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見大汗!」
香雪用盡所有的力氣嚷出這一聲之后,便頭也不回地由自己的寢宮向外奔跑,跑過富麗典雅的白色回廊,繞過優(yōu)美壯闊的花木泉池,不顧一切地跑著。
縱使她是那樣生氣的大吼,她的聲音依舊是無可匹敵的嬌脆甜美;縱使她的腳步憤怒又慌亂,她的背影依舊是令人屏住呼吸的窈窕動人。
「香雪,香雪……」回回國的國王摩罕謨德在后頭追著她。
唉,這丫頭真是太任性了,怎么可以說出「不去見大汗」這樣的話呢?要知道,蒙古國大汗是天神,是他們?nèi)f萬惹不起的天神,只要他老人家一聲令下,那戰(zhàn)無不克,攻無不勝的鐵騎部隊(duì)隨時都可以將他的回回國踏成平地。
香雪捂著耳朵,不管身后傳來父親一聲又一聲的呼叫,只是任性地往前奔跑著。怎么能把她送給大汗?那個殘酷暴虐、殺人如麻的蒙古國大汗早已年過半百,而她在上個月才剛滿十七歲!
什么為了國家生存、百姓安寧?什么為了父皇母后?她全都不管,她只知道一點(diǎn),她,妙齡如花、芳華正盛的香雪公主才不想嫁給一個老頭子為妃呢!
倉皇的腳步在見到一雙碧綠色的眼睛時停滯住。
那是世上最美麗的一雙眼睛,有著最動人的碧綠色,跟她一樣。
現(xiàn)在那雙眼充滿了憐惜、不舍與破釜沉舟的決心。
她優(yōu)雅地掀開臉上的黑色輕紗,露出一張五官深邃的西式臉孔,慈祥卻又肅穆莊重地看著她。
「你必須去見大汗,香雪!顾穆曇艟透哪樋滓粯觿尤恕
香雪綠紗下的嘴唇固執(zhí)地抿了起來,碧綠色的雙眼已經(jīng)噙滿了淚水。
王妃溫柔地睇視她的女兒,緩緩地道:
「回回國的人民用他們的熱情寵愛了你十七年,現(xiàn)在該是你報答他們的時候了!
那蓄積在眼眶里的淚水滾了下來。連母后都這么說,怎么連母后都這么說呢?
「我不……」
「不能說你不,我的孩子!够屎鬁厝岬卮驍嗨⒖粗钪ビ(xùn):「記住阿拉,你將發(fā)覺衪就在你前面!在寬裕時認(rèn)識阿拉,在困難時衪將認(rèn)識你。須知!不該降臨你的事,自當(dāng)錯過你;而該降臨你的事,不會錯過你。須知!勝利隨著忍耐而來,安慰是隨同著痛苦的,在困難中是有容易的。」
這段圣訓(xùn)猶如當(dāng)頭棒喝,令年輕的、永遠(yuǎn)只知道為自己著想的香雪震住了,她咬著唇,慢慢地收住眼淚。
皇后走上前,掀開香雪的面紗,用她溫暖的雙手包覆著香雪無瑕的臉,用無可奈何的語氣低聲道:
「你長得太美了,母親不該把你生得這樣美,女人一旦生得太美,就容易身不由己!
她似乎聽見發(fā)自母親肺腑的低泣聲,雖然那雙碧綠色的眼是如此清澈明亮,干凈得容不下一滴眼淚;但是她的的確確聽見了隱忍的啜泣聲,發(fā)自母親的肺腑深處。
她同樣碧綠清澈的眼充滿迷惑,隱隱約約想起了漢人常說的一句話--紅顏薄命!
到目前為止,她仍然對這句話充滿疑問。誰說紅顏就一定會薄命的?太美的女人為何又一定會身不由己呢?
