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里。若大的程宅大廳上。
「老爺,殷殷到現在還沒消沒息的,派人出去找,也沒有下聞,不知道殷殷在外頭是否吃苦了?」程夫人,也就是殷殷的母親,蹙著眉,擔憂的望著程義。
「胡家昨個兒又上門來探問殷殷的病情,希望痊愈后兩人能盡早成親!」程義的眉頭鎖得更緊,這個當初為了解決一時窘狀而撒下的謊,如今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善后!特別是女兒的下落至今不明。
「老爺,您看是不是去拒絕胡家的提親好了?」程夫人打著商量的語氣,殷殷離家時,不是說只要拒絕了胡家,她就會主動出現嗎?
「聽自瑞兄說,他請了位西席來指導胡泯,這孩子近來收斂很多。」程義再度提出他的難處,對方盡心盡力,他又如何能垮下老臉反悔。
「誰知道這是不是片面之詞!」程夫人一口氣從鼻子中哼出來,「那胡泯的惡名昭彰又小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有道是『江山易改』!
「嗯,不然我改天找個時間去胡家拜訪,順便探一探胡泯的狀況好了,如果他真的壞到不可救藥的地步,我也比較容易開口回絕!钩塘x原本堅持的態度,也因女兒的出走而有軟化的傾向。
「嗯!好吧!钩谭蛉它c點頭,對于程義所提出較委婉的方法,表示贊同。
只是思女心切,心上沉淀淀的仍壓著一塊大行,令她舒坦不過來。
殷殷,你現在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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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骨鄡夯呕艔垙埖臎_進書房,一口氣還沒喘過來,急呼呼地喊叫著。
「又怎么啦?」胡泯問,他正坐在書案前,有板有眼的遵循程殷殷的交代在背書呢。
「聽說程家老爺明天要來咱們家做客哩!骨鄡簞偛艔奈纯偣苣莾郝爜淼摹
「那干我何事?」胡泯還沒明白青兒話中的意思,漫不經心的問。
「怎么不干你的事?他是來看女婿的,來考你的呀!萬一你不合他的意,他就不把女兒嫁給你了呢!」青兒跺跺腳,這個程老爺有個才高八斗的女兒,想必少爺難捱啦!天知道他會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題目呀?
胡泯精動的眼珠子一轉,心中掠過-個念頭,他不動聲色的又問了一句,「是嗎?他是來考我的呀?」
「可不是,少爺你還是快去請殷夫子來替你惡補一下,免得明天出糗,那多丟臉哪!」青兒好意提醒著。
胡泯的嘴角卻提起一絲淺笑,考倒他?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呢!放下書冊,他的笑意更深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等著程家老爺子來看他的「東床快婿」是什么樣的德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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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
程殷殷坐在床沿,慢慢地把她束胸用的白綾布帶解下來,呼--終于可以好好地,舒坦地吸一口無拘無束的空氣了,在身上綁塊布條,還不是很輕松的事呢,一口氣郁悶在心口,就是不敢大力吐出,唯恐屬于女兒身的那份玲瓏浮凸的曲線,泄了她的底。系好了單衣,程殷殷又動手解開頭上束發的髻子,一頭如漆黑瀑布的烏絲,如絲綢般的長發披散在她肩上,拿起竹制的發梳,她開始輕輕刷起頭發來,雖然錦兒一再警惕她要小心,最好不要拿下束胸的布帶,不要解開束發的髻子,可是她還是忍不住了!要扮演好一個男人,委實不是件輕松容易的事咧。
而在偽裝了一月后,也該給自己一個松口氣的片刻吧?她梳齊了發絲,吹熄燭火,愉快的鉆入溫暖的被窩中,睜著大大的眼睛,揉不進一絲絲的睡意,一輪仿佛才從清水中浸過的潔凈明月,溫柔婉約地掛在窗邊。
來到胡家,前前后后也有個把月余了,生活委實無憂無慮,胡自瑞忙得很,長安首富豈是如此輕松的頭銜?為了經營那些龐大的家業,他常常是好幾日不見蹤影的,這倒也好,免得時時要和胡自瑞碰面,令她心虛不已。像上回,胡老爺突然興致一起,找她上「閉心自慎居」品茗閑聊,在那兒的兩個時辰內,她簡直是如坐針氈,心里七上八下,深怕被胡自瑞識破自己的女兒身,那可就麻煩啦。畢竟「程殷殷」,「殷為程」這兩個名字的破綻太多,明眼人一看就生疑心。
好在胡自瑞只是找她隨便談談,并沒有疑心什么,她滿手黏濕濕的冷汗,也才稍稍止息。
胡泯知道自己的爹找程殷殷品茗閑聊后,打趣的對她說:「好在我是獨子,沒有妹妹,否則我爹非找你做女婿不可!」
程殷殷皮笑肉不笑的抿抿嘴,心想:要是胡泯有個和他半斤八兩的妹妹,那可真教人不敢領教。話雖如此說,但捫心自問,在胡家暫居的這些時日,胡泯對她倒是禮遇客氣得很,沒有尋常紈夸子弟那種頤指氣使的驕縱脾氣,她意外的發現,胡府上上下下的仆役,對他們這位少爺的不夠精明,不夠長進,雖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頓足,然而也是樂于和他親近的。那日,她不經意地發現,他竟和一群長工們在廚房后院賭骰子,雖說此風不可長,卻也顯示了胡泯平易近人,不搭架子的好脾氣兒!
