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曾琪喜歡海。
喜歡那種好天氣時,在藍天白云的襯托下,波光粼粼,水藍透明的平靜海面。
曾琪從小就住在中部山區,幾乎沒有機會觸摸到海,國三的畢業旅行,是曾琪第一次離開家鄉,前往海邊。自此,曾琪便迷戀上了海水,那種海天一色、寬闊自在的舒服空間感。
高中畢業后,曾琪順利考上北部某學院的美術系,獨自離鄉背井,從淳樸的鄉下環境,來到都市叢林的大都會。
來到T市念書后,迷戀海水的曾琪,還是喜歡海。喜歡那種水藍得發亮的美麗海水,和好似可以隨意做夢的惟美感覺。
一有機會,她便會和大學朋友位一起騎著摩托車,前往海邊看海戲水。
大學畢業后,依公費生成績分發學校,曾琪幸運地被分到某國中,正式成為國中美術老師。
美術老師的學校生活其實是非常忙碌的,雖然不用擔任班導師,不用趕早自習,但平日除了要凖備教材外,還得凖備學校美展的參展作品,以及運動會或園游會的校園布置。
經過四年的大學磨練,T市的都會生活對曾琪來說,早已經習慣和麻痹了。海邊生活一直是曾琪所向往的,只可惜總是無緣地錯身而過。
十九歲時,曾琪談了一場初戀,對方是在海邊邂逅的一個富家子弟。只可惜這段戀情沒維持多久,曾琪便在突來的分離悲劇中結束這段初戀。
這段痛苦的初戀,讓曾琪從此懼怕愛情、遠離愛情。因此,這幾年來,曾琪的感情一直處于空白狀態。即使,大學畢業已經三年,曾琪依然是孤單一人地生活在都市水泥叢林間…
“曾老師,我上次不是說過想幫你介紹一個剛回國的日僑醫生?!對方可是很有誠意呢!聽到我介紹曾老師既年輕又漂亮,才華又好,對方立刻希望可以盡快和你吃個飯、做個朋友。如何,明天是周末,不如就約明天中午吃個便飯吧?”隔壁座的國文媒人老師,噼哩啪啦的聲音將坐在椅上發呆的曾琪,拉回現實中來。
“什么…”正盯著一張愛情海明信片發呆的曾琪,顯然根本沒聽進方才媒人老師的一堆話。
“我說…約你明天和那個日僑醫生吃飯,如何?”媒人老師熱心地牽著紅線。
“明…明天?!我明天要去美術館看椅子特展…”曾琪望著手中的希臘風景明信片,興致缺缺地低應。
出了社會近兩年,她好不容易終于存了些錢,有能力獨自前往向往已久的海之國度“希臘”。如果沒有意外,她打算趁著兩個月后的暑假期間,來一趟初次的海外之旅,目的地就是夢想已久的海之圣地“希臘”。
“少來了,曾老師,你哪一次說過你有空?!不管了,反正我已經幫你答應了,明天中午十二點,凱悅的日本料理餐廳。那溫先生不真是有誠意,地點選得這么氣派;他說啊,那家餐廳的螃蟹料理還不錯,一定要請我們嘗嘗!蹦杲迨拿饺死蠋熰┼┎恍莸卣f著。
“嗯…”基于同事之盛情難卻,曾琪顯然已找不到理由拒絕。她意闌珊地放下手中的明信片,暗自地嘆了口哭笑不得的大氣。
看來,難得的休假天,就要泡湯了。
☆☆☆☆☆☆
美國 加州洛杉機
“都已經六年了,也不見們渚家有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孫子。香憐,你的肚子也未免太不爭氣了。”渚夫人坐在自家的游泳池邊,望著不見嬉笑聲的冷清花園,深深地嘆了口氣。
渚家的夫人,也就是渚炫初的母親,自從多年前渚老爺去世后,便一手支撐起渚家的事業;直到六年前,渚炫初擁有足夠獨立自主的能力后,這才放手把渚氏企業交給渚炫初。
不論過去或現在,渚夫人所掌控的強權和地位,對于渚氏家族和企業來說,皆占有不容小覷的力量。
“夫人…”坐在一旁的卓香玲,聽婆婆又提起小孩的事情,不禁感到相當難過和為難。
她和渚炫初已經結婚六年,兩人卻一直無法擁有小孩,這一點令她在渚家六年來,一直抬不起頭來。因為經過醫院精密檢驗之后,證明兩人無法生育的癥結出在她的身上,而不是渚炫初。
“早知如此,當初曾琪懷了我們渚家骨肉的時候,我就不該要人把她肚里的小孩拿掉,不然,我現在已經有個會喊奶奶、上小學一年級的可愛孫子了!变痉蛉艘荒樛锵У貒@了口氣,語氣充滿后悔之意。
“夫人…”卓香玲聽到婆婆這么說,感到相當委屈和無奈。
