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模糊的敲擊聲打破了提文房內的沉默。亞力沒理會它。聲音又出現了。他抬起頭來,并未真的看見任何事物。
「貝爾摩!開門!」一聲模糊的咆哮后是更多的敲門聲。
他站起來過去打開門,一言不發地。多恩站在那兒,他的頭發已被風吹亂,衣服濕透。
「你妻子在暴風雨中跑出去了。我試過追上去,卻追丟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亞力搖搖頭并回頭望向提文躺著的床上,一波強烈的罪惡感襲向他,令他有片刻完全無法思考。
「該天殺的,貝爾摩!你想失去他們兩個嗎?」
亞力無法移動。
多恩攫住他的外套把他硬轉過來!肛悹柲!」
亞力聽到他的聲音也感覺到他,但又像是什么都沒有。
多恩搖晃他。
沒有反應。
「啊,該死」多恩的拳頭擊中亞力的下顎。
痛楚是立即的,它當從他的牙齒竄下脖子。他踉蹌地后退,手捂著下巴,然后搖搖頭并抬眼看著伯爵,表情愕然但也是清醒的。
「你這個該死的蠢蛋!你老婆不見了!」
「不見了?」
「是的,不見了。」
「該死的!顾缌藘刹讲⒊冻秵救蒜彛瑤酌腌姾箜n森進來!刚胰私o三匹馬上好鞍,然后回來這里陪我弟弟!鬼n森離開。
「有時候你真是個頑固的混球!苟喽鞯谋砬楦嬖V亞力他已知道他做了什么。「你想趕她走!
他沒答腔,但知道那正是在悲傷與罪疚中的他所做的。不一會兒韓森踅回,他們隨即下樓,經過走廊上一地的花瓶碎片,塞莫在大門外加入他們。大雨如注,亞力卻只抬頭瞥一眼黑暗的天空便縱身上馬。
每次小蘇格蘭哭泣的時候,就會下雨。他深吸一口氣并用腳跟夾緊馬腹,馬蹄下濺起泥漿點點。風號哭似地吹著,三個騎士在多恩領頭下疾馳著,然后他放慢速度回頭喊道:「我是在這個小丘上追丟她的!顾钢矍暗男∏鹫f道。三個人分頭各自搜索一個區域。
亞力雙手圈在嘴邊喊道:「小蘇格蘭!」他等著回答,得到的卻只有號哭似的風聲。他抹去臉上的雨水,驅馬深入路邊的林子,一遍遍地喚著她的名字。
「這邊!」塞莫大吼道。亞力策馬快跑,在下一個小丘上看見他們兩人。他勒住馬并下馬,涉過泥濘來到塞莫蹲著的地方。他推開他。
但那里什么都沒有,他旋過身,塞莫伸出他的手,他的手掌上躺著一只免腳、一支象牙和羽毛護身符。
「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看這些天殺的幸運符?」亞力作勢要撲向塞莫。
多恩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杆谙矁弘x開前給她的!
亞力瞪著那些幸運符好半晌,然后抬起頭來!改撬欢ň驮谶@附近什么地方!顾χ煊趾傲艘淮巍!感√K格蘭!」
風聲之外別無其它聲音。
「小蘇格蘭!」
除了雨聲毫無動靜。
「小蘇格蘭!」
什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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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鐘敲了四下時,亞力結束了他的熬夜。這三個小時以來提文一直很平靜,而他需要獨處片刻。他拉鈴召來韓森!肝視匚业姆块g,之后在書房,如果有任何變化就立刻
來通知我。等多恩回來,我就會再出去!
他回到他的臥房,空蕩的房內連關門聲聽來都像槍響一般。他四下看看,一切如常,只是顯得有些遙遠,彷佛他是從別處看進來一般。他走到窗口往外看,山丘間被尋找小蘇格蘭的人群綴以點點燈火。他找了她幾個小時后,又回來看提文的情況,就這么兩邊跑著。
他帶著一股沉重的絕望感注視著燈光在山丘山谷間移動著,搜索毫無結果。不知怎地,他就是知道喜兒不在那兒。他作個深呼吸,終于屈服于這幾個小時來他一直在逃避的問題:他的妻子在哪里?
