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陽的到來,在銀鹿書院引起很大的波濤。
總是有學生借故經(jīng)過萍蹤院,想盡辦法探頭探腦要看墨陽。書院都是男孩子,從七歲到二十幾歲不等,大半都還沒有訂親,煩悶的苦讀生活中,難免也有點玫瑰色的幻想。
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墨陽,就算被他冰冷的一眼凍得落荒而逃,也可以心跳不已的回味半天。
「他是男的……」有學生非常惋惜的說了這句,登時讓十幾個拳頭一起招呼過來。
「不要提醒我們這么殘忍的事實!」
「對嘛!就算他是男的也沒關系!拐f這話的學生拉起袖子拭淚,「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嗚,我也想要一個娘子啊~~」
「娘子我倒是有!乖缭绯捎H的學長沒好氣地說,「說丑也不算丑,成天嘀嘀咕咕的跟我啰唆,還?蘅尢涮涞!還是墨陽好……」他眷戀的望著萍蹤院的屋頂。
啊啊,秋水伊人……
「有氣質(zhì),又漂亮!雖然冷冰冰的不愛多說話!
「他站在那邊就是一幅畫欸!天啊~~」
學生的討論非常熱烈,滿腔的熱情無處訴說,最后化成一封封的情書,偷偷地塞到萍蹤院的門縫里。
小夏沒好氣的捧了一堆信,進門就嚷:「今天更離譜了,我連大門都開不了!信把門縫塞實了,我連開門都費力氣!這群蠢學生真的是蠢到有!
嘩啦啦堆了半桌子的情書,正在為墨陽把脈的麗萍頭痛的扶了扶額,「這些傻孩子……」
墨陽依舊面無表情,看也不看,把半桌子的信一兜一攏,全扔進火盆里。
「墨陽,這些孩子是傻氣,但也費了功夫?qū)懶牛退惘腔,你也好歹看看!?br />
他一言不發(fā),冷漠的面容卻隱隱有著狂怒。
麗萍診治他的這段時間,對他的病情已經(jīng)有了五、六分的底,于是勸道:「別輕易動怒。你這病情不能大喜大怒,于身體有礙。」
「等我一恢復,馬上把這些瞎子殺得干干凈凈!
他冷冷的聲音讓小夏雙膝發(fā)抖,悄悄的摸著懷里的蛾眉刺。
「你怎么不想,這些人是對你懷著仰慕的善意?」麗萍皺了眉,「殺人是容易的,但是殺人又能解決什么事情?你修習偏僻內(nèi)功,已經(jīng)大傷五臟六腑,若又輕動殺念,狂瞋狂怒,只是往死里奔而已。你應當修身養(yǎng)性……」
「我并不想活下去!」墨陽被她念得發(fā)煩,霍然起身,「夠了!我離開就是了,我的死活不用妳管!」
「坐下!」麗萍厲聲,倒是把小夏小秋嚇得坐下來,墨陽僵了半晌,居然也乖乖坐下。
「你說這什么話來?口口聲聲都是死!螻蟻尚且知道愛惜生命,堂堂七尺男子漢,居然輕生若此?你怎不想母親吃盡無數(shù)苦楚才讓你誕生,也不想想每吃口糧食、穿件衣服,是多少人揮汗辛勞而來?人生于世,仰天俯地,當無愧于心,你可有何恩德留在世間回報?多少人想要好好活下去而不可得,你卻輕易的放棄?疾厄當前,只知道屈膝回避,你還是個大丈夫嗎?」
墨陽瞪著滔滔不絕的麗萍,倒是不知所措起來。
這小女人吃錯了什么藥,突然發(fā)起狠?只見她滿臉的正氣凜然,那種堅定的神情……
很美。
「妳何必浪費這些力氣?」墨陽垂下頭,不知道為什么,無法直視她,就像他總是躲避著不望天,「我們萍水相逢,不過是個陌生人!
「相逢即是有緣,三生石上必有前因。」麗萍臉色凝重的看著他,「說什么也不可能放下你不管!
是嗎?墨陽短促的笑了笑,如許凄艷。旁人會因為他美麗的笑容而紅起臉來,但是這個小女人,這個平時溫柔斯文,此刻卻厲聲指責他的女書院先生,只有滿眼的關懷。
「妳不想知道,我為什么認得妳?」他垂下濃密的睫毛,在雪白的臉頰上落下陰影。
「你若想說的話,我愿意聽!果惼挤湃崃寺曇,有點不好意思。這樣無故發(fā)火,實在是過分了。久病絕望是難免的,她跟病人計較什么?
墨陽深深的凝視她,語氣轉(zhuǎn)陰柔森冷地說:「因為,半年前,我奉命來金陵殺死林麗郭、林老夫人,還有妳。當然,神隱林麗剛和她夫婿也在我追殺名單里,妳的大姊--金陵巨賈『林大爺』也是擊殺對象之一。在妳不知道的時候,我從窗戶窺看過妳!
