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透明的音律隨風(fēng)迎面而來,挾帶著難以言喻的情緒,卻奇異的澄清了他的心思。他相信她若沒有與他相似的遭遇,便難以使他動容。
她……也有和他一樣的心情嗎?
音符稍歇,再次翻飛時卻是渾然不同的豪情四溢,令人直想在大草原上縱情馳騁,說不盡的瀟灑充塞胸臆。
是。∧切╇y捱的時刻都過去了,還有什么好在意的?
忘了去追究精神突然被解放的原因,他定定的盯著眼前不遠處的身影,久久不發(fā)一語。他心里其實很想走向前去,卻遲遲沒有動作,因為他知道這只是一時的情緒激動,等他冷靜下來后,就會知道此刻想與她攀談的念頭是多么愚昧。
“將軍,”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語,是她笑意盈然的與他對奕。
!此刻她又成了可以談笑用兵的無敵將領(lǐng),讓他在幾度突圍失敗后黯然飲恨。
“偷偷告訴你,這個旭日東升的記號是我的獨家標志,以后凡是在底座上看到這個記號,就可以知道那是我的作品!
她笑意盈盈的遞上一個木造小屋,小屋內(nèi)的桌椅擺設(shè)一樣照著比例縮小。旁人看來也許只會對那精巧感到贊嘆,他卻從中得知她的細膩。
“我不想拖累他人!彼S口道出,一心只身行走天涯的決然意外的激出他的嘲諷,他其實不想那么說的……
如果再讓他遇上她的話……
“四少!”
房門外的叫喚一下子讓他從無邊夢境中跌回現(xiàn)實世界。他睜了開眼,卻對眼前景象視而不見,努力想記起方才夢中的種種。
“四少!”門外的聲音更急切了些。
“我知道了!
應(yīng)了聲,他起身穿衣,習(xí)慣性的瞥了擺在書案上的小巧木屋一眼。
除了他,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小小木屋里頭的擺設(shè)和他的房間一模一樣,小小木桌旁對酌的身影酷似當時的兩人,而小小門廊上有一個小小吊床,風(fēng)一吹,便會輕輕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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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年前開始,他每每習(xí)慣在午后時分躺在吊床上小憩片刻,可惜他這習(xí)慣被眾人知道之后,煩惱也跟隨而來。
無視于嗣衣的閉眼假寐,穿著青衣的虬髯大漢和一身白衣的俊美青年自動自發(fā)的在屋內(nèi)泡起茶來,旁若無人的“耳語”。
“上回他花了十二年才搞清楚他對小六存有男女之情,你猜這回他要花多少時間才會覺悟?”虬髯大漢有意無意往吊床上文風(fēng)不動的身影瞧去。
“不是我在講,這個人真的很遲鈍,寧愿等到人家走掉之后睹物思人,也不肯開口表白!笨∶狼嗄旰攘丝诓,搖頭嘆息。
“走了這個,誰知道下回讓他看對眼的姑娘幾時會出現(xiàn),真是個慢郎中。”
“枉費上天給他的出眾外表,論起追求手段,唉……”俊美青年再嘆口氣,惋惜之情不下于言表。
“哼哼,難道要像你一樣四處招蜂引蝶才算不負他天生的容貌嗎?”
“二哥,請恕我直言,你這話聽來有幾分酸味在!
