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伊龍回到臺灣時,已經(jīng)是六個多月以后的事情了。
他去了趟多倫多,又去了趟雪梨,他向來是事多且忙碌的,旁人并未察覺出他的不對勁。
只有他自己知道,雖然是真的在忙,但他也是在逃避,逃避弟弟,也逃避那個首次讓他在人生中,栽了個大跟頭的女人。
他該憎恨她的,憎恨她對他的影響力太過巨大。
但時日俱增,他對她的思念竟凌越了所有情緒。
還有,他已經(jīng)逃避太久了,這不是他慣有的表現(xiàn),這么做,只是更證明了她對他的影響力仍舊強烈存在,他必須回來面對弟弟,把事情說清楚,這才是個男人該有的行為。
他終于回到了臺灣,父親嚴肅,母親微笑,伊獅火爆,伊豹吊兒郎當笑,一切彷佛沒有改變,只不過在假日時,家里少了個慣常會存在的女孩。
他當然不會去問,不過,也不消去問,他那自覺沒教好兒子的內(nèi)疚母親,已經(jīng)自動替他解惑了。
「龍呀,你是大哥,小豹向來最聽你的,有空去幫媽說說他,凱怡這么好的女孩世上再也找不到了,過年時我還曾到月老廟求簽,是上上簽?zāi)兀@個女孩注定了該當我伊家的媳婦,誰知小豹這孩子,說變心就變心,那時我打電話給凱怡,跟她說小豹要解除婚約,她在電話那頭半天沒聲音,我真怕她是嚇呆了,后來我也不好意思再打電話過去,也不曉得這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見大兒子仍是面無表情,莊馨只得搖頭離去。
母親離去后,伊龍在房中呆坐良久,天黑前他來到了豹園,伊豹正在泳池里游泳,動作矯健如鯊。
見大哥來,伊豹迅速游到池邊,伸手托頤,對著他大哥偏首微笑。
那可愛的表情,讓伊龍想到了小時候教他游泳時的情形。
伊豹太聰明,又不服輸,不是隨隨便便就肯讓人教的,那會讓他自覺矮人一截,就連老二、老三都不太壓得住他,只有他這做大哥的,可以讓他乖乖聽話。
不單是游泳,伊豹的許多本事都是他教的,豹桀騖不馴,豹本性頑劣,一般人他從沒放在眼里,可對他這大哥,他是真心真意的服氣。
「找我?」伊豹趴在池畔吊兒郎當笑問。
伊龍定定睞著弟弟,很久很久之后,才擠出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
伊豹邪笑,突然捧了好幾掌水潑向他大哥,伊龍未動,狼狽地淋了一身濕。
「好了!」他笑嘻嘻地搓搓掌,「你的對不起我收下,而我受人點滴涌泉以報,全部還給你,咱們扯平!
夕陽余暉燃燒天際,染橘了一池子的水。
靜佇對視片刻,伊龍轉(zhuǎn)身準備離去,見他要走,伊豹拉高嗓門。
「你不去找小怡?」
伊龍愣住了,片刻后冷冷搖頭,雖說伊豹已退出,但他仍覺對弟弟有愧,要他若無其事去找她再續(xù)前緣?暫時他還做不出來。
「大哥!」伊豹盯著他的背影,難得收斂起笑意。
「如果你是顧忌我,那大可不必,我不是你,對女人動心就像吃飯一樣容易,倒是你……」他調(diào)侃哥哥,「下一回想要再動心,可能得等到彗星撞地球啰!」
伊龍不愿受到影響,卻在離開豹園之前,聽到了伊豹的夸張嘆氣。
「唉!你不去也好,反正去了也找不到,我有消息,聽說小怡休學(xué)了,一個人跑到花蓮……」
伊龍僵住了,要他全然漠視凱怡的事情,真的很難。
「她不好好讀書,跑到花蓮去干什么?」
「你不知道嗎?」伊豹若無其事低頭玩著水花,「在花蓮,有個未婚媽媽之家。」
該說的話交代完畢,伊豹來個空中后翻,剎那間竄進水中繼續(xù)嬉戲,沒再理會他那站在豹園大門口,瞬間化身成座雕像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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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堤上有個美麗女孩,她翹首望著藍天,滿足地伸長臂閉上眼睛,卻在此時,腹中一個猛抽緊讓她不得不放下雙臂。
她伸手撫撫腹部,試圖在柔沁嗓音里加入些許威嚇。
「小蚱蜢,你又在使壞啦?這樣子不可以喔,媽咪痛痛,待會吃不下,你呀,可得跟著一塊遭殃的!
