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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挑君心 第二章
作者:岳盈
   
  亨泰從梅樹后轉(zhuǎn)出,眼睛一亮。  

  他平生見過的美女不少,眼前的少女雖不及名滿天下的郁家姊妹一般艷光四射,卻  自有迷人韻味。濃密有致的烏黑柳眉下,嵌著一雙似嗔非嗔含情目,端的是靈動有神,  在像兩排小梳子似的髦曲長睫眨動間,仿佛會說話般的朝他照過來,含情怯怯的讓人心  神俱醉。  

  而那輕輕聳動的挺秀瑤鼻,增添美顏的一抹俏皮可愛,加上圓潤的櫻唇,嫩如豆腐  般的玉頰上的紅潤,將她襯得像個玉人兒般晶瑩玉秀,令他神魂顛倒。  

  這是他在被晏南帶進禪寺里時,預料不到的畫面。當琴聲停歇時,他感到悵然若失  。  晏南對他說,他認識寺里的和尚,但從來不曉得竟然有人會彈琴,且待他查清楚,再  請那人彈奏一曲。  

  “晏南,這根本不可能是和尚彈的!我的耳朵不會騙我,琴聲中的婉轉(zhuǎn)凄迷,如泉  之清澈,蘭之芬芳,哪是和尚彈得出來,分明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所彈奏。”他仍記  得自己當時的心醉神迷,以及斬釘截鐵的語氣。  

  誰知晏南聽后,很不給他面子的哈哈大笑。  

  他壞壞的勾起嘴角,戲謔道:“亨泰,我看你是想美女想瘋了,拿寺院當起秦樓楚  館來!這里有的只是和尚,怎么可能有你說的那種美女呢?”  

  “說不定是香客呀!”他突發(fā)異想的說。  

  “既是香客就該到大殿進香,怎么可能跑去后院彈琴?再說,又有哪家的女眷彈琴  彈到廟里來了?亨泰,不是我要潑你冷水,如來禪寺的后院除了藍家的女眷偶爾會來此  小憩外,是不招待其他人家的女眷。而據(jù)我所知,藍家女眷沒聽說有人擅長琴藝!  

  “咦,你怎么對人家的女眷這么熟悉?”他狐疑了起來。  

  晏南避開他探詢的眼光,不自在的回答道:“陶藍兩家是世交,我熟悉藍家的事沒  什么好奇怪!  

  “哼,我的耳朵不會騙我。晏南,要是你不肯相信的話,我們就來打賭。”  

  “你要怎么打賭?”  

  “如果彈琴的人是名女子,你就輸我。如果不是女子,就算我輸!  

  “好啊!标棠闲溥涞恼f!罢l要是輸了,就幫對方做一件事!  

  “一言為定!彼赜谐芍竦牡。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千真萬確,眼前的玉人不但是名女子,還是位容光明媚的美少女  。  

  “晏南,你輸了!痹谡f這話的同時,他隱含笑意的俊目盯在少女嬌美無瑕的玉容  上,引起她身旁俏麗的丫鬟不悅的嬌嗔。  

  “哪來的登徒子,竟敢盯著我家小姐亂看!”  

  喝,好兇的丫頭喔!  

  亨泰好玩的揚了揚俊眉,突覺得背后像有芒刺在釘,他側(cè)轉(zhuǎn)過身去看,發(fā)現(xiàn)他的表  兄晏南正皺眉怒視他,看得他既驚愕又狐疑。  

  “怎么了,輸不起呀?”  

  “誰輸不起呀!”晏南沒好氣的回道,越過亨泰擋在他與少女所在的涼亭之間。  

  “咦,這不是陶少爺嗎?”綠兒彎身附在她家小姐耳畔低嚷,反贏得小姐白眼伺候  。  

  織云認出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之一,竟然是三天兩頭便被她在心里罵著玩的死對頭  陶晏南,也是暗暗吃驚。  

  兩人大概有半年沒碰面了,這家伙非但沒有斷了鼻子、眼歪嘴斜,還越發(fā)的神氣俊  朗了起來。尤其是耶雙炯然有神的眼睛,比上回碰面時更加銳利,深黝的黑瞳像有兩團  火炬在燒,照得她全身發(fā)熱。  

  怪哉,為什么每次見到他,她就身體發(fā)燙,從頭到腳都不對勁了起來?  