自從奉父母之命嫁到渚家后,曾經聽夫人提過,六年前,渚炫初和她結婚之前,曾經在海邊邂逅了一個出身平凡的女孩,兩人當時談了一場相當短暫的戀愛。
雖然沒見過那女孩,這六年來也不曾聽渚炫初提起過。但是,卓香玲可以隱約地感覺到,平常冷漠少言的渚炫初內心深處還相當掛念那個年輕女孩子。
卓香玲將視線投向一旁的渚炫初,只見他一語不發地抽著煙,冷冷地望著泳池邊的美麗花圃,對于話題保持一貫的沉默。
“炫初,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地聽我說話?”渚夫人見兒子冷漠得好似置身事外般地悠閑,不禁生起了一肚子火。
“我已經盡力了,你還要我怎么辦?不能生育的人是香玲,又不是我!变眷懦趵淅涞乩匾暰,對于母親這種家常便飯的抱怨嘮叨早已習慣。
聽到丈夫這么說,卓香玲的心又被狠狠地割了一刀。
當初渚炫初在母親的命令下,娶了門當戶對的她,這六年來,兩人好歹也是夫妻一場,然而渚炫初的態度卻和六年前一樣,非但沒有改善,反而更趨冷漠。這,令卓香玲感到相當難過。
像渚炫初個性這般冷漠的男人,卓香玲不奢望他對她的感情多么炙熱,只希望他不要如此冷淡。然而,這六年來,卓香玲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失望和受傷中度過。
“既然你這次要回去待一個月,不如順便把曾琪帶回來吧!”渚夫人一語驚人地表示。
“什么意思?”渚炫初蹙眉,不明白母親心中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盤。
“既然正室無法生育,而我們一脈單傳的渚家又非得有個繼承人不可,因此必須要有個女人來傳宗接代!变痉蛉死硭斎坏乇硎尽
“夫人,你…”一旁的卓香玲一聽,簡直難以相信。
“你要我們兩人離婚?”渚炫初冷冷地望向一臉蒼白的卓香玲。
“我們和卓家長久以來一直都是生意上的好伙伴,我怎么可能要你和香玲離婚呢!”渚夫人搖頭。
一旁的卓香玲顯得相當不安。
“香玲,既然無法生育的問題是在你身上,你應該不會反對我們炫初納個二房進門吧?!”渚夫人轉向卓香玲,笑中帶劍地表示。
卓香玲一聽,整個人陷入驚愕和為難中。
“夫人,請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努力懷孕的。”卓香玲懇求婆婆道。
她的體質屬于不易受孕,且易于流產的特殊體質。這六年來,尋遍名醫和偏方,卻無一見效。
“都已經給你六年時間了,難道還不夠寬宏大量嗎?!”渚夫人一臉刻薄地反問道。
一肚子委屈的卓香玲只能無言以對。
坐在椅上沉默抽著煙的渚炫初,聽完婆媳兩人的對話后,冷冷地站了起來。
“炫初,我話還沒有說完,你要去哪里?”見寶貝兒子就要離開,渚夫人緊張地問。
“我回書房凖備明天去視察要用的開會資料!变眷懦趵淅涞啬硐ㄊ种械南銦煟@然無間久留。
“那我剛剛說的事情,你意見如何?”渚夫人深怕寶貝兒子反對,連忙問道。
“為了渚家的傳宗接代,對于納二房一事,我沒意見。不過,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曾琪!变眷懦趵鋺馈
“為什么?你挺喜歡曾琪那孩子,曾琪那孩子也相當愛你,不是嗎?”渚夫人顯然問了個蠢問題。
“就算彼此再喜歡,也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变眷懦趵淇岬貟吡四赣H一眼。
“我不認為經過這些年,曾琪對我的感情還和六年前一樣。在我拋棄她和肚里的小孩之后,她不恨我,是她寬宏大量;她恨我,更是合情合理。我不認為六年后的現在,渚家有回頭找曾琪來傳宗接代的必要和可能性,這種想法未免太天真了!”渚炫初冷冷地說完,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自家庭園。
渚夫人一臉無可奈何地面對兒子慣有的冷淡和無禮。
至于卓香玲,則是滿懷心事地置身在初夏花園中。
雖然渚炫初一口否定兩人舊情復燃的可能性,但為何卓香玲卻在他冷淡無謂的態度中,隱約感受到一種欣喜的氣息呢?
