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芯,我看得到你了!
轉(zhuǎn)過頭來看看我啊!
憐芯?
你要去哪里?
等等!
回來!
憐芯,回來——
“回來——”御昊嘶吼一聲,從床上驚坐而起。
“大哥!”
“爺!”
原本坐在桌邊的御烜和程元,聽到御昊的聲音,連忙奔至床邊。
“烜、程叔,是你們!焙簦≡瓉硎菈。
御烜和程元驚喜地看向?qū)Ψ,又把焦點全集中在御昊的雙眼上。
“大哥,你現(xiàn)在的感覺怎么樣?”
“爺,有沒有任何地方不舒服?”
御昊皺眉地看著擠在他床邊的兩個大男人,他們是怎么了,一副他死而復(fù)生的樣子。“程叔,你的白發(fā)怎么忽然變這么多,府里的事情交給御烜就可以了,你不用這么辛苦!
“大哥……”怎么老愛把事情推給他!
“還有你,邋里邋遢的,到底幾天沒睡了?”御昊的矛頭指向御烜。
“爺……”程元聽得是老淚縱橫,御昊終于重見天日了。
“睽違了,大哥,你總算復(fù)原了!庇鶡@輕擊御昊的肩膀一拳。
他們究竟是怎么——
復(fù)原?御烜……程叔……
御昊仔細地打量他們,又把目光移向自己的雙手,然后是室內(nèi)的擺設(shè)。
他看得見他們、看得見自己的手、看得見房間里的一切……
他的眼睛能看到東西了!
他看得見了!
“我……看得見……我看得見了!”御昊興奮地抓著御烜照的肩。
“是湅玥和……替你解了毒,你完全康復(fù)了!庇鶡@還不知道該怎么向御昊說明曲憐芯為他解毒的事。
他的毒已經(jīng)解了,難怪他覺得自己好像經(jīng)歷過什么!拔宜硕嗑?”御昊問。自己的體力很差,似乎很久沒進食了。
“整整十日!
“爺,你一定餓了吧?我馬上去吩咐人準備熱粥讓你填填肚子!背淘f完立刻就自己去找廚娘。爺剛醒,又十日沒吃東西了,應(yīng)該要廚娘煮些比較清淡、容易入口的細粥。
御昊感覺有點不對勁,心頭像是有個重擔一直壓著,從在夢里就沒有輕松過。
夢里的憐芯很模糊,他看不見她,因為那是夢;現(xiàn)在他復(fù)明了,最想見的就是憐芯。沒錯,他想看她,他一直等待的就是這一天。
“憐芯……”御昊驚覺自己說了什么,于是改口!办o嫻呢?她知道我醒了嗎?”沒見到她,她在哪?
“嫂子她已經(jīng)向我說明她的身份了,她不是宋靜嫻。”
“你知道了?”御昊沒有反彈,反正這也是遲早的事,他的病好了,他想扶正憐芯的名,讓她以將軍夫人之名陪伴他一生,不再讓她委屈;但是,憐芯為何主動向御烜說明?御昊疑惑地看著御烜。
御烜被御昊看得極不自在,刻意避開御昊詢問的眼光。
一定有問題!不然值怎么會目光猶疑不定?會不會是憐芯出事?她說過她會陪伴他,沒道理他都清醒這么一段時間了還不見她的芳蹤。御昊心頭閃過一陣慌張。“憐芯呢?”
“嫂子她……”
“她怎么了?”御昊抓住御烜的肩。
“嫂子以她體內(nèi)半數(shù)以上的鮮血作為替你解毒的藥引,人陷入昏迷中,十日以來還沒醒過!庇鶡@斂眉垂眼。
半數(shù)以上的鮮血……不……
“她在哪里,我要見她。”御昊異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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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御昊清醒之后又一個十天,曲憐芯依然深深沉睡著,若不是還有比常人略低的體溫和微弱的心跳,大家都會以為床上蒼白的女子早已香消玉殞。
十天前,在御昊尚未清醒時,一直是御烜用體內(nèi)的真氣護住憐芯的心脈,憐芯雖然撐過不斷失血的危險過程,但是之后卻更加虛弱,無法再承受別人灌入的真氣,只是昏迷著,所以,御昊也只能什么都不能做地守在她身邊。
御昊坐在床沿,大掌輕撫著憐芯蒼白而消瘦的清顏,眼中的依戀含悲而苦澀。
他在她的床邊呆坐十天了,仍不見她的眼皮有一點點的掀動,她就這么靜靜地睡著,讓他以為她的夢甜美得令她不想醒來。
她有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柔細的觸感一如他所撫過的一樣;她的柳眉是淡淡的墨色,不假雕琢地天然渾成;她秀挺的俏鼻代表著她的倔強,倔強地不顧一切想幫助他;如今干澀、毫無血色的唇瓣像一朵幾近凋零的白梅。
御昊低下頭,用自己的唇小心地為她澆灌;她的睫毛既密又長,藏在睫毛下的雙眼又是怎生地動人?他卻一無概念。
“憐芯,該醒了,你已經(jīng)睡很久了,這樣一直睡不吃東西對身子不好……”
“憐芯,睜開眼睛,你看,我的毒解了、復(fù)明了,現(xiàn)在能看到你了……”
“憐芯,我失明時想見你,你卻在我復(fù)明后不見我,想和我玩躲迷藏嗎?別調(diào)皮了……”
“憐芯,你說過要用盡所有和我在一起,這就是你的方式嗎?你這個騙子……”
“你不要我丟下你,你卻這樣丟下我,你夠自私!”