  “剛才的琴音是你弄出來的?”  

  什么口氣嘛!  

  他擺明不相信的聲調(diào)和眼光,還有輕視的態(tài)度,讓織云氣得頭昏腦脹。  

  她早就知道他瞧她不起,才會用這種語氣和眼神看她。  

  這家伙太過分了,就算認為她不可能彈出像表姊那樣優(yōu)美曼妙的琴音,也不該當著  外人的面給她難看呀!  

  什么“弄”?天呀,好個沒知識又沒文化的莽漢!  

  她瞪大眼眸,正待發(fā)火時,卻聽見晏南身后的年輕男子,以柔和悅耳又動聽的聲音  道:“晏南,這里就咱們四個人,你我自然不可能是彈琴人。而那位小姑娘是站著的,  倒是她家小姐就坐在古琴之后,那雙白嫩得像新剝好的春筍般的纖纖十指擱在琴弦上。  

  如果說她不是彈琴人,我可找不出另一個彈琴人了!  

  好個真知灼見呀,織云正在心里贊嘆時,晏南條地旋身對住那名男子,聲調(diào)如凝結  的冰塊般冒著寒氣說:“你的眼睛可真厲害!我們離她還有段距離,你竟然看得出來她  擱在琴弦上的纖纖十指白嫩得像新剝好的春筍?!”  

  “這有何難的!這般如花似月的美人兒,自然是手如柔夷嘛!  

  亨泰聽出他聲音里的不悅,有些訝異的挑起眉。他故意不理會晏南兇惡得像要噬人  的眼光,繞過他走向涼亭。  

  一身出自織云坊師傅的上好袍衣展現(xiàn)在織云眼前,她這才看清楚人家溫文俊雅的容  貌。只見他唇紅齒白,豐神如玉,全身散發(fā)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尊貴氣質(zhì),心中不由得對這位  既有禮貌又有眼光的公子生出一股好感。  

  “打擾小姐了,容在下賠禮!焙嗵⿲λ洱X一笑,爽朗的笑容就像旭日一般光芒  萬丈,看得織云心如小鹿亂撞,霞生雙頰,羞赦的低下頭。  

  “小姐琴音動聽,不知在下可否唐突的請小姐再奏一曲?”  

  當然好,織云在心里愉快的想。但就在她喜孜孜的開口表示意見時,身邊的綠兒機  警的搶白道:“既知唐突,何以提出這么沒道理的要求?你當我家小姐這么隨便,你說  彈就彈嗎?陶少爺,你倒是說句話,小姐可是金枝玉棄之身,你就縱容你朋友這樣調(diào)戲  呀?”  

  “姑娘,在下沒有調(diào)戲你家小姐呀!”受到冤枉的亨泰趕緊辯白。  

  “亨!”  

  “亨泰,你不要自討沒趣了。”晏南幸災樂禍的拉住表弟!霸僬f綠兒也沒說錯。  

  你都自知唐突了,人家當然覺得你冒犯。好了,我們也該回去。”  

  “我們循著琴音而來,就這么回去?”亨泰膛目瞪視他!澳銊偛挪皇钦f要請彈琴  人再奏一曲給我聽嗎?晏南,我看你好像跟這位小姐很熟,不如你就好心點求她再奏一  曲吧!  

  “問題是,她不見得會呀!”  

  織云聽得雙眉高高揚起,擱在琴弦上的小手氣得發(fā)抖,恨不能用力彈奏琴弦,奏一  曲“霹靂引”發(fā)泄?jié)M腹的憤懣和酸楚,以霍霍電光打向他,轟轟雷鳴震得他耳朵發(fā)墳。  

  再下傾盆大兩把他澆得全身濕透,最好害他傷風感冒,燒個兩天兩夜!  

  可是問題是——她根本不會!  