小夏小秋刷的一聲取出娥眉刺,齊齊擋在麗萍的面前,她們的手心在發(fā)汗,全身都冷了,但是,為了她們的主人,就算死也一步不能讓。
「二公子快走!」小夏喊了起來,「他就是靈虛真人的兒子!」
麗萍愣了一下,想起兩個月前,三妹麗郭和祖母突然到金陵探望她,當時她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四妹麗剛跟著夫婿燕無拘準備回京,順道來探望她,她才知道這段時間武林發(fā)生了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
麗郭和麗剛被武當太掌門靈虛卷進一件武林陰謀中,麗郭和祖母到金陵,就是為了躲避靈虛派來的的殺手。
而那個殺手卻是靈虛與雪山少女所生,目的只是為了讓他修煉邪僻的陰寒內(nèi)功,等他練成了,靈虛準備將他的內(nèi)力收歸所有,至于這個可憐的孩子會成為廢人或是死,不在靈虛的考慮范圍內(nèi)。
最后靈虛計敗身亡,這個生來作為殺人武器的孩子,和燕無拘酣戰(zhàn)后,滿足的跳崖了。
這個殺手坎坷不幸而短暫的人生,曾讓她們姊妹唏噓不已。
麗萍沒有走,讓小夏小秋擋著,他也看不到她的眼神。
輕輕的推開她們姊妹,麗萍的眼中滿足溫柔的悲憫。
「妳該害怕的逃走的。我曾經(jīng)想殺妳!顾凵窭淠,充滿戒備。
麗萍輕輕的搖搖頭,「我永遠不會對我的病人害怕!顾斐鲅┌椎氖,輕按著他的頭,「真高興你還活著,你很辛苦吧?」
頭頂有要害百會穴,誰也不能碰的。墨陽本能的想閃,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卻沒有閃開。若是讓她殺了自己……說不定反而能松口氣吧?
柔軟的掌心傳來溫暖的體溫,像是一股暖流,筆直的穿透他的心,甚至讓鼻根發(fā)酸。
這令人不知所措。他狼狽的把頭別開,「我不是小孩子!
「是,我孟浪了!果惼几杏X抱歉的將手縮回來,但是墨陽卻覺得變空虛了。
他無法解釋為什么,突然的就抓住麗萍的手。
「你在干什么?快放開二公子!」
小夏小秋嫻熟的合擊而來,他卻連看也不看,揮袖就將她們一起震開。
「不要妄動內(nèi)力!」麗萍制止他,「小夏小秋,別過來。」她摸摸他的額頭,柔聲關懷,「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說嗎?還是哪里不舒服?」
「不要以為我不會殺妳。不要相信我,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他甩開了麗萍的手,「出去!別煩我!讓我安靜一下,再也不要拿什么鬼信給我了,滾!」
「你……」小秋怒氣沖沖的上前,「你以為你誰?我們才不歡迎……」
「小秋!果惼汲亮四樅戎顾,「我們都出去吧!顾D(zhuǎn)而溫柔的對墨陽說:「別動氣。我把書放在這兒,你有時間就看看。下午我還有課,你先休息一下!
領著小夏小秋,麗萍輕輕闔上客房的門。
「二公子,留他不得。」小夏焦急了,「留著他,連我們都有事情,因為武林各大門派、黑白兩道都在追殺他!雖然有謠言說,他已經(jīng)死了,但是妳看,他還活生生的坐在我們院子里!天啊,二公子,求求妳,讓我寫封信給麗剛小姐,讓她來處理好不好?」
「不行!果惼及櫭迹笖嗳幌滦。妳也知道麗剛嫁給了鬼捕燕無拘,我這妹夫最是鐵面無私,讓他知道墨陽未死,說什么也會把他逮了去。就算他要為以往的過失贖罪,也該等身體好了。他眼下這樣的病體,哪能熬得了旅途勞頓、大獄卒災?不成的!
她拉著小夏和小秋的手,又道:「怎么了?麗剛來的時候,跟我們說過墨陽的事情,那時妳們也陪著流淚。你們不是明白他的種種皆非己身所愿,而是生父自私暴虐,扭曲了他的性格和人生?怎么人在我們這兒了,卻懼怕厭惡若此?且聽我一回,讓我盡力醫(yī)治他。若他愿痛改前非,世間豈不多一武藝高強的好人?若他不愿意,我也會盡力軟化到他愿意為止。所以,別把他的事情告訴麗剛。」
讓秀雅的二公子這樣拉著手,深情款款的看著,就算要她們跳樓,大概也點頭跳了,何況只是保守個小小的秘密?
兩姊妹愣愣的點了頭,等麗萍走遠了,才大夢初醒的面面相覷。
「完了!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剐∠木趩实亩紫聛恚車呢堌埞饭穱@著磨蹭要吃的,「貓、狗、老鷹……越撿越大,這次撿了『狼』回來……」
小秋跟著蹲下,摸著貓咪的頭,「妳確定是狼?我覺得是吃人的老虎,住到我們院子里來了。嗚嗚嗚,我好害怕啊~~」
兩姊妹抱著貓貓狗狗一起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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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講學結(jié)束,簾后的麗萍嘆了口氣。
科舉考試有兩大項目:策論和詩賦。下午的講學是策論,學生卻興趣缺缺,有人還偷偷的看著詩選。
朝廷重詩賦而輕策論,學生的策論習作交上來,總是讓她皺眉。詩賦陶冶性情,自然是好的。但是身為朝廷命官,應該胸襟開闊,對于治世有套自己的看法才對,一味講求格律平仄,能夠當什么官?總不能滿朝大學士吧?