若是那個叫曾琪的女孩已經不眷戀六年前和渚炫初的這段感情,也就罷了。要是曾琪在渚炫初當年那般傷害她之后,卻還眷戀著他,渚炫初會采取何種行動呢?
真的如渚炫初所說,他已經對過往的這段感情斷念,還是這六年來,他悶聲不吭的忍耐,就只為等待今天和曾琪復合的機會?!
如今,當初阻礙并反對兩人這段感情的渚夫人,已經開口要求渚炫初帶曾琪回渚家,渚炫初真的會放棄這個和曾琪復合的機會?!還是他會趁著這次回去處理公事的機會,試探曾琪現在的感情態度?!
渚炫初依舊愛著那女孩子吧?!卓香玲望著渚炫初那緩緩消失的身影,感到相當心痛和悲哀。
不然,他方才的冷然眼神中,不會罕見地隱藏著說謊的心慌和期盼的意亂。
那是她結婚這六年來,從未見他有過的神情。
眷戀過往的神情。
☆☆☆☆☆☆
隔天,是令人討厭的下雨天。
天空蒙上了一團厚得撥不開的灰黑云層。
五月梅雨季節,當下讓穿著一身整齊服裝走出門,搭乘捷運來到飯店的曾琪淋濕了大半。
“曾老師,你還好吧?!衣服怎么濕成這樣?”媒人老師等在飯店大廳,凖備和曾琪一起會合后,再前往樓上的餐廳。
淋成落湯雞的曾琪,一出現在飯店門口時,媒人老師顯然也被她嚇了一跳。
“我搭捷運到市政府站,因為一直等不到這邊的公車,為了避免遲到,我就直接走過來了。誰知道雨在半路愈下愈大,雨傘根本沒用。”曾琪一肚子氣地擰著濕答答的裙角。
“唉呀,年輕人不奢侈是件好事,但這種時候就不該省那計程車費了。我看,你先去洗手間烘干衣服,我打電話跟溫先生說明一下,請他在餐廳等我們一會兒!泵饺死蠋煱矒嶂吥闷鹨苿与娫挼耐瑫r,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從兩人身旁響起。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曾小姐的狀況了!睖貍髦俏餮b筆挺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溫醫生,怎么這么湊巧?!”媒人老師一見到今天的男主角忽然出場,連忙堆出已成職業習慣的笑臉。
“我想親自迎接兩位到餐廳,所以剛剛就在一樓咖啡座上等你們。曾小姐一身濕地走進飯店的模樣,我全都目睹了!睖貍髦嵌阎荒槣睾托θ,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條男用手帕。
“謝謝…”曾琪一臉驚訝地伸出手,接過他遞來的手帕。
她沒被溫傳智的意外出現所嚇到,反而是被他的體貼動作和端莊外表所震撼。這種一表人才、職業吃香的單身男人,為何會想要相親?著實令人匪夷所思…曾琪悶不吭聲地猜想著。
“我沒想到曾小姐如此氣質出、美麗動人,媒人老師之前在電話中所描述的,簡直太過含蓄了。”溫傳智望著一身濕淋淋的曾琪,眼底有著激賞。
“溫先生,我可是怕你眼光太高,所以才保留了一點,讓你對曾老師有更加驚艷的感覺!泵饺死蠋熜呛堑貞。
溫傳智的經濟背景相當優渥,為人大方又豪爽,只要湊合了這件好事,相信十萬元以上的大紅包鐵定跑不了。
“曾老師…”
“叫我曾琪就行了,朋友們一直都是這么稱呼我的。”淋得一身濕的曾琪,笑容顯得很勉強。
“需不需要我請人送件衣服過來,讓你先換掉這身濕衣服?”溫傳智的反應倒是很開朗隨和。
“不用了,我先去洗手間整理一下。”曾琪微微一笑,一身狼狽地退下,往飯店一角的洗手間走去。
