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楚兒順利搭上南非直飛倫敦的班機,頭等艙的空服人員開始發(fā)送精致的美食,但楚兒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不用,謝謝。”她對空服員說。
“這怎么行,你懷孕看來有五個月了吧!這個時候應(yīng)該多吃一點,寶寶才會長得好!弊谒徸囊晃粌(yōu)雅的英國老婦人熱心地對她說。
楚兒一笑置之,天曉得,其實她是因為膠布纏得太緊密才吃不下東西。
“來,別那么任性,多少得吃一點!崩蠇D人體貼地為她拉下餐桌,徑自要空服員上菜。
這老婦人是神經(jīng)病嗎?楚兒瞪著那老婦人,從她花白卻梳得惟美的發(fā)式,一路打量到她足以夾死蚊子的魚尾紋,十分懷疑她用心何在?
老婦人被瞪得一臉無辜,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惹上煞星。
空服員不解地看了老婦人又看了楚兒,這兩人看來分明是“不同國的”,卻還是忍不住要問:“她是您的女兒嗎?”
老婦人搖頭,楚兒冷淡且保持沉默,空服員則是放下老婦人的一份美食,乖乖地走人。
老婦人不再多管閑事,溫和地對楚兒一笑,攤開餐巾,平心靜氣地執(zhí)起刀叉,低頭享用她的食物。
楚兒震了一震,瞥著那老婦人銀白的后腦勺,不明白老婦人干嗎要對她笑?這世上除了詩織,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對她那么笑的。
其實她看得出這老婦人出身高貴,她吃飯的儀態(tài)那般優(yōu)雅,服裝那般講究,應(yīng)該不是什么壞人。
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壞人”!
是什么使她變成一個壞人?是命運,她別無選擇!
楚兒沉默地傾聽自己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聲音,那聲音正在黑暗的、隱蔽的角落咆哮……
“放輕松點,早上六點多就會到倫敦了,這個班機我搭過好幾回了,從黑夜飛向日出。”老婦人胃口很好的吃完餐點,以餐巾拭著唇角,愉快地對楚兒說,像是早忘了剛才的對峙。
楚兒孤寂的黑眸染上一層薄薄的煙霧,她的人生絕不可能從黑夜飛向日出,不過這倒是一句好詞。
“你一定是單親媽媽!崩蠇D人徑自猜測。
楚兒欽佩百折不撓的人,但絕不是長舌婦,她閉上雙眼假寐,不想搭理。
“你一定有難言之隱,不過別害羞,我從事社會工作很久,最近剛成立一個基金會幫助有困難的人,如果有需要盡管來找我!崩蠇D人打開皮包拿名片。
噢!瘋子!楚兒星眸微睜,見狀立即又合上。
“好女孩。”老婦人唇邊含笑,輕輕地把名片塞進楚兒交握的手心中,慈祥地拍拍她的手背。
楚兒沒有張開眼,卻驀然心驚,老婦人輕柔的手掌像媽媽一樣溫柔,猶似一片軟軟的云掠過她冷冽的心頭。
她驚詫自己為何會聯(lián)想到媽媽,那是一個多么生澀、遙遠又陌生的名詞啊!
她的心田霎時一陣酸楚,眼底灼燙的熱流只能往肚子里吞,她不想讓那兩個字破壞她的堅強,更不想讓任何人看出她的情緒。
她靜靜地閉著眼,靜靜地坐著,暗自希望快點到倫敦,把“腹中之石”送到布萊克公爵面前交差了事,更希望這老婦人別再煩她。
終于看見黎明了,曙光從云端躥升,頃刻間金碧輝煌,光芒萬丈。這象征力與美的生命之光震懾住了楚兒孤獨的眼波,卻無法直達她心底最晦暗的地方,因為她的心底永遠不會有日出之時。
六點三十五分,飛機安全抵達倫敦,楚兒背起簡單的行囊,刻意和老婦人保持距離,迅速下了飛機,出關(guān)。
正當(dāng)她前腳才踏上入境大廳,后方隨即傳來一陣喧嘩——“不好了!這位老太太心臟病發(fā)了!”
老太太?
楚兒躊躇地回顧,驚見那個飛機上鄰座的老婦人癱倒在地!
她深知自己有要務(wù)在身,該立即掉頭就走,可她卻無法再往前跨出一步,而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老婦人給她的名片她一直拿在手中,她低頭看了一眼,那位老婦人名叫米雪兒。
楚兒把名片放進口袋,不知自己是哪根筋不對了,她竟無法坐視不管,直奔向老婦人擔(dān)心地問:“你怎么了?”
米雪兒痛苦地擰著眉心,指著自己的心臟。
“是心絞痛嗎?”楚兒憂急地問,“有沒有帶藥呢?”
米雪兒困難地點頭指著自己的皮包,楚兒立刻取過她的皮包找到一小罐藥,細心地確認(rèn)!笆沁@瓶?”
米雪兒痛苦地點頭,楚兒取出一顆放進她的舌下,不及片刻危機解除了,圍觀的人全松了一口氣,熱心的人們幫忙將米雪兒扶到椅子上休憩。
“真謝謝你,好女孩,你還頗有醫(yī)學(xué)常識。”米雪兒虛弱地說。
我不是什么好女孩。楚兒搖頭,“你的家人會來接你嗎?”
“不,我一個人獨居在倫敦!
原來是個可憐的獨居老人!
“如果可以,請你到我家里來作客吧!”米雪兒熱忱地提議。
“不,我還有事。”楚兒拒絕。
“你要去哪兒?”米雪兒和藹地問。
“我……”她得盡快去交貨,不得有差池,她找了個借口!拔胰フ遗笥!