那誰來治鄉(xiāng)治府,誰來治水安邊?
她很憂心,非常憂心。
來銀鹿書院已經(jīng)三載,剛好去年秋天大比,幾個學生都考上了進士,狀元還是她的學生。院長為此高興極了,在「秋奇園」宴開百桌,新科狀元紅衣白馬的到她跟前磕頭謝師恩,說榮耀,也夠榮耀了。
狀元學生仕途一帆風順,雖是世家子弟,卻有顆熱誠的心,是很難得的。但是向來厭惡策論的狀元學生,任官未久就時時寫信回來求救,她這老師像是永遠沒辦法讓他畢業(yè)似的。
反觀另一個吊車尾上榜的,很有想法,策論極其精彩,就是詩賦平平。雖說是派到金陵附近當個小小的知縣,不過半年,就家家豐衣足食,夜不閉戶了。偶爾有信,也是閑話家常,說說他治縣的趣事,看來挺樂在其中,她這老師也頗感安慰。
哎哎,還是在策論上面多下點功夫琢磨,提高學生的興趣才是。麗萍捧著大疊的習作,習慣性的用折扇遮面,滿懷心事的走回萍蹤院。
望著日頭偏西,她不禁掛念起墨陽。
給孩子取這名字就不祥。墨陽,不就是日蝕嗎?天狗噬日,這一生注定坎坷崎嶇啊……
麗萍輕輕推開客房的房門,發(fā)現(xiàn)墨陽面著墻似乎熟睡著。她把本子放在桌子上,端詳了他好一會兒,又看看藥爐上的計時香大約還有三刻的光景,她索性坐下來改本子,等藥好了,正好把他叫起來吃藥,晚些才好吃飯。
麗萍正咬著朱砂筆苦思如何修改習作時,墨陽突然翻來覆去,似乎非常痛苦,一面含含糊糊的夢囈著;麗萍趕緊過去查看,發(fā)現(xiàn)他滿頭大汗,趕緊拿出手巾替他擦汗。
「六兒!」墨陽暴吼,無意識使勁將她一推,幸好墨陽寒傷沉重,這掌不到兩成功力,卻也讓麗萍像是斷線風箏一樣飛了出去,撞到門「碰」的發(fā)出一聲大響。
「二公子?二公子!」在院子喂貓狗的小夏臉色大變的沖過來敲門,「二公子,妳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她想推門進來,但是麗萍正好跌坐靠在門上,推也推不動。
「……我沒事。」麗萍有些尷尬的撫撫自己前胸,臉都紅了。這掌沒傷到她什么,但是,她尊為士大夫之師,卻、卻、卻被墨陽無意的輕薄了!肝也涣羯竦艘货,沒事兒。」
從睡夢中驚醒的墨陽原本雪白的臉孔變得更雪白,唇上淡淡的櫻色褪得一點都沒有了,他慌張的抓著麗萍,在她身上摸索,害她臉更紅了,「傷到哪里了?我打傷妳了嗎?妳的臉怎么這么紅?發(fā)燒了嗎?」
麗萍不好意思的把他推遠點,「沒事兒。你也沒使勁打我!
但是緊抓著麗萍胳臂的墨陽卻沒有松手的意思,「別騙我!被我的寒掌打中……」他無意識的使勁,卻覺得有股暖洋洋的內(nèi)力從麗萍的體內(nèi)涌出,反彈著他的寒氣。
他怔了怔,這個小女人……「妳身懷上乘純陽內(nèi)功?」
聽到他這么問,麗萍發(fā)笑了,「純陽內(nèi)功?哪有那回事!」她攙扶著墨陽回床上躺著,「我不是練武的料子,從來都是死讀書的!顾^想了想,「唯一練過的,是我自己在書上看了一套『五禽戲』,覺得頗有趣,那時年紀還小,中玩半練幾年,圖個健身而已。上乘內(nèi)功?你想太多了!
看墨陽滿臉的不相信,她拿起手巾幫他擦臉上的汗,「這有什么好騙的?若練了什么上乘內(nèi)功,我也就不會對你的病束手無策了!
她反復思量許久,真要讓墨陽的內(nèi)傷痊愈,恐怕需要一個純陽內(nèi)功深厚的武林高手,佐以金針,以內(nèi)力引導寒氣,打通淤塞沖撞的經(jīng)脈,陰陽調(diào)和,這才有望保住一命。
但是這樣高深的純陽內(nèi)功,她估算了一下,起碼要一甲子以上的苦心修煉。這樣的高人,恐怕世間還沒有。
她不自覺露出傷痛的神情,墨陽望著她好一會兒,道:「別傷神了,我這傷沒救了。」剛睡醒的墨陽顯得特別脆弱,「妳跟六兒一樣傻。什么樣的主人就有什么樣的小婢。」
麗萍在他床沿坐下,「你剛剛在喊六兒!
「她是我殺的!鼓柕捻娱溋讼聛怼
「麗剛告訴我了,她是被純陽內(nèi)力震斷心脈!瓜氲綇男∫黄鹣嗵幍牧鶅,麗萍還是有些難過,「她不是你殺的!
