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不敢再回去,李琊帶著麗婉急急出了郡府,往京城回奔。
仔細思量,“林大爺”在京城交游廣闊,無憑無據就發海捕公文拿下他,對攝政王來說不利,攝政王一心想當皇帝,實力尚且不足,說什么也不會這么蠢的。
就可惜他按捺不下心里的那點貪。李琊在心里喟嘆著。
兩個人互望一眼,麗婉開口問道:“回京妥當嗎?”
“托了重病臥床,比什么地方都妥當!崩铉鸷啙嵉幕亓艘痪,立刻去雇了馬車。
麗婉深深的看了看他,覺得有點不尋常。他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匆忙返京的路上他很少說話,大半的時候都在深思,只是有時候他看過來的目光,令人有點發毛。
“大、大哥!彼尚ζ饋,“有什么事嗎?”
“沒有,哪有什么事情?”李琊溫柔的笑笑,把毯子拖了過來,蓋在她腿上,“夜里坐馬車,更深露重的,別著了涼。”
她說不出來什么地方怪,就是一股毛骨悚然。
匆匆回到京城,在攝政王的爪牙還沒撲上來之前,他們已經平安的進了沁園,讓麗婉驚喜的是,四妹麗剛也剛抵達。
兩姊妹緊緊握著手,千言萬語,卻說也說不出來,李琊氣定神閑的走入大廳,原本激動的麗剛瞪圓了眼睛,跳了起來,“老老老老……老大?!你不是在皇宮里發瘋著?”
皇帝老大林玦……不,李琊沒好氣的往她腦袋一敲,“嫁都嫁人了,還這么毛毛躁躁的。你看我像是發瘋的樣子嗎?”他一臉春風般和煦的笑。
周遭的人一起發冷的撫著胳臂上的雞皮疙瘩。這種恐怖的笑容,怎么跟麗婉超像的?每次麗婉想算計誰的時候,總是這么笑,被這么笑過的,心里都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創傷和恐懼,請相信過來人的經驗談吧!
麗剛不知道該撫臂,還是摸摸頭上的腫包大不大,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叫了出來,“老大,你居然裝瘋跑出來玩!你知不知道宮里亂成什么樣子了?我和大哥都進不去宮里,我說潛進去嘛,被我那呆大哥罵得要死,你就算當皇帝當膩了,也別出此下策啊~~”
皇帝?!所有的人一驚,統統呆住不會動了。
還是老管家清醒得快,他機靈的往地上一跪,“草草草草民叩見圣上,恭祝圣上長命百歲,福如東海,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那個那個……心想事成,早生貴子……”
其他人這才如夢初醒,滿滿的跪了一地,只有麗剛跪也不跪,對著老管家翻了翻白眼。
他們林家的管家訓練還要再加強才可以。
李琊笑嘻嘻的對麗剛說,“你們林家人真是有意思的緊!
麗剛比麗婉、李琊早進門,早費心猜測這個“林玦”是誰,一見面立刻發了暈,她沒好氣的回嘴,“哪里比得上豬頭老大?裝瘋也就罷了,還跑來我家入贅冠林姓了,好歹也成了一家人,不用多禮了!
麗剛這一時嘴快,倒讓麗婉漲紅了臉,覺得此生沒這么羞憤過。原來這個彎曲肚腸的男人竟騙過了她,搞不好從來沒有失憶過!她想想自己終究還是被耍弄了,更覺得他口底沒句真話,又讓麗剛的無心之語戳了一記,忿忿的望了他好半晌,哼的一聲,恨恨的拂袖而去。
李琊驚覺該糟了,急忙追了過去,正要跟進書房,差點讓猛然關上的門夾中鼻頭,他連忙一縮,閃過門,只覺一額的冷汗,趕忙陪笑的走到窗前,深深的一揖,“晚弟,何故這樣發怒呢?”
幸得他這一揖低身,不然白瓷盞兒就砸破了他那好看的臉孔了。
李琊揩了揩汗,知道麗婉連貴到讓眼珠子掉出來的上好官瓷都拿出來砸,可見是動真怒了,于是聲調放得更軟,“這個這個……晚弟呀,你生愚兄的氣,何必拿銀子過不去呢?大不了我讓你打兩下就是了!
