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隔著牡丹花鳥屏風,耶律熙與天玉兩人沉默相對。
隔閡突然地產(chǎn)生于他們兩人之間,在屏風后,倚著條幾的耶律熙變得令人難以了解,或者真正的他其實一直是躲在屏風后的,只是天玉看見的一直是站在屏風前面,戴著溫和面具的他。
沉默,籠罩了整座行宮,最后終于在天玉心中引爆,她大步走到條幾前,伏在幾上,兩眼直視著耶律熙。
“請問,我做錯了什么事嗎?”
耶律熙微抬眼,回避她那炯亮的注視,陷入紛亂的沉思中。是啊,她做錯了什么?不僅沒有,她還懷了他的孩子,現(xiàn)在全皇室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無不視她如珍寶。
“你沒有做錯什么。”
“那么是你啰,你做錯了什么?”
這么直率的問法讓耶律熙心中不由得一陣揪緊。
是的,他做錯了!他以為自己毫不在意詛咒,但是隨著對天玉與日俱增的感情,他開始相信,并且因為害怕而讓自己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惶恐情緒里。
所有可怕的詛咒在他心里織成一張網(wǎng),不留余地的籠罩住他,耶律榮、蕭雁、玄玉的輪廓相互交替映現(xiàn)于網(wǎng)上,輪流恫嚇著他。
他苦澀地看著眼前這張動人的臉,一想到有可能失去她,痛不欲生的感覺就猛地攫住他,迫使他無法呼吸。
“干什么這副表情啊?”天玉捧著他的臉,在他好看的嘴角輕啄!安灰桓弊鲥e事的樣子啦!記得以前父皇說過,一直想著過去的對錯,只會影響未來前進的腳步,所以我們別想過去,想想未來好嗎?”
她拉著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拔乙斈赣H了……”她一臉幸福的笑,“那你呢?你要當什么?”
父親!耶律熙心中一動。
是!他要為人父了,但為何這種喜悅反而會增添他的恐懼呢?
玄玉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虛弱的、不甘心的,一如她病逝前的聲音——
答應我,我是最后一個讓您悲傷的人……您再不要愛人,再不要對人付出您的真心了,一旦您付出真心,您所愛之人就會離您遠去,您答應我!我是最后一個,答應我……
“不——”耶律熙低喊,輕抖了起來。
他眨眨眼,天玉的臉疊上玄玉的,而玄玉的臉正逐漸模糊,天玉的卻越來越清晰。他失神地叫著:“玄玉……”
“玄玉?”天玉重復他的話,驚覺他的手變得冰冷,而且在微顫。
現(xiàn)在只剩下天玉的臉了,如果有一天這張臉也因為他的愛而消失的話……
恐懼終于擊垮他的理智,耶律熙一腳踢翻條幾,畏縮地躲到屏風的另一邊。
他雙手爬著頭發(fā),懊惱地想揮去不祥的念頭,無奈幾乎已經(jīng)自他記憶中消失的耶律榮的輪廓卻越來越清晰地浮現(xiàn)。他不自主地按住腰刀,隨著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牡丹花鳥屏風被腰刀砍成兩截,他維持揮刀的姿勢喘著大氣,直到天玉低微的啜泣聲響起,他才自瘋狂中回過神來。
天玉倚在被打翻的條幾旁,一臉飽受驚嚇的模樣,嚶嚶啜泣著。
“天玉……”耶律熙走過去,蹲下身愧疚地擁住她。“對不起,天玉,對不起……”老天,他在做什么?他嚇壞她了。天玉縮進他的懷里,微弱地抗議道:“你到底在干嘛?情緒波動這么大,你知不知道御醫(yī)說懷孕的人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耶!”
耶律熙閉上眼,額頭抵著她的,心痛地撫著她的頭,沉默地緊緊抱住她。
“我知道你害怕那個女人說的話,可是我一點也不在乎啊!”天玉攬住他,在他的頸間泣訴,“你也看到了,我根本就死不了,沉船、摔馬、中箭,哪一樣要了我的命?我不管詛咒,不管你以前的妃子是如何薄命,可我不一樣,我生來就什么都沒有,有的就是我卑微卻強韌的生命力;我娘對我說過,我是最不起眼的小草,但是既然老天給了我生命,她就會給我活下去的力量。
我以前總是傻傻的過日子,不知道為什么要活著,但是現(xiàn)在我知道了,你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為了你,我怎么樣也會活下去的……”
她緊緊抱住他,哭泣使她的聲音變得哽咽,可她有很多話要對耶律熙說!叭绻阏娴呐挛視,那我什么危險的事都不做了,我都聽你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叫我不要做什么我就不要做什么,我不會再跟你爭辯,你要我整天躺在床上都不動也行……你不要變成這個樣子,我好害怕喔!”
