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一片無邊無際的銀白,他有些怔然、有些失神,任雪花飄落身上,他也無心將它拂去。
來到遼北已經半個月了,金人因為宋朝網開一面,光是不殺之恩就足以讓他們感激涕零,自然對他款待熱情有加。
原本洗刷玉家的冤屈,他就已經心滿意足,然而推辭不了皇上的請求,他不得不走上這一趟。
只是,遠赴邊疆實在是他始料未及,為何一定要他去呢?雖然圣命難違,他還是百思不解。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皇上的殷切笑容中飽含神秘是何用意。
“咳……咳……玉大人是嫌棄我家小女嗎?”金人的首領輕咳了兩聲欲喚回玉驕龍的注意力,見他微怔,雖有些薄怒,但礙于玉驕龍乃宋朝名武將之后,又因看出他年輕有為且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以他還是拉下臉陪著笑。
“不敢,您的女兒美艷絕倫,在下豈敢嫌棄?只是在下家鄉已有婚配,亦不作一夫二妻之想,不得已只得婉拒您的好意!彼褶D說道,窗外一道熱情的視線直教他避而不見。
“我想小女應該也不介意做你的妾,只怕玉大人沒這個心罷了!”首領微瞄了下窗外,只見一抹火紅瞬間消失于窗外,他也心知肚明了。
“在下心領了!””向好脾氣的他經過這么軟硬兼施的逼婚,不免也有些微怒意。
首領氣極,正想說些什么的時候,卻由外傳來陣陣馬蹄聲,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們的談話遂暫歇了下來。
侍者走了進來,對首領一拱手,轉對玉驕龍道:“京城傳來口諭,很緊急。”
玉驕龍聞言沒有半絲遲疑,領了侍者至窗邊,耳語道:“發生什么事?”
“柳府傳喜訊,說是柳府千金即將出嫁,魏公子要你趕快回去恭喜她,還說他已向皇上稟告過了,叫你不用擔心邊疆的事!
腦中頓時轟然巨響,他忘記侍者是怎么出去的,只胡亂地想著——
吹雪要嫁人?她要嫁給誰?她那天才跟他說過愛他,怎么可能說嫁就嫁?
不行,她要嫁的人是他!心頭清晰地浮現惟一的念頭,他隨心念奔走,匆忙地向首領拜別,便挑了一匹健壯的馬匹,頭也不回地急忙往京城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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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驕龍,你騎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呀!”一身火紅的女孩策馬疾追著,一面嚷聲大叫著。
他終于拉緊韁繩停住,紅衣女子沖著他露齒一笑,他漠視淡然道:“前方就是我的住處,本應邀請姑娘為客,但是又怕壞了你的名節。旁邊即是客棧,不如我們就此拜別。”
“哼!這話分明是想趕我走,我偏要跟著你,怎樣?”她仰起臉,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簡直是被寵壤的孩子。
“隨你便!庇耱滮埐挥枥頃,放任她跟隨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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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到柳府前約莫百步,已見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一片,路上行人忙碌透了,每個人看來都興奮異常,包括一旁的紅衣少女也不明就里地跟著開心:“你看你看!到底都是紅色的耶,跟我的衣服一樣!
瞥見玉驕龍臉色陰晴不定,她隱約覺得將有好戲可看,高興地咧嘴大笑。
他微皺眉,更加快腳步,少女急急跟著,遠遠看去就像團火球在滾似的。
果然!吹雪的確要嫁人了,他的心怎么會這么難受?不是也曾想過若不能雪恨,他會祝福吹雪嫁做他人婦嗎?而自己胸中卻好似千把火在燒般,難道這壓抑的感覺是忿怒嗎?
“你在嫉妒。”少女輕揚眉,不甚在意地說道。但見他充耳不聞的模樣,她開始有點氣惱自己的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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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昊天一身新郎倌的打扮迎了出來:“你回來得正好,快看我穿這樣合不合身,好不好看呀?”
玉驕龍未細想,站在庭院前怒望著一臉笑意的魏昊天,再見到緊跟他身后而出也是一臉喜氣的柳吹雪,只覺怒發已沖冠!他要魏昊天替他照顧柳吹雪,可沒要他照顧一輩子呀!虧他還把他當成生死之交的好友!