屋內(nèi)的對話一如往常的轉(zhuǎn)了方向,屋外的人兒仍想著自己的心事。
隨著時間逝去,每當想起曲曦時,屢試不爽的,隨之便出現(xiàn)既酸又甜的怪異感覺。漸漸的,他有所了悟,開始明白周遭人在為他著急什么。
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驟然出現(xiàn)時,他又怎知該如何反應(yīng)?嗣衣在心里為自己辯駁。
可,現(xiàn)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
更何況,曲曦也沒有那個意思吧,否則她不會毅然離去。
而,就算他當初察覺了自己對她的好感,他也不會采取什么行動的。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事風(fēng)格說好聽點是謹慎、有條不紊,說難聽點,就是不干不脆、拖泥帶水。
曲曦和小六不一樣,當初他有自信可以保護小六,可是曲曦不需要保護,她需要的是屬于她自己的天空,那是他給不起的。
他可以擁有的,只有他自己而已,再多就沒有了——
雖然理智告訴他事實如此,但遺憾之情難免,心微擰,他猛地起身。
屋內(nèi)兩人注意到嗣衣的動靜,立時住了口。
“離開的時候,記得關(guān)上門!彼靡碌慕淮缓竽闷饠R在床上的包袱,轉(zhuǎn)身離去。
屋內(nèi)兩人一愣,俊美青年隨即啐聲:“去!還以為他開竅了!
虬髯大漢沉吟不語,良久才道:“我覺得我們似乎太無聊了!
同樣的事講上三年,就算嗣衣覺悟了,曲姑娘現(xiàn)在也不知身在何處,這不是白搭嗎?
兩人對望一眼,突然發(fā)覺自己果真無聊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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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衣,我聽射干說你前兩次進城曾遭人襲擊?”趕在嗣衣出莊前,淳于莊主特地讓人把他叫來跟前,為的是剛剛才聽到的消息。
名叫射干的少年一臉歉疚的回望嗣衣。
“到底是怎么回事?”嗣衣以往是三個月進城一次,這次是補藥材去的,提前了一個半月,算算都已經(jīng)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與其說襲擊,嗣衣倒覺得對方剛開始像是在做確認,第二次才感到殺氣強了些。對方身手不足以為懼,是仗著地緣之利才得以遁逃。但他可不打算把這些全盤托出,否則恐怕直到今天太陽西下時,他還出不了大門。
“我會小心的。”
只要嗣衣多留心,諒對方也不能得逞。擔(dān)心歸擔(dān)心,淳于莊主對這個義子的武功造詣還是信心十足。
令他感到棘手的是另外一件事——
“記得季老上個月提的事吧?有意的話,就多到季家走動走動。”他挑明了講,讓嗣衣沒有機會推托。
就剩這個小子了,偏偏這幾年來不見任何風(fēng)吹草動,再這樣下去,百年后黃泉下他會無顏見老友。
嗣衣不發(fā)一語,臉上滿是不愿再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的不耐。
淳于莊主嘆了口氣,知道這一回又被嗣衣打了回票,只好無奈的放嗣衣離去。
“射干!
“在這兒!
“好好跟著四少,若有什么動靜,你該知道怎么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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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幅真人一半大小的畫像。
畫中人坐在大石之上,左手擱在膝上,右手拄著劍,直視著觀畫人的雙眼中有著睥睨天下的傲氣,薄唇似揚未揚,譏嘲著什么似的令人不由一陣心虛。
“自私。”
錯看了吧?畫中人明明口唇未動,為何他卻認為那是畫中人的訕笑之語?