「有差別嗎?」墨陽短短的笑了一下,「她為我……為我去偷病歷,為我擔憂,一直希望我去治病,但是我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眼前,這跟我殺的有什么差別?一點差別都沒有。」說道后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心懷一陣激蕩,麗萍氣血翻涌,內(nèi)力替她擋去了寒傷,卻畢竟小損。她咳了一聲,雪帕上出現(xiàn)了艷紅的血跡。
墨陽霍然坐起。他已經(jīng)記不清殺了多少人,看過多少次的血海。他以為自己的心已經(jīng)痲痹了,變態(tài)的對涌出來的鮮血有著莫名的興奮。
但是這一點點的艷紅……卻像是刺穿了他的胸口,像是要把整個心扯碎了。誰都可以,他就是不要看到這個啰唆的小女人受到一點點傷害,就算一點點也不行!
「墨陽!不要這樣!」麗萍吃驚的搖著他,「別咬了!你看把嘴唇都咬破了!」
麗萍趕緊取了金創(chuàng)藥替他抹在下唇的傷口。這樣優(yōu)美的唇形……她心底一陣憐惜,若是生為平凡人家的女子,墨陽不知道要怎樣受疼愛寵溺。這樣美的人,嫁到哪都是讓人呵疼的命。
偏生這樣坎坷,又是男身。男身女貌,多么難堪。
墨陽緊緊的瞅著她,看她氣色如常,才相信自己沒有傷害她太深。
「妳走吧,別吵我!顾拄?shù)膶Ⅺ惼嫉氖忠粨p,「出去!」
「你該吃藥了。」她把藥爐上的藥倒出來,吹涼著。
墨陽一把奪過來,把滾燙的藥汁咽了下去!竸e啰唆了,出去!」
麗萍還想勸慰他什么,又恐讓他發(fā)怒,于病體?好,于是作罷。
「我這就出去!顾帐氨咀,不放心的回頭看看,「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好嗎?」
墨陽面著墻躺著,動也不動。
麗萍嘆著氣離開墨陽的房間,正要回自己的屋里,薄暮深重的樹蔭下,突然有人出聲,害她嚇得本子都掉了。
「萍蹤!
顧不得本子,她慌張的將折扇一展,偏這個時候,小夏小秋又下見蹤影,無法及時保護她。她稍定心神,定睛一看,這才驚魂甫定!岗w兄!
趙治淮抬頭望著初升的明月,吟哦著:「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惯伸手去接正在飄零的桃花瓣。
麗萍搔了搔臉頰,無奈的撿起本子。她這個同事,成天風花雪月的,在她眼底看來其實頗為可笑。
不是拿個杯子邀明月喝酒--想來他是醉到腦筋有問題,不然就是拿個篩子要去撈月,為了落花,一個大男人當著大家的面哭泣,她實在滿臉黑線。
詩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國家交給他們打理真的沒問題嗎?她實在不太有信心。
麗萍干笑兩聲,「趙兄月夜賞花,好有雅興呀!」但也不要賞到我的院子來。
治淮半晌沒有說話,她都把本子收拾好了,兩個人還在那兒「一二三,木頭人」,站得她腿都酸了。
「趙兄,這就不打擾你的雅興了,我還有策論本子要改。」她點點頭,想要腳底抹油了。
「萍蹤……」治淮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如此佳夜,我們?yōu)槁浠h零的身世吟詠吧!」他的目光飄忽的望著墨陽的屋子。
幸好折扇遮著,不然就被人家看到她笑了。天爺,饒了她吧!原來墨陽是飄零身世的落花呀……
「趙兄,愚弟不善吟詠!姑看伍_詩會,她總是勉強去應卯。寫是寫了,同事總笑她該去當將軍,而不是當老師。筆下不是憂蒼生,就是憂邊關。
她重重的咳一聲,「學生的作業(yè)我還沒批改呢,恕愚弟要告退了。你若愛這桃花,盡管賞就是了。等會兒我讓小夏送點熱的給您暖暖身子!
抱著本子她就溜了,一面安撫胳臂上的雞皮疙瘩。所以,她才對男人都不抱什么好感,婆媽的嚇人,浸在酒甕里吟詩掉眼淚,一個個像是沒骨頭一樣。
她可不能縱容自己的學生變成這種窩囊廢!
這激勵了她滿腔教育的熱誠,堅決的往前疾走,沒看到治淮伸在半空中的手。
「萍蹤,萍蹤,你可是惱了?」治淮很是苦惱,「我雖憐飄零的落花,卻也無法忘懷你這多情的春庭月,在我心里,你們是一樣的重要啊……」
啊,只有這涼爽的夜風了解他的左右為難。滿腔的愛慕煩悶,也只能借著吟詩排遣了……
夜至三更,小夏打開窗子,無奈的趴著看!杆脑鹤痈蟾,桃樹成林,非來看我們這一棵嗎?」
「什么?他還在呀?」小秋探頭出去,「剛我送茶出去,他還問我要燙過的酒!
改完本子的麗萍無奈的望過去,小秋,再送壺酒過去。「等等,先拿給我一下!
麗萍取出個小小的瓷瓶,彈了三倍的安神散到酒里!付巳ソo他,等他躺平了拖回他院子!