“你打算來擾亂我原本的生活,然后一走了之,是嗎?你丟下的這個爛攤子要誰來收,我?是嗎?你打的如意算盤,你狠!”
“你把我的心搞得有多痛、多疲憊,你知不知道!你想就這樣逍遙、逃避下去,我不會原諒你!”
“你聽到了沒有!睜開你的眼睛!睜開!”
“你是故意和我作對是嗎?好,我要殺光宋中書全家,都是他們把你塞給我,你聽到?jīng)]有?我要殺了他們!”
“你最聽話不是嗎?女奴,我命令你,醒——過——來”
該死的,他不是最痛恨她完全依照他的命令行事嗎?怎么現(xiàn)在又出口命令她,御昊一拳拳擊向床柱,愈來愈顯怒意的口吻終至咆哮而出。
“爺!”守在門外的丫環(huán)小綠聽到房里的聲響,急忙跑進來,看到御昊勃然大怒的樣子,小綠在一旁跳腳!盃,請住手啊!”
“出去!”御昊大吼。
小綠雖然害怕爺,但更擔心夫人會受不了,她也大叫:“您會傷了自己,也會傷了夫人的呀!”
會傷了她……
御昊赫然停住自己已然擊傷的拳頭,看向床榻上依然平靜安詳有如熟睡的憐芯。
“憐芯,醒醒,求你……”御昊抱頭靠在墻壁,緩緩跌坐在地上,聲音中有著難忍的悲慟和心碎。
“爺……”小綠正在猶豫該不該把曲憐芯交代她的事告訴御昊。夫人說,若是爺對夫人的犧牲不難過,這件事就算了;如果爺為夫人有一點點的難過,就把這件事告訴爺;可是現(xiàn)在,爺好像非常難過、又好像非常恨夫人,她到底該不該說呢?
“小綠,你先出去,讓我靜一靜!庇坏膯柭晱氖直壑袀鞒。
小綠想了想,還是說吧!說不定爺會因此好過點。
“爺,夫人有東西要小綠交給您!毙【G走近御昊,翻了翻自己的袖袋。
御昊聞言抬起頭來,入眼的東西讓他一驚。
毽子?
這不是……他親手做的毽子嗎!
他記得,他將他生平惟一親手做的毽子送給一個小女孩……
“你怎么會有這個毽子?”御昊急問,抓過小綠手中的毽子。
“這是夫人的,夫人交代小綠要把毽子交給爺,說她這輩子就是靠著這個毽子給她的勇氣,才能不后悔地度過這一生,夫人還說她感謝送她毽子的那個人,若是能報答那個人,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而且她很快樂,這份快樂是她這輩子最珍貴的寶物!彼m然不懂夫人指的是什么,不過她想起夫人說這話時的溫柔神情,也跟著好感動。
憐芯,原來是你,你好傻,好傻……
御昊專注地盯著手中有點舊的毽子,沒注意到小綠已經(jīng)退出門去,另一個人影進來。
“爺,皇上下詔,命你近日北征東突厥,傳旨的公公人正在大廳!笔浅淘。
憐芯不后悔,她很快樂……
所以,他不應(yīng)該剝奪她快樂的權(quán)利。
“爺?”程元看了御昊這個樣子也心酸。
“我去接旨!庇粚㈦ψ邮杖虢髢(nèi),起身整理儀容,在曲憐芯的額上印下一吻,柔聲對她說:“等我回來!比缓笙蛲獠饺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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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后
剛回將軍府,還來不及褪下戰(zhàn)袍,御昊直接往擎霄院飛奔而去。
推門一看,空無一人的房間讓御昊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跪坐在地。
三個月前,御昊接獲天子命他北討異族的詔書,他沒有遲疑,在三天內(nèi)整裝點軍完畢,出發(fā)前往邊境,和犯邊的東突厥決一殊死戰(zhàn)。御昊把對曲憐芯的悲憤全化作對抗敵軍的力量,足智多謀的領(lǐng)導(dǎo)才能和不畏生死的沖鋒陷陣讓御昊在短短一個多月內(nèi)大破敵軍,平定了東突厥侵華的野心。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御昊順著心中的牽念,快馬加鞭回到長安,沒想到迎接他的,會是這一室的孤寂。
“爺,宮里來報,皇上為您設(shè)了洗塵宴!背淘S后而至,看到御昊的樣子,不免唏噓。
御昊動也不動,只問了句:“夫人人呢?”他早已認定憐芯是他今生的將軍夫人,一輩子的伴侶。
“夫人她……”
見程元有所遲疑,御昊的心頭仿佛被利刃刺入,泛開陣陣疼痛?桃鈮合履欠菘酀员еM麊枺骸靶緝菏浅鋈プ咦吡税?我去找她——”說完便猛然起身,想往屋外走去。
“爺,別找了,夫人她已經(jīng)于一個多月前……香消玉殞,人已下葬!痹撜f的終究要說。
“程叔,你是個理智的人,別開我玩笑了!”御昊扯開僵硬的微笑,試圖用輕松的口吻反駁,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理智的人不會拿生死開玩笑。”
“帶我去看她的……墓!庇痪o握雙拳,指甲深深陷入掌中而不自知。
失去感受疼痛的知覺是怎樣的一回事!就是像他現(xiàn)在這樣吧!
