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
旭日認命掃著地,在聽到門口傳來耳熟的驚呼后,慢條斯理的轉(zhuǎn)過身。
一時找不到可以擱置飯籃的地方,紅葉只好將飯菜往地上一放。
“旭日大哥,這是怎么回事?”她才在想為何旭日大哥昨晚會到回春藥鋪借宿,看來答案就擺在眼前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比她昨天早上來的時候還要慘不忍睹?
更讓她感到訝異的是,旭日大哥身后竟然站著昨天她遇上的登徒子,還以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旭日大哥整理這一切雜亂。
“你這個人實在太過分了!”盡管沒有什么具體的證據(jù),但紅葉仍直覺認為嗣衣就是罪魁禍首,于是毫不留情的劈頭給罵。
過分?他才剛把大門裝上,又在屋內(nèi)釘了兩個木架放置那些瓶瓶罐罐,剛觀了個空停下來喘口氣,就被這個小女人罵過分,那么那個花了一下午卻連地都還沒掃好的人又該如何評斷?
旭日覺得自己的背快被嗣衣的火眼金睛瞪穿了,心虛之余,手里又用力揮了幾下,總算把一屋子木屑集中在一起。
“早在之前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這個人不安好心。這里明明是旭日大哥的房子,憑什么你蹺著二郎腿在旁邊休息,卻讓旭日大哥一個人忙?”
“紅葉……”
“旭日大哥你別拉我,有些人就是這么不知好歹,你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當你好欺負!
噢!這下?lián)Q旭日直想喊天老爺了。
“先是屋主精采萬分的歡迎儀式,再來是幫忙善后還得忍受一番不明就里的叫囂恐嚇,接下來還有什么?”
她好不容易和嗣衣重逢,甚至還有了不錯的開始,這大好機會可不能因紅葉一時情緒失控而毀于一旦。沒想到平日看起來柔順的姑娘家發(fā)起飆來是這般潑辣。
“紅葉,這位是淳于嗣衣,是我的朋友,這幾天就住在我這兒!彼孟劝矒峒t葉。
“朋友?”旭日大哥怎么會有這種朋友?紅葉毫不掩飾懷疑的表情。
“我想你一定對他有所誤會。”就她所知,嗣衣應該不是會輕薄姑娘的人,偏偏紅葉一副曾遭非禮的不平常。嗯,這么說來,她也覺得重逢后的嗣衣暴躁許多,也許發(fā)生了什么大事讓他性格丕變也說不定。
單憑三年前的印象會不會太冒險了?努力說服紅葉的同時,旭日眼神驚疑不定的瞟向嗣衣。
嗣衣懶得解釋來龍去脈,也有點惱怒旭日懷疑他言行不軌,索性不開口。
紅葉可不認為之前的事是誤會,但既然他是旭日大哥的朋友,她也就大人大量不和他計較了。
“算了,別管他。旭日大哥,這是今晚的飯菜,我照你的吩咐多做了些!痹缰朗亲鼋o那個登徒子吃的,她就該動點手腳。“還有,這是一個老婆婆托我轉(zhuǎn)交的信!蹦莻老婆婆說要給屋里的公子,總不可能是給初來乍到的那個登徒子吧。
紅葉遞了信出去,才發(fā)現(xiàn)手指上沾了油污。
“老婆婆?”
紅葉描述了下老婆婆的外貌特徵:“穿得一身黑衣,袖口繡著很別致的花紋,手里拄著一根蛇頭拐杖!逼婀,怎么擦不掉?
旭日快速瀏覽了信箋,然后將信捏在手中,朝嗣衣?lián)P了揚。
信上寥寥數(shù)語,嗣衣一眼掃盡,再看了拼命用手絹揩拭手指的紅葉一眼,從懷里掏出兩顆藥丸。“回去后用清水浸泡一個時辰!
“你說什……嗚!”她見嗣衣手一抬,不知什么東西便朝這兒飛來,慢了半拍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把它吞下去了!澳憬o我吃了什么?”連忙用干凈的另一只手想挖吐。
“紅葉,看看你的手!闭皇终茙缀跞诹。再看看自己的手掌,旭日的聲音難得凝重。
愣看自己手上的污漬顏色由淡轉(zhuǎn)濃,紅葉慌張了。“這是怎么回事?”再沒心思去想剛剛吞進了什么鬼。
“只是朋友開的玩笑。照嗣衣的話做,你就會沒事的!被謴土擞淇斓穆曇舭矒峒t葉,旭日翻出火摺子點臘燭!斑@個朋友喜歡惡作劇,這幾天你就別過來了,免得再遭到捉弄!
