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跑道上高速移動,拉離地面的那一刻,安希思的手忽然不自覺地抓緊紙袋,看著越來越小的建筑,想著就要一個人遠赴日本,深藏在內(nèi)心的恐懼一下子涌了上來,淚水就這么不知不覺地滑落。
冷英魁幾乎是在聽見第一聲啜泣的同時立刻將報紙放下,她在哭嗎?面向窗戶的安希思使他無法看見她的臉,但是隨著吸鼻子而抖動的肩膀證實了他的猜測。
「希思……」輕輕地將她的肩膀轉(zhuǎn)過來,她沒有反對也沒有抗拒的讓冷英魁看見滿臉的淚水。
那眼淚除了讓冷英魁驚慌、不知所措之外,還深深地刺痛他的心。
她的眼睛一向會說話,而此時那默默含淚的眼更是道盡她內(nèi)心的恐懼,面對這樣多愁善感、又脆弱得彷佛隨時會化成泡沫消失的纖細女孩,冷英魁縱有再多的冷漠也得卸下,更何況她本是自己親口許諾要呵護一生的女人。
安希思就像是一只脆弱的玻璃魚,需要人小心呵護的玻璃魚,而此刻她像個孩子般無助,需要有人引導(dǎo)。
「英魁,我想家……」安希思直視著他,哽咽地說。
她的眼淚她的無助,足以融化每個男人的心。
冷英魁將她拉入懷中,緊緊地擁住,這一刻,他真的有些懊悔硬是將她帶到日本;讓一個十九歲、依賴心又比任何人都重的女孩離開熟悉的人、熟悉的故鄉(xiāng),信賴一個僅僅見過幾次面的男子的確是太難為她了。
「我知道你想家,但是那很快會過去的……」低頭凝視著胸前的人兒,黑眸里有溫柔也有心疼。
無助又惶恐的身體急于尋求一個溫暖的慰藉,安希思不斷地往他懷里靠,幾乎忘了這是她不屑一顧的懷抱。
冷英魁知道安希思需要的是極大的安全感,而他相信自己的胸膛能夠給予她足夠的安全感。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頭,手掌輕輕拍撫她的背,試圖以溫柔的輕哄化解她心中的不安。
「聽見我的心跳了嗎?」他低聲問,同時以適當?shù)牧Φ腊醋∷念^,讓她的耳朵貼近自己的心臟位置。
安希思聽了一會兒,點點頭。
「覺得它聽起來怎么樣?」冷英魁低頭,溫柔的將她的頭發(fā)塞入她耳后,順勢抹去那引人心疼的淚水。
安希思想了一會兒,似乎覺得無法形容,又把耳朵貼近仔細地聆聽。
「很穩(wěn)定,很有力,好像要從這里蹦出來!顾檬持篙p敲著他的胸膛。
「對了,它聽起來就是這樣!估溆⒖次兆∷涞男∈,將手心的溫暖堅定地傳達給她,語氣輕柔充滿誘哄:「這就是我要你知道的,我是個很穩(wěn)重的人,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穩(wěn)定舒適的生活,所以你不需要害怕,知道嗎?」
為了讓她更安心,他輕托起她淚痕斑斑的臉,將堅定的吻印上她的額頭。
他低柔的語氣、感性的聲音直震安希思的靈魂深處,她抬起眼,望進一雙含情的黑眸,瞬間被里頭似海的深情給迷惑住了。
冷英魁溫熱的大掌完全包裹住她的臉,眼神和語氣都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知道嗎?」輕抵著她的額頭,他直接看進她的心底深處。
安希思輕輕地點了點頭,覺得淚水已經(jīng)不再流了。
她以為冷英魁會趁她脆弱時掠奪她的吻,但是他沒有,一股小小的信賴在她茫然不安的心中產(chǎn)生。她主動將上半身的重量交給他,在他的懷中尋找自己渴望的安全感。
她將頭埋入他懷中,小腦袋為了尋找舒服的位置而磨蹭,她喜歡這里的溫度,他寬闊的胸膛釋放出的穩(wěn)定與安全感的確誘人,她容許自己暫時深陷;而他身上傳來的男性體味更讓人迷戀,她偷偷地吸了一口氣,讓鼻間充滿他的味道。
看著那雙信賴地放在胸前的小手,和那張透著舒適滿足的臉蛋,冷英魁的表情有著說不出的驚訝與溫柔。
「想睡了嗎?」看得出她累了。
「嗯!顾c頭,模糊的聲音有點不放心地問:「你會繼續(xù)抱著我嗎?」
「當然。」抱著,一輩子都抱著你。為了證明自己絕不輕易松手,冷英魁稍微收緊兩手力道,并且觀察她有沒有出現(xiàn)不舒適的表情;然后他放心地笑了,顯然她很喜歡這種親昵的擁抱。
安希思此時的柔順是他夢寐以求的,可是他不確定這到底能維持多久?她的情緒轉(zhuǎn)變很快,她是那種上一秒鐘還單純地笑著,下一秒鐘卻能落下一臉盆淚來的人,也許等她一覺醒來,又是一條兇悍的食人魚了。