“現(xiàn)在才上午七點,外頭還有霧氣呢,你朋友說不定還沒起床,先到我家里來吃頓早餐,讓我聊表謝意。”米雪兒說。
楚兒沉默地思量著,交貨時間是約定在下午沒錯,但沒人規(guī)定她不能早點到。
“來吧,別害羞,接受老媽媽的邀請吧!”米雪兒熱情地挽住楚兒的手,當(dāng)下楚兒竟忘了該斷然拒絕。
走出機場倫敦確實還霧蒙蒙的,而米雪兒的家人雖沒來接她,但她的司機開著名貴的古董車來接她,到達她的家后楚兒更發(fā)現(xiàn),原來米雪兒口中的家居然是一座豪華的宅院,仆役成群,看來米雪兒可不是她想象中的獨居老人。
她在車上研究過地圖,布萊克公爵的私人城堡離米雪兒的居處并不遠,占地利之便,也許她還真是來對了。
“來吧,廚子已備好早餐,我們到餐廳去!泵籽﹥簾崆榈卣写。
餐廳里擺著各式的餐點,十分豐盛,但楚兒仍吃不下東西,只客氣地喝了一杯熱茶。
“我得走了,太打擾你了!背䞍翰幌刖昧簦籽﹥簠s露出受傷的神色問她,“是不是不想和我這老太婆在一起?”
“我們萍水相逢,而我……”楚兒打算鐵了心地告辭,但她話還沒說完,便聽見米雪兒嘆了口氣,“人老了注定要孤獨。”米雪兒自怨自艾的語氣像強力膠似的,把楚兒定在位置上無法移動。
“你有兒女嗎?”楚兒問。
“我的兒子、女兒都成家立業(yè)了,各自居住在外國!泵籽﹥赫\懇地請求,“如果你的時間允許,就多陪我一會兒吧。”
楚兒不知自己該說什么,她已被米雪兒的熱情給弄得無法拒絕了。
“太好了,待會兒有陽光,我們?nèi)セ▓@散散步,散步對孕婦是很好的運動!泵籽﹥阂姵䞍簺]有拒絕,開心地建議著。
她并沒有答應(yīng)!楚兒在心底說。
但早餐后米雪兒硬是拉著她“運動”去了,她的花園就像公園一樣,還有網(wǎng)球場和游泳池。
楚兒看著放置在一旁的球拍和球,又看了泳池里湛藍清澈的水,細密的心思中突然浮現(xiàn)一絲絲疑惑——網(wǎng)球和游泳似乎不適合有突發(fā)性心臟病的人!
“累嗎?”米雪兒問楚兒,這時仆人送來清涼的薄荷茶,她遞了一杯給楚兒。
楚兒若有所思,緩緩地喝下飲料。
“來!我?guī)愕娇头啃№!泵籽﹥簩H剩半杯的杯子放到仆人的托盤上。
“不,我該走了。”楚兒放下杯子,堅決地說。
“是不是我招待不周?”米雪兒原本神采飛揚的模樣突然黯淡下來,小心翼翼的模樣顯得更蒼老。
“不,不是的,而是我不便再打擾!背䞍罕M可能的客氣,不忍心用尖銳的態(tài)度去刺傷米雪兒的孤獨,那會令她更自責(zé),也許她仍是有良心吧!
“噢!別這么說,你能來我家,我高興都來不及,瞧這么大的房子,只有我一個人,怪孤單的!泵籽﹥和驁龊陀斡境貒@了口氣,“自從上個月我孫子來小住兩天,一直到現(xiàn)在,球場和泳池都是空蕩蕩的!
楚兒心底的迷霧驀然散去,她可以想象老人家開心地看著孫子玩耍的情景,誰不渴望有個伴呢!
“來吧!若真要走,也不急于一時啊!”米雪兒挽著楚兒進了大屋,領(lǐng)她進入位于花園旁精致典雅的客房內(nèi),為她拉上窗簾,“休息一下吧,孩子,懷孕的人除了適度的運動,還要多多休息!泵籽﹥簻厝岬匚⑿Γp輕為楚兒帶上房門離去。
楚兒正襟危坐地坐在床沿,叫她如何能安心地躺在陌生的床上呢?她靠著柔軟的枕頭,一顆心好沉郁……
米雪兒愉快地跑上樓,輕快的步伐一點也不像一個七十歲的老太婆,她開了一道門入內(nèi),很快由頸背取下銀白色的頭發(fā)及一張老臉皮,一張如假包換、晶瑩剔透的年輕臉龐立即呈現(xiàn)!那張小臉有一雙活靈靈的美眸,閃動著天使般的紫色光芒,紅唇上掛著一抹天真卻淘氣的笑意。
她從身上取出“香腸族”慣用的無線電對講機,調(diào)整特定頻道從容地向她的“上級”報告,“夜神你要的人已帶到,我讓她喝了‘幫助睡眠’的飲料,再五分鐘她就會去夢周公了,可以睡上一兩個小時沒問題。順便向你透露她的長相就像深海珍珠般細致惟美,是個絕色美麗的東方女子,我保證你所‘收集’的那些情人都沒她那么美,但我預(yù)言她不可能成為你的下一個獵物,因為她是個——孕婦!哈哈……
“而我可管不了你何時出現(xiàn),因為現(xiàn)在我要趁‘米雪兒姑姑’還沒從威爾斯募款回來前先逃回寄宿學(xué)校去了,還有——別再假借家長的名義Call我了,害我曠課,over!”
夜神立即接受到這個信息,他仔細聆聽著,唇邊扯出一抹笑痕,那笑意也染在他深邃神秘的眼波中。
“Over!”他輕聲說,聲波猶似醉人的夜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