“魏昊天,接招!”他怒道,隨即對魏昊天凌厲地出了招。
剛開始魏昊天余刃有余,還可談笑風生,到了第十招便被玉驕龍的攻勢逼得走投無路,勉強接了幾招下來,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最后連續挨了好幾掌,他終于哀痛求饒。
“龍弟弟,你為何待我如此殘忍?”他撐起身子,很可憐地說道。
“你不可以娶吹雪!”他微喘,卻氣忿地大聲說出:“只有我可以娶吹雪!”
“為什么?”三個人異口同聲脫口而出。隨即面面相覷,都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紅衣少女率先指著柳吹雪,驕斥道:
“喝!這里沒有奴婢說話的余地,快給我退下!边叉腰一副頤指氣使的神氣狀。
“小鬼,你知道你站在誰的地盤上嗎!這是我家耶!”這小女孩看起來也不過十三、四歲,說話卻是十足的目中無人,真是氣死人了!
“這位小姑娘,不知你是打哪來的呀?”魏昊天仍然一貫瀟灑非凡,沖著紅衣女孩露出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靨,卻不知自己剛才吃了敗仗,凌亂的發絲讓他看來有些狼狽,減了幾分的俊逸。
“我從來不跟弱者說話!彼苑讼卵燮,瞄了魏昊天一眼,立刻把頭撇到另一邊。
“你!”這瘋丫頭!竟然又不吃他這一套!魏昊天摸摸自己的臉皮,自信跌落谷底,像顆消了氣的皮球,身形委靡至極。
“你到底是誰?再不說我就轟你出去!”柳吹雪壓抑怒意,沉聲說道。
紅衣女孩上上下下瞄了柳吹雪一眼,嗯!是有幾分姿色,雖比不上她,還是不可掉以輕心。
“龍哥哥,這奴婢好兇喲!人家會怕,你快把她給趕走啦!”她嗲聲嗲氣地欺向玉驕龍,未料撲了個空,重心不穩差點給摔了個狗吃屎,氣得又羞又惱,整個臉紅通通一片,剛好配她衣服的顏色。
魏昊天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你好像一只……嘻……嘻……煮熟的蝦子……從頭徹底紅到尾哩!哈哈……”儼然忘了自己剛才被羞辱的忿怒,笑到差點沒倒在地上。
柳吹雪在一旁也笑到忍不住狂亂拍打魏昊天的肩膀,笑得眼淚都迸出來。
就連氣急敗壞的玉驕龍也扯了下嘴角,輕輕地笑了出來。
紅衣女孩受盡委屈,惱羞成怒,怒火直攻心,“哇”地一聲,淚水嘩啦嘩啦地滾了出來,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柳吹雪見狀,軟聲安慰反而更不可收拾。
魏昊天心虛地走到玉驕龍身旁,小聲地說道:“她到底是誰呀?”
玉驕龍斜睨他一眼,眸子里的沉穩內斂早已不復見,換上的是不諒解的冷冽。
他打了個哆嗦,連忙陪上笑臉:“龍弟弟,你可誤會我了,這新郎倌的衣服可是特別為你訂做的!
“哦?”聞言,他才挑了眉轉過來!澳菫楹未┰谀闵砩希俊
“我是想說我們身材相仿,幫你先試穿一下嘛,誰知你妒火中燒,不分青紅皂白地賞了我好幾拳!”魏昊天委屈地直眨眼。
沒等到玉驕龍答腔,魏昊天定眼一看,哇!他和吹雪早在那眼波流轉,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他果真是吃力又不討好啊!
“好了!別發愣了,快快跟我去換下這身行頭,準備拜堂吧!”魏昊天丟給一旁的春梅一個眼神。
春梅笑嘻嘻地領著柳吹雪入內:“走吧,小姐,別留戀啦!要看,今晚的洞房再看個夠。我們得快快準備,不能誤了時辰哩!”