她可能用她的法術把自己變到任何地方,而只有上帝知道是哪里。他想起倫敦的暗巷、
致命的積雪和結冰的河流。老天,她有可能在任何地方,而他卻不能將他的憂慮告訴他人。他揉揉前額,這個徒勞無益的動作根本無法消除他的擔憂。懊悔令他閉上雙眼,他究竟做了什么了?
「小蘇格蘭,」他茫然望著前方喃喃道,用力吞咽一下并感到喉間的硬塊。「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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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姑媽,只要讓我看他們幾分鐘就好。求求您!
麥氏婦人站在房間那頭,雙臂頑固地交疊著,坐在她腳邊的「佳比」以明亮的藍眼睛望著她。
「求求您!瓜矁旱吐暤,又摸一下「西寶」才放牠下去。
「下不為例,喜兒!果準蠇D人舉起雙臂,「佳比」嘶叫著拱起背。窗戶上迸出一陣金光。
喜兒望著光圈擴大,映出提文的房間。
醫生站在提文床邊搖著頭!肝覐臎]見過這種事,我敢發誓他的肺部已經損壞的!顾指┫蛱嵛牟⒄f道:「放輕松別動!
「那向來都表示一定會痛。」提文說著皺起眉并往后縮。
喜兒聞言微笑起來,她驕傲而快樂地看著亞力溫和地安撫他。
大約一分鐘后,醫生退開并說道:「除了那些割傷瘀紫以外,他一切都很好!
「這我早就說過了,。」提文嘀咕道,接著他看看四周。「這些人在這里做什么?」
「他們都為你擔心。」亞力告訴他。
「喜兒呢?」
這句話令她呼吸一窒,她由理查、尼爾、韓森看向亞力。
他沒有全身僵硬、沒有皺眉,也沒有回避這個問題,只是照實說道:「我不知道!
「我喜歡喜兒,她覺得我聰明!顾粲兴嫉爻聊,又輕聲問道:「她沒有也為我擔心嗎?」
一波強烈的心痛令她渾身一緊,不得不抓住一張古老的椅子的椅背。
「她非常擔心!箒喠Ω嬖V他!杆幌腚x開你的床邊,但是我在生氣的時候對她說了些殘忍的話!
「那真笨。」
他直視提文的眼睛!傅拇_是。但我會找到她,我保證。」
他永遠找不到我的。痛苦巨大得令喜兒跪倒,雙手掩面啜泣起來。當她放開雙手時,影像消失了。她轉向她姑媽,臉上帶著懇求的神色,語調苦惱。「我愛他,求求您,他需要我!
麥氏婦人看著她,又瞥向空白的窗戶,片刻后她搖搖頭轉身離開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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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蝸步一般地在空虛、死寂與缺少魔法中度過。提文痊愈并將大部分時間花在花園里,照顧那些喜兒教過他如何照顧的花和植物。他總是以單純而絲毫不動搖的信心說她很快就會回來,亞力答應過的。
但亞力的信心卻日漸枯萎。
他騎馬找遍莊園的每一處,然后頹然在他房里呆坐無數小時。自我懲罰似地,他用有關她的記憶圍繞著自己。他只吃雞腿、蕪青和姜汁面包,在每個壁爐和每張桌上插放一瓶瓶的粉紅玫瑰。
一天,一輛滿載沉重箱篋的馬車自倫敦抵達。三個仆役將一疊疊哥德式的羅曼史搬進公爵夫人的房間,它們全都疊在一面墻邊,似乎在等著她回來。
他記住了他所有仆人的名字,又用把所有的鐘都設定在不同時間的命令把他們搞得糊里胡涂。他在花園里尋找著小鳥和初開的花;夜里他則在屋頂上看星星,并懷疑還有沒有機會在她眼中看見同樣的光芒。他祈禱著下雪;他折了一枝迷迭香回憶往事。而偶爾當他在夜里獨處時,他會暗自哭泣。
亞力凝望遠方,心里想著她就像五月柱上的緞帶般鉆入他生活的每一部分。他自嘲地笑笑,什么生活?在有小蘇格蘭之前,他根本沒有生活,有的是他的驕傲及姓氏,而如今這兩者對他已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那種包著一層冰冷的殼的生活似乎是許久許久前的事了。現在他有一個弟弟可愛,只是這屋子、依舊空洞、寂寞而冰冷。沒有了喜兒,他完全找不到內心的平靜。他自覺傷痕累累,而且確切地知道沒有她他永遠不可能痊愈。
他需要她的魔法,但他像呼吸一般需要的,并不是她那時常制造出災難的法術,而是她。她擁有的最強的魔法便是她自己。
花園上空的烏云聚攏,雨絲淅瀝瀝落在石板步道上。亞力納悶著她是否正在哭。他閉上眼睛片刻,然后放開了榆樹。
亞力望著書房的門在皇室信差身后合上,然后低頭看著為威靈頓公爵閣下舉行的賀宴邀請函,將之丟在桌上。「我才不管王子這次是為誰辦的,我絕不到倫敦。在找到她之前我絕不離開!