小秋竊笑著送酒出去,麗萍搖著折扇怒氣未消,「都幾更天了?賴在這兒碎念了一夜!他學生的本子也不改,明天的課堂也不準備,當什么老師?讓他趕緊回去睡覺吧!睡醒還有機會改改本子什么的!男人……哼!」
小夏縮縮脖子,她們家二公子平常那樣溫柔斯文,遇到工作的事情可是比男人還剛毅哩。
「二公子好帥喔~~」小夏抱住麗萍的胳臂,「小夏一輩子都要跟著二公子~~」
麗萍被她拖得踉蹌,「我是女的!」
正拖著趙治淮的小秋,從窗戶瞥見她們倆拉拉扯扯,慌得把昏迷的趙治淮一拋,扭腰施展輕功,飛進窗里,一把抱住麗萍,「妳好詐!趁我不在想對二公子怎么樣?汪汪汪,走開走開~~」
「吼,妳居然抱二公子~~妳才走開!」
「我是你們二小姐啊~~誰聽我說一下啊~~」
我是女的,我是女的啊!我沒要娶偏房也沒要娶小妾啊~~麗萍在心中吶喊,真的有些泫然欲涕了……
第三章
每次幫墨陽把完脈,麗萍的心里就沉重幾分。
他的身體越發(fā)不好了。寤寐多夢,口干舌燥,五臟如焚,偏偏陰寒內(nèi)氣纏綿肺腑,加上他外表似冰卻多思易怒……
藥石的幫助實在有限,若要用金針,這樣胡竄的內(nèi)力,幾乎無可下針的穴道。
久病讓他更浮躁,若是他嚷出來也就好了,偏偏墨陽只是一個勁兒的忍,極其痛楚的時候,常常把手腕抓出深深的血痕,她醫(yī)治幾乎見骨的傷口時,心底實在憂傷。
「墨陽!箮退鷤诘臅r候,她說道:「你這病,藥石罔顧,我想你也是明白的!
「我明白。」他表情冷冷的,垂下濃密的眼睫,「妳若真的憐憫我,就該給我一刀痛快,別讓我受這零零星星的苦。」
「要死你不會自己去死?」小秋輕蔑的撇撇嘴,「你這人真壞心,要二公子背條人命!」
「……我不能自己死!顾季嫉哪抗馔鹑绾,明亮得嚇人,「這些折磨是應該的,是我應該嘗受的,我讓別人受了多少痛苦,我就該親身經(jīng)歷看看!
他不再說話,只是咬牙切齒,美麗的臉孔扭曲到令人不忍。
「小秋,別多嘴,先出去吧!果惼夹南码y受著,「墨陽,你歷經(jīng)大難未死,這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理應你有該完成的使命!刮罩鷿M布條的手,她的眼神這樣溫暖,「你自幼受此陰寒內(nèi)功所害,已根深蒂固。但我讀了舍妹所藏的『側(cè)錄太陰經(jīng)』,修習太陰經(jīng)的還是有出家得享永年,未受陰寒內(nèi)功所侵蝕的!
「妳要我出家?」墨陽笑了起來,「妳認為出家就可以解決?」
「不,」麗萍搖頭,「絕非如此。你未看破紅塵,出家對你何益?而是你當修身養(yǎng)性,多讀圣賢書,讓心性平穩(wěn)下來,不再妄動真氣,或許可享天年。『心』為一切根本,萬般疾病煩惱,皆由心而起。你若能多多領悟圣賢所言,斷瞋去怒,或許……」
「夠了!」墨陽不耐煩起來,「念念書就可以治?妳未免也書呆氣過重。我并非不識字,用不著妳這啟蒙老師!」
「我知道你識字,那可省了許多工夫!拐f到教育英才,麗萍的興致就來了,「我想,我們就從論語開始吧!」
墨陽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滿臉熱切的麗萍,很想摸摸她的額頭看是否發(fā)燒。論語?她玩真的?她真以為念書可以治?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鼓枎捉(jīng)按耐,還是發(fā)起火來,「但是我還沒聽說過,書中會有治病的良方!妳真是讀書讀腐了,腦筋也讀壞了!妳以為……」
她居然真的捧起書本開始念起來,「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是論語學而篇的第一段,開宗明義說明了孔老夫子的想法。關于論語,據(jù)說是孔老夫子的語錄,由眾弟子編纂而成。至于這段的意思,你先說給我聽聽看……」
「我不是你的學生!天啊!你才需要治病,你得的是書呆子!」他受不了了,將書粗魯?shù)囊煌,掉到地上,「夠了!我再待下去,不只是?nèi)傷,我連腦子都要炸了,怎么會有妳這種人……」
「撿起來!」向來斯文溫和的麗萍變色了,她用不尋常的音量吼著,「你就這樣把書扔在地上?讀圣賢書,所學何事?你好歹也是個讀書識字的人,怎可將書隨意丟在地上?這是多少前人心血的智能結(jié)晶,多少人揮汗造紙、印工費神印刷,才有這本可以教育英才的讀本,你就這樣毫不尊重的丟在地上?撿起來!慎重的撿起來!」
墨陽愕愣地看著她,心頭怒火狂生。她以為她是誰?她是不是忘了他是誰?他可是手下殺人無數(shù)的墨陽,多少人忌憚他、恐懼他,他就是死神的化身哪!
像她這樣纖細的脖子,只要輕輕一掐,她就再也無法用這種無禮的口吻對自己說話了……
這個可恨的、無禮的女人!