天玉伴隨著啜泣聲的一番話,是她真情流露的心聲,那雙手依賴地纏緊他,仿佛怕他突然消失一樣。
剎那間,懊悔與罪惡感漲滿了耶律熙的心,他擁住她,即使知道這樣會讓她呼吸困難,他還是要這樣擁住她,他傻呼呼的妻子呵,
他低頭猛地覆上她的唇,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對她渴望不已。
天玉的舌頭在不斷被吸吮中逐漸發(fā)麻,他前所未有的熱情讓她興奮,也讓她有些恐慌,但她仍張開嘴任由他探索。
像堅持與她一起燃燒般,他狂野地吻著她,雙手饑渴地撫摸她發(fā)燙的身體。
天玉身上的衣服被撕成兩半,耶律熙的吻如雨點般灑落;像在加深記憶般,每一個都是充滿力量的深吻,邊吻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放置于地毯上。
因為被他吻過的每一處都像著火般燒疼,天玉在羊毛地毯上不適地扭著身體。
“嗯……”
耶律熙從沒有像此刻如此渴望她的身體,即使御醫(yī)隱約暗示天玉目前的狀況應暫停房事,但飽脹的欲望已經(jīng)讓他失去理智,他俯吻著一路向上,抓緊她的肩膀,將身下的那一團火熱延燒到她的身體里。
“啊……”天玉一面忍受著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沖擊,一面驚覺自己正往另一層未知的、癲狂的境界攀升。她體驗到不同的美好,逐漸變得歡喜,無力地半張眼娣視他狂亂的臉。
“喊我的名字,天玉!
“熙……”她勾住他的頸項,配合他的舞動。
“說你愛我!
“我愛你……”
“說你不會離開我!
“不會,我永遠不離開你!啊……”
整晚,他們頻繁交合,在羊毛地毯上,在鴛鴦帳里,像兩團互相較勁的火焰,互相碰撞、彼此摩擦,直至體內(nèi)的熱情燃燒殆盡……
沉睡中,行宮外的雪勢突然大了起來。
白天的蕭雁變成晚上的惡夢,有著長指甲的手不發(fā)一語的指著天玉,引發(fā)她無限恐怖的想象,而身邊站著的無頭人,更讓她禁不住發(fā)出一聲尖嘶!
她驚醒,淚流滿面地尋找耶律熙,回應她的是兩個新進宮的宮女。
“太子妃,您怎么啦?”
“我……我做了惡夢。太子呢?”
宮女互看一眼,其中一人機敏地回答:“太子妃您要多休息,安心養(yǎng)身,若是您心里害怕,那奴婢們就守在您床邊——”
“我不要!”天玉抱著自己的身體哭了起來,“我要太子,我要找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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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葉山,無論季節(jié)如何變化,它總是維持古老的莊嚴,與草為伴,同風訴說它那蒼涼、悲壯的過往。
耶律皇族陵寢的規(guī)模如同他偉大的姓氏般雄偉壯觀,坐落于木葉山上。
玄玉陵前的拱門射進一絲微弱的光線,照上耶律熙悲傷的背影。
身后,一道不尋常的目光注視,令他敏感地回頭。
“是你。”他皺眉,不用說,又是母后心軟將她放了出來。
蕭雁披頭散發(fā),如白天的鬼魅,陰森又有點畏懼地凝視著拱門內(nèi)玄玉的墓碑!澳恪悴灰吹诎俗昴箚?已經(jīng)蓋好了,就在那邊——”
“住嘴!”他已經(jīng)查過了,那是耶律直的杰作,他嫌行軍帳太冷,所以荒唐地蓋了座陵墓當他的行宮。
“我知道!笔捬阕匝宰哉Z,“有人在里面,我去把他拖出來,那個地方又不是要給他住的,那是天玉要住的,詛咒可從來沒有停止過呢……”
說完,她如風中之燭搖搖晃晃地走向另一邊,卻被耶律熙狂怒地喝住。
“蕭雁,不許你過去!”