他好恨、好恨……
一切看在程元的眼里,他也只能暗暗嘆氣。
曲姑娘,你若能看到爺現(xiàn)在的樣子,你還會忍心舍下他嗎?兩相折磨,各自心碎,你這又是何苦?
唉!天下惟有情字最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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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不等我回來……”叱咤邊疆的堂堂男子漢這會兒頹廢地趴在書案上,手上緊緊握著酒瓶,口中喃喃地訴說著心中的悲傷。書案上盡是東倒西歪的酒壺,沙場上無敵勇猛的戰(zhàn)士精神早已因酒精而消殆,但卻仍然麻痹不了心中的痛。
“憐芯……”
“憐芯,就算是魂魄,你也出來見我好嗎?”
自從親眼看到御烜家歷代陵園中那塊曲憐芯的墓碑,御昊一天比一天萎靡,就像現(xiàn)在這樣一個人關(guān)在書房里喝悶酒,常是在深夜時醉倒了而不自知,等到隔日一醒來,又是整日什么都不做,一個人獨自到陵園中坐在曲憐芯的墓前看著她的墓,這樣的情形已經(jīng)持續(xù)有四、五日,讓旁人都為他感慨。
“你當真這么恨我?恨我強奪了你的清白、恨我以宋中書一家要脅你、恨我一點心意也不肯對你表述、恨到連死后魂魄來報復(fù)我都不肯?”
“不,你若恨我,又何必舍身救我?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的我比中毒時還要痛苦千萬倍?你不是想幫我嗎?你出來……”
“你想看我復(fù)原,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
“可惡!為什么我這么的沒用!”御昊拿著酒瓶捶向桌子,酒液濺了他滿臉,和著由眼角而出的眼淚,流到衣襟。
“憐芯——”仰天吶喊,御昊沉痛地大吼,吼出他所有的情、吼出他所有的悲、更吼出他所有的愛戀。
終至他的體力負荷極致,他頹然倒向桌上,朦朧的醉眼合上,期待與妻子在夢中團圓。
約莫一個時辰后,一抹纖細的身影悄悄推門而入,輕手輕腳的動作沒有驚動趴在桌上早已醉死的人。
她顰起黛眉,滿屋子的酒氣讓她不舒服,但是桌案上的人更教她心疼。
“御昊,為什么要這樣對待你自己,不值得的呀……”聽了程叔的形容,她不得不再度回到這里,只為了心中那愈形牽念的他。
沒錯,這女子是曲憐芯,她并沒有死,更正確的說法應(yīng)該是她從鬼門關(guān)前繞了一圈回來。
她不曉得這是不是上蒼給她機會,讓她依心中的期盼回到這里,不過,再怎么說,她只是個小小的奴婢,不是靜嫻小姐、不是正牌的將軍夫人,所以不屬于這里……能以死之名離開這里不管對誰來講都是最恰當?shù)陌?
御昊的聲名若因為娶了一個丫環(huán)而有變,那絕不是她樂見的。代靜嫻小姐嫁過來就是個錯誤,既然是錯誤,她不應(yīng)該繼續(xù)錯下去,可是,見不到御昊讓她覺得心里好苦,真的好苦!
她告訴自己,來看看御昊就好,看一眼就好,然后她就能很滿足地回中書府……但是,事實上好難,看見他,反而心里的缺口更大了,誰能補得滿呢?
她終于知道自己對御昊的愛早已陷得好深好深,無法自拔了。
曲憐芯輕輕地用手絹擦拭御昊臉上的酒液,不修邊幅讓他的胡須布滿了下巴,整個人看起來好糟。
他瘦了……
“唉!你讓我該怎么辦才好……”曲憐芯嘆了一口氣,拿來外衣替他披上。
“芯兒……”御昊發(fā)出夢囈。
曲憐芯知道不能多待,用手背輕摩御昊的臉!澳隳苓@樣看重我,我該滿足了!
再深深地看了御昊一眼,曲憐芯又悄悄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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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她確實來過!
一連三天,御昊都能感覺到夢中有個人來看他、對他說話,那種感覺似幻又似真,而且,他從來不記得自己醉倒前有披了……衣服?她終于來看他了?抑或……她沒死?!
突如其來的想法讓御昊又驚又不信,他需要一點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