“有種你給我站好!”屋子里傳出怒吼,一沉重的硯臺帶著半干的墨飛出窗外,李琊往旁邊敏捷的一跳,還是被潑了半臉的墨。
“這個古董硯臺值五十兩銀子呀!”李琊心驚肉跳的說,一邊抹去臉上的墨。
“拿五十兩銀子砸皇帝不夠尊貴是不是?”碰的一聲,麗婉踹開了大門,李琊本想迎上去,可看她以力拔山河之姿舉起紅木桌案,馬上逃遠些,饒是他逃得快,轟然一聲巨響,紅木桌案跌成碎片,還砸崩了一角石欄桿,“這案桌值五百兩!”麗婉大怒的喊,轉頭吃力的拖著放在書房邊擺設的湯鼎,準備打扁這個皇帝騙子。
李琊大驚,連忙過去阻止。別鬧了,砸不中便罷,砸中了他也不用煩惱回宮的事情了。
“你這騙子!你這忘恩負義的狗皇帝!”麗婉氣得滿臉通紅,使力跟他搶湯鼎,“我非打死你不可,早知道讓你淹死就算了!”
“你也知道我差點淹死?”李琊抓著湯鼎不放,扯著嗓門道,“我做什么胸口戳一刀,還淹個半死來騙你呀?我說‘林大爺’,你聰明一世,怎么現在糊涂一時啊?”
“因為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嘛。”趕來看熱鬧的眾人中,有人拋出這么一句。
“誰……誰關心他!”麗婉的臉更紅了,抄起掉在地上的玉紙鎮就要砸在林玦頭上。
“情關難度啊……”又不知道是誰看戲不過癮,還放了風涼話。
好不容易把玉紙鎮搶下的李琊又趕緊撲過去抱住半人高的花瓶,他欲哭無淚的回頭吼:“我又沒十惡不赦,別這樣害死我行嗎?晚弟啊,你就不能冷靜點……”
“你再多叫幾聲‘晚弟’好了。”看夠戲的麗剛搖搖頭,“怎么聰明了一輩子,這個時候就都成了豬頭了……”
這個“都”字讓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羞窘起來,潮紅了臉,捧了一捧竹簡,不知道該不該砸的麗婉,手就這樣懸在半空。
李琊趕緊把那捧重死人的竹簡搶下來,低聲下氣的說:“婉妹,你是最最明理干練的,怎么這個時候鬧起小孩子脾氣來?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快別這么生氣了,手會疼呢……”
這聲“婉妹”一叫,讓麗婉低了頭,紅了眼眶!罢l是你婉妹?你、你你你……你不安好心眼,一直在耍我!”
看戲也看足了,麗剛懶懶的揮手趕人,眾人一陣嗡嗡的牢騷聲,滿懷不甘愿的讓麗剛趕了出去,她還仔細的幫他們關了大門,順手把窗子也給半掩了。
沒人看戲,麗婉的氣焰也餒了,思前想后,不禁委屈的哭了起來。
李琊又賠了無數不是,見她漸漸回轉過身,才道:“婉妹,你賴我騙子,那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失了記憶這么苦,難道你一手好醫術看不出來?我又不是吃飯不做事的皇帝,會放著讓攝政王亂成這樣子?實在是我們到了郡府,我在江邊才想了起來,一想起來了,又亂紛紛的理不出頭緒,尋不出隙跟你說,想來想去還是等回沁園再說吧!哪知道麗剛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我要跟你說的時候就來了呢?”
“都是滿嘴胡說的借口!”麗婉一甩袖子,“反正你是皇上,高高在上,我們這種草民愚婦,你就算說太陽打西邊出來,我們哪敢說個‘不’字?都由你說去!”
“林大爺,林巨賈……”李琊深深的揖了揖,“小人豈敢?小人的賣身契還壓在您那兒,連姓都改成林了,擺明兒是招贅了,贅婿敢說什么呢?”
麗婉臉頰浮上一抹霞暈,啐了他一口,“就只會滿口胡說!哪有……哪有這回事情?”
“唉,我也是千百個不愿意!崩铉鹂鋸埖膰@了口氣,“誰讓我手印都押了呢?不得已只好賴上你了!
麗婉心里開始急了,“錢我也不跟你要了,借條也還你,成不成?你胡扯些什么?沒有的事情,怎么在你嘴里變成這個樣子?”
“看起來,你是要賴帳了!崩铉鸨砬槟氐膿u搖頭,“隨便改了我的姓,又強迫我押手印,還讓我做牛做馬的,現在卻打算撒手不管?這可依不得你!”