這樣好個性的人,會是個溫厚體恤人的夫婿吧?念頭才稍稍閃過,她立即啐了自己一聲:「胡思亂想!」胡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女兒身呢!對自己的那份寬容,也全都只源于他本身個性的關系,而不是情愛,況且她是要拒絕這門不相襯的親事,才離家出走的,又因一個不留神陰錯陽差的混進了胡宅。如果她對胡泯動心了,豈非天下第一大笑話?
程殷殷翻了個身,想驅走腦中雜亂而紊亂的心緒,胡泯那張坦白的笑臉,又在她眼前招搖,真個是擾人清眠哪!
轉了個身,胡泯的五官長相,更明顯地在黑夜之中敞開來。
胡泯其實也算得上豐神雋朗,一雙劍眉加上那對靈活的瞳眸,怎么看也不像個不學無術的人,若再加上那挺直的鼻翼,薄而略寬的嘴,實在是端正斯文的。尤其是他愛笑,老敞著笑臉的面孔,誰見了都不免要親近幾分的,程殷殷心想:如果他不是胡泯,自己可能會傾心的吧?
迷迷糊糊中,她覺得眼皮愈來愈重,不知不覺就進入夢鄉。
隱約中,她恍若置身于一個黑暗而闐無人氣的境域,四周布滿了凜冽的肅殺之氣,程殷殷惶惶地向前奔跑,腳下的鞋子脫落了,但她沒有閑暇回身去拾,只是拚命的向前跑去,彷若身后正有著一股巨大的危機向她侵襲而至。她驚恐地想出聲求救,卻發不出一絲聲音,而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惡力量,已然接近她的身后,鉗上她的頸項,用力的,狠命的!她惶恐而顫抖無聲的張大了嘴……救命啊……救……命啊!
「。 钩桃笠蠹饨兄,睜著倉惶的眸子,從被褥中倏而坐起。
「呵!原來是個惡夢!」程殷殷大口地喘著氣,背上冷涔涔的汗水,令她心頭一涼,怎么會作這樣可怕的惡夢哪!或許是日間的負荷太重,精神過于緊張吧!「沒事了!」她撫著自己的胸口,安慰著自己,卻仍是有股張肆的不安,在她心頭擴散--
怎么啦?她張著茫茫然的眸子,坐在床幃之中,遠遠卻聽見有股如潮水般吵雜的人聲,向她這兒卷來,雜沓紊亂的驚吼聲中,喊的是:「失火啦!西廂失火啦!趕快叫醒所有的家丁救火!」
失火了?哪里失火了?西廂?程殷殷震駭的一抖,自己住的不就正是西廂?
她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的房里竟然都是煙!濃濃而令人窒息的煙!
失火了,燒到自己住的房里來了!一時間,程殷殷的腦子一片迷蒙,木然的端坐在原處,不能動彈。
驀然之間,匡當一響,她的房門被撞了開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向她奔來,正是衣衫不整,一臉驚惶的胡泯,「失火了,你還呆坐在這兒干嘛?」說罷,便伸手去扯她,向門外奔去。
程殷殷一驚,「不行!我……我衣服沒穿好,頭……頭也沒梳……」她赫然想起自己的身分。
「穿什么衣服!都失火了,還想到穿衣服!」胡泯氣急敗壞的一回頭,和身后的程殷殷撞個滿懷!他一怔,這樣近的距離,近得讓他足以看清程殷殷的女兒身態!