“我喜歡這個女孩…”溫傳智望著曾琪快步離去的高挑飄逸背影,低聲贊許道。
“曾老師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只是不曉得什么原因令她似乎很忌諱談感情,不然,像她如此內外兼具的優秀女孩,不可能至今仍是孤家寡人的。”媒人老師在旁附和著。
溫傳智的視線一直跟隨著曾琪直到洗手間外,才不舍地收回。
“那么,還有勞媒人老師幫忙了!睖貍髦且荒樥嬲\道。
☆☆☆☆☆☆
“少爺,高速公路嚴重塞車,公司派來接機的車子還要一會兒才會抵達機場,麻煩請你再回貴賓室稍作休息,等待一下!变眷懦跎磉叺碾S行人員,恭敬地報告著。
渚炫初一聽,冷然地蹙起眉頭。
他打量著久違的桃園機場,往一旁的公共電話亭走去,顯然完全無視隨行人員的表示。
“渚少爺…”
“我想先打個電話!变眷懦蹼S即走向一座公共電話。
“少爺,我身上有大哥大…”屬下連忙拿出移動電話。
“不用,我打公共電話就行了!变眷懦蹙芙^隨行人員的好意,隨即拿起話筒,和一本相當老舊的筆記本。
隨行人員識相地退了幾步,耳朵卻豎得老高。
渚炫初早已習慣身邊有母親派來跟監的跟屁蟲,他不發一語地拿起話筒,按下電話號碼。
“喂…”對方先接了電話,是一個相當年輕的聲音。
“我找曾琪…”渚炫初在機場人來人往的嘈雜聲中應著。
“曾琪?!哪個曾琪?!你要不是打錯電話,就是那個人已經搬走,我們學生宿舍現在沒住這個人。”
“那么…你知道曾琪搬到哪里去了嗎?”渚炫初用著生疏已久的國語追問。
“誰知道!這里來來往往的學生房客這么多!睂Ψ胶懿豢蜌獾貟焐纤碾娫。
嘟…嘟…
渚炫初拿著被掛斷電話,感覺自己好似被狠狠地甩了一個耳光。
曾琪想必早就搬走了,經過那次事件后,一晃眼都已經六年的時間,曾琪當然不可能還住在原先的住處。
早知道不可能從這支電話找到她,為何自己卻還心存一線希望,希望或許能夠僥幸地聽到她的聲音,或是能打聽到她的下落…
“少爺,公司派來的車子已經到了!睂傧碌穆曇魧眷懦鯊倪^往回憶中重新拉回現實。
“嗯。”渚炫初冷冷地掛上電話,在摻雜了嚴重失落感的復雜情緒中,踏出久違的桃園機場。 夏日的海濱浴場,海水美麗得不可思議。
一群年輕人,洋溢著青春氣息,一起在海灘上嬉鬧玩耍,閑話家常。
“曾琪!有人喊渴,你去幫大家買些飲料好不好?”其中一人渾身汗水淋漓,緩緩走向海灘的遮陽休息區。他對著一位坐在沙灘上的年輕女孩子,如此喊道。
“為什么又要我跑腿?!”坐在沙灘上的曾琪,緩緩收回凝視遠方海面的視線,語帶抱怨地回應著。
“因為,所有人之中就你最閑,你既不下水,也不和大家一起玩沙灘排球,這種小事情當然就由你來負責啦!”朋友望著她那依舊白皙的肌膚,語帶調侃道。
“人家才不閑,我可是很專心地在看海呢!”曾琪嘟嘴辯解著。
“整天坐著看海,對身體不好啦!十瓶運動飲料,麻煩你嘍!”朋友將錢丟給她,隨即走回沙灘排球場上。
“知道了啦!”曾琪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往離她約有五分鐘路程的自動販賣機方向走去。
買妥飲料后,曾琪雙手抱著十瓶罐裝飲料,在八月灼熱的烈日下,緩步走回沙灘。
就在這時,曾琪走在沙灘站的雙腳忽然不穩,身子一傾,她雙手抱著的飲料罐一股腦兒地全部滾落到沙面上,如珍珠四散般地翻滾著。