麗婉讓他說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歪纏的,讓她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本來呢,我也算是個不錯的皇帝,治事謹慎,勤政愛民的!彼挚鋸埖膰@口氣,“沒想到會被逼著當起強搶民女的惡霸皇帝了!
“你耍搶誰?”她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我的婉妹,你說還有誰呢?”他又是那臉春風和煦般的笑,明明是笑,為什么讓她雞皮疙瘩一粒粒的浮了起來?“當然是我那聰明睿智的結拜‘兄弟’。咱們同甘共苦這么久了,總不好讓為兄的回宮去獨守孤燈,只好將你迎進宮,封個皇后,以后呢,真的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了。之前我幫你看帳,之后你幫我看奏折,兄友弟恭,夫唱婦隨,多好呀~~”
麗婉瞪大了眼睛,想也想不到這種厄運居然會降臨在自己身上,是老天爺看不過去了,將她之前的惡行一口氣報應了嗎?
“我能不能說不要?”她感到全身無力。
“恐怕不能!崩铉鹦σ饕鞯恼f,“婉妹,光‘假陰為陽,倒賣宮貨數倍中飽私利’這罪,就算我饒過林神醫,也得責他個教女不嚴;而你的身分一曝光,這沁園可就散了,你讓三個姨娘和上下數百口人,賴何維生呢?”
“你居然威脅我!”麗婉跳了起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有沒有一點點感恩圖報的心哪?”
“大概沒有了!彼麑λUQ蹆海白屇愫煤玫摹虒А^,誰還記得那些腐儒之說呢?”他甚是得意的點點頭,“我現在也是個好生意人了!
麗婉忍無可忍,一把扼住他的脖子,“掐死你就完事了!早知道路邊的東西不能亂撿,尤其是人不能亂撿!我干嘛撿你這禍害回來?還是水里撈出來的!”
李琊反而迎了上去,將她抱了個滿懷,“千金難買早知道,再說……”他聲音低啞的在麗婉耳邊低語,“誰讓你扮花妖盜走了我的心呢?”
她羞了個滿臉通紅,“快快放開我!那是意外,我根本沒有……”
“那么,你老實告訴我,你心里真的沒有我?”他的唇似有若無輕刷過她的耳垂。引起她一陣顫栗。
“……”麗婉閉上眼睛,睫毛輕輕顫抖著,李琊的手輕輕的在她的背上游移,她覺得自己的靈智逃得一點蹤影也沒有,居然、居然連掙扎的念頭都沒有!
“麗婉,隨我回宮吧!”李琊在她耳邊輕喃,“少了你,我當皇帝還有什么意思呢?連吃飯都沒味道的!
半晌,她沒說話,而后本來僵在身側的手,緩緩的攀上了李琊的背,“我可是被你強迫的。”
“……就算是我強迫你的好了。”李琊有些無奈地說。
“嫁你的是林家大小姐,可不是‘林大爺’!彼饝梅浅C銖。
別的女子被親口封后,應該感動到痛哭流涕,磕頭謝恩吧?為什么這位“林大爺”還一副被逼上梁山的樣子?“是,沒錯,是林家大小姐,我會稟明岳父……我需要招贅嗎?”
“能夠這樣是最好的!丙愅翊筘葚莸幕卮。
“喂!你好歹也尊重一下我的身分,皇帝入贅像話嗎?”李琊終于生氣了。
“哼,好稀罕嗎?我又不想嫁到帝王家!丙愅襦椭员,“你自己說被冠了林姓,已經是贅婿了!”
李琊被反將一軍,有點狼狽,“這個再研究好了。你允了我的,可反悔不得。我姓李,單名琊!