半響,他意外的,傻里傻氣的開了口:「你是女的?」
天哪!光瞧那頭烏黑柔順的青絲,就全泄了底!胡泯錯愕地直瞪視著她,眼里混合了古怪和不可置信。
「我……我……」程殷殷囁嚅著,心里-團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先出去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购艘豢跉,鎮定下來,扯起一件衣裳,裹住她簇簇顫抖的身子,往門外沖出,她被衣裳當頭罩住,攬在胡泯懷里,什么也看不見,只能隨著他的腳步前進,周圍喧嘩的人聲,從她的耳旁蹀過,她恐懼而不安的心,揣在胸口,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行經人群后,雜沓的人聲,愈來愈遠,愈來愈稀疏。
「到了。」胡泯推開門,他把這個冒牌殷夫子帶到了自己的寢居。失火的是西廂的幾間客房,他住在東廂,安然無恙。
胡泯拉開裹在他頭上的衣裳,只見程殷殷驚惶怯懦的杵在一旁。
他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程殷殷怯怯的,遲疑地接過,輕啜了一口溫煦的茶水,安定了她的緊張焦慮。
他瞬也不瞬的凝視著程殷殷,神情是認真而古怪的,西廂那頭的吵雜和紛亂,被隔絕在門外,室內一片寂靜,程殷殷的心里卻如萬馬奔騰,怦怦的動天擂地著。
胡泯打算怎么發落自己呢?他會不會去和胡自瑞說呢?自己的身分曝光,又將如何善后呢?萬一他知道了自己正是那個未過門的妻子程殷殷時,他會怎么做?千百個問題從她心上輾過,使得她看起來更局促不安了。
胡泯大大的吐了一口長氣,「我早該看出你是個女的了!」他的臉上泛起一朵奇異的微笑,「哪有長得那么俊的書生呢?」他的眼光再度挪移回程殷殷的臉上,那細致光潔的面龐,濃密的一字眉,和覆在那對平素清亮眸子上的微微眨動的睫毛,這明明就是個女孩兒才有的細致嘛,而那略翹的小巧鼻尖,和不點而丹的菱形粉唇……唉呀!真虧得他還是丁香院的老主顧了,這么一位清秀佳人站在他面前個把月了,他居然被騙得團團轉,不辨雌雄。
「難怪!難怪我要帶你去逛丁香院時,錦兒死也不肯!喔!錦兒也是女扮男裝的吧!嘖嘖,殷兄,哦,不能再叫殷兄了!你可把我誑了!」胡泯喃喃自語著,一臉的恍然大悟。
提起找她一道逛窯子的事,程殷殷的臉又潮紅起來,可真是糗大了,胡泯似乎也回憶起自己當時的極力聳恿,帶個女娃兒上窯子?胡泯自己也好笑起來。
「你叫什么名字?」胡泯問,既然她不是個男兒,也該換個名字了吧!
殷為程?多么剛硬的姓名,半點不像她的人,飄然娉婷,雖然是狼狽的只著單衣,長發披散,那份稍具棲惶的動心神韻,卻因不施脂粉的樸質,益發顯現在外,胡泯覺得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程殷殷卻始終訥訥不成言,該如何說呢?承認她就是程殷殷嗎?那么胡泯半夜在招財賭坊前撿到她的事,又該從何說起?
「我記得我們是在招財賭坊前遇見的,那么晚了,你……」胡泯仿佛看穿她的心虛似的,接口又問。那么晚了上招財賭坊,總不是和他一樣是準備去賭錢的吧?
