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韓湘疑惑的看著四周她感到熟悉卻又陌生的地方──由青白的崗石鑿出來的洞窟,只放置了一塊同樣材質,可能是用來當成床的四方形石塊,其他空無一物。她最終的記憶是停在大廳里所發(fā)生的一切,為何恢復了神智后,卻是待在這里呢?
她繼續(xù)打量這個石室,訝異的發(fā)現她身后居然站了一對笑容滿面的老夫婦。
“姑娘,你還記得我們吧?”
“你們……”
是的,她的確記得這對老夫婦!
就是他們救了她一命!她漸漸地將一切連串了起來──不管是屬于韓湘的,或者是屬于席優(yōu)欣的記憶。
四年前,這封夫婦將她的身軀救走,并將她已經脫離軀殼的靈魂暫時送往一個壽命將終的小女孩身上安置,讓她的靈魂免于無所歸依──雖然遠了點,但那個小女孩的身體卻完全符合她的靈體。同時在征求過她的同意后,他們封住了她的記憶,讓她能以全新的自己來熟悉新的生活。
在小女孩的體內暫住了十多年,當時機成熟即將重返原本的軀體時,她卻又因為自己的傷口未痊愈,而逃避地以席優(yōu)欣的眼光來看待這時代的一切,也愿恢復韓湘的記憶──只有在夜晚時分,她會按不住想見星甫的心,韓湘的記憶涌現出來,讓她迫不及待的去見他……而這一切的等待全都是為了重逢的時刻的到來!
韓湘感動地向他們跪下,誠心的說:“雖然不明白兩位為甚么要為我這般費心,但您們帶給韓湘的又豈是‘謝謝’這兩個字所能代表的!韓湘原本是該在往后的生生世世里,都帶著這世的缺憾過日子,您們卻為韓湘解決了這個遺憾,成就韓湘生命中的一個圓滿,韓湘該向您們叩頭謝恩的!”她說完就要磕頭答謝他們夫婦的大恩大德,但被他們硬生生的攔住了。
“姑娘,你不必這樣,我們夫婦擔當不起的!”老公公想扶她站起來。
“是啊是!”老婆婆也幫忙扶起她,“其實我們會幫你,也是因為你曾幫過我們夫婦一個大忙……所以,我們是互不相欠!
“我?guī)瓦^兩位一個大忙?”她怎么不沒有印象?
“呵呵,說起這件事,真是一言難盡;姑娘只要記得我們是在報你的救命大恩就好了!”
他們夫婦倆是二十世紀的曾迪的先祖,在步入中年之后,夫婦兩人就同心潛修,也算略有神通,卻算出曾家香火至曾迪這一代就會完全斷絕……一心向道之人,原本是不應該計較這些凡間俗事的,但他們卻還是為這事而煩惱。
這可以說是自救救人吧!若不是他們?yōu)榱藞蠖鞫鴮㈨n湘送入席優(yōu)欣的體內,他們的后代子孫是非死不可;但若不是曾迪被她所救,他們夫婦也不會興起報恩之心……所以一切說起來,就是一個超越空間的循環(huán)!
但這復雜的網狀關聯,說出來只是讓韓湘更為混亂而已,只要讓她知道她曾有恩于他們就夠了!
“更何況……我們也沒來得及教你肚子里的小孩呀!”這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當時他們去晚了一步,只救到了一具重傷的軀殼……就連她的靈體,也是花了他們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回來的。
韓湘很真誠的說:“孩子的事不能怪您們,是我們母子無緣……”
“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老夫婦高興的眉開眼笑。雖說“施恩不望報答”,但讓人家感謝的感覺真的很好!
“姑娘,我們夫婦也該走了,后會無期,你保重!”兩人說完,就消失了蹤影。
韓湘跪了下來,朝兩位老人家消失的地方磕了三個響頭……她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他們的大恩大德。
* * 。
“湘兒……湘兒……”侯星甫焦急的搖著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愛妻,不解她為何一直沉睡不醒。
“嗯?”韓湘揉揉惺忪的睡眼,看清眼前那張焦急的臉,柔柔一笑,“星甫……醒來能看見你真好!”
她伸出雙手.輕輕地撫摸這張她天天思念的臉孔。這張她記憶深刻的臉孔改變了不少,再也沒有陽光般無憂無慮的爽朗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深思的眼眸和堅毅的嘴角……想必這四年來他受了不少苦!