柳吹雪收回目光,輕笑出聲,俏臉又微紅。
魏昊天急急推著玉驕龍入內,瞥見那紅衣女孩還賴在地上哭天搶地的,想問龍弟弟該拿她怎么辦時,見他一臉傻傻的癡笑,便決定不打擾他了。
只是她到底是誰呀?想不通,最后魏昊天搖搖頭不去思考這個問題,只是放任臭小鬼在那兒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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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聲,打斷了她所有自怨自艾的念頭。她撫著火辣的面頰,怒眼瞪視來人。
“我就說是誰的哭聲這么難聽,一巴掌給你就不哭了吧!”柳吹云看著這紅衣女孩呆愣地張大了嘴實在很滑稽,不覺笑出了聲。
“你是誰!”從來沒人打過她耶!這小子竟敢……竟敢……
“我是柳吹云,柳家少爺,你是新來的丫環吧?難怪不知道我是誰。算了,我姐要成親了,人手不夠,你看起來雖笨,應該多少可以幫點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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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雪,為什么不說話呢?”
玉驕龍輕輕掀起她的大紅頭巾,見她嬌滴滴的容顏,心里無限的滿足,笑盈盈地望著她。
她回過頭,有些嬌羞和微噶,青蔥般的食指戳向他的胸膛,噘起艷紅的小嘴。
“你啊,把我一個人丟在這不聞不問,一回來就想娶我,沒問我是否愿意嫁你呢!”
“你難道……不想嫁給我嗎?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玉驕龍心慌意亂,有些結巴。
柳吹雪雙手環上玉驕龍的頸項,他緊張的模樣讓她不忍再逗他了。
“我說過要嫁給你,今生必然非你不嫁。”她將自己埋入他的胸膛,忘了矜持、忘了女兒家應有的羞態,只因他已真正成為她的相公。
柳吹雪特有的清新花香圍繞在四周,他心中燃起莫名的燥熱,對她的情愫無須再壓抑一捧起她嬌艷如花的芙蓉臉蛋,深深地烙下一吻,就像深許下自己一生的諾言。
她的嬌喘給他鼓勵,深吻漸轉激情,室內溫度儼然升高。
驀地,柳吹雪輕輕地推開他,離開那片柔軟細綿的唇瓣。
她嫣紅的小嘴,酡紅的臉蛋,迷蒙又深情的眸子……玉驕龍不明所以的失望油然而生,但是看著她不免看癡了。
“怎么了?吹雪?”這娘子真是拿她沒法子呢!想后悔,他也不會放開她了。
“等我一下。”她朝他俏皮地眨眨眼,起身走向房門。
她猛地拉開房門,一群人毫預警地紛紛跌在一團。
“你們在這里干嘛呀?”她叉腰嬌斥道。哼!就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湊熱鬧,沒想到來得這么齊呢!
柳吹云率先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副旁觀者似說道:“我剛才經過這,不解他們擠在這里看啥,所以才湊上來看一看。我就說……沒什么好看的嘛!”說完吐吐舌頭拔腿溜得飛快,那團火球也跟著他跑遠。
柳吹雪扶起何嬤,何嬤哀哀叫痛,她沒好氣睨了她一眼。
何嬤不好意思訕笑道:“我擔心小姐肚子會餓呀,才想問,門就打開了,哎唷,跌散我這把老骨頭嘍!”何嬤隨著柳吹雪的視線望向桌上琳瑯滿目的食物,搔搔頭傻笑!昂呛,有就好,有就好。春梅,你這次準備夠徹底,何嬤要好好夸獎你!闭Z畢,扯著一旁呆愣臉紅的春梅一溜煙跑掉。
“吹雪,你別被何嬤給騙了,我是最倒霉的了,被他們壓在底下動彈不得,痛死我了!蔽宏惶煲稽c也沒罪惡感,像個沒事人般。
“哦……你還更是可憐!”這人臉皮真厚哩!非但不會害躁,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你到底來干嘛的呢?”玉驕龍攬上柳吹雪的肩頭,冷冷地看著魏昊天,心里有點想笑。
“龍弟弟,別這么冷酷嘛,挨了你好幾拳,你還不原諒我嗎?再說,是我欠吹雪一件事,就是上次輸你那盤棋嘛,要不然我也不用熱臉去貼你的冷屁股,吃力又不討好……”魏昊天忍不住叨絮了起來,口氣很委屈。
“好吧,有什么事你就快說吧!”柳吹雪的香氣迷亂了他的心智,他還惦念剛才的唇瓣相接,沒什么心思管別的事。其實他早就不生魏昊天的氣了,說實話,他還很慶幸自己能遇到知己,只是偶爾看到他卑屈的模樣也挺好玩的就是。
“那么急要干嘛?哥哥我就是怕你不懂,特意來教你的呀!”他想一展自己的長處,不免得意了起來,還沖著玉驕龍神秘地一笑。
“不必了!”他們異口同聲羞紅了臉叫道,門“碰”地關了上。
他們倒還挺有默契的,哼!