這女孩正是凱怡,被伊豹送回學(xué)校后,一個多月之后該來的沒來,心神忐忑下,她先去買了驗孕棒,再去了婦產(chǎn)科,所有的答案都告訴了她……是的!她懷孕了。
她有點不敢相信,這種她以為只有在八點檔連續(xù)劇中才會出現(xiàn)的爛劇情,竟然會發(fā)生在她身上?
雖是震驚她卻不后悔,一點也不,真的不騙人的,她還有點暗自竊喜,畢竟這是她和伊龍曾經(jīng)真正相連過的證據(jù)。
她先去辦了休學(xué),才在電話里吞吞吐吐地把懷孕的事情告訴媽媽,爸爸整天忙著生意,她又是家中七個小孩中的么女,有關(guān)她的事情都是媽媽在管。
隔天她母親氣呼呼飛來臺灣,一再這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凱怡打死了不肯說,媽只知道她交了個臺灣男朋友,卻不好道對方是誰,她則是一再指天賭誓,說這孩子和她那男朋友沒關(guān)系,其實,她還是撒了點謊,不過她的男朋友真的不是孩子的爸爸,他是孩子的叔叔。
她母親見盤問不出,咬牙決定帶她去打掉孩子。
隔天天沒亮,凱怡趁著母親還沒睡醒,捉起行李偷偷溜掉。
她不能不這么做,她要保住這孩子,孩子是伊龍的,這是她唯一可以從他那里偷出來的,偷不著心,那么,一個和他骨肉相連的孩子也好。
凱怡來到花蓮,因為這里有個未婚媽媽的收容所,她很小心地隱藏行蹤,就怕被父母知道后來逮她回去。
一日一日過去,她的心漸漸安定,就算爸媽真的發(fā)現(xiàn)了,肚里的孩子這么大再打并不容易,甚至還有可能會要了她的命,她逐漸相信她和孩子都會沒事,她將帶著她的小蚱蜢住在這個擁有藍天碧海的美麗城市。
凱怡閉上眼睛,想象著腹中孩子的模樣。
一定要像爸爸,她認真地告訴孩子。
還有哇,小家伙還沒滿七個月便已胎動頻繁,就連婦產(chǎn)科醫(yī)生都嘖嘖稱奇,說小家伙精力旺盛,是以她幫他起了個「小蚱蜢」的小名。
小炸蜢呀!
等你出來之后,可別再折磨媽咪了,雖然沒有了爸爸,但媽咪一定會給你許多許多的愛,還有呀……
凱怡還想再自語,卻冷不防讓道黑影遮住陽光,她張開眼睛,嚇得發(fā)出尖叫,因為那站在她面前的,是孩子的爸爸。
伊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而后將眼神移至她的腹部,她面無血色,試圖想攏緊外套遮住自己,他卻緩緩走來,毫不費勁地破壞了她的努力,他伸掌覆上她隆起的腹部。
她紅了臉,低下頭,咬緊唇瓣沒敢出聲,像個自知做錯了事情的小學(xué)生。
她不知道他會怎么想,他向來就知道她迷戀著他的,這會兒見她想偷偷生下他的孩子,他會有一些些的感動,還是,只是更加地嫌憎她呢?
他的手仍擱在她肚子上,用另一只手抬高她的下巴,眼神若冰。
「這就是妳打算用來糾纏我一輩子的方式?」
她聞言頓時殷紅了眼睛,又是氣惱,又是委屈。
她想大吼,想叫他滾遠一點。
什么叫「用來糾纏他一輩子的方式」?
她可以自己照顧孩子,也從沒期望過他會因為孩子而接納她。
他憑什么出口傷人?他自己無心無情,就認定了人人和他一樣?不論做什么事都是滿懷算計?
她正想大吼卻讓他傾身吻去了聲音,他還將她攬進懷里,霸道而強勢。
他怎么能每次都這樣呢?
她在他懷中掙扎,在心里控訴,還撲簌簌地掉了眼淚,再舉高小拳頭拚命擂著他的胸膛,忿忿不平著。
他自知不擅言詞,所以就干脆什么都別說了,直接用行動表示?