紅葉知道旭日認識一些奇怪的人,可以接受這個解釋。“我知道了。”然后轉(zhuǎn)向嗣衣!拔!真的只要浸泡一個時辰就可以了?”
“你愛浸上個一天一夜,也沒人攔你!
旭日專心的燒著東西,沒注意到嗣衣難得語出奚落,更別談為此笑上幾聲了。
信上沒有抬頭,也沒有署名,無法從“這是警告”四字得知什么訊息。那人也真遜,要威脅人家也不寫明白點,讓她這個被威脅的人大感莫名其妙。不過那人知道紅葉和她之間的關系,也知道紅葉每天在這個時候會送餐過來,這是否表示她的一切都掌握在對方手里了?
旭日習慣性的要拄額深思,從旁突生一股力道揮開她的手,讓她差點兒硬生生跌倒在椅上。
“別用那只手碰你的臉。”
“唉呀,差點兒忘了!
他懶得糾正她是“根本”忘了的語病,將一團黝黑的粗粒物和水后涂在她的手上!皟(nèi)外兼施,一灶香時間就可以將毒逼出!
“這么快?”
“你肯等下去?”
旭日笑了笑。“知我者,嗣衣也!币郧八陀X得他們之間默契絕佳,如今看來,并非全是她憑空揣測。
看來得等這個風波過去,她才有機會進行她對嗣衣的下一步計劃了。
**************
“旭日……奇怪,人到哪兒去了?”司徒毅大刺刺在旭日的屋子里巡了一趟,半點不受燭光微弱影響。
人既然不在,點著臘燭做啥?
“啪嚓”——
屋外傳來一聲似曾相識的細響,司徒毅笑了笑,開門迎了出去。想當初他就是因追捕犯人而誤觸屋外機關,因而與旭日結識,就不知道今晚擋的是否真是宵小。
“這家主人不在,不知諸位夤夜來訪有何貴干?”
見屋內(nèi)有人走出,數(shù)名由四方欺近的黑衣人迅速圍攏,將司徒毅包圍。黑暗中,彼此皆瞧不清對方模樣,黑衣人只覺司徒毅的聲音聽來耳熟。
竟然還一副準備做壞事的打扮,加上形跡可疑,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司徒毅視力不受黑暗影響,隨即計算出敵我戰(zhàn)力的差距,決定擒賊先擒王。他笑著對站在最前面、被他判斷為“王”的黑衣人說話:
“此間主人一向不拘小節(jié)慣了,對朋友是愛理不理的!边@是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受害者肺腑之言!安幌裎宜就揭惚旨矣枺瑢ε笥呀^對竭誠以待。不如,大伙兒一起到府衙那兒走走吧!
司徒毅!怎么會碰上這號人物?帶頭的黑衣人并未懷疑司徒毅自稱的身份,蓄勢待發(fā)的身形驟停,皺眉深想。
“不說話就是默許了!苯裉毂锏囊欢亲託饪磥碛袡C會消除了。緩緩捏緊了拳,司徒毅一雙厲眼精芒暴射。
“以寡擊眾,司徒!鄙儆卸嗌賱偎悖俊焙谝氯怂剖遣挥c司徒毅正面沖突,改以言語交鋒。
“以少勝多,在下向來樂此不疲!毕胱屗討(zhàn)?門兒都沒有!也不打聽打聽,他在六扇門的聲譽可完全是單槍匹馬闖出來的。
“素聞二少從不濫殺無辜!睂Ψ秸Z氣急轉(zhuǎn)宜下,示好的卸下武器,并往前一步。
硬的拼不過,便改動之以情,司徒毅不是沒見過這種陣仗,但轉(zhuǎn)得這么快的,該算絕無僅有了。他荒謬的覺得這伎倆非常熟悉,似乎曾經(jīng)有個無恥之人也用過。
“說說看你們有什么無辜的地方!逼鹆艘尚,司徒毅在腦中搜尋幾名要達卻還沒逮著的亡命之徒,鐵拳蓄勢待發(fā)。
“畢竟我們什么都沒做,不是嗎?”