她微愣,仰頭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以為有人住進去就可以了嗎?那詛咒從來不會找錯人,里面要躺的一律得是你心愛的人呀!哈哈哈……”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在空曠的木葉山上回蕩,把住在第八座陵墓里的耶律直給引了出來,他一個重重的巴掌止住了蕭雁令人厭煩的笑聲。
耶律直猩紅著眼暴戾地指著跌坐在地上的蕭雁,“你要再敢來吵我,我就一刀送你上西天!”搔著凌亂的頭發(fā),轉(zhuǎn)身時他才發(fā)現(xiàn)在玄玉陵拱門前的耶律熙。
“唷!不去陪活人,倒跑這兒看死人來啦?”
耶律熙不發(fā)一語,沖天的酒氣、猩紅的雙眼,說明了耶律直現(xiàn)在的狀況,他不需要跟一個醉醺醺的人計較。
耶律直隨地坐了下來,也不管滿地的積雪,咕噥著摸索腰身,摸到一壺酒,拿起來便灌了一大口,眼睛始終都沒有離開耶律熙的臉。
“嘿嘿……”他知道為什么耶律熙會突然跑來,這也是他的目的,他要利用這個活人陵墓來提醒他,以及他的父母自己的存在。“看來你很在意詛咒嘛!”
耶律直滿意地看到耶律熙明顯震動的神情,但他更想看的是他驚慌害怕的表情,他要那裝出來的泰然自若從耶律熙臉上徹底消失。
“知道我為什么要蓋這座陵墓嗎?是耶律榮那家伙來找我,他知道我現(xiàn)在在管理木葉山,要我趕緊造一座陵墓,說你新任的太子妃將要住進來了,我若先把陵墓蓋好,也可以將功折罪……”他成功地看到血色漸漸自耶律熙臉上消失,那讓他產(chǎn)生一種復仇的快感,“我知道你不相信,‘那詛咒不過是耶律榮臨死前的掙扎罷了’,你心里一定這樣想,對不對!”他又喝了一口酒,指著那七座陵墓,聲音陡地陰沉地道,“但是那七座陵墓是怎么來的?”
耶律熙大震,握住自己的手臂,他不敢看。
耶律直追憶著,“我記得那一年你所寵愛的一個妃子,也是在這樣的冬初因小產(chǎn)而身亡,咦?那是第幾個呢?好像是第六個吧!”他指著第六座陵墓,就在玄王陵右邊。
耶律熙被擊垮了,他狂吼的聲音自胸腔發(fā)出,像是要說給天地神明、說給耶律榮、說給那七座安靜的陵墓聽:“夠了!天玉不會住進來的,因為我根本就不愛她,永遠都不會愛她!”歇斯底里的狂吼在拱門內(nèi)形成詭異的回音。
“不……”天玉微弱的聲音來自前方,她艱難地在雪地中行走,沒有侍女隨行,因著一種特殊的感應,她來到這個地方,卻聽到這番令人痛徹心扉的話。
她不相信,但淚水卻無法抑制地流下來,她走不動了,疲軟的身體倒在雪地里,目光仍有所企盼地凝視著耶律熙。“我不相信……”
“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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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孩子……孩子恐怕……”
一群御醫(yī)顫抖地跪倒在地,耶律熙揚手制止他們再說下去,絕望使他連發(fā)脾氣的力量都沒有了,坐在條幾邊的他手抵著額頭,懊悔的淚水不斷流下。
“御醫(yī)……”李宮玉用手背抹去淚水,焦急地在里面叫喚著,“你們趕快想辦法呀!為什么血會一直流不停呢?”
