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她才明白什么叫不枉此生,譚野天是個溫柔又體貼的男人。他們計劃在七天內(nèi)做環(huán)島旅行,而實際上比預(yù)計的天數(shù)要延長了一天,因為野天深怕舟車勞頓她會受不了,總是會在路上讓她多休息一下。
昨晚回到家后,他倆甜甜蜜蜜地早早上床睡覺,而且講好了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唇邊還掛著滿足幸福的笑容,因為她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境里實現(xiàn)她所有的愿望--小妹清醒了,而且還可以活蹦亂跳;老家的母豬生了一打的小豬仔,把豬窩擠得豬爸豬媽得搬到外頭睡;老家的每個人都笑著,而她,終于將他帶回家讓老爸老媽鑒賞,他們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
以后,大概就是這么生活著,和她的家人及她最愛的老公。
她習(xí)慣性地將手貼在譚野天的身體上,使自己隨時隨地都感覺到他在身旁,不過現(xiàn)在怎撲了空?她睜開杏眸,摸摸身旁的床位。
「冷的?」她困惑又不太情愿地起床,坐在床上又瞇了一會,惺松的睡眼瞄到手表,「才六點多!
她不禁又倒頭重溫美夢,可是腦海里突然響起譚野天昨晚溫柔卻略帶悲傷的聲音:「讓我看著你睡,我才能安心!
當(dāng)時她疲憊不已,也沒時間再去多想什么,但是現(xiàn)在……
她猛然從床上跳下來,甩甩不夠清醒的頭,立刻找衣服換上。
他昨晚的確有些怪異,尤其那種害怕失去的眼神,她以前也曾有過,但是她也太遲鈍了,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
一到樓下,門是關(guān)著的,她打開門,對上一雙等候她多時的冷淡眸子。
「你是……」那個「女人」正看著她,應(yīng)該是找她的。
「我來傳話。譚野天請你忘了他,另覓佳婿。」藏頤道。
董希心頭一震,但是她覺得不可能,野天和她相處得很好,他沒道理離開她。
「你是誰?為什么要來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這個「女人」的美麗令人移不開眼,莫非是她看上了野天?并勾引--「你把野天帶到哪里去了?他不會喜歡你的,你快把他交出來!顾瓪怛v騰拉開喉嚨大叫。
藏頤絲毫不理會她的怒氣,他只想把話傳到就結(jié)束任務(wù),況且他對這女人沒好感,畢竟師兄是為了她才犧牲千年道行的。
「我已經(jīng)把話帶到,你好自為之。」他轉(zhuǎn)身欲走,董希氣惱地拉住他。
「我才不管什么鬼話,我要親自見他一面,他在哪里?」
「他沒讓我告訴你。」他輕而易舉地用掉她的手。
「你是不是對他下迷香,迷惑他的心智才帶走他的?」
「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嗎?我是他的師弟,我不會傷害他!顾麑嵲趹械酶@種女人講話。
「師弟?」且不論「她」是男是女,她記得譚野天曾說過他有個師父和師弟,「你想帶他回去?太過分了,他是我的丈夫,是我最愛的人,你憑什么拆散我們?」
「最愛的人?好,我讓你死了心,到時候你只會避之惟恐不及,還提什么愛?師兄他不是人,他是--」
「狐,我知道。」她平靜地道,「是狐又如何?我愛他,不會因為他的身份特殊而排斥他,我不在乎的。我已經(jīng)暗示他好多次,無論任何借口他都不準離開我,我也不會在乎任何外界因素,我只想和他廝守一輩子,這也錯了嗎?為什么他就是不懂,難道我暗示得不夠多?或者他覺得我配不上他?」她顫抖著唇說。
赤狐當(dāng)初那一句「人狐戀」還不夠明顯嗎?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情,她早有心理準備接受他的不同,可是他卻不給她機會。
藏頤難得露出吃驚的神情,又立刻恢復(fù),只是心底的震蕩仍無法平復(fù)。
師兄告訴他,倘若董希對他還不死心,便將身份告訴她,那么她就會淡忘掉他,可是如今的情形令人有點措手不及。
「是師兄認為配不上你!