「我從家里逃出來的!钩桃笠蟮穆曇艏毴缥抿,而迫使我非得大逆不道,冒險患難的罪魁禍首,就是--你,胡泯。程殷殷心忖。
「逃出來的?我猜也是,你的行容舉上都像個家教良好的千金,半夜在外闖蕩,必定有難忍的苦衷。」胡泯正經八百的問道:「為什么呢?」
程殷殷一抬頭,恰好望進胡泯好奇的眸光中,她心陡然一動,聲音更細了:「為什么?家里幫我安排了一樁婚事……」
她話還沒說完,胡泯一擊掌,「赫!我懂啦!你不喜歡父母替你安排的對象,所以就……逃婚啦,是吧?」他竟然露出贊許的表情,「你真是勇氣可佳咧!唉,我當初就沒想到逃婚這一招,對于我爹替我安排的那一樁婚事,我也是諸多不服,一肚子牢騷呢!」
程殷殷輕輕哼了一聲。
「看在你那么有勇氣抗拒這不合理的事份上,我一定幫忙你到底,你放心好啦,你就安心地在我家住下吧,直到你家里的人向你妥協,取消這樁你百般不愿的婚事。」胡泯拍拍胸脯,擔保著。
程殷殷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又荒謬又好笑,卻又有點感動的心緒。
「別擔心!我會幫你的!购俅梧嵵氐谋WC著。
外面的人聲鼎沸著,這一刻,程殷殷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和平安。
而這份輕松和平安,卻正你胡泯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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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怎么惹上『笑面彌勒』那個兇神惡煞的?」胡自瑞氣沖沖地對著胡泯罵道。
胡宅大廳上,兩排的家丁垂立一旁,戰戰兢兢的低著頭,沒人敢出聲大氣,唯恐一不留神,禍事就蔓延到自己身上。
胡泯也比平素安靜許多,靜默的站在大廳中央,接受他爹的斥責。
「你真是要把我氣死才甘心是不是?我只不過是出門去談樁生意,才二天的光景,你到底用了什么天大的本事,去激怒了『笑面彌勒』,把西廂的閣房都給燒了?」胡自瑞咒罵的聲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火大,他的怒意已經快把屋頂給掀啦。
中午一踏進家門,朱總管就來向他稟告,西廂的屋舍,昨夜被人縱火燒了個面目全非,慘不忍睹,經過了一整夜的搶救,火勢總算被撲滅,沒有為害到其他的廂房。而根據昨夜巡更的家仆指證,昨晚入夜后,「笑面彌勒」連同他平日廝混的那一干地痞混混,在胡宅外來來回回走動了許多趟,這場原因不明的火災,八成就是他們的杰作。胡自瑞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只能-逕的搖頭嘆息。
「泯兒,你什么人不好惹,偏偏去惹那種難纏的人?」「笑面彌勒」的心眼之小,氣量之狹窄,是全長安城內人盡皆知的,哪個倒楣的家伙,惹上他,他向來是「此仇不報非君子」的。得罪了他,就等于引燃了一根火線,不知何時會被炸得粉身碎骨。偏偏他這個兒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和那個土惡霸作對,把家里給燒了一角,真是令他惱怒不已。
「又不是我們,是殷……」青兒忍不住要替胡泯辯駁,「笑面彌勒」八成是為了上一回在招財賭坊前,和殷夫子吵架的事,懷恨在心,又探知殷夫子下榻于西廂,才打算放火燒西廂的,他的目的是殷夫子。老爺這回可罵錯啦,惹禍的不是少爺,是殷夫子啦。
「青兒,不要再說了!购泵葦嗲鄡旱脑挕!傅瑢Σ黄,是我不好,不該去招惹那種人,都怪我手氣太好,不小心在賭坊贏了他太多銀子,他心有不甘,才到我們家來放火的,是我不好,你罰我好了!
「唉--你呀!」胡自瑞長長地嘆了口氣,吩咐家丁去整修西廂,這件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倒是青兒看見自己的少爺,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頓排頭,心里很不是滋味,嘟嘟噥噥個沒完沒了:「又不是我們做錯事,干嘛罰我們去跪祖宗祠堂!」
這是胡自瑞對胡泯最常施行的「家法」了。
「罰我又不是罰你。」胡泯倒是坦然甘愿的連青兒也吃了一驚。「你自個去忙吧!不用你陪啦!顾麑η鄡簱]揮手,逕自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青兒一時間愣在原地,一向少爺罰跪祠堂,他都是連同受罰的,誰叫他是胡泯的貼身小廝呢,可是這一次,自己倒享有豁免權呢!
「呃?少爺?真的不用我陪你?」青兒還是擔心,叫少爺那種脾氣獨自在祠堂待上一天一夜,他怎么受得了?