“是沒能來得及做吧!蹦墙茻o賴的口吻很是熟悉。一時找不到符合的人選,司徒毅也沒耐性再磨菇下去,決定先拿下再說。
“二寶!”
喝!敢當著他的面喊出這個天怒人怨的童年昵稱!除了他家中二老,如今世上僅存一人。司徒毅拳頭停在黑衣人面門前五分處。
看方才的陣仗,他還以為新出了一幫有紀律的盜賊,原來不是那么一回事。
“為什么要這樣做?”旭日怎么會惹上這批人?
“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追究今晚的事!焙谝氯酥浪就揭阋呀(jīng)確認了他的身分,卻不打算說明此行動機。
“旭日是我的朋友!彼就揭闳^松了又緊,卻沒把握自己能下手。
“那就奉勸他,別多管閑事!彼麛坑谏砗蟮氖肿隽藗動作,其余黑衣人如同來時一般,迅速向四方散去。
旭日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人,除非那閑事有趣,或者有切身關系。
這事看來一點兒也不有趣,那就是后者嘍!可是一個小小的玉匠能惹上什么大事?司徒毅沒有費神去追黑衣人,轉(zhuǎn)過腳步,打算等旭日回來再問個明白。
**************
沉靜的月夜里,一道奔馳如電的身影寂靜無聲的穿越過重重守衛(wèi),停在最高建筑物的屋瓦之上,仿佛等待什么似的靜靜佇立著。片刻后,新一批輪值的守衛(wèi)才終于在他主動示警下,發(fā)現(xiàn)不速之客的存在。
“有刺客!”
“快追!”
就在守衛(wèi)一窩蜂追拿刺客的時候,相同的位置冒出另一道黑色身影,快速的往守衛(wèi)聚集的反方向奔去,熟稔的繞過蜿蜒回廊之后,不假思索的潛進其中一間房間。幾經(jīng)摸索后,就著月光,翻譯一張羊皮上的異國文字。
“原來……”恍然大悟的低語因背后突生的壓迫感而驟止。
“好個聲東擊西!豹殬湟粠玫男酆裆ひ簦槐鼗仡^也能得知此人的威嚴面貌。
顧不得剛剛拿在手上的戰(zhàn)利品,闖入者毫不猶豫的竄窗而出。
“將軍!币慌缘氖虖谋毓П鼐吹倪f上弓箭。
弓彎,箭出。
飛箭劃過夜空,追上遁逃黑影,卻在守衛(wèi)等著獵物落地就擒之時,硬生生被另一道等在旁邊的黑影奪去。
“好俊的身手!睒菍④娒摽谫澚寺。不過他箭不虛發(fā)的盛名在今晚后便是言過其實了。
“要派人追嗎?”
“用不著。”他千方百計隱藏的東西,卻讓人在須臾之間找到,除了他藏東西的方法太拙之外,能讓他接受的解釋寥寥可數(shù)。
侍從點上燭火,觸目可見的擺設皆無異樣,只除了一尊斜倚壁上的彌勒佛像——佛像底座正朝著燈火,上頭的象形文字映入眼瞳,樓將軍閉眼嘆氣。
“這么一來,我實在找不到能不殺他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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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旭日和嗣衣一身黑衣進門,一副已經(jīng)管了閑事的樣子,司徒毅心底直道不妙。
“我說旭日,你們不會正好相偕在今晚一同夜游吧!”
嗣衣瞪著司徒毅擱在旭日肩上的手,考慮著該不該出手。
“你怎么會在這?”旭日不答反問。“少爺我今晚出師不利,沒空聽你發(fā)牢騷!
“火氣這么大,你作賊被人活抓啦?”旭日少見的壞語氣讓司徒毅下意識想逗她開心。
“司徒,我有沒有說過你是烏鴉嘴,說好的不靈,說壞的偏靈?”她這輩子第一次失風被逮,滋味真不是普通的差。
“耶?你真做賊去了?”