墨陽緩緩的把手伸到麗萍的脖子上,殺意完全的占據(jù)他的心靈,讓他無法思考……
「書在地上!不在我的脖子上!」麗萍厲聲道,「去把書撿起來!」她那雙清澈的眸子,冷靜了他濃重瘋狂的殺意。
我在做什么?墨陽愣愣的縮回手,看著它。我想殺她?為什么?盤據(jù)在心里的瘋狂比我想象的還巨大嗎?
「我……我……」他抬起眼,訥訥地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眼底的脆弱一下子止住了麗萍的怒氣。老天,她在跟病人發(fā)什么脾氣?只是,她當老師當?shù)镁昧,實在難以容忍這種糟蹋書本的行為。
她疼惜的拍拍書本上的灰塵,「抱歉,我不該發(fā)脾氣。但是,你也別再摔書了!
麗萍還要再勸誡他時,小夏慌張的跑進來,「二公子,不好了!學生打起架了,我跟小秋好不容易制服住,但是吵成一團,所以要拜托妳去看一下!
「是秋生嗎?」她心底沉重,在心中嘆道:哎哎,這些孩子!渾然忘了她甚至比這些學生年紀還小!改,你乖乖先讀一遍學而篇,等我回來解釋給你聽。當然,你最好先了解當中的意思,我回來等你告訴我!
她溫柔的在墨陽頭上拍了拍,就像是對待其它年紀小的學生一樣,就匆匆拿起折扇出去了。
到底當自己幾歲?這女人……墨陽沒好氣的拿起膝上的書,想要再摔出去。
舉著書好一會兒,他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么不動手。她的眼睛……都是那雙眼睛不好!為什么要充滿關心、充滿溫柔、充滿一心一意為他好的真情?
讓自己無法相信的,他居然認命地嘆口氣,將書翻了開來,興致索然的開始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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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萍匆匆奔到學堂,理應是自習課的時段,整個學堂卻吵吵鬧鬧,有的哭,有的喊,有的穢言污語,擾擾攘攘。
「讀圣賢書,所學何事?!」她不甚高的聲音響起,面容雖然在折扇之后,眼神卻滿是怒意,鎮(zhèn)壓了整個學堂的囂鬧。
學生對這位斯文優(yōu)雅的老師有種基于敬意的畏懼,頓時學堂安靜了下來。
「先生,都是秋生不好!拱嗌峡邶X最伶俐的學生搶著先說話,「你看,他把我的眼睛打青了,還把大家都打了,我們惱不過才還手的!
跟這學生交好的趕緊接口,「對嘛對嘛,都是秋生不好!
「先生,我們不要跟他同一班!
「他又粗魯又丑,好討厭。」
「殺豬的也想讀書識字,呿!」
七嘴八舌的,都是同一撮人,麗萍望了望其它靜默不語的學生,有人張了口,卻在這群人的目光下,畏縮地閉起嘴。
「夠了。」麗萍冷冷的拋下這句,學生們都住了口,只有秋生粗重的喘息在安靜的學堂回響著。
「小夏小秋,幫我維持學堂秩序!顾琅f拿著折扇遮面,「若有人妄言妄動,幫我記下他的名字。我想看看他自習到什么程度可以這樣任意非為。至于秋生,你跟我來!
麗萍領著秋生到學堂后面的小室,「坐吧,秋生!
這個名喚秋生的孩子令人望之生畏,滿臉橫肉,獅鼻大耳,不過十七歲,倒是比海捕公告里的江洋大盜還兇惡十分,加上虎背熊腰,力大無窮,性子又暴躁易怒。本來在治淮班上的,因為跟治淮起了沖突,還揮拳恐嚇先生,險些被退學,還是麗萍百般維護才轉(zhuǎn)來她這兒。
秋生氣息粗重的站了好一會兒,小夏小秋人在學堂里,還緊張兮兮的回頭望著小室,怕這個形容可怕的學生對麗萍不利。
「先生!」他粗暴的聲音震得屋梁灰塵簌簌而下,叩的一聲跪在地上放聲大哭,「我對不起您!先生!您勉勵我要克制脾氣,但是這次我卻沒有克制住,居然動手打人了!我……我……」這個滿臉胡子的學生居然嚎啕大哭起來,「我不該讓先生為難!請開除我吧!我這種人,根本不用妄想讀書識字……」
「這根本是胡說!」麗萍生氣了,「這種人?哪種人?在我學堂之上,眾人平等。連小貓小狗愿意讀書,我都讓牠們進來了,可有大小眼之分?」
耳力甚好的小夏小秋在學堂這兒無奈的對望一眼。這倒是的,屋角就蜷伏了兩貓一狗,鬼才知道這些畜生聽得懂聽不懂;怪的是,二公子一開始講學,這些貓貓拘狗精神都來了,豎著耳朵跟著搖頭晃腦,蔚為奇觀。
她們的二公子真是個怪人。
這個魁梧雄壯的學生伏在地上涕泣不已,哭的聲音像牛嚎似的。
「秋生!果惼悸曇艮D(zhuǎn)慈愛,「你怎可這樣說自己?先生并不聾也并不瞎,很明白你暗里明里被欺負。幾次看你發(fā)怒,總是交握著拳努力忍耐,我知道你很努力克制了,但是你還需要努力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夠了。你告訴先生,何以種種嘲笑都能忍受,就是今天忍受不。俊
「他們說……我像鐘馗!骨锷ㄆ妇退、就算中了榜眼也沒用,殿試一定會把我刷下來,因為我這長相……我這長相……」
麗萍沉下臉,心里暗暗嘆了口氣。以貌取人,大忌啊大忌。這些年輕孩子什么時候才學得會?