  “霹靂引”到底怎么彈呀?只聽琴姊姊提過曲名,還提過一個叫沈佺期的詩人做了  首詩來描述,內(nèi)容她全記不得了,只曉得很厲害就是了。  

  然而再厲害,她不會也枉然。害她只能瞪著圓圓的眼珠子,以如炬的憤怒燒向那張  笑容可惡的俊臉。呸,俊個頭啦!比起他身邊那位溫柔又有禮貌的公子,他連給人家提  鞋都不配!  

  “織云妹妹,你的眼睛怎么了?不會是抽筋了吧?”晏南似笑非笑的揪視她,聲音  里的關愛溫郁得就像蜂蜜般,只有織云才聽得出來其中如匕首般銳利的嘲諷。  

  “討——厭——男!”珠玉交擊的嬌嫩嗓音自她暗咬的銀牙間迸裂而出。  

  晏南從她眼中冒出的兇光判斷出她絕對又在偷罵他了,一字眉不禁為之聳起。  

  織云像是生來跟他作對似的,從兩人第一回見面就不給他好臉色看。記得幼年時第  一次抱仍在襁褓中的織云,她居然一見他就大哭,還在他懷里尿濕,真是太過分了!這  使得向來人緣極佳的他,極為不服氣,然而他越是親近她,這妮子就越不給面子的拒他  于千里之外,甚至還給他取了個渾號“討厭男”,讓他欲哭無淚,只能暗恨于心。  

  “織云妹妹,你這樣連名帶姓的喊我不太好吧。為兄可不認為有哪里得罪你呀!  

  他不怒反笑,只是笑意沒到達眼底,瞪視她的銳利眸光無言的傳遞他的警告。  

  “我說討厭男,你最好別攀親帶故。你姓陶,我姓藍,我怎會是你妹妹!”織云板  起臉,以嚴正的語氣撇清兩人的關系。  

  看來她是跟他杠上了!  

  晏南眉一揚,眼中精光閃爍,微笑的弧度加大,讓一旁的亨泰看了暗暗為織云捏起  冷汗來。他對晏南太了解了,他向來冷靜過人,但一旦被惹火,卻不是那么容易被擺平  的。他笑容越燦爛,就表示心頭的火燒得越旺。  

  “說的極是,是在下失言。”晏南笑吟吟的回應,還拱手為禮,一副深受教誨的樣  子。“我說織云小姐,在下只知道小姐的刺繡堪稱應天府第一,卻不曾聽聞小姐會彈琴  ,剛才的琴聲真是小姐彈的嗎?還請小姐具實以告,切勿自誤誤人!”  

  喝,說到底他就是不信她會彈琴!這讓織云更加惱怒。她倨傲的揚起可愛的下巴,  斜眼睨視他,嘴上卻道:“綠兒,告訴討厭男,你的小姐我學了多久的琴!  

  “是。”小丫鬟唯唯諾諾,黑白分明的眼眸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迎向晏南深沉威棱的眼眸,  心頭小鹿亂撞。  

  要命,小姐盡派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給她,陶少爺可不是省油的燈呀,唬弄得了  一時,可瞞不了一世,這小姐實在是……唉,只能怪小姐氣傲,害得她倒楣。  

  她硬著頭皮對晏南說:“我家小姐跟著表小姐學琴三年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我什么人,我要每件事都跟你報告嗎?”織云笑容甜蜜的說,目光卻倨傲的  轉(zhuǎn)開,改而投向旁觀的亨泰,對他輕眨睫羽。  

  晏南看得心頭火起,她竟敢當著他的面跟別人眉目傳情!  

  他鷹眼一瞇,幾個跨步走到古琴前,在織云嚇得一顆心險些跳出喉腔時,彎身向她  ,誠懇溫柔道:“原來織云小姐天縱奇才,學了三年就有如此琴藝。我這位朋友是音律  愛好者,對小姐的琴聲贊嘆得五體投地。難得遇上知音,織云小姐何不為我這位朋友演  奏一曲呢?”  

  “這……”織云可不是傻瓜,她這一彈下去,不是自己找難看嗎?人家欣賞的是她  琴姊姊的琴聲,可不是自己生澀的琴技。然而,面對晏南眼里明白表示的“就知道你不  會彈”的挑釁,她硬是吞不下這口氣。  

  “織云!  