「我想這表示無所斬獲了!苟喽髯诜块g對面把玩著一根手杖。
亞力搖頭。「整整兩個月來什么都沒有。上星期我收到色雷那邊來的報告,她不在那里,羅氏家族什么也不知道。我雇了所有能雇到的人把全英格蘭都翻遍了,而所有的報告都相同。我唯一還沒接到的是蘇格蘭那邊的消息!
塞莫把弄著他那數目日增的幸運符,然后抬起頭!肝冶疽詾橐恍瞧谇拔以趥惗乜吹搅怂,結果畢林差點向我挑戰,他老婆的背影實在太像喜兒!
「這其中一定有某些線索可尋!苟喽黪酒鹈颊f道。
亞力頹然坐著,挫敗地搖著頭!杆灰娏,我不以為我能找到她。」他看著他的朋友。「我還能上哪兒去找?一定有某個線索,某件我漏掉了的事!
「那兩個仆人有再回來嗎?」多恩問道。「他們叫什么名字來著?」
「約翰和傅比!
他點點頭,然后有些不自在地看看亞力。「你想他們會不會和她的失蹤有所關聯?」
亞力搖頭。他懷疑的是喜兒與他們的失蹤有所關聯,但又不能這么對多恩說,只得撒個謊說他們辭職了。他雙手擱在腦后盯著天花板,一個女巫究竟會上哪兒去呢?
就在他第一千次地檢視各種可能性時,房間變得沉默,太沉默了。他的目光自天花板移向他的兩個朋友。
多恩一副吃驚的樣子,塞莫則張著嘴。子爵閉上嘴并坐直了些!改惴Q喜兒為女巫似乎有點奇怪吧,貝爾摩。」塞莫的口氣有些不平。
原來他說出來了。他一定是昏了頭,瘋了。
塞莫繼續說道:「喜兒不是女巫,人人都知道女巫是又丑又老的!
亞力眨一下眼睛,然后緩緩抬起眼睛。時間在秒針滴答的移動中流逝,亞力一拳擊在桌上并站起來!柑鞖⒌!就是那個!老女人,我竟然忘了她了。但就是她!」他三個大步走到門前,又回頭面對他正慌忙要跟上來的朋友!肝乙冶槌抢锩恳粭l街,直到找著她為止!顾话牙_門并喊道:「韓森!收拾我的東西,我們要到倫敦去!
他的聲音在大理石長廊間回響著,三個女仆害怕地望著一路吼叫著朝她們跑來的公爵。他在她們其中一個人面前停下并指著她。「白瑪麗!
女仆點點頭,雞毛撣子緊扣在白圍裙上。
他看著下一個女仆說道:「鐘瑪麗!
她點點頭并記得行個禮。
他轉向第三個頭已低垂到膝蓋附近的女仆!覆棘旣!