看到韓湘終于醒了,侯星甫放松下來,和她一起躺著!皣樜乙惶,我以為又失去你了……”他緊緊地摟著她,將臉埋入她的發(fā)內,嗅著屬于她的清香。
她用手畫著他的濃眉,喃喃低語:“知道不用急著離開你真好……”
“我也一樣!彼麑⑺氖忠频阶约捍缴希侵彳浀恼菩,雙眼舍不得移開。她也拉過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柔嫩的臉頰上摩撫,享受那粗糙的手心帶給她的安全感。
“每次我去見你的時侯,都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讓我可以就此留下,而不必丟下你一人離開,可是愿望總難達成,我還是非走不可……”她輕輕低訴。
“湘兒……”他輕吻她的眉心,“每次我都不敢張開眼睛看你,生怕你會平空消失,生怕這一切都是我在作夢,一場美麗的夢……”
他們在分離了四年后,終于真正的面對面了!
在這段分離的日子里,受害最深的無疑是侯星甫,因為他時時刻刻都承受著失去愛妻的痛苦;而韓湘則幸運多了,封住的記憶讓她免受這么多的苦痛……
“湘兒,你究竟是如何逃過那場火的?”這一直是他心中的疑惑。“還有,我晚上所作的夢……”
“是一對很神奇的夫婦救了我的!而我消失的這四年,就是一直在療傷!彼M量將事情簡單化,不想說得太復雜。
“你為甚么要躲起來呢?我不會在乎你變成甚么樣子的!”這是他最不能諒解的地方,為甚么她會將他想得這么膚淺?
“可是……我怕自己變得再也不像原來的我了,我怕我會因為變形的容貌而讓自己的心也跟著扭曲,到時候你對我的愛愈深,只會讓我更自慚形穢……”她不想讓自己變得不討人喜歡,尤其不想看到星甫心疼憐惜的眼光。為此,她寧愿讓自己和星甫多等了這些年。
侯星甫輕輕吻去她的淚,他能了解她的害怕,她怕自己的心會在旁人的同情眼光下而變質。
“那你為甚么不干脆等你的傷全好,再光明正大的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卻要故弄玄虛的提前帶傷出現呢?”而且還當起侍女來了!
“因為時間會來不及,所以我只好帶著滿身傷進王府……”她咕噥著。
她也不想這樣的,可是她若不及時出現,事后她會更恨自己的!
“甚么時間會來不及?”他不解的問。
四年的時間都過了,還差這些時間嗎?
“就是……”韓湘不滿意的看著丈夫英俊的面容,它全然不曾因歲月和悲傷的折磨而有所遜色,反而更增添了成熟、滄桑,難怪邱蘭玲的一顆心全系在他身上!
“如果我不現在回來的話,你就要娶你表妹了!”
說起這件事,她可是滿心的醋意。雖然事情不是星甫所愿意的,但她就是小心眼嘛!
侯星甫訝異的看著滿臉醋意的妻子,不知所以然的道:“我怎么可能娶蘭玲呢?我根本不喜歡她!”
“你當然不是心甘情愿的,是被她設計才不得不娶她!”這些事情是那對老夫婦在他的靈魂重回古代時告訴她的,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愿意頂著殘缺的臉回到王府來。
“被設計?”他更訝異了。
“是啊。你還記得頤兒落水的事嗎?”看到他驚駭了悟的眼神,她知道他已經猜到了。
“當時若不是我救了他,他不是就死了?”她真不敢想像若這件事真的發(fā)生了,當她恢復了韓湘的記憶后,情何以堪?
“天。 鳖U兒發(fā)生意外正是在他明白表示絕不可能娶蘭玲后不久,難道這竟令蘭玲起了殺機?
他冷汗涔涔的想著,就差那么一點,情況就完全改觀了!
“但是我也不一定要娶蘭玲呀!”為甚么湘兒這么篤定他會娶蘭玲?
關于邱蘭玲的心機,韓淋是見識過的,當初她雖然被京琴下了迷藥,但神智還是很清醒──也因為如此,她的感受愈發(fā)的深刻!