  溫煦的呼喚猶如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降下的甘霖及時救了她?椩扑闪丝跉,感激  的看向說話的人,發(fā)現(xiàn)表姊帶著貼身丫鬟小倩站在廊下觀望。  

  “琴姊姊!”她興奮的喊了聲,靈動的眼眸得意的瞪向晏南,壓低聲音對他道:“  會彈也不彈給你聽!”說完便起身轉(zhuǎn)向她表姊。  

  晏南和亨泰不約而同的跟著她看過去,只覺得眼前的麗人裝束得極為素雅,清淡得  像一縷煙、一瓢水。  

  論美貌,玉徽自然不及織云顯眼。她是屬于耐看型的,清秀的容顏自有一股恬淡韻  味。然而在兩名男子心有所系的情況下,他們當然無心思花時間投注在她身上,在瞥了  她一眼后,又將注意力重新投注在嬌艷如花的織云身上。  

  “我們該回去了。”她對表妹說。  

  “好,我們馬上走。”織云再沒有比此刻更渴望回家了,她真是恨不得立刻逃離陶  晏南那雙仿佛能看透她的犀利眸光。雖然這么想好像顯得她怕他,可是怕他就怕他吧!  

  反正陶晏南也不曉得。  

  她旋身想拿起桌上的琴,玉徽趕緊道:“織云,琴重你別拿,我讓小倩過去!  

  “噢。”她有些沮喪的應了聲。  

  小倩快速走來,嫻熟的捧琴架式加深了晏南的懷疑。他不由得看向織云的表姊,她  垂低目光避開他的注視,優(yōu)美的測驗像畫家筆下的白描,淡雅柔和。她膚色潔凈如玉,  五官秀若出水之花,身材高窕纖瘦,舉止嫻雅溫柔,渾身散發(fā)出貞靜婉約的氣質(zhì)。如果  說,一定要從在場中人找出吸引住亨泰全副心神的琴聲演奏者,那這人無疑就是眼前氣  質(zhì)高雅,如空谷幽蘭的少女了。  

  至于織云,這個他從小看長大的少女則是個道道地地的音癡,她有多少本事他會不  清楚嗎?  

  “小姐,我們何時可以再見面?”眼看織云就要離開,亨泰急了起來。顧不得男女  之防,大膽的詢問。  

  織云顯然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不知所措的呆立當場。  

  玉徽和晏南同時皺了雙眉,前者以略帶譴責的眼光看向亨泰,聲音沉穩(wěn)的對表妹道  :“織云,你過來!  

  “好!笨椩坡犜挼淖哌^去,亨泰還想說什么,卻被晏南阻止。  

  就這樣。兩人以目光送走從廊道轉(zhuǎn)向廂房的四名麗人。晏南見亨泰的目光始終盯在  織云婀娜多姿的背影,心里有氣,卻發(fā)作不得。  

  他早就打聽到織云今日會隨她母親到如來禪寺上香,才會在邀亨泰出游散心時,順  道來這里。萬萬料不到一曲琴音竟然讓亨泰對織云一見鐘情,人都走不見了,他還呆呆  的凝望前方。  

  “走了!”他重重的拍了他肩膀一記,不悅的掉頭往外走。  

  亨泰不知他在鬧什么弩扭,只得跟在他身后,依依不舍的離開牽系他魂魄的寺院。  

  位于秦淮河畔的陸羽茶樓是應天府相當有名的茶館。樓高三層,建筑格局堂皇高雅  ,二、三樓設有雅座,以書畫布置,所用器皿、家具全是精品。服務的對象多為中上層  社會具有高消費能力的文人雅士及名門富豪。  

  茶樓里各地名茶都有,加上點心種類繁多,道道精致,也吸引不少饕客光臨。  

  晏南帶著表弟和從人來到茶樓時,已是下午時分。由于茶樓可看到秦淮河的美景,  從早到晚,座客常滿。一樓的座位這時候是客滿的,有不少客人或憑欄而觀水,或促膝  以品茗。他看了一眼,心里不禁嘆道藍老二的茶樓生意越做越旺了,看這情況便知日進  斗金,一點也不遜色于藍家其他兄弟經(jīng)營的買賣。  

  茶樓里的執(zhí)事在他一進門便迎了土來,殷勤接待,親自引導貴客登上三樓的雅座。  

  主隨客便,亨泰點了龍井茶,晏南也點了數(shù)道搭配的茶食,慎重的向一旁伺候的茶  博士交代道:“我們要龍泓出產(chǎn)的龍井茶,還要用虎跑泉泡,你可不要給我胡弄,砸了  陸羽茶樓的招牌!  

