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敏連同父母趕到醫(yī)院的時候,葉耘正頹然地依靠在醫(yī)院房外的長廊上,無力的低著頭。
“葉耘,你母親怎么了?”葉定選和妻子加快腳步迎上,關(guān)懷的詢問。
“沒事了,醫(yī)生剛才幫她灌了腸。”葉耘抬起疲憊的雙眼,折騰了一夜,他的眼里泛滿了紅絲。
“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發(fā)生這種事呢?”為敏母親皺著眉,望著葉耘,后者只是無力的垂著頭,默然不語。
葉定選夫婦輕聲的旋開房門,走到病人的床沿,為敏從門縫中探去。二伯,垂著頭,她的心中一悸。
“葉耘——”她不禁懼怕的喊了一句。
葉耘一震,久久才吐出了一口長氣,低聲地說:“為敏,我們是不是太自私?把自己的快樂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上?”
為敏打了一個冷顫,艱難的開口,“你跟他們提了?”
“為敏,我覺得好茫然,好累!”葉耘痛苦的輾轉(zhuǎn)搖頭,為敏伸手去握他的手,卻是異常的冰涼,直直就寒到骨子里。
葉耘輕輕地松開手,“為敏,你先回去好嗎?讓我自己靜一靜!彼哪樕n白,浮現(xiàn)著一抹奇異的微笑,“或許我們都該冷靜的想一想,為了一己的快樂,把事情弄成這樣,值得嗎?我懷疑我們是否能付得起這個巨大的代價!”
“葉耘——”她軟弱的又喊了。
他的眼光有些茫然,空空洞洞的,再也容不下別的事,為敏站在長廊上,一陣無力和虛無,深切的向她席卷而來。
為敏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等著上下一堂課。
“為敏,”王蔚晴遞上一個面包給她,順勢在她身邊的位置說:“我猜你一定沒吃早餐,所以給你帶了一份。吃一點吧!早餐很重要哦!”她貼心的拍拍她的肩。
為敏拿著王蔚晴遞來的早點,她實在是沒有半點胃口,一星期了!她已經(jīng)一星期沒有見到葉耘了,這一星期的日子好漫長,漫長的恍若好幾個世紀(jì)!“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覺得分明是好久好久了,這期間渾渾噩噩的,她的父母又去探望了二伯母一次,情況是穩(wěn)定住了,只是病人的氣色仍是很差,媽說二伯母始終不肯進(jìn)食,也不肯開口說話,只得靠著打些營養(yǎng)針和點滴維持體力,醫(yī)生說這樣下去不樂觀,病人都不肯合作!她躲在家里偷偷的哭了幾回,卻不敢到醫(yī)院去看二伯母,而且葉耘說他需要靜靜,不想見面的。這一周來,他連電話也沒撥過半回!他難道一點都不想念她嗎?明知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該有這份閑情談兒女私情,但是她就是克制不了那份蠢蠢欲動的意念。
“蔚晴,幸福真是種很虛無縹緲的玩意兒,能切切實實地掌握在手里的話,那該有多好!可惜天不從人愿,才剛剛嘗到它的滋味,驀然一回首,又都萬般皆不是,風(fēng)云變色了!睘槊舻纳袂橛行┍。
“會過去的!一切終究會過去的,為敏,你要勇敢一點。”遇上這種事,再好的朋友也無可奈何,只能在一旁打打氣,給些不著邊際的安慰罷了!
“為敏,你現(xiàn)在和張常忻怎么樣了?”王蔚晴突然開口問,神情有幾分莫名的遲疑,“他知道了你和葉耘的事嗎?”
“嗯!我告訴他了。唉!張常忻真是個豁然大度的好人,他一句苛責(zé)的話也沒說,是我辜負(fù)了他的,他那么優(yōu)秀,那么好,但愿以后能遇到一個真正愛他懂他的女孩!睘槊粽嬲\的說,這幾天她沒碰到他幾次,不知道他怎么了?還好嗎?
“為敏,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不禮貌的問題?”王蔚晴的臉上,有幾分戒懼和掙扎。
“唔?”她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著,心里所想的,滿滿都是葉耘。
“如果因為葉耘家庭的關(guān)系,你無法和葉耘在一起,那么……你會重新選擇張常忻嗎?”王蔚晴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出來。
“不會!愛情不是施舍,我已經(jīng)十分清楚的知道了誰是我的最愛,就沒有理由再把張常忻拖下水,我沒有那種權(quán)利去拖延他,那很可惡的,不是嗎?”為敏側(cè)著頭,沉思著說。
王蔚晴沒有回答,只是不發(fā)一語的盯著她,清亮的眼睛之中,閃爍著一片動人的光彩。
“為什么突然這么問?”為敏轉(zhuǎn)過身子,面對王蔚晴,她看見后者眼神中的那份坦惻柔情。突然,她的心被振動了一下。
“喔!蔚晴,你該不會是……”為敏驚呼出來。
王蔚晴也不知哪來這么大的勇氣,她心底最真實的聲音,如決堤的潮水,翻涌而來,“是的,為敏!我一直就很欣賞、很喜歡他,從我第一次在你家看到他時!”