“雖然當時你也是半睡半醒的,但應該還有一點印象──她們主仆曾經到過松露院……”
他當然知道,蒼愷曾經告訴他這件事。
“如果當時我不在你的房間里,恐怕她就要得逞了……就為了這兩點原因,我非回來不可,即使是燒傷未愈也一樣!”比起外表,她更重視丈夫和兒子。
震驚的侯星甫好不容易才吸收了這一個消息,忽然又想到她那一句“如果當時我不在你的房間里”……
“這么說來,晚上所發(fā)生的事……并不是夢了?你真的有來找我?”他興奮的問。
她臉紅的點頭。
“為甚么呢?”他輕輕在她耳邊吹氣。
“因為……因為……我想你嘛!”她將臉埋進了他寬厚的胸膛。雖然成親多年,她也在開放的二十世紀待過一段時間,但談起這種閨房之事,她還是臉紅心跳。
“真的?”他輕憐蜜愛的吻著她,交談有一度中斷。
韓湘好不容易推開了他的嘴,才得以正常的呼吸。
“那為甚么你能夠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的房內,而不讓蒼愷發(fā)覺?”這是他的另一個疑惑,也是蒼愷心中的一大疑問。
“我不是說過了嗎?是那對神奇的老夫婦幫的忙!”其實她也不知道詳細的原因,不過應該是這樣沒錯。
“那對老夫婦……”這樣的確能夠解釋為甚么蒼愷會跟丟了人。“他們是誰?為甚么要幫我們這么大的忙?”
“這……”韓湘也不甚清楚,只能照著老夫婦的解釋告訴他:“他們說我曾經幫了他們一個大忙,所以他們要報恩……”
“你臉上的傷也是他們幫你治好的?”侯星甫就著晨光,仔細的看著妻子沒有一點瑕疵的臉蛋,想像不出戴總管他們所說的嚴重傷痕曾經存在過。
唉!也許湘兒的堅持也有她的道理!
“嗯,他們在晚上送我到你的房內,就是要勾起我潛藏在意識深處,只屬于我們夫妻倆的記憶,另一方面也可以讓我們好好的敘敘離別之情,讓你沒辦法忘了我!边@才是她覺得最重要的一點!霸谖译x開之后,再將我?guī)У剿麄兡抢餅槲抑委焸,然后才回房去休息。?br />
在聽完了妻子的解釋之后,侯星甫由衷地感激那對老夫婦,若不是他們鼎力相助,湘兒如何能再回到他身邊?盡管他們說是為了報恩,但他覺得他們夫婦的大恩,才值得他感謝……
“叩!叩!”有人在敲門了。
“嗯哼,你們夫妻也該起床了吧!往后反正日子還長得很,有空再卿卿我我,現在大家全在廳上等你們夫妻,快點起來吧!”
是等不及想探消息的徐蒼愷!
天曉得他整晚都沒有睡,就是怕錯過了任何重大消息。沒想到當事人居然睡到日上三竿還沒醒,讓他在一旁干著急。
最后他終于忍不住了,只好拿起棒子,當起打鴛鴦那個不識相的家伙了!
“知道了!”侯星甫沒好氣的回答,依依不舍的扶起妻子,兩人一同起床梳洗。
他重拾了往日的樂趣,輕輕的為坐在妝臺前的妻子綰發(fā),那一向是他最喜愛的工作。將頭發(fā)梳得烏亮之后,他俯下身吻了她紅艷的雙唇,兩人才一起踏出了房門往大廳而去。
* * 。
才幾個時辰的時間,王妃死而復活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晉王府。對于這個戲劇性的大轉變,大家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表小姐心思如此歹毒,為了所愛居然設下毒計殺人;喜的是表小姐的計劃沒有成功,王妃還好好的活著,小王爺也平安無事!
但眾人最在意的是──王妃究竟是如何逃出那場火的?又為何等了四年才出現?還有……她的臉怎么可能不留一點傷疤?好多人都曾親眼看見她初入王府時臉上嚴重的燒傷……所以,一大清早眾人就圍在松露院外,等著一睹王妃的嬌容,驗證王妃的臉是否真的一點疤痕也沒有……
* 。 。
大廳上,老王妃、侯星甫和韓湘坐在上位,聽著蕊紀說出邱蘭玲的所作所為,包括她是如何計劃這一切事故……從昨晚昏迷后,邱蘭玲到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可見韓湘的死而復活帶給她多大的打擊!
“小姐從第一次見到王爺就十分傾心,之后小姐就常跟隨老爺一同來晉王府,為的就是找機會接近王爺……可是王爺對她總是冷冷淡淡的,將全部心力都投注在妻子的身上,于是……于是小姐她……”
蕊紀想起小姐說要取代王妃時的神情,那是她第一次發(fā)現,小姐其實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樣柔弱!但她還是照著小姐的話去做了──說她愚忠也好,識人不清也好,總之,她可以為小姐賭上一切!
“于是蘭玲怎樣?”