“這下可好了!痹鬟B忙彎下身來,撿拾著散落四處的飲料罐。
好不容易狼狽地收拾完殘局后,曾琪卻發現沾滿沙子的雙手上,怎么數都只有九瓶飲料。
“怎么會這樣?”曾琪頂著一身高溫烈日,焦急的視線在人來人往的熱鬧海岸上搜尋著。
搜尋了好一會兒,正當曾琪凖備放棄的時候,忽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嘈雜混亂的人聲背景中,簡潔有力地傳進她懊惱的思緒中。
“喏,你的飲料!彪S著陌生聲音出現,一只拿著飲料的手,同時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曾琪抬起視線,逆著八月正午的熾熱陽光,瞇起雙眼仰望著這位突然出現的年輕男人,顯得有些錯愕。
那男人穿著一身白色的短袖T恤,戴著一副深色的太陽眼鏡,在健康麥色肌膚襯托下的是一身強健的肌肉體格。
至于長相…逆光加上對方的太陽眼鏡遮去他大半容貌,實在無法看得清楚。
“這瓶飲料滾落到我的涼椅底下,喏,物歸原主。”年輕男子握拿飲料的手懸在空中,逆光中可以見到他那若有似無的微笑。
“謝謝…”曾琪見到這男人的瞬間,竟然感到怦然心動?!
曾琪伸出手來,凖備接過男人手上的飲料時,原先手里抱著的九罐飲料,理所當然又一股腦兒地從她手里滾落。
方才的災難重蹈覆轍。只不過,這次是自砸雙腳。
“好痛…”曾琪哀叫一聲,整個人痛得蹲了下來。
她那沒穿涼鞋的赤裸雙腳被掉落的飲料罐,狠狠地砸中白嫩腳面。
“要不要緊?!”年輕男人傾身關心地詢問。
“不要緊…才怪…”曾琪撫著雙腳,痛得差點掉下眼淚。
重重的飲料瓶恰巧打中她的腳面筋骨,雙腳又疼又麻。
“看來傷得不輕,我送你去醫務室!蹦贻p男人邊說邊取下墨鏡,仔細地檢視曾琪那受傷的雙腳。
“不用麻煩了,還沒有去醫務室的必要…”逞強的話才一說完,凖備起身的曾琪卻怎么也站不起來。
“我抱你到醫務室吧!”年輕男人在曾琪還來不及反應時,雙手打橫抱起曾琪,直接往醫務室方向走去。
僅著泳裝的曾琪,就在又驚又愕卻又不知該如何反應的困窘下,讓這位初次邂逅的陌生男人抱著自己,緩步在夏日沙灘上。
☆☆☆☆☆☆
曾琪循著模糊的印象,再度來到海邊。
那天,那位好心的陌生男人將她受傷的腳包扎好后,還特地回到住所開車送她回宿舍,因此,她今天專程和好友葉小閑來到那男人的住所,凖備親自向他道謝。
“曾琪,你到底能不能確定是這棟度假小屋?”兩人來到目的地后,葉小閑開口問道。
“應該是這間吧,這附近的房子全都一個樣子…”曾琪不甚肯定地回答。
“從巴士站牌下車,我們已經在大太陽底下走了快三十分鐘了呢!拜托你,再確定一下好不好?!”自覺已經快被曬成肉干的葉小閑,沒好氣地催促著。
“喂,小閑,你覺得我今天穿這樣好不好看?”曾琪顯然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葉小閑氣得咬牙切齒。
“當然嘍,我希望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痹鳚M心期待著。
“難得我們美學系的乖乖優等生,會說出這么花癡的話,真是令人不敢相信!”葉小閑一臉難以置信地揶揄她,“那男人真有你說的那么優秀?不但人長得俊,還體貼又溫柔,就像是小說中的男主角?!”