她緩緩抬起頭并點頭。
貝爾摩公爵微笑!高,瑪麗們,別光站著,快跑去告訴提文我們要上倫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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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倫敦的社交季正進行至最高潮。各個舞會及宴會占據了所有上流階級的時間,也提供了許多閑話與丑聞──貴族們的「精神食糧」。就在上星期,歐陸傳來了某伯爵夫人在巴黎被看見倚在她丈夫的情婦的哥哥懷里。這個震撼人心的新聞立刻取代了眾人對貝爾摩公爵奇異行徑的諸多臆測,許多人認為他已因他的夫人的失蹤而悲傷過度地發瘋了。謠傳他在街上勾搭賣花的小販,堂堂貝爾摩公爵!
不過這星期又有了個新的閑話主題:王子即將在今晚舉行的、這個熱鬧非凡的社交季中最盛大的宴會。打從一大早,淑女們便各自張羅穿戴上她們最好的行頭,以便在「重要」人物面前展現她們本人及品味;而紳士們則在他們的鏡前反復練習各種足以贏得仕女們青睞的眼神、姿勢及動作。
皇家樂師們為他們的小提琴、大提琴、笛子擦亮并調好音,倫敦城內最好的花店送來上百盆已蔚為流行的進口檸檬樹盆栽。攝政王如此不惜鉅資,因為今晚上流社會要迎接英格蘭的英雄──威靈頓公爵──回家。
全上流社會的人都以最華麗的排場在通往卡爾登宮前的路上排開長長的車龍,耐心地等候穿過由騎馬的護衛形成的甬道進入宮中。
「老天!好盛大的場面!」塞莫打開車窗探出他銅色的頭。
「小心我的腿,塞莫!苟喽鞑粲盟氖终惹萌挥。
塞莫縮回頭,瞥一眼多恩的腿。「噢,抱歉,我真的忘了!
「該死的女人!共羿f著并將他的腿移到他熱切的朋友傷害的范圍外。
「什么該死的女人?」提文天真而好奇地問道,亞力轉過來瞪著多恩。
伯爵支支吾吾地作了個塞莫稱之為「軟弱的借口」的解釋,提文想了幾分鐘后才笑起來。攝政王曾在一天早上于公園里巧遇亞力和他弟弟,并且特別欣賞柯提文。因為那年輕人對植物和園藝極為淵博的知識,正在設計他私人花園的王子便要求擇日再和公爵的弟弟一敘。
當坎特伯里主教批評柯家那小伙子有點遲緩時,王子生氣地反駁說:「摩西也一樣!褂谑且惶熘畠,柯提文成了皇室的寵兒。亞力依舊維持保護他弟弟的立場,不讓他過于涉足社交圈,但今晚他已答應讓提文出席。
「依我看哪,光是從這里到大門恐怕就得花上一個鐘點啦。」塞莫說道。見多恩從外套里抽出一只白蘭地小酒瓶,他不禁皺起了眉。
「不是我要喝的!苟喽髡f著將之遞給亞力!改萌グ,貝爾摩。」
亞力正望著窗外,思緒回到莊園的屋頂,所有感言中充滿了玫瑰花香。
「貝爾摩?」
提文湊過來用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胳臂。「亞力!」
他搖搖頭并轉過來!甘裁词?」
提文指指伯爵,后者拿著酒瓶說道:,「你看來像是用得上這個!