「我有一個問題……」她說著,眼皮已經(jīng)無法抵擋濃濃的睡意逐漸合上!改銥槭裁础且⑽?」
冷英魁沒有回答,高傲的他無法對安希思說出自己心中早已篤定的答案。
直到她沉穩(wěn)的呼吸傳來,他才低語吐出心聲:「因為我愛你啊,小傻瓜……」
他會是那個勇敢又多情的王子,為了他脆弱又迷人的公主。
品味著安希思身上那抹少女獨有的清雅淡香,冷英魁的思緒飄回十年前,那一年,安希思九歲。
一進安家,冷英魁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臉顯得更加陰沉,他無法理解為什么父母一定要千里迢迢地從日本回來參加這個生日宴會?他們自己興致勃勃地回來也就罷了,干嘛非得要他一起?他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理由必須來參加這個九歲小女孩的生日宴會,就算是好得不得了,好到要互相結(jié)拜,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世交,父母出面也就夠了,實在沒必要把他也拖回來。
雖說安家那對夫妻是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在將近四十歲時獲得那個女孩,但那與他何干呢?他離開時她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呢!兩人連最起碼的認識都談不上,他就不懂了,父母硬要他取消跟同學約好的帆船之旅做什么呢?
當他看到宴會現(xiàn)場的布置,更是難以抑制地深皺起眉頭,那充滿浪漫、天真、可愛、夢幻的布置空間讓他覺得無法適應(yīng),一股想立即往外走的感覺控制著他的思緒。
一群平均年齡不會超過十歲的小娃兒在現(xiàn)場跑來跑去,更讓他無論是坐是站都顯得不自主極了。本來嘛,小娃兒的生日就該邀這些小娃兒一起來慶祝,他這個十九歲的大人混在其中,當然是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羅!
父母正在三層蛋糕前寒暄,他坐立難安地不知道該將無聊的視線往那兒擺,這時,西裝下擺傳來一震輕微的拉扯,他側(cè)頭,看見一只胖胖的小手和一張圓圓的、充滿好奇的小臉。
「大哥哥!鼓峭傻穆曇艉啊
「干嘛?」他沒好氣。
胖胖的小手指指他淡灰色的西裝,表情很是困惑地問:「你怎么沒有穿上王子的服裝?」
「我干嘛要穿王子的服裝?」冷英魁心情不佳,就算眼前的小男孩非常討喜,他的口氣還是好不起來。
「今天來參加宴會的男生規(guī)定都要穿上王子服裝的。」
他一臉「你不遵守規(guī)定」的表情把冷英魁惹惱了,聲音也更加沒有耐性。
「規(guī)定?誰規(guī)定的?」
「是、是安希思規(guī)定的!挂娝Z氣忽然揚高,小男孩有點怕怕地道。
冷英魁瞇起眼!赴蚕K?就是今天生日的丫頭?」什么規(guī)定?一個九歲的女孩也在跟人家搞什么規(guī)定,很明顯的,安家寵壞了這個小女孩。
「安希思說她是公主,所以今天來參加宴會的人都要打扮成王子,供她挑選,被選中的人就有機會跟她在神秘的城堡里過著幸?鞓返娜兆印鼓堑劳傻穆曇羧缡钦f。
冷英魁倚著窗戶的身體差點不穩(wěn)的下滑,什么荒謬的話。堪蚕K歼@丫頭被寵上天了嗎?才九歲就在跟人家舉辦這種招親大會?還有沒有道理。
小男孩默默地注視著高出他好多個頭的冷英魁,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指著大嚷:「你一定會落選,因為你根本沒有穿王子服裝,安希思不會選上你的!」然后一溜煙地跑走了。
什么!冷英魁咬牙,這該死的小鬼頭,他目露兇光地瞪著他的背影,要不是偶爾飄過來幾道欣賞他的目光,他一定沖上前去把那個小鬼頭抓起來痛打一頓!
就這樣,冷英魁原本就稱不上好的心情被小男孩這么一攪和,直接跌到谷底,他甚至開始覺得頭暈,因為那些在宴會現(xiàn)場隨風輕擺的蕾絲,就算是為了把氣氛弄得浪漫,那些蕾絲也未免擺得太多了。他決定出去走走,無視母親不斷拋過來要他站住的目光。
安家有個漂亮典雅的玫瑰花園,想當然耳,又是為了那個整天愛作夢的安希思?粗魃倒寤ㄊ㈤_在眼前,冷英魁的心情逐漸好轉(zhuǎn),他的目光在誘人的玫瑰花叢間瀏覽;忽然,他的衣擺又傳來一陣輕扯,他懊惱地低下頭去,又是哪個不要命的小鬼頭?