“嗯,當我第一眼看到他時,我覺得他絕對就是我今生今世的白馬王子!痹骰叵肫鹕蟼星期天兩人邂逅的情景,不禁臉紅心跳。
只要一想到他,曾琪就感到心怦怦地跳。與其說她今天是特地前來道謝,還不如說是為了再見那男人一面。
“聽你這么說,我更是非得親眼見到那白馬先生不可了!比~小閑心存好奇地和曾琪一起來到一棟度假別墅前。
兩人按下對講機后,隨即有人出來應門。
“請問找誰?”一個年約六十歲、西裝筆挺的老先生出來應門。
“我找…我找住在這屋子的人…”曾琪見到這位陌生的開門者,以為自己大概是找錯地方了。
她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這么唐突地找上門,也真是夠傻了。不過,人都來了,門也開了,也只能硬著頭皮將錯就錯,闖一闖了。
“住在這屋子的人?!你應該是來找少爺的吧?”老人家笑了笑,“不過,少爺他現在不在屋內,請問,你們是哪位要找他?”老先生好奇地打量著眼前一臉清純模樣的兩人,隨口問道。
“那么我們改天再來拜訪好了,打擾了!痹揪拖喈斁o張的曾琪,被陌生老人家這么一凝視,更是渾身不自在。道完謝后,連忙拉著葉小閑凖備離開。
老管家忽然喚住兩人:“小姑娘,少爺他在前面不遠的海灘上散步,你們可以過去那邊找他!崩瞎芗乙妰扇巳绱四贻p可愛,不禁搖頭笑了。
“謝謝你,我們立刻過去!痹饕宦牐_心不已,連忙道謝后離去。
兩人來到老管家所說的海灘后,遠遠地,就見到一個高大身影,在稀疏的非假日弄潮客中,和一只秋田犬在海岸邊嬉鬧玩水,追逐奔跑。
“曾琪,你說的白馬王子,應該就是那位穿黑襯衫和狗玩水的家伙吧?!”隨著曾琪停留的視線,葉小閑很快地在人群中,找到那令人眼睛一亮的俊帥男人。
“嗯…”曾琪點點頭,望著渚炫初那奔跑嬉戲的矯健身影,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狂跳不已。
“我看這男人不僅是又好又帥,八成也是個富家子弟,有錢人家的小孩。不然,方才那老人家也不會稱他為少爺了!比~小閑遠遠地打量著渚炫初這位像是活生生從小說中走出來的男主角,冷靜地分析著。
也難怪這位身為系花兼;ǖ男∶廊嗽鲿⻊有牧恕Q矍斑@個男人,看起來就是一副相當優秀的聰明模樣,加上高壯帥氣的身材和五官,以及望著海面時,那若有似無的深邃凝思眼神,簡直就是曾琪的中一個男性翻版。
也難怪曾琪會如此傾心了,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是和曾琪頻率相同的。
“我才不管他是有錢人還是窮人,總之,我第一眼看到他時,就有一種特殊感覺,仿佛我們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痹鞯囊暰跟隨著渚炫初,含情脈脈地表示。
“那不就是一見鐘情?!”葉小閑睨她一眼,真不知該替好友感到開心還是擔心。
那家伙的來歷和背景都還不清楚,就這樣盲目地愛上他豈不是太冒險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對方的身份背景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就算不上是一見鐘情了。
“或許真是一見鐘情吧…”曾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曾琪和葉小閑兩人的視線,終于引起了渚炫初的注意。
渚炫初一見到沙灘上的兩人,立即停下和狗兒的追逐嬉戲,往兩人走了過來。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变眷懦鮼淼絻扇嗣媲,帶著驚喜的笑意望著曾琪。
他的笑容并不燦爛也不爽朗,眉宇間甚至還帶著些許的冷漠感,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個安靜沉默的男人;不過,也就是這種冷淡的氣質,更增添了他的個人魅力。
“雖然有點唐突,但我希望能親自向你道謝…”曾琪顯得相當緊張,連正眼也不敢瞧他一眼。
曾琪這純小女人,看來這回真的是一頭栽入這酷男人的魅力中了。一旁的葉小閑暗自搖頭想著。
“喔,道什么謝?!”渚炫初顯得有些疑惑。
“上星期我被砸傷腳,你幫了我很多忙…”曾琪提醒著。
“那件事沒什么,你不用如此介意!彼腥恍χ,“其實你可以不用特地過來道謝,尤其是這么熱的天氣,很容易中暑!