「為什么?我說過不在乎他是狐。」
藏頤的眼倏地寒光畢現(xiàn):「也包括和一只真狐生活?」
她瞠目,有不好的預(yù)感:「什么意思?」
「他不能化成人形了!顾跉饩徛齾s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師兄為愛犧牲了這么多,真的值得嗎?雖然師兄毫無怨意,他卻主觀地認為那不值得,當(dāng)這女人了解了全盤的真相,她還能鎮(zhèn)定地說愛師兄?他可不這么認為。
她大驚失色地退了一大步,大叫出聲:「為什么?」抓住他的手臂,「他昨天還好好的,我們約好過些日子回老家探望我的家人,他什么也沒說!」她恨自己沒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
「你當(dāng)初死過一次,是他自毀千年道行使你起死回生。失去千年道行的妖狐頂多能維持十天的人形,在這十天內(nèi)他和常人無異!
「騙……騙人!他說那是他用醫(yī)術(shù)救我的!你騙我!」但是她知道那是真的,那次被警察追趕,他可以用法術(shù)躲過的,可是他卻不。
藏頤見她震驚又不能置信的神色,他知道他完成任務(wù)了,并且證明他是對的,師兄沉淪愛情和這名女子相戀,一點也不值得。不過又怎能怪一個平凡女子,任誰都不能接受這等荒誕的事實,又怎能接受一只妖狐當(dāng)夫婿?
他替師兄無謂的犧牲感到遺憾。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卻聽到后頭傷心欲絕的哭腔:「帶我去找他,拜托!顾粩嗟厥萌コ纱恼渲闇I,楚楚可憐的模樣叫人為之心疼。
藏頤停下腳步,吃驚地凝望她堅定地朝他走來:「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請你帶我去找他!
藏頤依舊不信她會如此固執(zhí),更不想拉下臉來承認自己判斷錯誤,于是不答腔等她反悔。
「求求你!」她眼底寫滿她丈夫的名字,她好想見他。
「沖動會造成日后很大的麻煩,等你情緒穩(wěn)定后再說!
「你認為我是一時的沖動?」看到他「正是如此」的神情,她搖搖頭,「我既然接受了他是狐的事實,當(dāng)然也準備好某日會遇到此時的情形。他現(xiàn)在一定很需要我,我不能丟下他不管,永遠不能。」
藏頤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其實依她的條件,絕對可以找到一位條件與她相匹配的人類,她又何必苦守著師兄?
董希緊攀住他的胳臂再度提出要求:「請用最快的速度帶我到他身邊。」
。
這是郊外的一間破廟,看起來似有數(shù)年沒有人清理。
「野天在里面?」她回首問藏頤,一只手緊抓著心口。
這點小動作落入藏頤的眼底,看得出她很緊張。
「想后悔還來得及,你沒必要逞強!
「我的確很緊張,因為我怕自己的脆弱會讓野天擔(dān)心,我必須力持鎮(zhèn)定和冷靜。我看起來真的很緊張嗎?」她卻開始做深呼吸,露出一抹笑容,「我現(xiàn)在好多了嗎?」
「你……好多了!顾拿烤湓挾剂畈仡U產(chǎn)生困惑,因為他從未想過她會是這種反應(yīng)。
她怯怯地踏入破廟,極目而望,四面都是蜘蛛網(wǎng)和灰塵。神桌上坐著一尊大佛,她知道那是彌勒佛,她朝著彌勒佛虔誠一拜,繼續(xù)尋找譚野天落腳的地方。
到處都找過了,還是找不著,她心下開始慌了。
「會不會是他知道我要來,所以故意避著我?」她心痛地道。
「我感覺他還在這里!共仡U道。師兄有意避她,他是不該幫她的,但見她誠摯的模樣,他認為該讓師兄看到,其實師兄的犧牲并非如他所想的一文不值。
「野天,我不會怪你避開我,只要你靜靜聽我?guī)拙湓。我知道你現(xiàn)在比任何人還要難受,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你的沮喪和無比的心痛。但是,我們之間還沒結(jié)束,我和你是法定的夫妻,可記得我們在教堂的誓言?無論對方是生病、貧窮或殘缺,我們都不能分離,我現(xiàn)在的心情亦是如此。野天,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我真的需要你……」靜默半晌,凄清的空間里沒絲毫聲響。
