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攸一直站在后院的入口,遠遠地望著柳若顏美麗的身影,她美得像夢中幻化的花中仙子,而他卻不敢進入那幻境中,怕一踏進夢就醒了。
但小翠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她悄悄地走到他面前,將一件防涼的披風(fēng)輕置在他手中,然后輕笑著退出了這方天地。
向云攸望著手中的披風(fēng)良久,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還是移動了步伐走向她,彎下身為她披上披風(fēng)。
柳若顏以為是小翠怕她著涼,站起身抬頭要對小翠說什么時,卻訝然愣住了。
他俊朗修長的身形就這么立在她身前,微涼的薄霧襲上他的臉,一切情景似幻似真,震動她渴求平靜的一顆心,而他那一襲白衣飄于微風(fēng)之中,更晃出了她眼中不該有的淚。
只是一個月沒見呵!竟恍如隔世,思念止不住的從那封住的箱中傾泄,濡濕了她得償?shù)目释?br />
時間彷佛靜止了,他們就只能怔怔地停在那里望著彼此。
「不是要你別再來了嗎?」半晌,她低下頭,噙住不該滴落的淚水。是她自己要他別再來的!怎么能這么容易就渴望那對柔情深邃的黑眸?
她花了這么許多時日,要自己慢慢學(xué)著忘記,原來竟只是更深刻的在心中印下他的模樣?他的出現(xiàn)又要她多久才能封起思念?
「我不能不來!辜词顾辉敢娝麉s止不住自己的腳步。
柳若顏輕咬唇瓣,啞聲地問:「為什么要來找我?」
或許是皇上要他來?長孫義逼他來?還是……莫亦柔勸他來?要真是如此,她更覺得可悲了。
兩人間的沉默彷佛讓他們周圍的空氣凝結(jié),她幾乎以為他不再說話了。
「我很想你!顾_口了,簡單的幾個字,卻教她僵在那里不敢回頭,怕夢醒、也怕心碎。
「何苦?」她顫著聲音緩緩地站起。他這是要她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嗎?他難道不懂,在他這么說以后,要她怎么還能忘記抹不去的貪戀?他的想念可容許她狂妄的自以為是?他不該這么說的!
「只是情難以禁!顾宄氐莱鲎约旱南嗨贾。
「那亦柔呢?你不再愛她了嗎?」她忍住痛徹心扉的椎心之苦,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這一刻的矛盾與自慚。
「我在乎亦柔……卻不能讓自己不去想你!瓜蛟曝p輕地吻上她玫瑰般的唇瓣,彷佛想將她的氣息一點一滴的嘗盡,吸吮至心底最深的渴望。愈來愈炙熱的感情讓兩人迷亂,都怕這短暫的美好會在剎那間消逝。
淚水彷若斷線的珍珠般,緩緩自柳若顏眸中滴落,他這樣說、這樣做,教她情何以堪?他分明是要她將他一輩子都刻劃在心中!
「你好自私!」她微微喘息著,蒙朧的淚眼迎上他深情眼眸。
雖然他自私,卻也教她感動,終究他沒有為自己的變心去否定曾那么用心守護的女人哪!
「我知道。」向云攸抬起手低語,碰觸著她掉落的淚,唇瓣撫吻過她的耳垂。
雖然世間的規(guī)范沒有限制他不能去愛兩個女人,但他總以為那是不公平的,更從未想過要享受齊人之福,只是若顏的心性、脫俗卻牽引住他的心,教他無法自拔!
她拿開他的手,狠下心別開臉,「我也知道你不能棄她不顧,你記得自己曾說過的話嗎?你無法二心的……回去吧!」
夠了!有他這一番話和如夢似幻的吻就夠了,她無怨也無悔,記住他深深看著她的樣子,那一刻他眼中只有她、屬于她,這就足夠了。那莫亦柔生命將盡,她不能還自私的霸占住他!
她的話讓向云攸無語了。
突然間,小翠的聲音劃破這一刻的寧靜,她沖到了他們面前,焦急地對他道:
「向公子!不好了,你家中的仆丁來找你,說是向夫人病危了。」
向云攸的臉?biāo)查g慘白,望了柳若顏一眼。
「快回去吧!」柳若顏惶恐地催促。
他看她最后一眼,沒有再說什么,便轉(zhuǎn)身離去。
柳若顏用目光送別心中最不舍的眷戀,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她剛止住的淚又緩緩滑落,滴滴墜入塵泥中。
「小姐……」小翠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望著她,莫非那向公子又惹小姐傷心了?
***
向云攸守著床上的莫亦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臉上毫無血色、蒼白如紙,但前兩天她還能和他聊天談心!
大夫說她不肯讓自己向他說明她的病情,而他是怎樣的忽略?原來她的精神全是強裝起來的?如今裝不住了,才讓他驚心動魄的發(fā)現(xiàn)她快撐不?亦柔怎能那么傻!?