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讓人永遠摸不著心,每次都這么霸道,自作主張地替人作了決定,連個反駁的機會都不給人。
她捶了又捶,最后無力哭倒在他懷里。
對他深濃的愛,是她這一輩子的死穴,每遇必降。
他只要將她攬緊在懷里,她就什么主意都沒有了。
凱怡被伊龍帶回伊莊,一個月后,他們在教堂里舉行婚禮。
婚禮當天,女方這邊沒有半個親人出席,只有兩三個和她比較要好的大學(xué)同學(xué)。
雖然,當她們在電話里得知凱怡要嫁的并非伊豹,而是他的哥哥時,她們在電話中尖叫著不信,但她們還是來了,獻上滿滿祝福。
凱怡父母在獲悉女兒即將嫁入一個黑道家庭時強烈反對,她母親甚至懷疑乖女兒肚里的孩子,是讓那個黑道大哥給半哄半強了的結(jié)果,所以才會讓她的寶貝女兒作出如此瘋狂的決定。
凱怡媽媽說了重話,她必須在娘家及未來夫家問作出決定。凱怡咬牙,哭腫了眼睛,但不論是為自己還是為孩子,她都必須選擇伊龍。
婚禮當天,偌大的教堂里除了伊豹之外,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尷尬,包括終于見到凱怡成為兒媳婦的莊馨。
莊馨皺眉低頭掐算日子。
老天爺!是小豹去越南那時候的事情,她暗暗懊惱,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多事推促,才導(dǎo)致了這場全然在她意料之外的婚禮。
是呀,她是很希望凱怡能當她兒媳婦的,但,壓根就沒想過會是長媳呀!
那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很不對勁就是了。
白紗很美,卻遮不住新娘子隆起的小腹。
凱怡看見很多人在眼神不小心觸及她的肚子時,慌張地移開視線,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她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
他們一定會想,這個孩子八成是伊豹的,而伊龍,是為了不想讓伊家血脈流落在外,為了扛超身為長子對這家族的責(zé)任,所以犧牲。
凱怡垂下小臉,對伊豹生起愧疚以及對情況的無能為力。
別人要怎么想她管不著,偏生這兩個兄弟,一個悶葫蘆,一個吊兒郎當,同樣不在乎別人的想法,所以她也就只能跟著沉默了。
所以,這是個很安靜的婚禮,安靜得還比較像是一場喪禮。
典禮完成,伊龍在圣壇前將冰冷的唇印在凱怡的唇上,然后他挽著她,寒著一張俊臉,轉(zhuǎn)身接受眾人祝福。
一個爽朗含笑的男音沖著她喊大嫂,她羞怯微笑點頭響應(yīng),頭一回見著了伊家老二伊虎。
「嗨!我們雖然沒見過面,但早已久仰大名……」伊虎邪肆一笑,眨眨眼睛,「先是小豹的未婚妻,最后卻變成了大哥的妻子,妳果然很有本事!」
一句話讓現(xiàn)場氣氛陷入僵硬,凱怡刷白臉,求援似地望向伊龍,卻見他仍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弟弟,而在場的其它人,聽見了伊虎的話,紛紛朝這頭伸長了耳朵。
「可要我說呢……」伊虎對于眾多視線彷若無覺,臉上笑意不減。「大嫂,最大的本事呀,還是讓人稱無心的龍愿意乖乖受縛,又當老公又快當老爸了,嘿!小子,還不快喊聲二叔來廳聽!等你出來以后,二叔總算有機會能將你老爸小時候欺負我的帳,一并向你討回了!」
一句話惹出了一陣接著一陣的笑聲。
這伊家老二果然夠本事,將原先被當成禁忌的話題拿來開玩笑,一陣哄堂大笑后,現(xiàn)場終于出現(xiàn)了婚禮上當有的喜氣,而眾人也不再在孩子的爹究竟是誰的問題上傷腦筋了。
婚禮之后并沒有蜜月旅行。
伊龍公事繁忙,抽不出時間陪凱怡去度蜜月,她倒沒有太多的失望,嫁給他之前她就知道了,在他心里,公事和兄弟,永遠都擺在她前面。
她也無所謂/反正她那么愛他,既然有愛,又有什么不能夠諒解的呢?