王蔚晴竟然喜歡張常忻?!多么令人意外。
為敏擁抱著王蔚晴,眼淚不知不覺的就奔流下來,“你這個大傻瓜大笨蛋大白癡!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把你自己喜歡的人,拱手讓給你的好朋友,你就這么大方?這么慷慨呀?這么一點都不會舍不得?一點都不會心疼?喔!蔚晴,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為敏又哭又叫的。
“他一直這么喜歡你的嘛,況且后來你也接受他了,要我怎么說?”王蔚晴也是又哭又叫的,這份感情埋在她心里兩年多了,什么人都不能說,只能苦在心里,也真是難為了她!
“走!現(xiàn)在就去告訴常忻!”為敏抹抹臉上的眼淚,一把拉著王蔚晴沖出教室,要去找張常忻,“你已經(jīng)浪費了那么多的時間,不能再拖了!走!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他把話說清楚。那個渾小子,能被你看上,真是天大的福氣,上輩子修來的好運道,這下子我們學(xué)校又不知道有多少男生要心碎,回家抱著棉被哭了;天呀,一定是近視太深了,沒看到你,只看到你身旁不起眼的小角色,真是有夠沒眼光!睘槊粢贿呧哪钪贿吘陀昧ν现跷登缤叭。
“哎呀,為敏,不行啦!我還沒準(zhǔn)備好!”王蔚晴止住步子,有些驚惶失措的。
“還要準(zhǔn)備什么?”為敏翻了個白眼,“你不會跟我說要靦腆,矜持那一套老掉牙的東西吧?那是阿媽那個時代的玩意啦!我們可是新時代的女性,幸福要自己開創(chuàng),愛情不需要準(zhǔn)備,只要大膽說出來就好了!”她拉著蔚晴,才走出教室,在門口竟然遇到葉耘的生父。
“蔚晴你自己去好嗎?我有點事。”她向王蔚晴告別后,走到葉耘生父的面前。
“夏伯伯!毙那橐幌氲蕉傅氖,又猛然低黯下來。
“我今天是來向你道別的。”他說:“生意上的事,處理的差不多,我也該走了!辈恢趺吹,今天的夏伯伯給為敏的感覺是分外的寥落和孤獨。
“葉耘知道嗎?”提起葉耘,她的心不由得有揪緊了起來。
“我這幾天都找不到他,打電話到實驗室,恬如說他母親生病了,怎么了?”雖然夏伯伯努力的保持鎮(zhèn)靜,還是泄漏了他心底那份濃郁的關(guān)切之意。
“二伯母吞了大量的安眠藥,被送進(jìn)醫(yī)院去急救!睘槊魶Q定老實告訴他。
他一震,臉色陡然慘白,“是為了葉耘要求跟我姓的事嗎?”他沙啞的問。
為敏無言的點點頭。
“你二伯知道這件事嗎?”他又問!八惺裁捶磻(yīng)?”
“我不知道,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看見葉耘了,他說他要靜一靜,又說為了我們的私情,把事情弄成這樣值得嗎?夏伯伯,我好害怕!”
“淑寒和定明知道你們的事嗎?”他再問。
“不知道吧!在這種情況下,我想葉耘也沒有心情再提我們的事。”她的心情也亂糟糟的,沒個主意。
夏伯伯沉吟了一下,說:“為敏,幫我送束花去看淑寒,順便把你們的狀況向淑寒說,她會懂的,很多事會有誤會,就是一開始沒有坦誠,勇敢一點去向他們說吧,她會明白,會成全的!
“是嗎?那么夏伯伯您不去看看二伯母嗎?”
他搖搖頭,:“不了,從前是我對她無情,如今又怎么能對定明無義?葉耘就拜托你幫我多照顧了。這是我在洛杉機的住址電話,隨時把你的狀況告訴我好嗎?就當(dāng)這是我們的約定好嗎?”
為敏用力的點點頭。
目送著夏伯伯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遠(yuǎn)處的校門口,為敏猛吸了一口氣,她也該到醫(yī)院去了!