亞力搖頭,一轉向窗口立刻便看見人群間一抹褪色紅帽的影子!柑鞖⒌模 顾泵Υ蜷_車門并站起來,抓著窗戶以保持平衡!甘悄莻賣花小販!就是她!」他跳下車在馬車間穿梭,在人行道上盡可能迅速地跑著。女人紛紛尖叫起來而男人則詛咒著,但他絲毫不在乎。他絕不能讓她跑掉。他跳到哈家的馬車上搜索著人群,那紅帽隱約就在前面幾百公尺的地方。
「阻止她!」他一面指著一面吼道。「阻止那個老婦人!」但那頂紅帽繼續往前移動,人們像看瘋子似地看著他。
「貝爾摩!」
亞力沒理會四周的竊竊私語并回過頭,塞莫、提文和韓森正跑向他,拄著拐杖的多恩則一瘸一瘸地在后頭邊詛咒邊跟上來。
「快來!」他邊叫邊朝他們招手,然后又跳下來繼續穿過馬車之間跑著。那是她,他知道是她,她是他唯一的希望,最后的機會。他呼吸沉重粗喘地越跑越快,一面喊著要那女人停下,根本不管有什么東西或人擋在路上。
一輛馬車移動著擋住他的路,馬隊嘶鳴著且車身劇烈晃動,使他過不去?只庞腥玳W電般擊中他胸口,這是他唯一的希望,最后的機會呀。
「該死!」他左閃右閃,然后沖過馬隊之間繼續往前跑。他又置身人群之中,但她又不
見了。滿心挫折之余,他擠到皇宮外圍的鐵柵旁并爬上去,大聲叫道:「貝爾摩公爵懸賞一千鎊給任何能阻止那戴紅草帽的賣花老婦的人!」
一陣波浪般的耳語傳了開來。他又講了一遍,然后無視他人眼光地繼續跑。
「她在那里!」一個聲音喊道。
亞力朝那聲音的方向跑去,人們像江海般紛紛讓路給他。他跑到老婦前面,后者正背對他舉起一束花!纲I束可愛的花送給您的淑女吧!」
他抓住她瘦小的肩把她轉過來!杆谀睦铮课业钠拮釉谀?」
一雙銳利但熟悉的眼睛仰望著他!刚l?」
他喘息著嘶聲道:「妳知道是誰!我的妻子!」
「你是誰?」
「妳天殺的當然知道我是誰!我是貝爾摩公爵!」
老婦盯著他好半晌,然后對他揮揮手說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她轉向人群并舉起她的花。「買束花送淑女嗎?」
亞力喘息不已地站在那里,感到既挫折又無助。一只手觸及他的肩,他回頭看見了多恩、塞莫和提文!杆裁炊疾豢细嬖V我!顾皇纸棺频匕沁^頭發。
多恩掏出他的錢袋,走過去將錢袋放入她籃中。「告欣他她在那里。」
老婦緩緩轉身,從伯爵看向亞力,然后看向錢袋。「您要買我全部的花嗎,爵爺?」
「告訴貝爾摩他妻子人在哪里。妳告訴過他他的未來,說他會碰見她,幾個月前在懷特的門前,F在她人在哪,老女人?」
「我只賣花,爵爺!
「幾個月前妳賣的可不只如此。」
塞莫和其它人站在一旁。子爵也把他的錢袋丟入她籃中,連同他身上所有的護身幸運符。「把她帶回來!
提文看著老婦并簡單地說道:「亞力需要喜兒,看看他!
她仍然保持沉默。
「天殺的,女人!」亞力咆哮道!父嬖V我她在哪里。我該怎么辦?為了找妳我幾乎把倫敦整個翻過來,現在終于找到了妳,而妳卻什么也不告訴我。我究竟該怎么做?」
她沉默著,卻也仔細打量著他。
「我抱過了從威特郡到倫敦的每棵樹。」他一轉身并看見了幾呎外有棵楓樹,于是大步走過去并以雙臂抱住它!改Хㄔ谀睦,女人?哪里?」
人群發出吃吃的竊笑,但他不予理會!肝页越姘。天殺的,我甚至不喜歡姜汁面包!我尋找精靈,對著星星許愿;我和玫瑰一起睡覺,粉紅玫瑰。夜里,我叫著她的名字醒來。我該怎么做?告訴我!求求妳」他的聲音逐漸消失,沉默片刻后他又說道:「我愛她。」
完全的靜默。智能的灰眸久久久久地凝視他,然后她緩緩轉身走開!纲I束花送淑女!買束花送淑女喲!」
他望著她走開,他的希望也跟著她一起走了。他頹然靠在樹上,瞪著地面。人群定住了似地站在原處不動,他感覺得到他們的目光,但他一點也不在乎。
幾分鐘后,眾人喃喃交談著各自散去。多恩一跛一跛地上前說道:「到里頭去吧,貝爾摩!
亞力作個深呼吸,無言地跟著他們進去,刻意避開門口歡迎的人,此刻他不想與任何人交談。然而某種東西碰碰他的手臂,他懷著希望轉身。
文艾姬夫人和她的兩個影子站在那兒,他只是看著她們,什么感覺也沒有。
「啊,公爵閣下!這真是件可怕的事哪。我就對我的亨利說那不就是蘇格蘭人的作風嗎?離家出走,用軟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噢,我剛見過提文,他就在王子那邊。哎,你那弟弟真是可人,雖然他──」她湊近些低聲道:「有點不正常,不過這仍然不構成那女孩離開你的正當理由嘛!