“那也算是一種自私。”低沉的嗓音補充原來的單詞,成了完整的句子。
是在說他嗎?他……
遠方傳來幾聲雞鳴,向來淺眠的他坐起身,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入睡,索性下床繼續(xù)未完的工作。
拾起實于木塊旁的刀,就著燭光,凝注精神在已可見雛形的送子觀音像上。在劃下新的刀痕前,他喃喃自語:“剛剛好像夢見了什么……”
輕輕搖了頭,把那股茫然思緒甩了開,一如之前甩開夢境般。
“旭日大哥!比岷颓逖诺呐曉谖萃鈫局,聽來不甚清晰,像是隔了一段不算近的距離。
屋內(nèi)工作的人手上工作剛告一段落,這才發(fā)現(xiàn)屋外天空已是一片澄澈,竟已過了一個時辰有余。聽見女子叫喚,他起身開門迎了女子進門。
“紅葉,怎么不叫其他人送來呢?堂堂飄香館的主廚,手下應(yīng)該有幾個跑腿的才對。”記得上個月才又多雇了一個跑堂的。
“別人的生意可以不做,旭日大哥的早飯紅葉絕對會親力而為!蓖袢盏陌變裟樔荩t葉悄悄紅了雙頰,心中不無怨怪的重申自己的心意。
但想到自己這番話可能有些露骨,怕惹來注目,她連忙借著拿出藤籃中飯菜的動作掩飾。再抬頭,只見頗長的身影正背對著她收拾刀具,動作從容優(yōu)雅,從她所站處的角度望去,正好可瞧見他修長十指有力的動作。本已平復(fù)的紅艷重回嬌靨,這下她真不敢抬頭了。
“怎么啦?一進門就瞧你低著頭,可別把飯菜打翻了!睂t葉的舉動見怪不怪,收拾好刀具,旭日已坐在桌邊準備大快朵頤。
“當初讓你去做廚子是正確的,我瞧飄香館的名氣早晚可以強過第一客棧!毙袢粘粤藘煽,不忘稱贊幾聲。
當初救了流落街頭的紅葉,從沒想過她手藝是如此精湛?剛巧他想將所得做一番投資,便順理成章的讓紅葉當起臺面上的掌理者,幫他經(jīng)營飄香館。
雖然口頭上不愿她奔波勞累,但對于總是適時送上門的美食佳肴,他可是一點抵抗力也沒有。
至于其他的事,就只好睜只眼閉只眼了。
“旭日大哥……”紅葉無時無刻都想著如何表示自己的情意,偏偏這個事事精明的人,對感情之事卻駑鈍異常,盡管自己三天兩頭不避嫌的替他送餐加飯,也不見他除了禮貌之外多加體貼。
“怎么?今天忽然不識得人啦!”取笑了聲,旭日手上又盛了第二碗粥。
紅葉抿了嘴,不禁暗恨旭日的不解風(fēng)情,偏偏他的一言一行都別有一番瀟灑風(fēng)采,她對這個救命恩人早就存有以身相許的情意。
憶起昨日見到隔鄰家的姑娘對他明目張膽的示愛眼光,紅葉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情況如此不明不白下去,從今天開始,她定要主動積極的參與他的生活才行。
“旭日大哥,你今天有什么事要做,有沒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這兩天是他的休息日,照例是不工作的,除非私底下接受他人的委托。她瞥了一眼置于屋角小木桌上大大小小的雕像。
旭日大哥雖然是旭日齋的玉匠,但回到家時卻專刻木頭。他說玉不是人人買得起,木頭就比較好說話。可是看他每回都東挑西揀的,好像合用的木頭也并不好找。
紅葉不懂雕刻,可她懂得心上人以他的方式對旁人體貼,像他偶爾做些小玩具、小裝飾品給身邊的人,好似看旁人高興的樣子,他也就開心了。
纖手摸著發(fā)上的木簪,本來覺得那是個窩心的小禮物,昨天卻讓她瞧見鄰家姑娘頭上也簪了一支形似的木簪。如果不是那個小姑娘一臉?gòu)尚叩南蛩蚵犘袢沾蟾绲母星樯睿幌氘斪髑珊系摹?br />
她明白旭日大哥有時很博愛,但他難道不明白,送未出嫁的姑娘發(fā)簪是會讓對方誤會的嗎?