  “陶少爺放心。您是行家,我們不敢胡弄您的!闭f完便拱手為禮,下去準備了。  

  龍井為泉名,古稱龍湖。占地不過十數(shù)畝,因為太有名了,所以附近生產(chǎn)的茶也叫  龍井,但還是以龍湖出的龍井最為上品。而杭州虎跑泉被稱為與龍井茶搭配的最佳泉水  ,是以晏南才會如此指定。  

  亨泰等茶博士為他們砌好茶,打開青瓷茶碗,只見翠芽碧水,相映成輝,帶著奶香  的蒸氣彌漫鼻端,聞之清心舒神。他顧不得燙,飲了一小口,只覺得入口甘甜,香郁如  蘭,一點都不苦澀,不禁贊嘆道:“好茶!”  

  “龍井加虎跑泉,還會不好喝嗎?”晏南也啜了一口,淡淡的道。  

  亨泰看了一眼表哥意興闌珊的表情,不解道:“晏南,打我們在如來禪寺和藍家小  姐見過面后,你就怪怪的!  

  “我怪?”晏南沒好氣的睨他一眼。如果他像他一樣,被喜歡的女人甩都不甩,還  當著他的面跟另一名男子調(diào)情,他八成也會像他一樣怪。  

  “是呀,我看你跟藍小姐好像有仇似的!焙嗵┨皆兊。  

  ***  

  “仇?”是呀,八成上輩子是怨偶,所以這輩子才會一見面就吵。  

  “晏南,再怎么說你都是個男人。堂堂的男子漢跟名小女子斗氣,總是器量狹小。  ”  

  “我器量狹小?”他瞇起眼,難得的顯露出脾氣來。  

  “我不是這意思!焙嗵┌氤芭妮p扯嘴角,仿佛覺得表哥的怒氣很有意思。“我  是說你沒必要跟藍小姐生氣,她年紀比我們小,又是名女子,我們讓讓她也是應該!  

  “你這么說是因為太不了解她了。”晏南哼了一聲,夾了塊肴肉進嘴里,咬碎了才  接著道:“你也看到她對我的態(tài)度了。我越是哄她,她越是自以為是。”  

  “我看她對我就不會。”  

  提到這個,晏南心里就有氣。索性埋頭大嚼,一副不想繼續(xù)這話題的倔樣。  

  亨泰當然不許他如此,他以眼光示意身后的隨從到外頭去,清了清喉嚨道:“晏南  ,你還記得我們在如來禪寺打的賭嗎?”  

  晏南注視他一會兒,發(fā)現(xiàn)表弟眼里的認真,只好認命的放下筷子。  

  “你說吧!  

  亨泰滿意的咧開嘴,笑道:“你之前已經(jīng)告訴我,那位藍小姐是藍氏家族二老爺?shù)?nbsp; 掌上明珠,跟她父親經(jīng)營的織云坊同名!  

  晏南不悅的板起臉來,對這點他一直覺得有氣。真不曉得藍二伯父在想什么,拿店  名給女兒取名字,現(xiàn)在全應天府的人,大概沒人不曉得織云的閨名了,這成什么話呢?  

  “藍織云的名字我也聽過,據(jù)說她的繡工堪稱應天府第一,從她十二歲起,上門提  親的媒婆都快把藍家的大門踩壞了。”  

  “你從哪聽來的?”晏南雙手抱胸,面無表情的問。堂堂的安國公世子,怎么會知  道這種小道消息?  

  “我的小廝吉祥告訴我的。”  

  “噢!彼桓信d趣的應了聲。  

  “晏南,你不覺得奇怪嗎?藍織云這么有名,為何我母親從未向我提過她?我是說  ,打從我十八歲起,她就搜羅了應天府附近名門千金的庚帖,要我從中擇選一名,可是  那些庚帖中,并沒有藍織云!  