****
一支聲勢浩大的隊(duì)伍,護(hù)送著一輛金根銀輗、頂上鑲著明月珠的馬車,緩緩行過一望無垠的綠色草原。
這輛車子,從外面望向里面,什么也瞧不見;可從里面望向外面,卻是一清二楚,十分透明。
馬車內(nèi)部布置得精美異常,坐在里面的人自然也不同凡響。
她便是回回國名聞遐邇的香雪公主。
據(jù)說她出生時,體有異香,膚白如雪,因此回回國國王給她取名為香雪公主。
那香潔無瑕的身體與雪白柔嫩的肌膚,便成為她今天必須遠(yuǎn)離回回國到上都晉見蒙古國大汗的原因。
那蒙古國大汗本來應(yīng)該在他的京城大都待著,突然跑到上都來做什么呢?
因?yàn)樯隙剂粲星叭未蠛顾ǖ膶m殿,這一任大汗遷都燕京,在燕京另筑宮殿,名為大都;可上都除了精美華麗的宮殿,還留有上任大汗所留下自各地搜羅來的美女,因此每年四月,這位大汗便以避暑為名,游幸上都。
有了這些來自各地的美女還不夠,蒙古國大汗聽說回回國有個又香又白又美麗絕倫的公主,連忙下了一道旨令,命香雪公主前往上都晉見。
又香又白是真的,至于美嘛……除了貼身宮女之外,就不得而知了。為什么呢?因?yàn)樗麄兓鼗厝擞袀規(guī)矩,所有的女子,不分老少都必須戴蓋頭、蒙面巾,在可結(jié)婚的男性面前除了手腳之外,隨意將面孔暴露出來是要受罰的。
這蓋頭與蒙面的綢巾還有分--未出嫁少女戴綠色,中年婦女戴黑色,老年婦女則戴白色。
香雪戴的自然是綠色,是淡綠色鑲著金邊的綢巾,看來既清新又秀麗,既清爽又悅目。
現(xiàn)在她有點(diǎn)坐不住了。
剛看見草原時的喜悅,已經(jīng)被一成不變、仿佛無窮無盡,怎么走也走不完的煩躁取代,疲倦與不耐明顯地出現(xiàn)在那雙與草原同樣碧綠的眼中。
手扯著垂掛于一旁的細(xì)繩,連續(xù)三下,這支護(hù)送她的隊(duì)伍便停了下來,一個同樣蒙著面巾,只露出一雙琥管色眼眸的女子打開鏤刻浮雕的車門,進(jìn)到寬敞的車內(nèi)。
「公主,有事嗎?」侍女歡兒恭敬地問道?雌饋硎怯惺拢髂请p靈活美麗的眼睛呈現(xiàn)毫無生氣的疲憊。
「是啊,我不想去上都了!顾龖袘械卣f,無視于歡兒那雙陡然睜大的眼。
訝異之后的歡兒趕緊當(dāng)作沒聽到,陪笑道:
「公主一定是太累了,要不然我們讓車隊(duì)停下,就在這片草原上扎營,明天再繼續(xù)趕路,您說好不好啊?」
那雙碧綠色的眼瞪了歡兒一眼。「不好,我說我不想去上都就是不想去。」她忽然發(fā)起脾氣,因?yàn)樗雭硐肴ィ瑢?shí)在不認(rèn)為美麗的女人就得身不由己;她不想像母親那樣,安靜地面對自己從高加索族被父皇搶來的命運(yùn)。「你以為我不知道去上都是要去做什么的嗎?明的說是去晉見大汗,其實(shí)是要把我獻(xiàn)給大汗。聽說那個大汗又老又糟,年紀(jì)大得都可以當(dāng)我的爺爺了,偏偏還『性』致不減,到處搜集天下美女供他尋歡取樂,還……」
還沒有發(fā)泄完的抱怨被歡兒疾奔上來捂住嘴巴的手給堵住了。
「哎呀,我的香雪公主!」她一邊緊張地壓低聲音,一邊戒慎地往車外左右的軍隊(duì)掃視著,確定他們并沒聽見這番話之后,才又以驚魂未定的口吻繼續(xù)道:「我的小公主啊,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在說什么?你說的這些話若是傳到大汗耳中,那不僅僅是你,我們整個回回國人民都會遭殃的呀!」
當(dāng)年蒙古國的鐵騎像一陣旋風(fēng)股地攻進(jìn)回回國,手搖彎刀,嘴里呼嘯,見人就殺,使得整個回回國陷入一場空前的浩劫之中;要不是國王及時獻(xiàn)表投降,并且獻(xiàn)上牛羊牲畜以及大批美女,哪里還有現(xiàn)在的她,以及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香雪公主?