因憤怒而抿緊的嘴唇在看到腳下的人兒時瞬間緩和,那是一張無法讓人發(fā)脾氣的臉蛋。
她穿著白色的小禮服,絲緞般光滑的頭發(fā)上戴頂珍珠皇冠,五官精致完美如洋娃娃,他相信假如把她放在櫥窗里不動的話,別人一定無法看出她是個真人。
那雙清澈燦亮的大眼卻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早熟與迷惑,見冷英魁沒有反應(yīng),她再度扯了扯他的衣擺。
「你是王子嗎?」她的語氣顯得有些遲疑。
論長相、論氣質(zhì),冷英魁當然有資格被稱為王子,所以……
「我是!箾_著她是他所見過最美麗的小女孩,他的口氣還稱得上和善。
小女孩笑了,那使得滿園盛開的玫瑰為之失色。
「那就來吧,跟我走!剐∈帚@進他掌中,硬要拉他走,以她一個小不點的力量當然不可能拉得動已經(jīng)有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冷英魁,更何況他還把全身的力量交給她,一動也不動。「拜托你自己走好嗎?我拉不動你!顾雇酥,干脆把雙手都用上。
「走?去哪里?」手心傳來的細致與柔軟是冷英魁從未感受過的奇妙感覺,他從沒牽過小女孩的手,與他年齡相當?shù)牡故菭窟^不少,情形也像這樣,都是主人自動攀上來。
「當然是去城堡!」小女孩一臉「他多此一問」的表情。
「去城堡做什么?」
「當然是快快樂樂、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笨吶!你都不看童話故事的嗎?王子跟公主最后的結(jié)局都嘛是這樣的。」
說到這里,冷英魁心中有數(shù)了,眼前這個漂亮得宛如一幅畫的女孩,原來就是那個規(guī)定所有與會的小男孩扮成王子以供她「擇偶」的安希思。
憑良心說,對象是她的話,難怪小男孩會在知道他鐵定落選時露出高興的表情。
在微不足道力量的拉扯下,冷英魁勉為其難移動腳步,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看看這位迷人的小公主打算做什么吧!
一會兒后,他們來到花園,那里果然有一座城堡——小孩子專用的城堡,是用顏色鮮艷的空心塑膠板拼湊而成的,周圍還有溜滑梯、藤編秋千和一些堆到一半的彩色積木,以及幾個美麗的洋娃娃。
看到這里,冷英魁明白了,這兒是她的游樂場。
安希思俐落地鉆進城堡,用手推開小窗戶,在窗戶邊對他綻開花朵般的笑容。
「快進來!跟我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冷英魁遲疑著,原來這就是她所謂的「幸?鞓贰,在狹窄的城堡里能獲得什么快樂?說穿了就是小孩子扮家家酒,他干嘛陪她玩這種游戲?她才九歲,而他已經(jīng)十九歲了,是個高中畢業(yè)準備進入大學就讀的青年;安希思玩這種游戲還情有可原,他也跟著瘋的話,不笑掉別人的大牙才怪!
所以他看了她一眼,以成熟的口吻道:「我是個大人,無法陪你玩這種游戲!
隨即他欲轉(zhuǎn)身離開。
安希思立刻就哭了,趴在窗邊,水汪汪的眼睛里涌出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改銊e走嘛!」她哽咽地對他撒嬌!溉思以谶@座城堡里等好久了,好不容易才有王子出現(xiàn),求求你進來嘛……」
冷英魁真覺得荒唐,這個小女孩賴以維生的顯然不是空氣,而是她的夢想,而她對夢想的執(zhí)著很明顯地超越他所見過的其他同齡小女孩。
她的小手持續(xù)對他呼喚!高M來嘛,跟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嘛……」
那種任性又有點楚楚可憐的眼神教他不忍離去,嘆了口氣,他終于走向前,彎身辛苦地將身體擠進城堡內(nèi),那座小城堡因為他的進入而瀕臨分解的危機。
「好了,別再哭了,我已經(jīng)進來了,接下來呢?」食指輕勾,他捧起她梨花帶淚的小臉,輕拭去上頭的淚珠。
安希思吸了吸鼻子,神情像個女王般尊貴!附酉聛硪粨Q戒指。」她低頭從一個小小的盒中取出兩個鑲有假寶石的戒指。「來,你先幫我戴上!
冷英魁依言把小戒指套到她的小手指上,她夸張地做出幸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