“我不小心逛進將軍家里的書房,”見司徒毅的臉色丕變,乍青乍白的,旭日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她笑瞇瞇的繼續(xù)補充:“然后又不小心看到一封有趣的信,信上說……”
“別說了!”司徒毅急忙掩住她的口鼻,一邊凝神傾聽四周動靜。
“精采的我還沒說呢。”扳開一根手指,旭日口齒清晰的取笑司徒毅的大驚小怪。
還有更精采的?司徒毅瞠目結舌。
“就在我為自己的順利得手洋洋得意時,將軍悄沒聲息的出現(xiàn)在我背后,嚇了我一大跳!蹦苎杆僬莆盏絹硪u者的目標所在,這將軍不是白當?shù)摹F查_一箭之仇不談,旭日倒挺佩服他的。
他才被嚇一大跳呢!司徒毅皺眉。
“然后將軍拿箭射中了我。”示意司徒毅將手挪開,旭日讓他看她左肩上包扎的布結。
看樣子不是什么重大的傷勢!罢娴募俚模俊碧柗Q百發(fā)百中的樓將軍弓箭既出,豈有讓旭日完好返回的機會?還有——“將軍沒有派人追來?”
“何必呢,我想他應該已經(jīng)知道我是誰了!毙袢諗倲偸郑瑸樽约旱沽吮,順道也倒了一杯給嗣衣。
見從一進門就黏在一起的兩人終于分開,嗣衣臉色稍霽的接過茶。
竟然沒有他的份……司徒毅只好自己動手!斑@位是?”趁機要旭日介紹一下。
嗣衣也一樣打量著司徒毅,認得他是救走旭日的騎士,評估再三后,報上姓名:“淳于嗣衣。”
“在下司徒毅,是……”
“我的酒肉朋友!狈畔虏璞,打了一個呵欠,旭日覺得有點睡意了。
司徒毅一點也不高興聽到旭日這樣的注解。“你正經(jīng)點,這回惹上這么大的事,遲早玩掉你的小命!彼鄲懒艘粋晚上,偏偏人家一副不當一回事的樣子。
“她自有分寸。”嗣衣突然開口,不希望有人誤會旭日。
咦?又沒問他。連被維護的人都不禁以奇異的眼光看他。
“……呃,現(xiàn)在恐怕不是有沒有分寸的問題,而是對方認定他做了什么或是知道了什么的問題!弊钆碌氖牵退阆氤樯矶疾恍!岸夷銊倓傉f將軍已經(jīng)知道是你闖入他府邸,那為什么會有另一批將軍府的人馬過來打探情況?”說打探情況是含蓄了點,但他下意識不愿承認那是暗殺行動。
司徒毅把之前發(fā)生的事敘述一遍。
旭日有點訝異。今天她的人緣好得出奇!按_定是將軍府的人馬?”聽來似乎想要殺人滅口,但她很肯定直到方才之前,將軍并無意置她于死地。
“你說這話未免太污辱我了!蹦莻永遠記得他的小名,且耗了半輩子在沙場上的世伯只效忠一個對象。
“看來有人擅自作主了!彼浀媚莻姓沙的副將曾經(jīng)拐彎抹角的建議將軍一不做二不休將她除去,沒想到她陰錯陽差躲過一劫。
旭日勉強用右手撐住下巴,努力想運轉(zhuǎn)腦子。目前情況是,她打算拿來脫罪的說詞已經(jīng)無法成立!昂冒,那將軍是否也有可能在更早之前給我下馬威呢?”今晚下毒之事,一直讓她耿耿于懷。
“更早之前?”
“這樣說好了,將軍手下是否有擅使毒的高手!”而且就像今天晚上那一群黑衣勇士一樣,見不得有人威脅他主子的安危。
“使毒?”他對將軍帳下到底有多少能人異士并不了解。
“而且是中原少見的種類!彼靡卵a充旭日所不知道的重點。
“沒聽說將軍手下有異族人!