「男子以才為貌,長得好又怎樣呢?」
「但是我……我、我也很不會讀書!骨锷挚蘖似饋恚复蠹叶级,就是我還不懂。我要讀好幾百遍,先生要教了又教,我才會懂……我又笨又丑,我不應該來念書的!我該跟著我爹殺豬,那才是我該做的……」
「但是你喜歡讀書,對不對?」麗萍溫柔又理解的眼光讓他的眼淚止住了,「秋生,你知道嗎?教聰明的學生或許有趣,舉一反三,的確是老師的虛榮;但是,當你讀懂了,了解了,那種開心的樣子,才是老師真正的快樂!你或許魯直了些,但你是專心的好孩子;詩賦或許平平,但是你的策論,卻真的是用了腦子去寫的,不是東抄一段西抄一段,都是自己的東西。千萬不可妄自菲薄,明白嗎?」
他滿臉眼淚鼻涕的拚命點頭。他突然覺得,就算被同學排擠捉弄,只要先生還理解他,再大的苦楚也可以熬過去了。
「但是,你動手打人總是不對的!果惼及迤鹉,「所以我要罰你幾板子,你可服?」
秋生閉上眼睛伸出手,咬牙點了點頭。
小室傳出驚天動地的板子聲響,學生的臉色都變了。帶頭欺負秋生的學生得意的互看,其它的學生雖然心有不滿,畏于這群人的淫威,卻也不敢說話。
「嘉威,你也進來!果惼键c名帶頭欺負的學生。
他仗著自己功課好,家世顯赫,昂著首進去,「先生,可是要秋生對我道歉?」
斜眼看著哭得滿臉淚涕的秋生,心下很是得意。
麗萍喝了口茶,慢條斯理的說:「你倒是說說看,秋生跟鐘馗有什么關系?」
嘉威變色了,期期艾艾的地說:「不是我說的,是……是……是助斕說的!
「助斕,你也進來!果惼紦P聲。
幾個欺負秋生的學生推來諉去,牽連一大串,最后全挨了板子,回家抄寫論語十遍,每個都哭著離開小室。
秋生回到自己座位上,悄悄的攤開手掌。先生沒打他,那驚天動地的幾板都打在桌子上,折扇后面的先生,還俏皮的對他揚了揚眉,害他笑了又哭了。
他用力的抹去眼淚,在心中發(fā)誓:他一定要用功,一定要光耀先生的名字!后年大比,他再不濟也要考上進士。
因為,只有先生了解他、鼓勵他。他要當?shù)谝粋殺豬的進士。
能夠當先生的學生,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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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陽默默的聽著送膳食的大娘嘮嘮叨叨的說了今天學堂上的騷動,心里有些不明白。
林雙無在武林和官府間的聲名多么顯赫,在濟南又有那么大的產(chǎn)業(yè),她其實可以不要費這些心思,待在林府當她的千金小姐,繡花撲蝶,愛讀多少書,就讀多少書。林府藏書冠天下,真愛讀書,在家讀就是了。
若怕出嫁了讀不得,林家二小姐的才女之名早不陘而走,多少書香門第怕不來求親?這個風流文雅的時代,多少世家豪門會以此才媳為榮,還怕不能讀書?
她辛辛苦苦的來到書院,軟化一群頑冥不靈的笨學生,教還教不夠,教到他這個殺手身上……
她性好自討苦吃么?
「墨陽!果惼枷铝苏n就匆匆趕回來,滿臉倦意的抱著滿疊本子,「學而篇可讀了?有什么心得沒有?我等著聽呢!」
墨陽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她,很沉重的嘆口氣。真奇怪,他誰的帳都不買,即使是自己父親,為什么這個小女人一開始叨念……
他就全無辦法了。
「讀了!鼓枱o可奈何又不耐煩的回話,「都是一些廢話!
不過摔書就讓她勃然大怒,詆毀圣賢不就……他閉上嘴,等著另一場長篇大論的責備。
「哦,怎樣的廢話?」她反而提起精神,興致勃勃的,「說說看!
她腦筋是不是有問題?
「『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下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贿@段根本是廢話。外表功夫人人會做,裝個孝順樣子誰不會?多的是藏好的人,說不犯上?真是見鬼了!就算壓得住犯上的沖動,只要有機會,誰不會趁火打劫的作亂?人就是這個樣子。所謂的好人,只是沒有機會為惡之人,當真就是好人了?滿紙胡說八道,似是而非,我讀這個作啥?」
這次他不敢摔書,怕引來一大段聽不完的經(jīng),卻堅決的把書挪遠一點。
「說得出一套你的道理,可見你是認真讀過了。」麗萍不以為忖,反而高興的夸獎他,「有自己的想法,自然是好的。若是只會照本宣科,那才讓人頭疼呢!只是你的觀點有點偏差,我們好好討論一下……」
什么?還要討論?墨陽的臉都黑了。
麗萍滔滔不絕地講課,講到墨陽吃了兩次藥,用了一次餐點,月亮都中天了,她才意猶未盡的打住。
墨陽只覺得耳朵嗡嗡叫,她比之前遇到的高手都厲害多了。他抱住腦袋,覺得麗萍這招魔音穿腦該記入「武林無雙譜」的頭號武功。
「你悟性很高欸!果惼夹溥涞目洫勊,「明天我們講講為政篇吧,你白日無事,把為政篇先看一看!