“怎么?今天不做生意?”雖然他才是真正的老板,但營業(yè)上的問題向來不勞他費心,他也不想去理。不過,像這樣無故歇業(yè),未免太不尋常。
“生意還是要做的,只是想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像是整理他的生活起居之類的。
紅葉幾乎溢出喉口的話語千般辛苦才壓了下來,但不住瞄向床鋪四周的眼光可就無法節(jié)制了。她天天來,卻還是停留在送飯工的身份,就算只讓她掃掃地也好,都可算是大大前進一步。
順著紅葉的目光看向床榻,旭日了然于心的笑了笑。
他的屋子不小,比起一般人家的廳房可能還要大上一些。
因為獨居,所以不需要其他虛設(shè)的空間,索性把所有的隔間全打通,形成一間大得異常的房間,他所有的財產(chǎn)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房間大是大,但因為“雜物”太多,除了床榻的地方勉強維持清潔,其他地方就令人不忍卒睹,也難怪向來以照顧他生活起居為己任的紅葉要出言詢問。
“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這些東西可是亂中有序的!背燥柡髣偡畔驴曜拥氖蛛S意比了比。
嗯,除了窗臺下的陶罐周圍有濺出液體暈染的污漬,放責(zé)成品的木桌旁有一大團木肩是昨晚加上今晨的成績,床榻也忘了整理,還有……
呃……
“總之,這是我喜歡的樣子!杯h(huán)顧四方后,旭日有點心虛的下了結(jié)論,婉拒了紅葉的好意。
但望見對面人兒瞬間刷白的臉色,旭日心中嘆了口氣,又補上一句:“不過,我剛完成了一尊送子觀音像,是回春藥鋪鐵夫人要的,可我答應(yīng)老爹今天就回去上工,沒空親自送過去?梢缘脑,就請你幫個忙吧!睘榱俗C實所言不虛,他一手捉來木雕,塞進紅葉懷里。
雖然回春藥鋪和飄香館一在城東,一在城西,但此時此刻,他相信彼此都不會太計較這個小瑕疵的。
“沒問題!彼茟嵾喜的掃了旭日一眼,紅葉才收拾了余下的碗盤離去。
她當然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
瞪了眼地上的混亂,明白自己在這方面的確少根筋,卻千萬不可能讓其他人涉足這個生活空間,得過且過也就算了。
只是,看紅葉的態(tài)度,將來勢必容不得他含糊以對——
到時再說吧!
反正一時想理出頭緒也不可能,干脆先睡個回籠覺,醒來剛好可以去喝壺提神醒腦的茶,然后再到店里看看老爹的那筆大生意。
對了,司徒那小子應(yīng)該要回來了……
剛離開的紅葉還走不過十步距離,旭日已經(jīng)關(guān)上門,迅速在腦中做好盤算,然后倒頭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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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正是早不早、晚不晚的時刻,將該掛好的擺飾整理完后,關(guān)上門,旭日悠哉的出門準備喝茶去。
小店位于進城大街的盡頭,隨風(fēng)飄揚的旗幟上寫著“過往茶!彼膫大字,樸實得近乎寒傖的門面,比起城里一些大客棧的富麗堂皇自是遜色許多。
一如往常的,旭日不忘先觀賞一番其招牌,這才心滿意足的踏入茶棧。
“旭日,好幾天不見了,老位子?”茶棧掌柜見了老客戶,連忙差使小二去整理一張靠窗的桌子。
“嗯,茶照舊!杯h(huán)顧了下店內(nèi)的情形,注意力定在一桌三個衣著特殊的男子身上,一時不急著坐下二新面孔?不像是會來這種地方喝茶的人!毙袢找匝凵袷疽庀蛘乒裨儐枺瑒偳蓪Ψ饺齻人也朝他望來,兩方登時打了照面。
對方目光深沉,看不出有特別的含意,旭日則嘴角微揚,回了對方一個善意的笑容,順便和另外幾桌熟識的人打了招呼。
“這種地方怎么樣?你旭日大爺不也三天兩頭的往我們店里跑!毕纫馑家馑嫉幕鼐戳诵袢盏挠锌跓o心,掌柜的才以低了一階的音量說:“看樣子是沖著你來的,小心點,別砸了我的吃飯家伙!闭f真的,他擔(dān)心店里這些受不得折騰的擺設(shè)比擔(dān)心客人受傷還多。
旭日啞然失笑,這才要走向自己的老位子。
那三人占據(jù)的一桌居于中心,旭日若要從柜臺走向窗邊,按理是不會和那三人對上的。但掌柜的就是不能對那三個生面孔的目光視若無睹,無法繼續(xù)專心于帳冊,于是一個勁兒直盯視雙方之間的動靜。
驚見三人其中一個自身后撤出軟鞭,還未來得及向旭日示警,只聽得“咻”一聲,不用說也知道是揮向誰了。
“唉呀!小二哥別忙了,我自個兒端來就行了。”旭日本來筆直前進的路線驀地打了個彎,轉(zhuǎn)向正從廚房走出的小二,將盤具整個接了過來。
這一彎不多不少,正好是“鞭長莫及”的距離。
持鞭者臉色一變,待要發(fā)作,卻給另外兩個伙伴壓了下來。
旭日這小子真好狗運!掌柜的暗自慶幸。
“小二!”看來是帶頭的男子揚聲。
剛才少走了幾步路的小二哥應(yīng)聲而至,殷勤招呼:“三位爺還需要什么?”
