的經驗教會她以謙卑來保護自己,再不滿、再不甘心,都留待一人獨處時咀嚼。
聽見她微弱的聲音,春喜一愣,再看她辛苦萬分的模樣,頓覺自己欺人太甚,好歹,她也是爺挑的人哪。
于是他不自覺地緩下腳步,兩人一路沉默的到了暫時下榻的客棧。
“就是這兒了,進去吧!”春喜一邊說,一邊率先走進客棧,誰知走了幾步,才發(fā)現她還愣愣地站在門口發(fā)呆,讓他原先有些愧疚的心情稍減,忍不住又大聲了起來:“進來呀,凈站在那里做什么?”
站在氣派輝煌的門前,聶小舞有些膽怯。
她認得這里,這兒是城里最高級、最氣派的一家客棧,不過,也是一間掌柜最苛刻的客棧。她永遠也忘不了里頭那個臉上有著一顆大黑痣的掌柜,他寧可將剩菜剩飯倒進水溝中,也不愿施舍給餓了好幾餐的孩子們,更甭說用怎樣粗野的言語辱罵他們了,想不到,自己竟有走進這兒的一天。
“進來呀,你在發(fā)什么呆?”
見她遲遲不動,春喜忍不住有些不耐的踅出來。
“我……”
聶小舞搖搖頭,正想說些什么,冷不防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讓他倆同時轉過頭去。
“臭乞丐,你在這里做什么?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們這些人跟糞坑里的蛆差不多,既骯臟又惹人厭,我是不會給你們食物的!”身材肥短的掌柜夸張地揮揮手,仿佛她是多惡心的東西似的,“去、去、去!別站在這里,看到就不舒服!”
但一轉頭看到春喜,他的臉就像變魔術一般,瞬間堆滿笑容,就連肥滋滋的大肚子也因說話一上一下震動。他親親熱熱地拉著春喜的手叫著:“唷,春喜少爺呀,怎么沒看見藍公子?來、來、來,別站在那兒,省得給她的臭味熏著了,您放心,我馬上就趕她走,不會讓你們不舒服的。”
皺著眉抽開自己的手,春喜第一次對他的熱誠感到厭煩,還來不及說什么,只見聶小舞被重重一推,往后踉蹌退了幾步,重重摔在地上。
手肘的痛覺馬上傳到腦部,她吃痛地皺起眉,緊咬著牙以防自己痛叫出聲。
為什么?為什么同樣是人她就得活得這么卑微、這么屈辱呢?
“這只是給你一點小小的教訓,還不快走!嚇著了客棧里的老爺、公子們,還有你好受的呢!”
“夠了!”看她整張臉都皺在一塊兒,春喜終于看不下去了,大步向前拉起她。“她是爺的人,別再讓爺聽到你現在說的話!
說完,便拉著聶小舞走進金碧輝煌的客棧,留下愣在原地的掌柜。
他剛剛沒聽錯吧?那臭乞丐竟然是藍公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