她從不無理取鬧,也不大呼小叫,她知道她的身分--黑道之神的長媳,煞道盟的少主夫人。
人人都在冷眼旁觀,看她能不能成為伊龍的好妻子,更因著她和伊豹的那段往事,看熱鬧的人遠比真正關(guān)心她的人還要多。
有些人甚至將她視作先后蠱惑了伊家雙獸的妖女,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惹出笑話。
行為不檢哪!勾引小叔哪!和丈夫的工作爭風(fēng)吃醋,或是言談舉止失禮。
但她沒有,她讓所有好事者跌破了眼鏡,不管人再多,不管場合再嚴肅,她都能端莊合宜,事事以伊龍為尊,稱職地扮演著一個黑幫大哥的賢內(nèi)助身分,也扮演了出色的伊家長媳。
不過這樣的成果卻是她得不斷壓抑自己的需要才能完成的,她學(xué)習(xí)獨立,她不能吵鬧,更不能纏著他,她必須賢慧而懂事,好讓他可以將大部分的心思用在家以外的地方。
她的肚子愈來愈大,半夜醒來腳抽筋時卻不見丈夫在身邊,她一邊揉著小腿肚,一邊為自己打氣,沒關(guān)系的,等孩子出世后,他會說一聲「凱怡,辛苦妳了,我好愛妳」之類的話。
她承認自己有點小貪心,老想要他對她說聲愛,但也要怪他,再如何死纏爛打就是逼不出一聲愛來哄哄她。
那天夜里她破了水,龍穴里的仆人慌慌張張,卻怎么也找不到大少爺。
最后還是伊豹將她送到醫(yī)院,護士抱出啼哭的娃娃,塞進伊豹懷里,恭喜他當了爸爸。
等到兩天后伊龍來到醫(yī)院時,凱怡已幫兒子取了「伊凡」的名字了。
她寧可兒子平平凡凡度日,別像他父親,「事業(yè)」做得那么大,連老婆生孩子都趕不上。
她承認她是有些不開心的,在她需要他時,他總是不在她身邊。
但一等伊龍將她摟進懷里,低沉一句「辛苦妳了!」她卻立刻眉開眼笑,什么都給忘了。
甚至也忘了他還欠她一句「我愛妳」,然后她才可以原諒他的。
有了小凡后她的日子比較忙,也比較沒時間去計較伊龍能陪她的時間少之又少,她的需要,依舊是排在他的工作后面。
沒關(guān)系!
她繼續(xù)給自己加油打氣,她對他的愛那么濃烈,早晚一定會得到他的心。
而他,雖從不說愛,但每回只要兩人單獨相處,他對她那狂肆猛烈的熱情,就和兩人的第一回一樣,從來不曾減少過。
她紅了紅臉,不管他到底愛不要她,但至少,他真的很喜歡她的身子,非常非常的喜歡。
每回他只要離開一段時間,一回來,便會立刻將兒子扔給陰婆婆,接下來有好幾天的時間不許她下床,兩人在他們的大床上繾綣廝磨。
她有時候會忍不住想,這個不善于表達的男子,這是不是就是他唯一懂得說愛的方法?
她溫柔一笑蜷縮在他懷里,她告訴自己,不急的,他們還有一輩子,她總會等到他肯開口說愛的。
由于伊龍不擅長哄孩子,加上又經(jīng)常不在家,小凡一天天地長大,反倒跟幾個叔叔比跟自己的爸爸親,叔叔們抱起就笑咪咪的,但若換到伊龍手里,他就會嚎啕大哭。
「這么不給爸爸面子,要打屁屁喔!」
凱怡柔笑著由面現(xiàn)尷尬的丈夫手里接過兒子,嘴里雖嚷要打,但她哪舍得,丈夫是她的天,而兒子,是她的命呢!
而這會兒,有另外一條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
她將丈夫拉低,羞紅臉在他耳畔低語,見他微微僵硬了身子。
「這么快?」
伊龍皺眉,看著妻子尚是平坦的小腹,其實并非不開心,只是擔(dān)心她的身子太弱。
「拜托!」她皺鼻巧笑,「小凡都快三歲了耶,哪里快了?還有,你一回來就纏著人不放……」不有才怪!她羞紅臉,沒將下面的話說完。
在他臉上她看不出特別的表情,不過她也習(xí)慣了,她告訴自己,一個不擅言詞的男人至少不會嘻皮笑臉的去討好別的女人吧。
一個月后,伊龍突然開口問她,想不想跟他一塊到歐洲?他正好要去辦事,不在乎多帶一個她隨行。
她欣喜若狂,摟著他的脖子又親又嚷。
「這就是你要補給我的蜜月旅行嗎?」
她嬌笑纏問,他只是揉揉她的發(fā)沒作聲。
那是他第一次帶她出國去玩,不幸的是,也是最后一次。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直到讓他得到了一個人的消息,阮賢就在他的附近。
伊龍永遠不會忘記,他曾因為這個叛徒枉死了多少兄弟,那也是他在人生中的第一次犯下重大錯誤。
他曾在枉死的兄弟墳前發(fā)誓,誓用叛徒的血來拜祭。
幫中的人在得知阮賢行蹤已被掌握時,個個興高采烈、摩拳擦掌,都想為已死的兄弟們報仇。
伊龍原已安排好了一切,甚至還派人潛到阮賢身邊,就等著生擒阮賢,卻沒想到對方也早已注意著他,那天傍晚他的手機響起,里頭傳來惡笑不斷的聲音,阮賢告訴他,他的妻子在他手里。
他臉色微變,正想打手勢叫手下去查妻子是否真的不在房里時,卻已經(jīng)聽到手機里傳來凱怡哭喊著他的名字。
「你想做什么?」
他必須用全部的自制力強行壓抑驚慌,才能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原有的冷靜,他不能慌,更不能怕,他一慌對方便會看透他的弱點,挾持凱怡逼他就范,但就算他當真聽話,依阮賢的陰狠狡詐,他也會想盡辦法讓凱怡活受罪的。
伊龍逼自己冷靜,跟著想起他已在阮賢身邊安排了人,凱怡會沒事的,他告訴自己。
「放過我!」阮賢在電話那頭咭笑。
「不可能!」
伊龍冰冷回應(yīng),試圖忽略妻子經(jīng)由手機傳來的哭音。
凱怡別哭,他心如刀割地想著,我一定會救妳的,乖!妳再忍耐一下!