“給我們一壺跟那位公子一樣的茶。”
旭日剛倒了第一杯茶,聽到對方的回話,眉頭皺了下,隨即舒展開來,好整以暇的靜觀發(fā)展。
“馬上來!笔帜_利落、應(yīng)答流暢的小二哥才要回頭,后領(lǐng)隨即被勒住,下一刻已是雙腳幾乎離地的窘迫情狀。
“你要到哪兒去?”剛剛悶了一肚子氣的男子猙獰的問。
“到……到廚房為爺再……再泡一壺茶!睔庀⒉豁樀男《貌蝗菀撞糯鹆嗽。
“沒聽到我大哥說要跟那個小子一樣的茶嗎?”像丟物品一樣將小二擲向旭日的方位,持鞭男子已絲毫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怒氣。
旭日仰頭喝干杯內(nèi)最后一滴茶水,放下杯子的同時,正好來得及伸手扶住踉蹌撞來的小二,舉止似隨意不經(jīng)心,但臉上笑容已不復(fù)見。
“敢情三位大爺來這兒找碴的興趣是大于喝茶了。在下我君子不奪人所好,這壺茶就讓了給你們吧。不過,我已經(jīng)喝了一杯了,或者,賢昆仲有拾人牙慧的嗜好……嗯,這個我們就不予置評了。來,別客氣呀!”他一語雙關(guān)的連譏帶諷,口中謙讓,手上卻是動也不動。
幾個與旭日相熟的茶客還笑了出聲,更顯得對方落于下風(fēng)的氣急敗壞。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惱羞成怒的人憤恨出手,軟鞭直取旭日喉際。
旭日原本端坐如山的身形也不見如何動作,便在對方武器觸及的前一瞬間攀過窗沿,到了街上。
“有種的就到外頭來見真章。”清朗的聲音雖不響亮,但足以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聽清楚了。
話聲猶在耳邊未去,三道身影也跟著竄出。
今日前來往來茶棧捧場的客人仿佛欣賞了一出免費的表演似的,見鬧事的人走了,個個若無其事的繼續(xù)喝茶,只有小二余悸猶存的問掌柜:“那三個人看來不好惹,旭日不會有問題吧?”