姑且不論那位找上紅葉的老婦是何方神圣,今晚的騷動肯定已落入明白人眼底,為今之計,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好吧!目前最重要的是,我想睡了。嗣衣,你能保證我安然無恙直到明天早上嗎?”她不想再繼續(xù)折磨自己,可是照今晚的情勢來看,難保那些忠心耿耿的軍人不會去而復返,在睡夢中被偷去腦袋可不是好玩的事。
嗣衣沉默的看著旭日幾乎瞇成一條縫的眼。
不應聲,那就是答應嘍!拔覜Q定明天一早去自投羅網(wǎng)!毙袢照f出了她的決定,而后堅定不移的往床榻前進!叭缓笳f服將軍不殺我!睉{她看到的信件內(nèi)容,加上她三寸不爛之舌,這應該不是難事吧。
“旭日?”沒搞錯吧?司徒毅知道旭日很嗜眠,可從來沒有親眼目睹。他現(xiàn)在真的能夠安心睡覺?
“嗣衣……床……外面半邊給你……”旭日臨睡之際,總算還記得今晚多了一個室友。
“司徒兄,你也該回去了!彼靡缕鹕,代旭日下了逐客令。
什么?不但茶水要自己倒,而且主人想睡覺,就毫不留情把他趕出去,絲毫不顧念他是難得上門的客人——這是他替他們等門等了一個晚上,幫他們趕走一群意圖不軌的人所應得的待遇?直到嗣衣客氣的陪他出門,司徒毅心中仍憤憤不平的想著。
關上門,嗣衣立刻回到床榻!扒亍!
“嗯?”床上人兒發(fā)出語意不明的詢問音調(diào)。
“你肩上的傷需要上藥!眲倓偹就揭愦笳埔慌模谷粵]有痛得跳開,不知道是他包扎得好,還是受傷的人天生知覺遲鈍。
沒有得到回應,他再喚了聲:“曲曦。”
“知道了……不過是小傷口……你們就是愛操心……”過往的名字讓意識渾沌不明的旭日錯認時空,她慢慢抬起左手,一邊說:“金創(chuàng)藥灑灑就好……別讓得我動彈不得!
這是示意他替她寬衣解帶嗎?嗣衣猶豫的看著顯然在說夢話的旭日。
三餐有人打理,出門必有隨從,就連穿衣沐浴也有專人服侍,嗣衣不難理解何以她已獨居一段時日,卻仍不擅整理生活瑣事。
在旭日欲將手臂放下之前,嗣衣將之反射性接住,在握住她的手的同時,今晨的夢中低語突然在耳邊響起
如果再讓他遇見她……
向來規(guī)律的心跳失去慣有節(jié)奏,怦怦地撞在胸上,連帶撞亂了呼吸。
他與她再次相遇了,她仍是記憶中形于外的不羈,仍是懷藏不肯示人的秘密,卻開始有了將他視為伙伴的舉動——一離開將軍府,在他為她包扎傷口時,她就將所得訊息簡單扼要說明。
這讓他……很高興。
睡夢中的旭日因為不舒服而轉(zhuǎn)換睡姿,嗣衣及時抓回她的手掌。愣愣看著自己的手和旭日小一號的手交疊一起,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心頭浮上厭惡之感,他松了口氣。
學醫(yī)卻不醫(yī)人,他也算異類吧,可無論他怎么努力,就是克服不了對肌膚相親時黏膩之感的厭惡。幸好義父也不強求,只讓他種藥、采藥、送藥。
領受掌中微涼的膚觸,心中猜測這是他能忍受的最大原因。
旭日又一個翻身,這次把另一只手也朝他伸來,嗣衣才知道自己失神了一段時間。他深吸一口氣,準備料理旭日。
首先,解開原先包扎的布條——順利完成。
接下來,除去她肩上的衣物后敷上藥——
除去……旭日的睡顏像是觸動了什么機關,“轟”的一聲差點炸掉他的理智,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在寂靜屋中回蕩,嗣衣心一驚,忍不住晃了晃頭讓理智重回腦袋。
為了避免再次失神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來,他硬是叫醒旭日。
“做什么?”眨著惺忪雙眼,旭日低抑的嗓音有著被吵醒的不悅。
“自己擦藥,或者讓我扒光你身上的衣服再由我上藥,選一個!币娦袢諟喨徊挥X自己方才處境之險,嗣衣語氣不由得強硬。
讓一個稱不上熟稔的泛泛之交登堂入室也就算了,還如此不設防的同床共寢,他不禁要懷疑旭日離開神農(nóng)山莊后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想到方才司徒毅大咧咧坐在屋子里和旭日勾肩搭背,嗣衣心里起了一陣不舒服的騷動。