「少爺!有客人要見你!瓜木粘霈F(xiàn)在他身后,囁嚅地輕道。少爺這恐怖的神色,是她入向府以來從未見過的。
「不見!」他冷冷地拒絕。
「我說云攸,別那么絕情,我們是來探望你那小娘子的!拐f著,長孫義已經(jīng)不請自來,大剌剌的走進房中。
向云攸聞言回頭,看見長孫義和走在他身后的顏若眼中都是盛滿了關(guān)懷。
顏若?他也已經(jīng)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心中突然又涌起的怪異情愫讓向云攸移不開目光,他甚至比若顏還久沒看見他,當(dāng)然那也是因為他不知如何找他。
「嫂子好些了嗎?」顏若避開他的眼神,朝床上的人影望去。本來她是不想再改扮男裝了,只是心中掛憂,又不便以柳若顏的身分前來探視莫亦柔,所以才又換上這一身裝束。
「你們怎么知道亦柔病情轉(zhuǎn)重?」向云攸搖頭,卻又忽然疑惑地問。
「這……」柳若顏一愣,求援的看向長孫義。
「顏若說很久沒見著你,所以我便與他前來拜訪,才聽到你府中管家說夫人病重的。」長孫義回答得很順口。他相信云攸現(xiàn)在也沒心情去向管家探問實情,就更無后顧之憂地隨口說道。
「喔!」向云攸眼神落回床榻。自己在想什么?他竟還以為是若顏告訴他們的。
「你那語氣是不歡迎我?」柳若顏輕嘆問道。
「怎么會!?你那么久都不見蹤影,我還以為你才是存心避開我。」他壓抑著胸口潮涌的那不該有的情愫,不能解釋那是什么感覺。為什么對顏若,他會有對若顏一樣的心情?
「我最近……有點事出城去了!顾跄苷f自己只是不敢再以男兒身見他?
向云攸還想說什么時,卻被床上傳來的虛弱申吟打斷。
「云攸……」
「亦柔?」所有的人都圍到了病榻旁。
「顏公子……」莫亦柔努力地睜開眼,望向站在向云攸身后的柳若顏。
「我來看你了!沽纛伆俑薪患赝采系牟∪耍艃商炷!這莫亦柔竟連說話都困難了?
「答應(yīng)我!鼓嗳崞蚯蟮耐,她現(xiàn)在真的沒權(quán)利自私了。
「亦柔!你要顏若答應(yīng)什么?」向云攸擔(dān)心她的身體,卻又不能明白她為什么突然對顏若說那句話。
「求求你……答應(yīng)……咳!」莫亦柔執(zhí)意地盯住柳若顏,卻因突然涌上的咳嗽斷了話。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得不到柳若顏的承諾,她不放心呵!
「亦柔,你別說話,等身體養(yǎng)好點再說吧!」向云攸心疼地撫著她的胸口,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氣憤又無奈。
淚水沿著莫亦柔的臉龐滑下,她只是看著柳若顏,「咳咳……答應(yīng)我……」她不能不說,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
「亦柔!你到底要顏若答應(yīng)什么?」向云攸被妻子弄慌了,見她臉色愈來愈慘白,他的心揪結(jié)在一起,跟著濕了眼眶。
柳若顏看著莫亦柔,搖首無語,不是她無情,只是那是她無法答應(yīng)的事,要她怎么能給下承諾?
莫亦柔竟掙扎的要從床上爬起,像是要使盡最后一分力似的;沒有若顏的承諾,她死也不能安心,所以她哭著央求道:「求……求你……」
她已經(jīng)不能說出更多的話,有云攸的淚陪她而去,已經(jīng)夠了。
「顏若!不管她要你答應(yīng)什么,你就先承諾她吧!」長孫義看著這一幕,心酸地向若顏勸著。
「算我求你!」向云攸也扶著莫亦柔掙扎的身體,急促地轉(zhuǎn)頭對他求道。
亦柔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讓病情更嚴重的,就算他不明白她要顏若答應(yīng)什么,他都只能先要顏若的承諾好安撫她了。
柳若顏猛烈地搖頭,霧氣染上滿溢悲慟的黑眸,云攸不明白莫亦柔要她答應(yīng)的是什么事,怎么能要她答應(yīng)?那承諾不是她擔(dān)得起的呀!
「答應(yīng)……我……」話還沒說完,莫亦柔便劇烈地猛咳起來,也因猛然的激動就這么咳出血來。
「顏若!」向云攸怒不可遏地瞪向顏若,他要是再不答應(yīng),自己定會掐死他!
柳若顏咬牙,閉上眼流下淚水,她該怎么辦?
「顏若!算我求你!」向云攸是快崩潰了。
「先答應(yīng)吧!」長孫義也急著勸說。
「顏公子!夏菊求您好心,答應(yīng)夫人吧!」驀然間,夏菊跪在若顏身前,淚流滿面的嚎啕大哭起來。
只有她知道夫人要顏若答應(yīng)什么,她不能說,卻不得不求顏若成全夫人最后的愿望。就算她不懂醫(yī)理,也明白夫人已經(jīng)熬不住了,是拼了命要顏若答應(yīng)上回不肯答應(yīng)的事呵!
「你們——」柳若顏望著整屋子祈求的眼神,知道自己是被逼得毫無選擇了。
「答應(yīng)我……」莫亦柔的眼紅腫了,她用著最后的力氣看向柳若顏,也賭上這最后一絲的希望。柳若顏必須答應(yīng),她沒力氣再求了……
她知道自己不公平,對柳若顏的要求也過于任性,尤其是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更是把柳若顏逼入死胡同,但她又有何選擇?
「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就是!你快別求了!」柳若顏被她的執(zhí)著擊敗了,放棄了自己的堅持,面對這樣一個深情的女子,她怎么能不認輸?
向云攸感激的瞥他一眼,便急忙地扶亦柔躺好!改懵牭搅,躺下休息吧!」
莫亦柔心滿意足地露出一絲笑容。她深切的盯著向云攸,竭力的對他說:「別忘了……我曾經(jīng)對你說……的話……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
她明白自己是自私的,明知道柳若顏和顏若的身分,卻不愿對云攸點破,為的不就是怕他的雙重愛戀讓他義無反顧?柳若顏并沒有猜錯,她是不愿在有生之年和她分享云攸,所以她將守著這秘密離開,這一點點自私與任性,她知道云攸會原諒的……
她并不覺得自己虧欠了任何人!
當(dāng)莫亦柔輕輕緩緩地閉上眼時,時間彷佛在剎那間靜止,不能止的——是所有人眼中滑下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