「他還是不肯出來見我!顾嘈χ鴮Σ仡U說,哽在喉間的難過,一點一滴地爆發(fā)出來,她低低地飲泣,卻忍住不發(fā)出聲音,她害怕被野天聽到她在哭,她要堅強一點才行,可是為何淚珠不聽話,一顆顆成串地奪眶而出。
幽幽的啜泣聲惹得譚野天陣陣心痛,他忍不住走了出來。
董希望向那只全身雪白的狐,一雙眸子正緊跟著她,如同可以感受她的悲戚,她緩慢地走向白狐,滿腔的憤怒和心酸交織著。
「你就這么叫你的師弟告訴我你不要我了,還叫我找個男人再嫁。我能原諒你的不告而別是為了不讓我傷心,但是叫我把對你的愛轉(zhuǎn)移到另一個男人身上去,我做不到,我如果真的變節(jié),你能夠無所謂地冷眼旁觀嗎?你不僅僅傷害了我,也傷害了我們的感情,我們之間的感情能一句話就一筆勾銷嗎?你可以,我卻不行。」她將憤怒和不滿講出來。
譚野天的傷痛她可以想象,一定不比她少。她蹲下來擁住白狐,磨蹭它雪白的毛。
譚野天由一個普通人轉(zhuǎn)變到白狐的過程有多么的辛苦,那是她無法想象的。而當(dāng)他在百般無助的時刻,身為老婆的她卻睡得正酣,對他劇烈的痛苦絲毫不知情,她想到此,心疼的淚水不禁潸然而下。
「我不要一個人睡冷冰冰的床,我要你陪著我,每天每晚。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是我?guī)Ыo你這么大的麻煩,若不是我這么沒用,我就……對了!干玉,你說乾坤寶玉可起死回生,也許可以使你恢復(fù)原狀。干玉呢?」她轉(zhuǎn)向藏頤。
「碎了!
「碎……碎了?」
她猶在震驚之際,白狐轉(zhuǎn)向藏頤,用眼神傳達了幾句話。
藏頤猶豫一下,終于開口:「師兄請你回去,從此兩個人永不相干。」
「野天,你--」她的腦海里突然被一道白光閃過,她的眼神變得難以捉摸,「好,我回去!顾鹕碜呦虿仡U,「帶我走吧,」
她頭也沒有回地踏出破廟,這判若兩人的行徑令白狐和藏頤吃了一驚。
藏頤將她送到家里,對她馬上答應(yīng)離開的行為感到不解,一秒前才信誓旦旦,一眨眼立刻變了個人。
他鄙夷地瞥了她一眼,轉(zhuǎn)身欲離開。
「等等,我想問你一件事。」
藏頤淡淡地看著她。
「陽天女的骨血可以令赤狐功力大增,對野天也是同樣可行,對嗎?」
「沒錯!
「所以惟今之計只有我的血可以救野天。」她下結(jié)論,「但是我不知道要多少的血,你知道嗎?」
「你想要犧牲自己?」
「不,我沒那么愚蠢,我要爭取和野天共同生活的機會。對了,坤玉在你身上嗎?」
「在我身上!顾苫蟮啬贸隼び瘢此胱鍪裁。
「由我的血再配上坤玉五百年的神力,或許可以彌補失去干玉的缺憾,你覺得如何?」她詢問他,但心底早下決定,她轉(zhuǎn)身進入店里。
「你想做什么?」他見她拿出一把刀子和一個干凈的碗。
「現(xiàn)在只有放手一博,我是神醫(yī)的老婆,沒道理救不了自己的老公。你一定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坤玉捏碎,然后再和上我的血,我相信可以救得了野天。」她眼底閃著無庸置疑的決心。
藏頤在此時才真正佩服起她,并開始了解師兄執(zhí)意為她犧牲的原因在哪里了。
他照她的話做,將坤玉捏碎,坤玉頃刻間如珍珠粉落在碗里。
董希握起刀子,在手肘處劃上一刀,鮮血立刻汨汨流出,直到碗有七分滿為止。
藏頤撕掉衣服的一角遞給她,完全是古人的風(fēng)格。
董希向他道謝,不忘補上一句:「何必毀了一件衣服,我家多得是包扎用的繃帶!顾聪蚰峭膈r血,輕蹙起秀眉,「不知道夠不夠?」
「夠了!顾氐溃柚顾僮龀鲶@人之舉。
「別告訴野天這是怎么來的,你干脆就說你遇到個仙人,是仙人要你這么做的,而鮮血的來源你就隨便講一種動物。我怕野天若知道那是我的血,會拒絕喝它!