胡泯頭也沒回,再度擺擺手。
背著青兒的胡泯,此刻臉上正努力壓抑著一抹奸詭笑容--哈!哈!哈!
胡泯在心里大笑著,這一天一夜的祠堂,跪得正是時候,如此一來,他就不必去見程家老爺子啦!
算算還是挺劃得來的,不用去面對那種場合,他心里真是舒服極了。推開祠堂大門,反手要將門關上時,卻見到程殷殷,遠遠地往祠堂的這個方向跑來。
「咦?你來干嘛?」胡泯有些意外!噶P跪祠堂難不成還得順便背書吧?」
只見程殷殷一臉歉疚,眼眶一紅,小嘴兒一撇,險險就要掉眼淚,「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得罪了『笑面彌勒』,他才來燒屋子的,該負責任的是我,卻叫你背黑鍋了!
適才在大廳上,胡泯對她刻意的維護,她都知道,如果他向胡自瑞說出那晚的真實情況,也許他就不必來跪祠堂了。
「別傻了,罪魁禍首本來就是我,那晚要不是我贏了太多銀子,他有氣沒地方出,你和錦兒也不會碰上這種穢氣!」胡泯說著。
「可是……」程殷殷還是覺得心下甚為歉然。
「別可是了,反正跪跪祠堂,也不算是多嚴重的處罰。我也有一陣時間,沒來陪陪胡家的列祖列宗!购腴_玩笑的說:「來跪跪祠堂,看看祖宗們,也是胡家子孫該盡的義務呢!全家呀,就屬我最慎終追遠了!
他的玩笑話,逗得程殷殷破涕一笑,嫣然動人的姿態,令胡泯心旌一蕩,不覺看癡了!奇怪,他怎么就沒有發現他的殷夫子原來是這般好看?
胡泯咽了一口唾沫,慢吞吞的開了口:「其實被罰來跪祠堂,我才高興呢。程家老爺今兒要上門來考我的。你知道的吧?」
「啊--」程殷殷一聲驚呼,她爹要上門考考胡泯?為什么呢?
「咦?你不知道哇?青兒告訴我的,他還叫我趕緊找你充實充實呢!免得程老爺問十句,九句半答不出來。太沒面子啦!」胡泯似乎很開心!付已,青兒還說,萬一表現不好,程老爺要取消這門親事呢!」
程殷殷心下一凜,她的不見蹤跡,果然對爹娘造成了取消婚事的壓力,可是她--
「不見程老爺,那也好的,那……也好的!钩桃笠笪ㄎㄖZ諾,暫時還可以拖上一陣子呢?
「其實也沒差!」胡泯豁達的說,反正他根本不想娶那個程家大才女,最好是程老爺今天來,聽見自己闖的禍,當場氣得調頭就走,他才省事呢!
胡泯得意的想著,一抬眼,恰巧遇上程殷殷沉思的模樣,他有個非份的念頭,閃人他的心中--
「嘿!你家里的人幫你安排的親事,對方是個什么樣的人?」胡泯輕聲的問,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忐忑。
「大家都覺得他很……很惡名昭彰呢!钩桃笠笥幸鉄o意的低哼了一句,這倒是實話。
「喔?惡名昭彰?」胡泯撫著自己的下巴,認認真真的表情,令程殷殷不禁有些發噱!复蠹艺f他不好,那可真要仔細考慮一下了!购酚衅涫碌亩摚青嵵厝f分的模樣,十分不合他慣有的脾性。
「唔!钩桃笠箜樋趹艘痪,不知道接下來胡泯還有什么離奇的問題。
「是從小訂下的親事嗎?」胡泯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唔!钩桃笠笥謶艘宦暋
「這可麻煩啦,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呢!」
程殷殷實在忍不住啦!噗時一聲笑了起來,一直以來舉棋不定的情緒,驟然暢快起來,「同病相憐」?還「同枝連理」呢!
胡泯怔怔的,傻傻地望著她,一時間瞧得有些癡了。
對此佳人,罰跪祠堂簡直成了一種難求的享受了!程殷殷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怎么了?我臉上有些什么嗎?」
胡泯搖搖頭,自顧自地敞開笑容,「沒有!我只是想,其實我被罰,也不是太倒楣的事,還有你陪著我呢!」
程殷殷一愣,對胡泯示好的表示有些赧然,隨即也逗趣的開口,「胡少爺的面子,可愈來愈大啦!罰跪祠堂還要夫子相伴!