“可是…”
“我也跟曾琪說過不用親自進來道謝,可是曾琪向來固執,非得親自向你道謝,她才會心安,不然她回去后可能連覺也睡不好,連課也上不了了!币慌缘娜~小閑連忙替好友幫腔道。
看來這男人對曾琪并沒有意思,不然不會對上星期的事情如此健忘。這下子曾琪可真要下不了臺了。
“有這么嚴重?!”渚炫初聽了不禁一笑。
“才不會,你別聽她亂說…”曾琪臉紅地扯了扯好友的衣角,“既然已經道過謝,我們也不多打擾了,再見。”
曾琪好不容易才又見到這人,結果見到面后,卻又因過度緊張,只想拉著好友快快離開。
“既然人都來了,不妨到我家里休息一下,喝杯冷飲再離開吧!”正當曾琪凖備落荒而逃的時候,渚炫初卻不慌不忙地開了口。
這一開口,當下讓曾琪和葉小閑兩人雙雙停下腳步。
“不、不用了,我們不多打擾了!痹鞑患偎妓鞯鼐芙^。
“曾琪,喝杯免費飲料再走也好,在大太陽下走了這么久,我都快渴死了!比~小閑死命拉住曾琪,不讓她錯失這大好機會。
這小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好不容易才見到這令她傾心的家伙,怎么一副只想離開的死德行?!
“既然如此,我們三人就和狗兒一起散步回屋去。”渚炫初見這兩位小女孩之間的對話如此逗趣,不禁開懷地笑了出來。
一臉笑意的他,一派輕松地摸摸身邊的愛犬,隨后三人一起散步走回度假小屋。
☆☆☆☆☆☆
當曾琪第四度造訪渚炫初的住所時,已經是兩人認識兩星期后的事情。
這天,曾琪來到渚炫初的海邊別墅,兩人一起吃了晚飯,之后在露天陽臺乘涼聊天。
“你今天有點怪怪的!痹饕娝韧淼冒察o,不禁納悶著。
“是嗎?!”渚炫初來到木屋的露天陽臺外,倚在木欄邊,靜靜地抽起煙來。
“是不是我太常來找你,造成你的困擾?”
“沒那種事!变眷懦跻蝗缤5負u頭,深深地吐出一口白煙。
“那為何…”曾琪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縮了回去。
渚炫初搖搖頭,以沉默代替答案。
上個月父親忽然去世后,家族親友們便陷秒一陣內爭外斗的混亂中。為了爭奪父親死后的遺留下的權位,親友們幾乎全都不顧情面地加入爭奪,因此他才躲到這間海岸別墅,散心并哀悼父親。
母親為了讓他順利繼承父親的權位,來回奔波周旋著。好不容易,在世交家族卓家的幫助下,前兩天他終于得以人順利繼承父親的權力和地位。
只不過,伴隨著著繼承權的落實,卓家也乘機提出結為親家的要求,要他迎娶卓家的寶貝千金卓香玲…
思索至此,渚炫初忽然捻熄手中的煙,低頭問道:“你今年多大?!”他深邃的眼神望著曾琪。
“再過幾天,就滿十九歲了!痹餮鐾拟疋竦孛吞。
不何他如此問她呢?