望著關起的房門,魏昊天沒好氣地啐了聲,一陣寒風襲來,他打了個冷顫。
想起顏令霜的軟玉溫香,又想到連玉驕龍也了卻了心愿抱得美人歸,他突然有一點想成家了……
喝!他怎會有想成家的念頭呢?他不是玩世不恭的江南貴公子嗎?
他歪頭想了半天,終于得到結論算了,娶妻還可納妾。
就先把顏令霜給娶過門吧。打定主意,他一想起她那傾城的麗顏,想一親芳澤的心差點跳了出來,舉步向落霞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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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子,自從你把紡織的產業轉到我的手上,凈利多了一倍之余呢!”顏父追著魏昊天身后,討好地道。
魏昊天像無頭蒼蠅般在魏府里穿梭,無視顏父在后頭叨絮。
找了半天,看不見顏令霜的倩影,魏昊天的怒氣忍不住爆發——
“令霜人呢?她上哪了?”魏昊天氣急敗壞地叫道。
“魏公子是要找咱家的霜霜呀,早說不就得了?”顏父氣喘吁吁,沒好氣地瞪了魏昊天一眼,然碰上他怒視的兇光又縮了回來!斑,這是霜霜留給你的,她今早就離開落霞院了。我想說反正那種地方也不是正經女子該待的,她要離開,我也很贊同,后來她就沒回來了。我不曉得她到哪去了,心里也擔心得緊哩!”顏父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
魏昊天瞪了他一眼,不就是你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逼女兒入火坑的嗎?現在話說得倒好聽了。
他打開一瞧,是顏令霜娟秀的字跡,再看下去簡直是火中加炭,差點沒讓他氣結!
昊天:
當你展開這封信,我人已不知到哪兒了。
選擇離開你,是逃避當年的賭債。
還記得,那時我們打的賭嗎?
恭喜你贏了這場賭注,娶了一個比我漂亮的美嬌娘——江南第一才女,柳吹雪。
照賭約來說,賭輸的我該嫁你為妾。
可是我卻私心地只想成為你的妻子,不想與任何人共侍一夫。
所以我只好去找一個比你更出色的男子,到最后你還是得收心,只許愛我一人。
但是,若是我不小心愛上哪個比你更出色的男人,我可能就這樣消失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不論我到哪,你都有辦法找到我。
不過這次——你找不到了。
霜筆
魏昊天忿怒之下,信紙被他撕個粉碎,他一個箭步沖出門口。
顏父慢條斯理地將他欄了下,對他的盛怒再也不引以為忤,還有點打從心里開心起來。畢竟曾年輕過,生氣就代表在乎嘛!
“魏公子,她今早就走了,你再怎么望也望不到了!
魏昊為差點將他揪了起來,他咬牙看向遠方,緩聲道:“你一定知道她去哪!趁你還有一口氣時快說!”
“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鳖伕敢浑p眼骨碌碌地轉著!斑h在天邊,近在眼前哪。”
魏昊天瞇細了眸子:“你再給我打啞謎試看看!”
“話說到此,其它的恕不奉告。”顏父擺擺手。“聽說魏公子娶得如花似玉美嬌娘,恭喜恭喜呀!”
可惡!真是壞事傳千里!究竟他們從哪聽來的?
顏令霜那女人小心眼就算了,就算他真的娶了柳吹雪,她也不能賭輸就跑呀!當他魏昊天的妾有什么不好?妻不如妾嘛!
更何況他誰都還未娶,好不容易有絲毫成家的念頭,也是第一個就想到她呀!
魏昊天面部表情陰晴不定,顏父見大有風雨欲來的趨勢,馬上腳底抹層油,溜得不見人影。
魏昊天愈想愈生氣,挫敗感再次涌上心頭,正想問個清楚順便解釋自己根本尚未娶妻時,四周已一片寂靜。
他遙望遠空,低咆著:
“顏令霜!不論你逃到哪,我都會把你娶回家,你就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