現(xiàn)在外面的軍隊(duì)是大汗特地派出,專程到回回國迎接她進(jìn)上都的,連這輛舒適的車子都是他命人精心打造,為的就是怕她旅途勞累,由此可見大汗對她重視的程度;若是他在上都知道自己被形容得又老又糟,那不氣得七竅生煙、派兵踏平回回國才怪。
香雪睨了睨左邊的軍隊(duì),又瞧了瞧右邊的軍隊(duì),他們?nèi)匀灰蝗缤#褚桓鶊?jiān)硬的木頭一樣坐在馬上,連眼都不眨。
她天真地笑了起來,指著歡兒道:
「你在嚇唬我,大汗不是說這車子是他命人精心設(shè)計,外面看不見里面在做什么,里面的聲音也絕對傳不出去的嗎?若是我剛剛說的話會被他們聽見,那我要叫他們停下的時候直接喊『停』就行了,干嘛還這么大費(fèi)周章的扯這條繩子,讓外面的鈴鐺發(fā)出聲音呢?」
歡兒支吾著,警戒的眼神稍微放松。她也知道這輛車子的確有這種功能,她甚至還知道香雪所不知道的事,那便是這輛名為「香車」的車子除了是專門為了迎接香雪公主所設(shè)計的之外,還是為了將來大汗在車內(nèi)寵幸她而制,所以才會設(shè)計成讓聲音傳不出去,外面看不進(jìn)來;而里面不但擺設(shè)精致,應(yīng)有盡有,還特地安了一張柔軟華麗的大躺椅。
不過這些是不能說的,眼前最重要的是安撫這位天真爛漫,被舉國上下寵壞的公王那突然固執(zhí)起來的情緒。
她放柔聲音,像個母親般地哄著她,雖然她實(shí)際上大不了香雪公主幾歲。「是是是,你說的對,這聲音是傳不出去的。但是你還是得乖乖坐好,像一個回回國公主那樣的坐好,說話也得像個回回國公主,像是批評大汗的話就絕對不是一個回回國公主應(yīng)該說的,知道嗎?」對付這個任性又驕縱的公主,有時得像對付小孩那樣用哄的。
「我就說大汗不會騙人嘛!這車子是有這種功能的!顾龑g兒的話渾然未聽,自顧自地喃喃自語:「不過,縱使他沒有騙人,我還是不想去上都,也不想當(dāng)他的妃子。他老得半個身體都進(jìn)了棺材了,怎么還可以要我當(dāng)他的妃子呢?這樣不久之后我不就要像被留置在上都的那些妃嬪一樣,孤獨(dú)寂寞地度過下半生?我才十七歲耶,十七歲就守寡,那實(shí)在太可怕了。不行不行,我不要去上都,說什么也不要去。」
她忽然眼露驚恐,整個人縮在躺椅上,一副生怕被毒蛇猛獸吞噬的模樣。母后臨走時的叮嚀,真王阿拉賦予的神圣使命,她早已全拋在腦后。
歡兒看她這樣,心中情緒翻騰,眼中也跟著出現(xiàn)深深的悲哀。
假使香雪公主的命運(yùn)注定如此,那么這種命運(yùn)必定也不會饒過她,因?yàn)樗撬馁N身侍女。
「你忍心看我這樣嗎歡兒?你忍心嗎?」她掩著臉憂懼地道。她無法想像自己被一個老人摟在懷里的情況,任何人遭遇她這種窘境,都會跟她一樣恐懼。
歡兒也很害怕,一雙琥管色的眼忍不住蓄滿了淚水。聽說大汗又老又肥,既殘暴又好色,最喜歡同時臨幸多人,既是跟著公主,難保她不會……
恐怖的感覺一下子在車內(nèi)擴(kuò)散開來,兩個妙齡女郎各懷心事,歡兒再也沒有心情去安慰她。
「有辦法的,把我自己換過來不就成了!」她一拍雙掌,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再度充滿了活力。
歡兒一聽,恐懼更甚,因?yàn)樗l(fā)覺公主的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而是一種認(rèn)真到豁出去的語氣。