耶律熙心中一震,抬起頭,厲眸掃向仍然跪在地上的御醫(yī)們。
“給我說!”他喝今。
群醫(yī)無一人答話,更不敢抬頭看盛怒中的耶律熙。
耶律熙起身,過度的心慌致使他腳步凌亂,他撲到床前,臉色蒼白如灰的天玉勾起他所有痛苦的回憶。
盡管一再否認,天玉的血無法止住卻是個事實。
李宮玉氣得朝御醫(yī)大吼:“你們在干什么?快點來救她呀!”她抹去淚,轉(zhuǎn)向天玉,“天玉,你要勇敢,要撐下去。 比绻尾缓盟,我就把你們殺了殉葬!耶律熙很想這么大吼,但他現(xiàn)在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死亡的陰影將他整個人都擊垮了,他只能再一次看著心愛之人逐漸離自己遠去而無能為力……該死的為什么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太子……”天玉費盡力氣才發(fā)出的聲音,仍然微弱得幾不可聞,“我……我不會死的……”
“天玉……”耶律熙雙眼模糊,緊緊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將自己的生命傳輸給她,他很想說些什么,但所有的眼淚都哽在喉嚨,使他無法開口。
天玉綻出一抹笑,一個不再嬌憨,對自己充滿信心的笑。“我不會死的,記得嗎?我是小草,老天爺沒有空閑來取我這卑微的性命。太子,你不要擔心呵!沒有什么詛咒……我會用我強韌的生命力……來破除這個詛咒的……”說完,她逐漸陷入昏迷中。
“天玉!天玉!”她沒有回答,被他緊握的手逐漸感覺不到她的力量。
耶律熙無聲的哭泣,他好恨自己!在這么重要的時候卻表現(xiàn)得如此怯懦,他為什么不能像天玉一樣勇敢地破除詛咒的迷思呢?
不——他在走投無路中想到這個辦法。
“耶律榮!”他抬頭大喊,“你不能帶走她!她不是我所愛的人,你弄錯了,我娶她回來不過是想替我耶律家傳宗接代,我對她沒有任何感情……”忍著強烈的心痛,他必須繼續(xù)說下去,“我……我原來中意的是別人,我卻把她留在南國,讓她得以生存下去,你被我愚弄了你知道嗎?如果你真的帶走她,就等于破除了你自己的詛咒!耶律榮,你聽到了沒有?”
他環(huán)視床帳四周,仿佛耶律榮就在某個角落看著他們。
聽來十分可笑,這無疑是在說明他完全相信那個詛咒的存在,但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已經(jīng)被逼到絕處的他,實在無路可走了。
他用盡所有力氣吼出的話在床帳間回蕩,他把天玉的手抵在額頭,其實心底已經(jīng)在絕望地等待那微溫的手逐漸變冷。
這時,李宮玉突然一聲驚呼:“太子,公主她……”
耶律熙心神俱裂,等著從李宮玉口中聽到“死了”這兩個字。
“公主……公主她睜開眼了,還很生氣地看著你呢!”
耶律熙扭頭,望見那雙原本沒有精神的眼正在凝聚力量,被他握著的手也重新有了力氣,最令人感到震驚的是,她居然還能開口說話,而且還算很清楚。
“耶、律、熙,你……你竟敢說我只是用來傳宗接代……”
御醫(yī)在一片震驚中不忘去查看她的狀況。
“哎呀!奇跡啊,血正在慢慢止住呢!”
李宮王首先醒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天玉這個人雖然自認為卑微,卻從來不許人欺騙她,欺騙她的后果就是會激起她可怕的戰(zhàn)斗力,非得跟你周旋到底不可,這就是她奇妙而固執(zhí)的個性。
她連忙附在耶律熙耳邊告訴他這個令她死而復生的絕妙方法,催促他繼續(xù)。
耶律熙在驚愕中迅速組織詞匯,“你……你聽到了嗎?她不是我愛的女子,我……我愛的是別人,她……她一無是處、懵懂無知,又一天到晚給我惹麻煩,我怎么可能會喜歡這樣的人?我一開始就是在騙她,我喜歡的根本是別人……”
耶律熙睜大眼,不敢相信眼前的奇跡。
那越來越被緊握的手,象征她源源不絕回籠的生命力;她目光中的譴責光芒越烈,就代表她活下去的意愿越強烈。
“耶律熙……”天玉氣得發(fā)抖,“你……你給我等著,我……我一定要活下來,向你……向你討回公道……”
聽到這句充滿力氣的話,耶律熙不知道有多么高興。
他盈滿藍眸的淚水天玉無法明白,她只覺得身體快爆炸了,她一定要趕快好起來,揪著他的衣襟跟他問個明白,她一定要……她一定要……
陷入疲累的睡意之前,她念念不忘的還是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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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定是要顛倒啦!你怎么可能不去找耶律熙問個清楚就毅然離開呢?”李宮玉搓著凍僵的手,拉高聲調(diào)地喊著。
她和天玉正冒著風雪,騎馬往回南國的路途中。
天玉在前頭,垮著肩膀的背影看來十分沮喪。
李宮玉一直以為天玉身體好轉(zhuǎn)之后,應該是會牛脾氣大發(fā),揪著耶律熙問清楚才對,沒想到她一反常態(tài),居然說要靜靜的離開北國。
她哪能讓她一個人離開呢?沒有她的協(xié)助,天玉這傻姑娘哪里也去不了。
“到底是怎樣啦?你總得給我一個跟你一起放棄錦衣玉食的生活,在這該死的鬼天氣里孤單獨行的理由吧!”李宮玉驅(qū)馬向前,望見一張比她想象中還要沮喪的臉。
“我哪還有臉去質(zhì)問他。俊彼⒅R鞍,毫無力氣地解釋,“我也很氣。】墒恰墒俏蚁胂胱约阂驳拇_是那個樣子……一無是處、懵懂無知、只會給他添麻煩、連懷個孩子都懷不好……”想到孩子,她的眼淚又不聽使喚了。
“唉,別哭啊,等一下眼淚凍僵在臉上就有你受的了!