“你喜歡我?!”渚炫初平靜地開口。
忽然被他這么一問,曾琪整個人當下呆愣住。
“我…”她臉紅心跳地僵硬在原地。
他的問題太過直接,令人招架不住。
見她沒有回應,渚炫初收回視線,緩緩開口。
“愛情對我而言,就像眼前的大海一樣,遠遠欣賞令人心曠神怡,真要接近時,卻又有種令人卻步的猶豫!变眷懦跗届o地望著遠方漁火點點的海面,冷冷地表示。
大海,永遠沒有以同樣面貌存在的時刻,表面上的短暫平靜,不代表永遠的平靜;一時翻天覆地的洶涌,也不代表永遠的情勢惡劣,一如愛情。
“渚大哥…”曾琪不解地望向他深沉的眼神,試圖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這個男人的情緒,真是像遠方大海般無法捉摸。平靜的海面下,是千變萬化、深不可測的神秘。
“你現在才十九歲,無法理解我說的這些。”渚炫初笑了笑搖頭,示意這話題就此中止。
他的笑容中隱藏著令人心疼的苦澀。
“我會努力試著去理解體會的。而且我不可能永遠十九歲,我總有一天會追上你的腳步,成熟到能夠理解你現在所說的一切!痹髀詭Р环䴕獾剞q解。
二十五歲的渚炫初總是把她當小妹妹看待;蛟S她現在還小,還無法明白他瑞的心事和煩惱。但是五年后、十年后呢?!當她成熟到足以體會他現在的心情時,或許他就不會如此忽略她的想法和意見了。
“你當然總有一天會長大,等那一天真正來臨時,我們再繼續這個話題吧!”渚炫初彈了彈指間的煙灰,為她的天真好強感到可愛。
“雖然我不明白你剛剛說的那句話,但是,不管現在,還是五年后、十年后,我絕對相信這世界上有真摯的愛情。這個世界上,絕對會有永遠的愛情存在。”曾琪相當認真地表示。
“永遠的愛情…”渚炫初蹙眉,深沉的視線落在眼前的海面上。
“我是真的這么認為,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愛情,那么活在這世界上的我們不就太可悲了。”曾琪補充說明。
“或許吧!”渚炫初捻熄手上的煙,漫不經心地應著。
“你根本沒聽進去人家所說的話!痹饔行鈵赖乇г埂
“我有在聽。”見她過于可愛的懊惱神情,渚炫初不禁笑了。
“你在笑什么?”曾琪嘟起小嘴。
“沒什么!彼麚P著微笑搖頭,迎著夏日傍晚的舒爽微風,深深地吸了口氣,陷入了安靜中。
隨著他的安靜,一旁的曾琪也跟著沉靜下來。
不遠處傳來海鷗聲、陣陣海潮聲、水上摩托車聲,夾雜著附近小孩的戲水嬉鬧聲,在如此豐富的夏日海景中,兩人分享著這難得的短暫寧靜與安詳。
“今天的天氣很好,海水的顏色真是漂亮!痹魍矍澳呛L煲簧拿利愶L景,不禁贊嘆。
“在你的眼中,海是怎樣的顏色?!”渚炫初望著那一大片的湛藍。
他常常望著這片海,不斷想著這個問題。這片大海表面上的色調,是經過陽光折射而產生的,若沒有了陽光,海也就失去了它的藍,失去了大家原本以為的那種色調。人…也是如此吧!
“海的顏色…”曾琪不解地望著他。
“現在站在你眼前的我,就如眼前這片海一般,是透過陽光折射而產生的。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家族的庇陰,如同大海失去了陽光的眷顧,或許大海就不再是藍色,而我也就不是你眼中的渚炫初。”渚炫初話中有話地開口。
這般深奧的涵義,年輕的曾琪大概還無法理解吧!
“我相信大海應該是多彩多繽紛的,就如同天上的虹般,有著美麗的七彩顏色。”曾琪忽然笑著開口,“雖然我不是很懂你現在的語意,不過,我會把這些話記在心中,終有一天,我一定會明白你這句話的意思。”她似懂非懂,卻相當認真地表示。
“不用對我的話太認真,聽過就算!变眷懦趺念^,笑道。
一旦大海沒有陽光的眷顧,失去了大家所認同的藍色,它真正顯現出來的顏色,究竟是什么?一直渴望知道答案的渚炫初,卻始終沒有勇氣付諸行動。
一如他,在母親近日逼婚的強大壓力,以及家族親友的冷眼旁觀下,始終沒有勇氣造反自己想要的人生,爭取自己真正想要的愛情…
渚炫初望著站在落日余暉下的曾琪,忽然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
“渚大哥,怎么了?”曾琪被他這突來的擁抱嚇了一跳。
“今晚,陪在我的身邊…”渚炫初吻上她的唇,原本的冷然神情轉為激烈,閃著炙熱的欲念。
“嗯…”曾琪閉上眼睛,不假思索地輕聲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