那雙碧綠色的眼在思索時逐漸變得狡詐起來。
「歡兒,你去把伊蘭叫進(jìn)來。」伊蘭是另一位隨她入上都的侍女。
「公主,你該不會是想要……」她頭皮發(fā)麻了,這怎么可以?伊蘭雖然也頗有姿色,但跟以香氣而聞名的公主一比,就是天差地,差得遠(yuǎn)了;更何況那與生俱來的香味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放心放心,我自有辦法。」她笑嘻嘻地道,隨即又沉下語氣恫嚇歡兒:「難道你真的希望我被大汗收為把子嗎?你不為我想,也該替自己想想吧?難道你很愿意服侍大汗?如果我有一個絕妙的主意能讓你我不必服侍大汗,又不會連累到回回國,難道你也不愿意試試?」
歡兒面如死灰,只覺香雪的目光如利剪,正在將自己本來就不甚堅(jiān)定的心剪個破碎!负冒,我去叫伊蘭。」
過了一會兒,從車子里走出兩個人,一個是歡兒,一個則是與伊蘭換裝的香雪。
大汗的侍衛(wèi)們端坐在馬上,身體依然像長槍一樣挺直,沒有人朝她們望上一眼,也沒有人敢去問為何在此地停留這么久。他們是受過嚴(yán)酷訓(xùn)練的軍隊(duì),命令是他們唯一服從的對象,而現(xiàn)在發(fā)號施令的是香雪公主的侍女,也就是他們必須服從的對象。
碧綠色的眼閃著興奮的光芒,在環(huán)視了美麗的草原一圈之后,香雪十分有朝氣地扯嗓大喊:
「走吧,到上都去!」
****
上都西苑映水榭--
「晉王、晉王……唔,你別這樣,別這樣!」
喘息的女子一邊發(fā)出骨酥筋銷的呻吟,一邊慌張地游目四顧;她一手推著在她胸前肆意撫摸的大掌,一手則忙著阻止已經(jīng)滑入身下的另一只大手。
都說這位晉王鐵穆爾,即大汗的三皇子風(fēng)流成性,態(tài)意酒色,在大都的時候經(jīng)常流連歌樓酒肆,縱情放浪的程度比之大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現(xiàn)在看來,的確是如此。
瞧,她不過是隔著楊柳有意無意地瞟了他幾眼,他便見獵心喜,也不管她是先汗嬪妃,長臂一伸,直接便把她摟到映水榭里,對她動起手腳。
鐵穆爾見她一副欲拒還迎的模樣,目光便更加邪肆,他低頭親吻她的桃腮,謔笑道:
「你躲在楊柳后面頻送秋波,不就是為了要勾引我嗎?現(xiàn)在我整個人都被你勾引得心搖神蕩了,你才叫我不要這樣,難道你想看著我欲火焚身而死嗎?」這個女人心里頭明明想得厲害,嘴里卻不斷抗拒,真是一點(diǎn)兒都不干脆。
女子假意捶打他的胸部,嬌嗔地回答:
「誰說我對你頻送秋波啊?」就算是,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承認(rèn)!
鐵穆爾俊臉一沉,忽然停上了所有的動作,十分不快地道:
「哦,這么說是我會錯意了?既然你潔身自愛,打算為先汗守貞,那我也不能破壞你的貞節(jié)。我鐵穆爾雖然好色,卻從來不愿意勉強(qiáng)別人!拐f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晉王!」女子情急地自背后摟住他,臉頰貼著他的背,雙手在他的胸前摩挲著,低聲道:「你生氣啦?好嘛好嘛,我承認(rèn)我的確對你頻送秋波,也的確有意勾引你,打從你來上都的第一天,我就悄悄地在注意你了!