他知道此時若妥協(xié)示弱,他不但連妻子都救不回來,還會動搖軍心。
擒住阮賢是他對兄弟們的承諾,他不能忘了自己肩上的責(zé)任,上一回他也是因為心系凱怡才做出錯誤的判斷,他不能再錯,他還需要再多點時間,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阮賢卻不像他這么有耐性,許是被煞道盟多年未撤的追殺令給搞得快要瘋了,而這一回,他以為捉住伊龍的妻子就能握有免死金牌,難不成他又錯了?
「該死!伊龍!我就不相信你當真無心到一點也不在意你妻子的命,放過我,一命換一命!」
聽出對方語氣中的焦躁不安,伊龍更加有恃無恐,他看見前方弟兄有人向他點頭,顯然已經(jīng)找到了手機發(fā)訊地點,他揮揮手,派出了幾架直升機。
「不!」
他冷淡出聲,卻不知道這一個字,粉碎了一個女人的心。
之后是一長串的爭執(zhí)及討價還價,阮賢被逼得狗急跳墻,為了表示他玉石俱焚的決心,為了顯示他船上真載有足以炸掉一艘船的炸藥,他讓手下拿來火把,但他的手下膽子不夠大,手拚命發(fā)抖,被阮賢大罵沒出息,最后兩人爭奪火把,一個不小心,弄假成真誤燃引線。
手機幾乎要被伊龍捏碎,他全身發(fā)抖,因為聽到那頭傳來一聲接著一聲的爆炸,然后斷訊。
海天一線,火光蔽天。
海浪卷沒,吞噬一切。
更糟的是,天氣變壞,海面上起了暴風(fēng)雨,大雨滂沱,阻礙著他們試圖救人及尋人的進度,連直升機都被迫中途折返。
伊龍在風(fēng)雨中硬是駕著快艇去找人,他領(lǐng)著手下不斷下海打撈,卻只撈著一堆血肉模糊、泡著海水的尸塊,以及幾個僥幸存活的船夫。
但那些被救起的人都嚇傻了,大難來時人人只顧著逃命,誰還會記得那個被阮賢挾持的女人。
暴風(fēng)雨沒有止息,海流瞬息萬變,無論是想找人或是尋尸,都形同大海撈針。
沒有人敢勸他,只能陪著他執(zhí)意地日復(fù)一日尋找下去。
沒人勸得了他,商議之后大家決定找來伊家老二伊虎。
要找伊虎得費點時間,但伊虎還是來了,他帶來大批精密搜尋儀器,但他也知道這只是在盡人事罷了,他來到時凱怡已失蹤超過十天,就算真能在海浪;間尋獲,也早成了具被海水泡爛、被大魚啃蝕了的爛尸。
以大嫂生前的嬌美模樣,伊虎心想,若是有靈,想來也不會想讓人給找到的。
伊虎出手接下一切,包括領(lǐng)著兄弟們到香港祭墳,他接下一切,因為知道人稱無心的「伊家四獸」之首其實是有心的,只是眾人眼拙看不出來罷了,他和大哥有些地方很像,所以他能懂。
而伊龍則是直到那時候才知道,眾人真的都錯了,他其實是有心的。
只是他的心已死,在凱怡始終音訊全無,被認定了死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