「嗄?明天還繼續(xù)?」墨陽的臉比月色還慘白。
「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是我的心愿!」她抱著大疊的本子準備熬夜批改,「舉一反三,還很有自己的看法,不拘泥于圣賢所言,很不錯喔。我期待明天跟你討論,教學相長,我覺得跟你討論過后,對論語有更新的看法了呢,明天見!
墨陽的手無力的伸在半空中,頹然的倒在床上。明天還要繼續(xù)?天啊,一刀殺了他比較快吧?或者一掌劈了這個死女人?
為什么他就是沒辦法叫她閉嘴。克,人人懼怕的冷面殺手,為什么要被這個小女人念經(jīng)念得頭昏腦脹?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可,她的唇形很優(yōu)美。
當她認真講課的時候,她專注的神情、她美麗的唇……很誘人。
摀住自己的臉,墨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美人他還沒見慣嗎?只要照著銅鏡,他就可以看到?jīng)]有任何女人可以比擬的容顏。
天啊,這是為什么?
心煩意亂中,他打開了論語。這死女人說對了一點,痛罵這滿紙胡說八道的時候,他的心情,的確平穩(wěn)多了。
唉……
墨陽的煩惱,麗萍倒是一無所覺。教了他半個月,她很滿意墨陽的成績。邪僻的想法是無法一時之間就扭轉(zhuǎn)過來的,但是他天資聰穎,一點就通,雖然總是不服她的講解,別開蹊徑,但也頗有趣。
不過半個月,他已經(jīng)趕上她課堂的進度了。她用藥不似麗郭蠻霸,但是固本調(diào)養(yǎng)下,墨陽唇上粉櫻似的淡白,已經(jīng)略略有了血色,也不再一心求死;原本橫沖直撞的真氣,或許是生活安定,加上……呃,修身養(yǎng)性,居然順暢許多。
或許他有痊愈的可能也未可知。
講完了泰伯篇,或者該說吵完了泰伯篇,麗萍笑吟吟的說:「墨陽,明日來學堂上課吧。你該多跟人接觸,老是窩在房里也悶壞了!
「我不要跟任何人接觸!」他不耐煩的回答,突然頸后刺痛,身體比腦袋快,他突然將麗萍撲倒,一發(fā)冷箭篤的一聲釘在墻上。
是殺氣。讓他刺痛的是殺氣。
是我嗎?是對著我來的嗎?
「傷了你嗎?」麗萍驚慌的在他身上找傷口,「別慌,小夏小秋去追刺客了。抱歉,是我連累了你!
「妳?刺客?」誰會想殺這個與世無爭的教書先生?墨陽全身的真氣宛如狂潮洶涌,霜冷得像是暴風雪一樣。誰想殺她?得先過他這關!
除了自己,誰也別想殺她!
「誰?是誰?」他的掌像是冰雪鑄成的鋼鐵,凍得麗萍左臂發(fā)麻,「誰想殺妳?」
「別妄動真氣!果惼季o張了,「千萬別動怒,緩一緩,緩一緩……你不緩和點,我怎么告訴你呢?」
等墨陽發(fā)現(xiàn)麗萍的發(fā)抖不是懼怕而是寒冷時,他歉疚地將內(nèi)力一收,洶涌的真氣卻讓他坐立不安,轟的一聲打垮了桌子。
「說實話,我不知道。」麗萍很坦然地回答,「不過我當官的學生常來探詢我施政的意見,這總是明里暗里得罪了些人!顾騺矸磳π路ㄍ菩,而倡議新法革新的黨人對她視若仇寇,她也知道自己定有此難,「派來的刺客也多半是些三腳貓,小夏小秋就能夠打發(fā)了。坦白說,他們并不真想要我的命,只是嚇嚇我,要我謹慎些,別老給學生出餿主意而已。」
她幫墨陽拍拍身上的灰塵,卻沒注意到自己也滾了一身臟,「得了,不是什么大事情,看你慌的。」她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放心,我會保護你的。你不但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學生呀!」
誰為她著慌?墨陽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墨陽那瞋怨卻帶著嬌媚的一眼讓追擊刺客回返的小夏小秋臉紅的低了頭,就那木頭先生麗萍一點感覺也沒有。
「明日我去上課!鼓柪淅涞牡伤,「妳早點睡吧,門戶看緊些!
「你肯來上課?太好了!闺m然不明白墨陽何以不用她費唇舌就答應,麗萍還是笑得很開心。
因為之前我不知道妳時時刻刻受著生命威脅,笨女人。墨陽惱怒的望著她的背影。除了我,誰也不可以殺妳,誰也不可以。
至于為什么,墨陽不想去想。
是,他不愿意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