在這次的事件中,最感慨的就是老王妃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一直認為文靜乖巧的侄女,原來竟是個心腸如此毒辣的姑娘……
“小姐起了取代王妃位置的想法,然后在一次到晉王府時,偶然地和京琴拉上了關系……”想起了昨天看到的景象,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熬┣俅饝獣䦷兔Γ虑檫^后,她卻一直沒有來拿銀子……我和小姐原本也覺得奇怪,但時間一久也就淡忘了。”卻沒想到,她竟是死在那場火中……
“慢著!”徐蒼愷想到了不對的地方,“我記得京琴說只是迷昏了湘兒她們,然后她就因撞到頭而昏過去了。那么,火災到底是怎么發(fā)生的?”
京琴可能是因為昏過去了,所以不知道火災發(fā)生的原因,但蕊紀也不知道嗎?還是她在袒護主子?
“這……我……”蕊紀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來。
到目前為止,她都是挑上些比較無關緊要,并且大家已經知道的片段來說。但火災發(fā)生的經過……她能說嗎?
小姐已經被大家這般蔑視了,要是再讓大家知道……
“快說!”侯星甫不耐的暴吼。
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想隱瞞下去?
“是……”被突如其來的厲喝聲嚇到,蕊紀吐出了一連串的話:“當時小姐看到時間過了那么久,松露院卻還是沒有起火,所以……所以……”
“所以怎樣?快說!”
“所以小姐親自到了松露院去,順手將沒有弄熄的燭火推倒……”她沒說當時小姐還對著昏迷的王妃說了充滿妒意和憎惡的話,丑惡的面容,宛如戴了一張假面具一樣。她直至今日仍忘不了小姐那瘋狂的模樣……
“老天啊!”老王妃驚駭的站起,依侄女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個性,那會不會……
“頤兒的落水……也是蘭玲指使的?”她不敢置信的問。
那個叫阿貴的男子就是蘭玲初到王府時,在王府外發(fā)現而收留的人,當時她還稱贊蘭玲好心腸……沒想到她卻為孫子找來了一個勾魂使者!
“是的……是的!當時老王妃對小姐明說王爺對她無意后,小姐認為是小王爺阻礙了她,所以……后來阿貴被捉,是我去送的飯菜……”蕊紀老老實實將一切說了出來。
坐在老王妃兩側的侯星甫夫婦,不斷安撫著母親激動的情緒,“娘,已經沒事了,您就不要再難過了……”韓湘則連忙倒了杯茶給老王妃,緩和一下緊張的心情。
老王妃淚眼蒙眬的看著失而復得的媳婦,“湘兒,你不怪我嗎?都是我老胡涂,居然將創(chuàng)子手引進了門,害了你和頤兒還有未出世的孩子……”
再多的懊悔也無法彌補她的過錯,她打小看到大的湘兒,還有一手養(yǎng)大的頤兒都差點死在蘭玲手上,還那個未曾謀面的小孫子……
“娘,沒事的,都過去了!我和頤兒都沒事了!”韓湘努力安撫著老王妃──知道自己成為幫兇并不好受!
“娘,您還是先去休息,接下來就由我來處理吧!”侯星甫也不想看母這樣自責,喚來一旁的侍女,要她們送母親回房休息。
老王妃無言的離開了,她不敢再留下來聽自己的侄女究竟還做了甚么……
侯星甫冷冷的問:“那么……夜訪松露院是誰出的主意?”
蕊紀驚駭的抬眼看著王爺,不明白為何當時沉睡的王爺會知道這件事。
“奴……奴婢……”被王爺冷厲的眼光盯著,她話都說不完整了。
“是誰?”他的聲音帶著強烈的憤怒,他最厭惡的就是遭人設計!
韓湘安撫的將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讓他稍稍冷靜了下來。
“是……是奴婢出的主意。”
“又是為了你家小姐?”
“是……是的。那時王爺一直躲著小姐,所以……”蕊紀將一切經過都說了出來。
侯星甫愈聽臉色愈難看,一旁的徐蒼愷也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雖然有標致的姑娘主動送上門來是值得高興的事,但他卻不喜歡這種被設計的感覺!
至此,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水落石出了,但要怎么處置她們主仆二人呢?在沒有想出能讓傷害減至最小的結論之前,他們也只好先讓蕊紀回去照顧邱蘭玲,并派人監(jiān)視她們。
“好嫂子,你還沒有跟我們說究竟是怎么逃出那場火的?”徐蒼愷從昨晚起,心中想著、念著的就是這件事。
哈!曦磊和鴻樓會懊悔死了,竟然沒有搭上這最精采的一幕戲!
“這件事就要從頭說起了!彼袊@的吁了口氣。
她開始解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