「那可不!」胡泯故做姿態,「『教不嚴,師之惰』哪!」
「哇!說我教不嚴!你慘了,明天開始,你準備寒窗苦讀了!我得加倍指導你的功課,好好負起應盡的責任。」程殷殷露出一個有人即將倒大楣的表情,幸災樂禍的。
胡泯卻不以為意,他心中自有其如意算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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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暮時分。
程殷殷解下一身的束縛,閑散地哼著首小曲,眼底眉梢都是悠閑無慮的自在。錦兒佇立在一旁,心里有說不清的狐疑納悶,這些日子以來,特別是她們下榻的西廂房,被「笑面彌勒」的一把怒火給燒光光了以后,小姐不但沒有心生畏懼,反而是愈活愈開心,原先的那份警戒之心,早已蕩然無存。錦兒側頭打量了程殷殷一眼,搖搖頭,這副攬云發自梳的模樣,可真是輕松悠閑極了,萬一胡家少爺這時候,匡當一聲,毫無預警的闖了進來,那可什么也掩飾不了啦。
「小姐,我們到底什么時候回家哪?」錦兒不禁嘆了口長氣問,只身在外,諸多不便,能盡早回家,才是上策,省得她一天到晚煩惱小姐的真實身分曝光,煩惱小姐的清白平安,煩惱家里的老爺夫人是如何的擔憂!煩惱這煩惱那兒的,煩得她都要長出白頭發了!
自從她們踏進胡家宅院以來,她沒睡過一天好覺,成天焦焦躁躁的,好疲累哪!
「干嘛急著回家?我們現在住在這兒,不也挺好的嗎?」程殷殷揚眉轉身向錦兒一笑,她才剛剛習慣了胡家的生活步調,正開始從容不迫的過起活來呢,她正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也開始喜歡留在胡家咧,當初從家中溜出來時,那種逃難的委屈和不平,壓根早不記得是什么感覺了呢!
「錦兒,難道你不覺得在胡家日子反而更自在嗎?換上男裝,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根本沒有人會管我們,不用鎮日躲在閨房中刺繡念書,我現在才發現外面的世界多么有意思哪!做為一個女孩子,終日只能被關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實在是太可憐,也太不公平了。」程殷殷見錦兒一臉不以為然,忍不住把自己隱忍許久的想法,一骨碌的統統講出來。
「小姐--」錦兒著急的一聲驚呼,小姐豈只是不想回家!她簡直是樂不思蜀,食髓知味了。
「你別緊張兮兮的嘛!現在不是一切都很平安嗎?我會小心的!钩桃笠笠婂\兒一臉慌張,只得捺著性子安撫著她。
「一切都很平安?那才怪呢!」錦兒嘟噥著,才和胡泯相處一個多月,小姐就已經變成這樣了,說什么「大門不出,二門不道」有欠公允,這種大逆不道,不安于室的話,竟也會從長安城內最知書達理的才女口中吐出,這……這……這要她回去怎么跟老爺夫人交代?「小姐,我真的好害怕,好擔心,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再待下去,她都不知道小姐會變成什么樣子!
她哪里是來做胡泯的西席老師?根本就是給胡泯帶壞了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骨叭苏f的話真是一點也沒錯!
「沒事的嘛!」
「小姐,那胡少爺最近反常的很,難道你一點都沒有感覺嗎?」錦兒又說,這又是一件令她不安的事:她發現,胡泯近來留在書房的時間增加了許多,他一向不愛念書的,難不成近日突然頓悟,心性大變,開始喜歡上念書了?
「呃?」
「小姐,那胡少爺最近看你的眼神,都好古怪呢!看得目不轉睛,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呢!他是不是發現我們是假扮的?哪有學生看老師,看得那么專注的嘛!瑰\兒愈說,程殷殷的俏臉,隨之愈來愈熱,嫣紅了雙頰。
「沒……沒這回事,你多心了。」程殷殷強自鎮定的反駁,心臟卻仍撲通撲通,猛烈的撞擊著。
「唉--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兒吧!老爺夫人在家也一定很擔心。小姐,好嗎?」錦兒哀求的語氣,令人不能拒絕。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钩桃笠髴,或許她也該將實情告訴胡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