  這有什么奇怪的?他瞪了表弟一眼。只因為表姨母早從他母親那里知曉他有意娶織  云為妻,當然不會搶他所愛。  

  “藍家雖是富豪之家,但畢竟不是官宦世家,這大概是表姨母沒有考慮織云的原因  吧。”他避重就輕的道。  

  “不會吧。娘還曾拿過薏明表妹的庚帖跟我合八字,若不是跟我實在是大不合,她  八成早就逼著我和薏明成親了!  

  薏明是陶晏南的大妹,三年前就嫁為人婦了。晏南并不知道有這段。  

  “那不一樣。”他含糊的道。“表姨母向來疼愛薏明,而且我們兩家是親戚,藍家  跟我們沒辦法相提并論!  

  “不不不,我記得最近媒婆送來的庚帖,也有并非出自官宦人家的!  

  晏南沒想到表姨母竟然“饑不擇食”到這地步,越來越不挑了。還記得初初為亨泰  挑選對象時,非名門不選,現(xiàn)在倒變成只要是個女人,而且能讓她的寶貝兒子點頭,她  就什么都不計較。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呀!不過,這樣下去,可危害到他的權益了。  

  晏南不是瞎子,早在如來禪寺時便看出亨泰對織云頗為鐘情,而織云那丫頭顯然也  看他順眼,只要想到這點,胸臆間就忍不住一陣酸楚難耐,氣得他頭暈目眩。  

  織云為何從不肯用那種眼光看他?  

  “或許是表姨母認為織云并不合你的品味!彼幊恋幕卮。  

  “怎么會呢?娘知道我希望將來的妻子是位才貌雙全、性情溫柔懂得體恤人的女子  ,藍家的織云小姐正是我理想中的賢妻人選!  

  表弟作夢似的語氣,讓晏南險些將嘴里的食物吐出。他瞪視他無辜的表情,從那雙  清澈明亮的眼眸里,他看出亨泰真的是那樣想。  

  老天爺!  

  “亨泰,不是我要澆你冷水,”他忍不住以嘲諷的語音尖銳的道:“在我認識織云  的這十六年來,除了她那張臉可以迷惑得了好色之徒,她那雙巧手符合婦工外,你所謂  的性情溫柔懂得體恤人,還有什么才的,她全都沒有!  

  對于表兄暗諷他是好色之徒,又刻意貶低織云的說法,亨泰既迷惑又不滿,忍不住  質(zhì)問:“晏南,你到底跟織云小姐有什么仇,為什么要這樣編派她?”  

  晏南一口氣差點梗住,氣悶的低吼:“我是實話實說!”  

  “好,她性情溫不溫柔,懂不懂得體恤人這點,我無從判斷,可是她彈奏的琴音你  也聽見了……”  

  “我們聽到的,未必是她彈奏的琴音呀!”他暗示的說。  

  “什么意思?”亨泰不解道。  

  “亨泰,”晏南輕嘆口氣,他知道要將表弟腦中的先人為主觀念矯正并不容易,況  且他對織云已生出好感,這時候哪肯相信他的判斷!皼]錯,我們是看到織云的手放在  琴弦上,但我們有看到她撫琴嗎?”  

  “如果不是她……”  

  “我知道你對織云的印象很好,可是……”他眼神堅定的看進他眼里,“以找對織  云的了解,如果她真會撫琴,不可能拒絕我們的請求,絕對會為我們演奏一曲。”  

  “那是因為織云小姐的表姊突然出現(xiàn)……”  

  “你還記得織云的表姊,那太好了。”晏南微微一笑。“亨泰,你可不是沒見過世  面的世家公子,你應該可以從織云那雙靈動的眼眸看出來,她是個活潑外向的女孩。而  以我從小看她長大的經(jīng)驗,實在想像不出織云乖乖坐在琴前學琴……”  

  “你也說她的繡工被譽為應天府第一,我不明白她可以安靜的坐在繡架前刺繡,為  什么沒法子學琴呢?”  