雖然說以前旭日也解決過一些小麻煩,但今天這三個人不太一樣。摸摸尚發(fā)疼的頸子,想到對方隨便一個人的體型都比旭日來得健壯許多,小二不禁為旭日擔(dān)憂。
“放一百個心,就算打不過,那小子也跑得比誰都快。去!去!趕快把那兩張桌子清掉!闭乒竦牟灰詾橐獾姆愿,不忘在帳冊上記上一筆。
仿佛呼應(yīng)著掌柜的輕描淡寫“小子別跑!”遠遠傳來方才持鞭男子的暴喝聲,隱有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的殘虐之氣。
時刻正當午時,上街采買的人潮褪去,三三兩兩的行人對旭日的行動構(gòu)不成阻礙。當然,對另外三人也是。不過,只要聽到殿后的三名男子口中不停傳出的咒罵聲,就該知道情況是對誰比較有利。
“真對不住,請讓個路。”告了聲罪,旭日從容的從一對主仆中間穿過,踩著奇特的步法,在眨眼之際已飄然遠去。
眼見距離愈拉愈遠,顧不得身處大街之上,一路追得心頭火起的三人索性施展輕功,從眾人頭上越過,頓時拉近了不少距離。
“做什么慌慌張張的……四少?”射干不明所以的跟著主子停住了腳步,連帶一車的貨物也跟著停下。
右肩上還縛著藥袋,嗣衣反射性的側(cè)身。剛剛擦肩而過的聲音,聽來好耳熟
待他回神,只看到對方的背影。
若不是那人輕功出色非常,就是他閃神的時間比他想象中要久。抬眼看見射干一臉困惑,嗣衣收斂神色。
“沒什么,繼續(xù)走吧。”
不過是極普通的一句話,寥寥數(shù)字,連語氣都聽不出特別之處,他憑什么認為那嗓音該為故人所有?
揮去片刻前的怔忡,才要邁步,看見追在那人身后的三名大漢,嗣衣毫無猶疑的伸手探向藥袋。
“讓路!讓路!別被馬踩到了!”進城的大街上,“答答”響起一陣馬蹄聲,頻率迅快,竟是有人縱馬奔馳進城,而行進路線毫無疑問的會撞上所有擋在街道中央的物事。
“咦?”馬上騎士驚咦了聲,更是加速馳向前去!笆謥恚 彬T士宏亮的嗓門喊著,不理退往街旁的閑雜人等。
正要加快腳步的旭日聽見,腳下頓了頓,差點被鞭影揮中,身形一晃,恰恰避過一道銀光,也因此見不到另一道快速趨近的藍色身影。
暗器!心下一凜,快馬已奔至鄰近,旭日毫不猶豫的伸臂搭上騎士右手,借力使力翻身上馬。
“別追了!睅ь^老大制止另外兩人繼續(xù)追趕,冷冷的看著逸去的身影,從地上撿回一枚星形暗器,望著暗器上的小小黑漬,旋身四顧后,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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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為什么把研制好的藥丸拿出來……”隔了老遠,射干正好奇今日主子的諸多古怪舉動。
一個借過的人讓四少莫名其妙的當街停腳,然后一匹橫沖直撞的馬進城后,四少就從藥袋中掏出兩顆藥丸,身影在他眨眼間消失復(fù)現(xiàn)。雖然他年紀小、經(jīng)歷少,但也知道今天不對勁的人絕對不是他。
“藥除了拿來吃,還有其他用處!敝挥昧艘活w。那年輕人的身手比他想象中要好,即使他不出手,那暗器也只能碰著他的衣角。只是一念之間,覺得就連他的衣角都不應(yīng)該有任何缺失,所以多此一舉的出手了。
不知怎地,出莊前與義父的對話忽然清晰了起來。
也許他是到了一般人娶妻生子的年紀,但遇不上適合的對象也非他所愿。每每見到婉約柔順的姑娘家,他就下意識的排斥,只因和那個身影的形象不符。
那個灑脫女子啊,她現(xiàn)在是在哪兒呢?
當初雖安慰自己,有緣的話,他日自有相逢時,但依照她的計劃,幾年內(nèi)是不會回到中土來的。就算她回來了,天下這么大……
錯過就是錯過,一再惋惜也不能挽回什么。嗣衣眼神一黯,瞧見射干的納悶,隨回敷衍:“你以后就會知道了!
但愿他也能知道今天的沖動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