他看著眼前這個「馬克白」中女巫的倫敦版并說道:「我該讓她那么做的!
「做什么,閣下?」
他瞇起眼睛!葛嗪腕蛤!顾D身離開,沒看見剛在艾姬夫人鼻頭蹦出來的小凸起。兩天后會有一根黑毛從那里長出來,和她下巴上其它的疣一樣永遠地。
彷佛受到暗示般,亞力走向通往陽臺的門。他需要空氣,他需要空間,他需要孤獨。不多久,他已在花園里一處陰暗角落樹下的石凳上坐下,頭靠著樹干凝視著上方。穿過枝葉之間,他仰望夜空及小蘇格蘭所相信、許愿的星星。
沒有了她,他再也沒有可相信的了。他一無所有。
樂隊奏起了華爾滋,同一首華爾滋。他苦澀地微微一笑,低下頭將雙肘撐在膝上,雙手壓著眼睛回憶當時。
當時她說過什么?好象是與制造回憶有關。而今他所有的也只是回憶了。
「我愛她!顾麑χ孛嬲f道,需要聽見自己再說一次。
他以為自己聽見了什么而抬起頭,花園內空無一人。
他呼出一口氣!肝业男√K格蘭!
樹枝沙沙地擺動著,一縷微風低吟著:「亞力!
他抬頭,仍是什么也沒有,但他敢發誓那是她的聲音。
「亞力!
他蹙眉注視前方,一小簇希望的火焰在他心中亮起來。依舊是什么也沒有,只有空曠的花園。
「我的亞力!
他霍然站起來并轉過身。
她站在那里。小蘇格蘭就站在那里,臉上帶著微笑。那張美妙的臉呵。三個大步后她已在他懷里,真實、活生生的。他把她抱得緊得她不由得倒抽口氣。
「我愛妳。」他將臉埋在她甜蜜的頸彎并說道:「上帝,小蘇格蘭我好愛妳!
她的雙手捧著他的頭!肝业膩喠Α!顾袜。接著他們的嘴相遇,而他知道這是真實的,因為他品嘗到他所有的愛、他的世界、他的生命和他的妻子。永恒。
許久許久之后,他退開來審視她、碰觸她,片刻都不敢放手免得她再消失。彷佛讀出他的心思似的,她微笑著低聲道:「這回是永遠了!
華爾滋的音符在空中流瀉著。他回頭看看舞廳,又轉回頭看著她的臉。接著他拉著她便走。
「亞力!我們要去哪里?」
他一言不發,只是拉著她穿過陽臺門,直走到舞池中央才停下來。跳舞的人慢下來,最后完全靜止。
在四周上流社會人們的包圍下,他捧著她的頭并完成那一吻。
一陣驚喘傳遍室內,貴族們突然又目睹了一樁丑聞。音樂停了,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落。女士們紛紛舉起扇子遮臉,卻又從扇后偷看著。有些淑女昏倒,有些淑女露出微笑,大部分的淑女都很嫉妒。他沒注意到,更不在乎。
一陣微弱的掌聲使亞力中斷這一吻,望向幾呎外其它三個他真正在乎的人:提文扮鬼臉喃喃念著:「惡心。」塞莫咧大了嘴笑著,倚著手杖的多恩則正笨拙地拍著手。
亞力感到小蘇格蘭動了動并轉身也望過去。她看著伯爵的拐杖片刻,又轉回向他。她眼中掠過一抹笑意,兩人齊聲說道:「賀蒂亞!
他以另一吻止住了她的笑聲,緊擁著她并無視于四周人們脆弱的神經。他打橫將她抱起來穿過愕然的人群間。
「亞力?」她嘆息著將頭棲在他肩上。
「呣?」
她一手擱在他心口!改惆涯亲龅谜婧!
從此以后,他們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所有人把他們的喜悅都在同一個地方堆起來,我的仍勝過它們!
──《朱文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