  晏南被表弟的話堵住,困擾的蹙起眉來。  

  “好,我承認你說的話有理?椩剖强赡軐W琴,可是你也聽見她的丫鬟綠兒說的話  了,織云跟著她表姊學琴三年。以你的經(jīng)驗,學三年琴有可能到我們所聽的琴音水準嗎  ?”  

  這話倒讓亨泰思量起來。  

  “我們再從她表姊要自己的丫鬟小倩去取琴,而不讓織云拿這點看來……”  

  “那位小姐不是說怕琴太重,要織云別拿嗎?”  

  “如果是因為這點,大可以讓綠兒拿呀。兩個丫鬟的體型差不多,不可能小倩拿得  動,綠兒拿不動吧?如果琴是織云的,照理說綠兒應該拿習慣了,沒有體力負荷不了的  問題。從這點可看出,習慣取琴的人應該是小倩,而琴的主人則是那位表姊,而不是織  云。”  

  “我承認那位表姊的確像個會撫琴的人,但不表示織云小姐就不會。就算琴是表姊  的,織云小姐還是可能是彈琴人……”  

  晏南氣憤的瞪視表弟,對他的冥頑不靈頭疼不已。顯然的,他對織云的好感比他預  料的要深刻,所以現(xiàn)在不管他說什么,他都不會聽。  

  “我只想問你一句,萬一織云不諳琴藝……”  

  “不可能的!”  

  “我是說萬一!”晏南陰沉的瞇眼瞪視他,眼神里的凝重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彷  彿要亨泰認清這點比什么都重要。“如果織云不是彈琴人,甚至不會音律,你對她的感  覺還是一樣嗎?”  

  這個對亨泰而言純屬假設性的問題,令他不禁。攢起眉頭深思了起來。  

  如果藍織云根本不會音律,對他而言,她就跟尋常女子沒什么兩樣,他還會為她心  動嗎?他必須誠實的對自己承認,真正打動他心的是琴聲,藍織云的美麗只是加深他動  心的程度。如果彈琴的人不是她,他不曉得自己對她的好感是否還是一樣;同樣的,如  果彈琴的人不是藍織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會生出同等的愛慕情緒。  

  “晏南,我現(xiàn)在沒辦法回答這問題,除非讓我再見到她,確定出這點來!  

  晏南沉重的喟嘆出聲,壓抑在心頭的躁動情緒強烈沖擊向他。  

  身為亨泰的表哥,他有義務幫他忙;可是愛慕織云的心,又讓他不情愿。一顆心于  是在理智與情感之間擺蕩,心肝扯痛。  

  “你要我履行的賭約,不會跟織云有關吧?”他苦笑著問道。  

  “是的。我希望你能安排我和她再見一面!  

  幸好不是要他代為求親,要不然……唉,他索性從這里跳下秦淮河算了!晏南邊在  心里慶幸,邊望著窗外的景致,只見河上船行如陸地上的車馬,好個繁榮景象。  

  “晏南……”  

  耳邊傳來的催促就像嗡嗡作響的蚊蠅聲一般討厭,只是他卻無法像打蚊子一般趕跑  這聲音。他勉為其難的將視線轉(zhuǎn)回表弟臉上。  

  “這件事很容易啊!彼麖母蓾暮韲禂D出話來!爸灰埍硪棠敢园矅蛉说  名義辦個茶會,邀請應天府著名的世家夫人帶家中的未婚女眷前來,到時候織云一定會  跟她母親一塊到。你也可以乘機請她撫琴,就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以琴聲將你迷得神魂顛  倒的彈琴人了!  

  撇除表兄嘲諷的語氣,亨泰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主意。一張唇形優(yōu)美的嘴向兩邊彎  起,俊朗的眉眼神采飛揚,下定了主意。  

  對,就請母親大人出面。到時候他可以請藍織云撫琴,如來禪寺里的琴音是不是她  彈奏出來的謎就可以解出了。而他牽系于她的情絲,也可以得到確定。如果她就是……  亨泰的笑容更加燦爛,眼中多了抹纏綿的情意,那藍織云將是他所冀求渴望的理想妻子  。  

  忽然間,他對成婚之事一點都不排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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