「我答應(yīng)你!
藏頤立刻趕回破廟里。
董希坐在椅子上,鮮血滲過了布,但她不想去理會,她誠心地祈求上蒼停止對他們的煎熬,讓野天順利恢復(fù)過來。
*****
她覺得頭昏腦脹,所以趴在桌上昏沉沉地睡去,在睡夢中她感覺到有些寒涼,不禁瑟縮著身子想取得一些溫暖。
隱隱約約中她似乎飄了起來,同時得到很暖和的火爐,火爐中還有她最熟悉的香味,她貪婪地汲取那股來自森林里的草香,仿佛塋天還留在她身邊似的。
然后她回到了柔軟的床上,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著。她的身體很敏感地被撩動起來,是因為兩道灼熱的目光所致,她迷蒙地睜開雙眸,坐在她身邊的人將束起的頭發(fā)放下,任發(fā)絲隨性地飄散在他肩膀,好性感又魅惑人,尤其是那雙在黑夜里猶然發(fā)光的眸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她猛地將他抱住,如獲至寶地親吻他的臉龐,直到搜索到他的唇,她再也控制不住狂熱地探索著熟悉的味道,她最愛的男人終于回來了。
在他的唇邊,她低聲呢喃:「再也別走了,這次我要你的保證。」
「永遠不走,沒有任何借口和理由。」他回答完,將她壓在床上,「但是我也要你保證一件事!
「什么事?」她忍不住對他毛手毛腳起來。
「別再傷害自己。」執(zhí)起她的手,他吻著她的傷。
「是你師弟告訴你的?我明明叫他別說的!
「他說謊的技巧太差,一眼就被我看穿了。不過,當(dāng)我知道你沒事,我便將那碗血喝掉了,我不能辜負這惟一可以和你永遠在一起的機會。在我的體內(nèi)有你的血在活躍地奔流。老婆,我們已經(jīng)合而為一!顾樦氖滞衔侨,吻到她的香肩,他為她解開扣子。
「而我的體內(nèi)也有你的真氣,那是很美好的感覺,好像靈魂和你緊密在一起。」她拂著他的發(fā)絲,柔軟得令人的手指都感到喜悅。
「你尚未向我保證你不會再傷害自己!顾麌烂C地看著她。
「這不算傷害自己,而是在幫自己,為了和你團圓,這么點傷算什么?」她狡辯。
「向我保證,而且沒有借口和理由!
「你搶了我的臺詞!顾街熘缚,不過最后還是軟化了,「好啦,我保證!沟蓻]說保證什么。
「保證什么?」他才不讓妻子這么蒙混過關(guān)。
「我保證不再傷害自己,不使我的老公心疼,這么說你滿意嗎?老公大人!顾龥]好氣地說。
「好老婆。」他將她羅衫盡褪,吻著她嬌嫩的每寸肌膚。
「老公,你還有件事沒對我說!顾潭ㄋ念^逼他凝視著她。
「什么事?」
「你就是白狐老大,對不對?」她有些懊惱地問。
想起那時候她狼狽的模樣,他忍俊不住地笑起來。
「原來那時候你真的在取笑我,我還以為我眼花了。」董希惱羞成怒。
「可是你摔得很美麗!顾f出違心之論。
「從此刻起,你要忘記那件事!顾睢
「可是我的記性一向很好,像八百年前的事我還記得很清楚,怎么……」
「八百年?你活了有一千年吧?而以后還會長命千歲,到時候我已經(jīng)……我們不能白頭偕老,到時候只有我會變老變丑,而你會再找個美麗的女人--」她的唇被他封住。
「不會,你變得如何都不重要,我依然愛你。再說,你根本不會變老,何來這項憂慮?」他笑道。
「我不會變老?為什么?」
「因為你的身體有我的真氣。老婆……謝謝你!惯@句謝謝包含了許多意義,她不介意他的身份特異、對他無悔無怨的犧牲,以及給他一個最美麗的伴侶。
董希嫣然一笑,他的心意她明白,仿佛兩個人已經(jīng)心靈相通似的。
她環(huán)抱他的頸項,湊上紅唇。
這次她終于可以確信一件事:沒有任何事可以將他們分開了。
一本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