「哦?是嗎?」鐵穆爾轉(zhuǎn)過身,恢復(fù)了風(fēng)流的笑容,重新執(zhí)起她的手親吻著。
她雖然是先汗的妃子,其實(shí)也不過二十出頭,身材窈窕,婀娜嫵媚,還有雙會勾人的杏眼。
他將她拉入懷中,迷戀地嗅著她頸問的芳香。 「告訴我,為什么注意我?」
她柔媚地低笑,在心里快速思索著,總不能告訴他,是因?yàn)榇蠛鼓昀狭λ,皇太子粗獷悍惡,二皇子又太過精明深沉,只有他這三皇子看來俊俏多情,又性好漁色,看起來比較容易勾引吧?
實(shí)際上,她在心中盤算過了,三皇子不但是大汗三個皇子中最為英俊特出的,而且還是大汗最為寵愛的六皇后唯一的兒子。雖然他沒什么作為,也沒什么野心,整日只知尋花問柳,給人懶散平庸的印象,但是他卻有個精明積極、野心勃勃的母親;她看準(zhǔn)了他的母親很有可能扭轉(zhuǎn)未來的局勢,因此故意躲在后宮不去迎恩博寵,反而在這兒等待他送上門來。
還在想著該如何回答,鐵穆爾已弄得她嬌喘連連?磥硭局皇请S口問問,現(xiàn)在他有興趣的是她柔軟香滑的身體。
「晉王、晉王……」她低喘著道:「雖然這兒十分隱密,但終究是光天化日,要給人發(fā)現(xiàn)了,于殿下的身分有損,不如、不如到我的迷香樓去吧?」
「迷香樓?嗯,聽來就是個適合偷情的好所在!顾氖植扇胨囊陆螅绱缦禄,用足以令人四肢無力的性感聲音道:「不過我鐵穆爾從來不在乎外界的眼光,我現(xiàn)在在乎的是你,你這大膽又風(fēng)騷的小蹄子,我迫不及待的要吞了你呢!」
鐵穆爾每一個動作都令人銷魂,每一個吻都令人神魂顛倒;她云鬢漸松,心里雖然覺得不妥,身體卻再無一絲力氣去反抗。
就在映水榭的溫度節(jié)節(jié)上升之際,遠(yuǎn)處忽然傳來宮女焦急的呼喚--
「晉王?晉……」聲音陡地打住,宮女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卻不是因?yàn)楹π,而是因(yàn)榧刀逝c憤怒。
晉王這樣明目張膽的尋歡作樂她早已司空見慣,她氣的是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
真是氣人,晉王早上還說十分喜歡她呢,這會兒卻在這兒跟別人親密起來。
鐵穆爾并沒有因此停止他的動作,反而是那名彼他壓在大理石桌上,上身赤棵的女子表情顯得十分尷尬。
「做什么?」他頭也不回。
「是……皇后要您立刻去見她,說是有很重要的事。」宮女邊說著邊偷偷打量那名女子。什么嘛!半老徐娘。
「現(xiàn)在嗎?」鐵穆爾目光仍然緊鎖在女子臉上,修長的食指正緩緩勾勒著她激情未退的輪廓。
「是。」
臉上表情依舊,鐵穆爾卻緩緩地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還能是什么急事?不就是又要對他耳提面命一番嗎?真是麻煩!那些話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不過,為了避免她叫不到人干脆大張旗鼓地在各苑搜索,他也只好暫時放棄這個主動送上門來的可口點(diǎn)心;反正機(jī)會多得是,上都宮殿多得是這種盛年守孀、寂寂寡歡、不耐幽獨(dú)的妃嬪。
于是心里頭明明對眼前的女子不是那么的有興趣,眼神卻深情地望進(jìn)女子眸底,并用他那迷死人不償命的深情嗓音低柔地道:
「迷香樓是吧?我等一下便去找你。」說著還捏捏她的下巴,一副萬般不舍的模樣。
便是這種對每個人都迷戀難舍的態(tài)度,輕易使得每顆芳心都對他死心蹋地。