天玉抹掉淚,哽咽地道:“我知道他原來喜歡的是誰,是天羽。我知道……她樣樣都好,不像我……我離開了,他就可以去娶她回來當太子妃。這樣很好啊,反正我本來就什么都沒有,也沒有什么好傷心的……”說這些話時,她忍住椎心的痛楚,凍結(jié)的淚很快又被熱淚融化。
“哎喲,太子不是說了那是為了讓你身體好起來才那樣說的嗎?你卻固執(zhí)的不肯相信,怎么你就是不肯聽他解釋呢?再說你要離開也挑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嘛!至少……至少也得讓我有時間準備這一路上的吃吃穿穿!這么匆促的離開,害我差點就來不及通——”她捂住自己的嘴,幸虧天玉仍然沉浸在她的沮喪情緒中。
她不動聲色地用耳傾聽四周,怎么還沒追來?
過了一會兒……
“咦?”天玉猛然抬頭,“什么聲音?轟隆隆的,宮玉姐姐,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啊,不知道是什么喔!”其實她心里正在暗罵,來得這么慢,害姑娘我差點凍僵了!
天玉回頭一看,自遠方雪地上冒出一點一點狀如螞蟻的黑色,密密麻麻地充斥遠方平坦的雪地,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她們靠近。
“宮玉姐姐,那會不會是盜賊。俊边@句話隨著那面再熟悉不過旗幟的出現(xiàn),而有了進一步的答案!笆且晌!完了、完了,我要趕快逃走……”說著她慌忙策馬便走。
李宮玉動也不動地喊著:“天玉!”又不是做壞事,她干嘛逃走?
耶律熙很快地來到,在李宮玉面前煞住馬,一臉的焦急。“天玉呢?”
李宮玉指了指前面的林子,耶律熙立即策馬入林。
她在心里笑著,可真是有心啊,這軍隊用來攻打一個國家都綽綽有余了。
轉(zhuǎn)頭望見耶律紂,她不滿地嚷道:
“看你這人平常還挺機伶的,怎么這次動作這么慢?害我都快凍死了!”
耶律紂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解下自己的大衣為李宮玉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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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這樣一輩子都不下來嗎?”
他們兩人已經(jīng)這樣僵持了好一陣子,天玉還是固執(zhí)地躲在樹上,抱著樹干不肯下來。
要不是顧及自己的體重可能導致她所站立的枝干會提早斷裂,耶律熙早就上去把她捉下來了。
“你……你走開啦!我不要見你!你回去啦!不要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耶律熙的聲音低柔,蘊含無限情意!皬奈覜Q定選你為妃開始,我就下定決心要管你一輩子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天玉眼淚就嘩啦嘩啦的掉,忍不住趴在樹干上哭泣。
“我知道我是要用來生孩子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啦,我一無是處,又很會惹麻煩,連懷個孩子都懷不好,當不好你的妻子,這些我都知道……嗚……你去娶你喜歡的人啊!不用管我了!”
耶律熙無奈地搖頭,重復他說了上百遍的話:
“對不起,都說了我說那些話是為了激怒你嘛!你看,要不是我說了那些話,現(xiàn)在的你哪能盤踞著樹干固執(zhí)的跟我對抗呢?我若是真的不喜歡你,就干脆讓你離開了,干嘛率領幾十萬大軍來找你?我的心意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為你做的你真的完全感受不到嗎?”