旭日順著嗣衣的目光看了一眼肩上裸露的肌膚,大概知道他在顧忌什么。
嘖!看來要假借他看了她清白身體之名賴上他是不可行了,虧她剛剛真的馬上睡死過去。
旭日無奈的伸指比了一個方位!肮褡永镉懈蓛舻囊路,勞駕幫個忙!北侈D(zhuǎn)了身,干凈利落的脫下一身臟污的夜行服。
嗣衣面無表情的遞了衣服過去。
“這個不需要!碧咨狭藢捤傻耐庖,旭日將一捆長布丟回給嗣衣。
“哦?說說看為什么不需要!毕沽搜鄄艜床怀瞿遣紬l的用處。嗣衣隱約覺得自己青筋暴露,得借著說話轉(zhuǎn)移怒氣。
“睡覺時愈輕松愈好啊……其實……”陡覺怒焰襲面而來,旭日乖乖的閉口。
“其實什么?”不用照鏡子嗣衣也能知道自己臉色難看至極。
“呃……其實不管穿什么都好,重點是心靜自然涼,然后就很容易入睡。一半跪在床榻上,一邊用不太使得上力的左手松松攬著前襟,再試圖以右手系好腰帶,還得安撫不知為何冒火的嗣衣,旭日心里偷偷怨恨,絲毫沒有察覺這樣的姿勢所造成的視覺效果。
可惡,裝瘋賣傻也有個極限吧!嗣衣恨恨的沖上前,不由分說幫旭日系起腰間織帶。
“不是這樣綁的……”這種平實的結式一點兒也不合她的喜好,旭日不禁出言抗議。
“閉嘴。”嗣衣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頭上在冒煙!澳銢]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吧?”
嗣衣本來以為自己可以理清界線的,但經(jīng)過剛剛的折騰,頓失對自己的信心。
旭日不發(fā)一語的聽著,心中疑惑著嗣衣似乎變嘮叨了,但她實在是很想很想睡覺,不愿在此刻傷腦筋去思考嗣衣的怪異舉止。
旭日不計較嗣衣的上下其手,就盼他完成穿衣工作后,別又突然想吃東西之類的,好讓她繼續(xù)睡覺,渾然不自覺露出渴求的眼神。
嗣衣的動作頓了下,隨即加快手下動作!皠e這樣看人!蹦鞘沟盟鼗匕l(fā)緊,感覺一陣滯悶。
咦?雖然說她似乎一直被嗣衣吃得死死的,但這可不代表他有權利干涉她的生活。心念一轉(zhuǎn),旭日眼神瞬變。
“你想好好睡一覺吧?”
“當然”。”
“那就忘了我剛說過的話。”
嘎?嗣衣怪異的言行終于引起旭日全神注意,睡意消去了點。
確定將旭日包得密實,嗣衣趁她蒙朧雙眼未來得及轉(zhuǎn)清明之時宣布:“你可以睡了!币贿吪呐恼眍^,自行躺上床榻外側(cè)邊。
不想現(xiàn)在談?可以!旭日也不以為自己現(xiàn)在可以分心去理這種芝麻綠豆事,毫不反對的跟著躺下。
漫漫長夜,嗣衣一直合不上眼,不是不想睡,而是怕一閉上眼,腦中會白自動浮現(xiàn)方才令他火大的一幕;更怕的是,他隱約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發(fā)這么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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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佝僂身影將拐杖的蛇頭部分旋下,從中取出保存完好的黃色小花,裝入準備好的錦囊中。粉色錦囊上的細致綾紋略微反光,隱約可瞧見其上勾勒出的吉祥圖樣。
“我不會看錯的,他是她的兒子……”情緒一時激動,喉中一甜,連忙轉(zhuǎn)過身去,深怕會污了錦囊。
那個旭日女扮男裝或許瞞得了別人,但瞞不過她的眼!拔抑浪麗凵纤耍墒俏也粫屗缭傅!本椭滦涫萌プ爝叺难E,暗紅色的血沾上黑色衣料,頓時無法分辨,只能依稀瞧出有些濕意,風一吹,淡淡的血腥味飄了開來。
黑夜里,就聽得破屋中時而傳出低聲的嗚咽,時而傳出憤聲咒罵,一陣一陣的,詭異猶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