「對了,你叫?」搞了半天,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李娜,婀娜多姿的娜!顾砸环N如在夢中的聲音回答。
李娜,嗯,跟她的狐媚樣兒很配的名字。
「嗯,我記住了,晚上來找你。」在她的頸邊印下深情的一吻,之后鐵穆爾才跟著宮女一起離開映水榭。
****
「鐵穆爾啊,母后能不能拜托你振作一點(diǎn)?你的腦筋不要整天都花在如何脫光女人的衣服上頭行嗎?」
宮女正把一頂華麗的故姑冠戴在發(fā)出聲音的婦人頭上,婦人檢視著貼于兩頰的珍珠串,繼續(xù)苦口婆心地道:
「你瞧瞧母后我,每天如履薄冰的在討你父汗歡心,絞盡腦汁地周旋于其他五位皇后之間;除了這樣,還得騰出一部分心神留意大皇子跟二皇子的一舉一動。你怎么就不能學(xué)學(xué)你母親呢?」她小心翼翼地用粉遮去眼角的細(xì)紋,并用力抿上胭脂,一個艷光四射的美婦便在鏡前頭影自憐了起來。
鐵穆爾對她十年如一日的話照例是充耳未聞,他的眼神正忙著挑逗垂手立在一旁的兩名宮女。
兩名宮女雙頰泛紅,都認(rèn)為英俊瀟灑的三皇子是看中了自己,一時間心頭小鹿亂撞,眼波滴溜溜地轉(zhuǎn)著。
「誰敢背著我跟鐵穆爾亂來,我就砍了誰的頭。」
輕描淡寫卻充滿恫嚇的話一出,不只那兩名宮女,所有的人都紛紛收回視線,畢竟儀表堂堂的鐵穆爾到哪里都是女孩注目的對象。
六皇后吉思兒繼續(xù)她的打扮。她知道警告鐵穆爾是沒有用的,她也不能砍了自己兒子的腦袋,但卻可以砍了每一個他意圖染指的對象,這樣多多少少能夠遏止鐵穆爾放蕩不羈的行為。
鐵穆爾一張俊臉顯得十分無趣,他懶懶打了一個呵欠,隨隨便便地就往母親的玉榻上躺下,一雙修長的腿優(yōu)閑地交叉著,閉著眼道:
「母后您老是要我學(xué)您的心計,可心計這東西是與生俱來,怎么學(xué)也學(xué)不來的。我不想學(xué),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的做我的三皇子,做我的晉王,除了美女跟醇酒,其他的我都不感興趣!
吉思兒沒有動氣,跟鐵穆爾動氣是沒有用的,他既不吃軟也不吃硬,這一點(diǎn),連他的父汗都拿他沒有辦法。
「若是美女跟醇灑都被別人奪去了呢?若是別人不想讓你當(dāng)三皇子,也不想讓你當(dāng)晉王呢?那時你會怎么辦?」
他仍然閉著眼,想也不想便答:
「世上到處都有美女跟醇酒,只是等級有所不同。若是別人不想讓我當(dāng)皇子,也不讓我當(dāng)晉王,那我就去當(dāng)個平民百姓也是可以的啊!平民百姓對美女與醇酒的要求不高,自然也會有符合平民百姓等級的美女跟醇酒;最重要的是,這兩樣?xùn)|西到處都有,是別人奪也奪不完的,哈哈!」
鐵穆爾的笑聲讓吉思兒覺得想哭,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鐵穆爾啊,你老是說我工于心計,其實(shí)我這心計不是天生的,是給人逼出來的你知道嗎?我之所以要工于心計,還不是為了我們母子倆?身在宮廷,就得斗爭,你不斗爭,就等著別人把你斗垮,敵人是永遠(yuǎn)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這道理我跟你說了那么多年,你當(dāng)真一點(diǎn)兒也無法體會嗎?」為什么?為什么她這么靈敏,在險象環(huán)生的宮廷里如魚得水,輕易得到大汗的寵愛,可鐵穆爾卻沒有繼承到她這一方面的天分呢?是不愿?還是不能?