幾個連續(xù)的問號問得天玉頭昏腦脹,她微抬臉盯著樹干,陷入短暫的沉思中。
望著她在樹上的身影,耶律熙的思緒陷入回憶中……
那一年,他寵愛的一個妃子因為好奇樹上的鳥窩而爬上去,在結(jié)冰的枝干上滑倒摔落,不治死亡。
抬頭看天玉,他心里竟沒有一點擔心了,因為他知道,當她摔下來時,他一定會穩(wěn)穩(wěn)地接住她。
“天玉……”他的語氣不知道有多溫柔,“如果你懷疑我對你的愛,那就下來,留在我身邊,讓我用時間證明給你看。”
天玉俯下眼,看著那一雙盈滿深情的藍眸,她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不相信他。
“你是說真的嗎?”她明明已經(jīng)相信了,卻還是傻傻的問。
“下來,讓我有機會證明。”耶律熙用誠摯的湛藍眼眸向她告白。
他的語氣是那樣懇切,身為一國太子,對一個卑微的她說出這樣的話,她還懷疑什么?
天玉當下移動腳步,迫不及待地想投入他溫暖的懷抱。
但這下雪的冬天,的確不是爬樹的日子,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爬樹亦然,她腳下一滑,人就整個跌下樹去……
“哇——”一聲驚呼,接住她的不是耶律熙壯實的手臂,而是剛剛才累積、高度及膝的雪。
幸好她來不及爬很高,也幸好剛下的雪還沒完全結(jié)凍,天玉狼狽地拍去身上的雪,抗議地朝耶律熙大叫:“你怎么沒有接住我?真是的……”
還在拍著身上白雪的她被耶律熙一把抱起,緊緊地護在懷中,開心又激動地道:“心愛的天玉啊,我不愛你怎么行呢?這樣你都能沒事,這詛咒非得你這樣的人來破除才行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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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外,耶律紂神情十分緊張地問李宮玉:“要……要不要打賭?”
正擔心的李宮玉一聽到賭,整個神情都不一樣了。
“賭,當然要賭!”
“老……老方法,你……你賭太子妃贏——”
耶律紂話沒說完,就被李宮玉搶去,“不不不!這次換了,我要賭太子妃輸!”
她等著耶律紂制約式的回答:一兩是吧!
然而很久很久他都沒有出聲,她轉(zhuǎn)過頭去,不意撞進他一雙如寶石般深藍的眼里去。
從來沒有注意到原來耶律紂有一雙這么好看的眼睛,下巴胡渣難得剔干凈的他,竟有一張俊美不輸耶律熙的臉,令李宮玉一時看呆了。
“這次……賭注也要換!
她從來沒有留意到的還有一件事,原來他的聲音這么渾厚低沉、性感好聽。
“如果我輸了,就把自己輸給你;如果你輸了,就把你輸給我,好嗎?”耶律紂鼓足勇氣一口氣說完,然后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她。
這次滿臉通紅的換成是李宮玉了,她盯著馬鞍的眼其實已經(jīng)濕潤,她能感覺到耶律紂的眼正散發(fā)著溫暖,柔柔地凝視她,比他的大衣還令人溫暖的眼神。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幸福,原來跟著傻傻的公主,幸福就會傻傻的自己找上門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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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沒有遲疑它的腳步,再度規(guī)律地進行它每年造訪北國的行程。
行宮外,耶律敬一手一個,牽著他兩歲與三歲的小孫子,漫步在雪地上,嘴里喋喋不休的照舊是他輝煌的戎馬生涯。
述律真依舊安靜地跟在他身后,手里抱著剛滿周歲的小孫女,她正睜著她美麗的大眼,好奇地看著她生命里的第一場雪景。
太子行宮內(nèi),耶律熙纏著天玉,半強迫地求歡。
“父皇說了喔,不生下第四個子嗣就廢了我的太子地位,而且要奪回我的兵馬大元帥印……”
天玉笑著躲開他的吻,不依地槌著他的胸。
“又來騙我!每年都是這一套。”
“哪有!”他解開天玉的衣裳,迫不及待地吸嗅她肌膚的馨香。
行宮外。
“哈哈哈……”耶律敬的聲音從雪地中傳來,是一個老人對生活發(fā)出的滿足笑聲。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