敢情好,李“琊”,李大爺是嗎?林大爺嫁李大爺,麗婉感到有些無奈。
李琊見她不再抗拒,輕輕的親了她的鬢角和臉,聽她輕輕嬌吟,不禁心蕩神馳。
“李琊……”麗婉閉著眼睛,身子輕輕顫抖,“你的奏折多不多?會比沁園的帳多嗎?”就算是這樣旖旎的情形,她還是理智的擔心起未來的工作狀況。
他僵了一下,干笑著,立刻圓滑的打起馬虎眼,“怎么可能呢?我不會讓你累著的,你是我的心肝呀……”他捧著她的臉蛋,給了她深情的一吻。
麗婉覺得頭昏腦脹兼飄飄然,不知道為什么,李琊這樣慎重的保證,反而讓她的心發起冷來,只是這個該死的家伙,接吻的功夫好到讓她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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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衣衫不整的出了書房,發現一堆人都在門口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麗剛翻了翻白眼。她這個聰明的大姊,只差沒被吃干抹凈了,而這個快變成皇帝姊夫的男人,又不像她家無拘大哥那樣正人君子。
麗婉是天生的奷商,發現羞赧也不濟事,干脆落落大方的跟大家點頭;李琊的臉皮本來就厚,也是滿臉笑容的,倒是匆匆趕來的燕無拘尷尬的紅了臉。
幸好他膚色黑,看不太出來,只有耳上一抹赤紅泄了底!俺佳酂o拘,參見皇上。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呆頭大哥,你護駕早個幾刻,皇上會把我們滿門抄斬!丙悇偀o奈又不耐的拉了自己的夫婿,“我說皇帝老大,你是想摟我姊姊的腰多久?你先別急著追老婆,讓我們先議一議事如何?我看我姊姊也不像是跑得掉的樣子,更何況她好像不想跑……”
“麗剛,你鬼扯啥?”麗婉狠狠地啐了她一口。
麗剛聳聳肩,“我家大哥有二姐三姐的消息了,我們好不好先把兒女私情擺一旁,入廳議論一下?我們站在這門口也大半天了,能不能坐著談談啊?”
一聽到有姊妹的消息,麗婉跳起來,拉住麗剛。
“麗萍沒有死?!”
“先到我們那兒再說吧!”秋姨娘探了探滿目創痍的書房,輕輕嘆了聲。“須知人多嘴雜!
等進入凌仙閣,還沒等到茶,麗婉已經急急的抓著燕無拘問,李琊很不高興的瞪了燕無拘一眼,弄得他很尷尬。
麗剛也不高興的瞪了李琊一眼,“我說大姊,你放了我家大哥吧!豬頭老大快在我家大哥身上瞪穿五六個洞了!
“喂,你又辱君!”李琊馬上指責她。
麗剛理也不理他,“剛剛大哥說,在離郡府數十里的荒山,尋到了二姐的行蹤。據說是在那邊的獵戶家養了一陣子的病,又離開了,看起來是病弱而已。你也知道,二姊比起你那手三腳貓醫術強得太多了,只要還有口氣,總是有活路的!
麗婉緊繃的精神這才松泛下來。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至于鬼醫死要錢……”燕無拘緩緩的說,“目前確定她是讓馬賊帶往絲路了。這個馬賊頭子,神出鬼沒,喜怒無常,孤傲不群,向來不跟黑白兩道來往。他會擄走鬼醫,已經很讓人訝異了……”燕無拘遲疑了一下,頓住話。
“怎么了?”麗婉忙追問。
“我的屬下曾經找到鬼醫,當時馬賊頭子受傷瀕死,她卻拒絕跟我的屬下走,執意要留下來醫治他,最后馬賊們追來,她失去了脫逃的良機。”
麗婉和麗剛交會了一眼,眉毛都抬得高高的。不會吧?他們一家子姊妹全淪陷了?“所以眼下鬼醫和萍蹤先生暫且無恙!毖酂o拘的濃眉顰得緊緊的,“反而是上要如何回宮才是大問題。攝政王在宮里布滿了自己的人馬,我怕不管明里暗里,都不容易讓皇上平安返宮!
眾人將目光都瞄向氣定神閑喝茶的李琊,只見他胸有成竹地說:“這有什么好憂的?只要我的皇后幫我,大可大搖大擺的進宮去。”
大伙兒瞪大眼睛看著麗婉,她也覺得奇怪,轉思想一想,跳了起來,“你不會……皇太后……裝神弄鬼一番?”
別人聽得糊里糊涂,就李琊含笑的點點頭,“我就知道我的皇后娘娘懂我的!
“搞個不好我會先掉腦袋吧?還皇個啥后!”麗婉吼了起來。
“你放心,我相信你的能力的!崩铉鸱浅S鋹偟呐呐柠愅竦募绨。
“我認識你真是倒了八百輩子的楣了!我就知道我不該亂撿東西的,尤其是水里的人更不能亂撿!”
“放心,你也只有這么一次機會從水里撈人。”李琊笑得很無邪溫和,但是令人發寒,“以后哪個男人敢讓你碰一下,我會先把他剁個十塊八塊再說!
剛剛被麗婉抓著問個不停的燕無拘,居然抖了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