鐵穆爾翻了個身,面對床內(nèi),那雙總是毫不在乎的眼凝視著墻上的圖畫,眼底忽然出現(xiàn)某種痛苦。他淡淡地道:
「我不喜歡斗爭,也并不覺得有斗爭的必要,因?yàn)槲覍δ信d趣的東西一點(diǎn)興趣也沒有;您是為了您自己的興趣而斗爭,所以您樂在其中,每天也都能精神奕奕的!顾憛挋(quán)力,更討厭權(quán)力薰心的女人,偏偏他的母后就是這樣的女人,他不能討厭她,也不愿卷入她的斗爭,所以他只好讓自己變成一個只對美女與醇酒有興趣的人。
吉思兒美麗的眼閃過一抹精光。她并不否認(rèn)他的話,她喜歡斗爭,喜歡權(quán)力,喜歡驚濤駭浪,就是不喜歡太太平平的。
她正視著鏡中的自己,深深覺得讓她青春永駐、容光煥發(fā)出主要原因正是因?yàn)閷m廷里多采多姿又險象叢生的斗爭生活。
她看著自己保養(yǎng)有道的修長十指,慢條斯埋地道:
「你不斗爭,也得防著斗爭找上你。∧憧床怀鰜韱?皇太子跟二皇子之間已經(jīng)到了一觸即發(fā)時地步,隨時都會打起來的!顾p笑著,并用蔑視的口吻分析當(dāng)前的形勢:「你別看皇太子耶木罕既是燕王又是太子,其實(shí)他還不滿足呢!他那雙眼如鷹攫食般的整日盯著你父汗,巴不得他早死,他好早日登基;這二皇子徹勃嘛,封了個最肥的梁王,也是一樣的不滿足,黃雀在后般的整日盯著皇太子,就等著捉住他的把柄,好狠狠的踹他一腳,將他踹到地底去,永世下得翻身。唉,他們兩人都是天生的野獸,皇太子是虎,二皇子則是狼。
鐵穆爾,你別看那只老虎好像很雄壯威武,他其實(shí)是只病貓,不堪一擊的;二皇子是狼,而且還是只偽裝得很好的狼,他表面清心寡欲,素好道學(xué),其實(shí)都是為了掩人耳目,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盯著老虎,隨時隨地都想從老虎手里把食物給搶過來?墒沁@只老虎怎么肯把自己辛苦得來的食物平白讓給狼呢?
他尤其討厭狼那種貪婪的眼神,于是也在想盡辦法欲除之而后快,他們兩人的一舉一動卻又都逃不過我的眼睛,為什么呢?因?yàn)槲沂侵弧顾鞠胝f她是只狐貍,卻又覺得這樣說出來不甚妥當(dāng),于是改口道:「我是個比他們都狠,比他們都精的人,我在等著那兩只野獸相斗,我漁翁得利的那一天!
「那你就慢慢等吧!反正我是一點(diǎn)興趣都沒有。」他重新閉上眼,決定讓自己進(jìn)入夢鄉(xiāng)。
「現(xiàn)在你是沒有興趣,等到你不得不有興趣的時候,你就自然會有興趣。」她語帶玄機(jī)地說著?
這個兒子,不知怎么地,就是跟她不同心,害她一個人累的……
「其實(shí)我急忙把你叫來,是有另外一件大事,你父汗今晚要在西苑召見回回國的香雪公主,他吩咐你們?nèi)齻皇子都得一起到西苑陪筵。你可得給我爭氣點(diǎn),你父汗問你什么都得謹(jǐn)慎回答,別像應(yīng)付我一樣隨便;還有,收起你那雙會勾人的眼,除了你父汗,誰也不許多看一眼,聽見了嗎?鐵穆爾、鐵穆爾?」
一位宮女小小聲地回答:
「稟皇后,晉王他睡著了。」
「什么?」剛拿起的象牙梳本來準(zhǔn)備砸在桌上的,但在空中停留了許久,終究沒有砸下。她望著他修長魁梧的側(cè)影,有感而發(fā)地輕嘆!赴ΓF穆爾,我一直知道你比皇太子鷙悍,比二皇子精明,只是你不喜歡爭斗,所以你就戴上放浪形骸的面具,這面具戴久了,別人也就以為那是你本來的面目了。
我不怪你故意這樣,我只盼著有一天,你能覺醒過來,正視你與生俱來的本能,運(yùn)用你的本能得到你應(yīng)得的東西,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會繼續(xù)扮演好我的角色,為迎接那一天的到來做好每一種準(zhǔn)備!
鐵穆爾的眼緩緩地打開了,發(fā)出蕭索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