捧著一大束清新鮮麗的香水百合,為敏的心情有些緊張,輕輕敲著病房房門,開門的是二伯,一見到二伯,為敏道眼淚就迅速涌上,他看起來老了好多,背微微的弓著,不復(fù)往日的挺拔神采,臉上浮著薄薄的疲怠倦氣。
“為敏!”他勉強展現(xiàn)笑容。
“二伯母有沒有好一點?”為敏關(guān)心地探看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淑寒一眼,葉耘并沒有在房內(nèi)。
二伯無力的搖搖頭:“還是不肯吃東西,她在折磨自己!彼葱牡。
“葉……葉耘呢?”她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還是問了。
二伯閉緊了雙唇,臉上的線條頓時變得又冷又峻,不說一句。
“您還在生他的氣?”為敏小心地察言觀色地說。
“沒有,終究不是親生兒子,有什么話說?還把淑寒氣得這樣!”他痛心疾首。
為敏的眼淚又掉下來,今天她特別愛哭!
“對不起!二伯,二伯母!彼煅手f。
“這又不是你的錯!”葉定明安慰著她。
“不!都是我不好!”為敏快步走到病床旁,跪在淑寒的身邊,握住她纖細(xì)的手:“不!都是我不好!對不起!二伯母!我不應(yīng)該喜歡上他,不該愛上他!如果他繼續(xù)姓葉,我們就不能在一起了!對不起!都怪我太自私……”她已泣不成聲。
葉定明站在一旁,如雕像動也不動,喃喃地道:“你和小耘……”
“我知道不應(yīng)該,不可以,可是我辦不到!我就是喜歡他!”為敏喊著,她發(fā)覺淑寒的手在她的掌握中,微微動了東。
“原來他不是不要我這個父親……”為敏發(fā)現(xiàn)二伯的眼中竟有點點的淚光。
“為敏,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們?”說話的竟然是淑寒,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卻有更多的意外。她的眼淚不停的從眼睛滾落枕畔,“我以為……我一直以為……”
“以為他不要我這個爸爸了!你覺得多不起我,所以才……”二伯替二伯母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更多更多的淚水從他的眼中溢出,“你真傻,淑寒!
“這些年你對我和小耘是沒話說的,他突然提出要改姓,我實在不知道要拿什么臉見你!
“二伯,二伯母,這束花是夏伯伯托我送給你們的。哦!夏伯伯就是葉耘的親生父親……”她的聲音,越來越細(xì)。
“他回來了?”葉定明問,他的心里始終有著一些不能言明的恐懼,關(guān)于淑寒和葉耘生父之前的那段感情。
“嗯,下午的班機回洛杉機了!夏伯伯對我說:‘從前是他對淑寒無情;如今他不能又對定明無義!’他要我代他祝福你們!睘槊粢蛔植宦┑霓D(zhuǎn)達(dá)著。
不知道何時,葉耘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
“爸!媽!”他艱難的開口。
“葉耘!”為敏的心臟猛然一縮。
房內(nèi)有短暫的一陣尷尬的沉默。
“唉!現(xiàn)在養(yǎng)兒子不防老羅!”首先開口的竟然是葉定明!半S時有被拐走到危險!我認(rèn)了!我認(rèn)了!要叫爸爸,還是跟著為敏叫二伯,隨你啦!大不了我自己再來生個兒子!哦!要生個女兒!好去拐別人家的兒子!為敏,我跟你爸之間,這筆帳有得算了!”
“爸!”葉耘又驚又喜的喊了一聲。
父親答應(yīng)了?!
“去跟老四講,以后小耘和為敏結(jié)婚了,可得住我們這里!”淑寒也跟著開心的調(diào)侃起兒子來。“唉!你們兩個孩子真是的,話不早些說明白,害我平白無故的餓了好幾天!”
“馬上就去替你準(zhǔn)備!”葉耘和為敏同時興奮的應(yīng)著。
世界到底是美好的。
不是嗎?
而在校園的一角——
歷史系的系館里。
下課的鈴聲一響,大批的學(xué)生,魚貫的往教室外面走,王蔚晴手心微微沁著汗,昂著美好的頸項,搜尋著她期待中的人物。
“張常忻!”她眼尖的看見了他,急忙開口呼叫,同時也引來不少人的側(cè)目,她的美艷往往使她所到之處,吸引不少有意無意的眼光。
“王蔚晴?你怎么會在這兒?”張常忻發(fā)現(xiàn)了她,信步向她走來,狐疑的問。
一接觸到張常忻那熟悉而深刻地烙印在她腦中的臉孔,她的心臟又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他憔悴而有些愁慮的痕跡,同時揪緊她的感覺,王蔚晴覺得自己的神經(jīng)也跟著抽痛起來。
“你還好吧?”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關(guān)心地看著他。
“為敏告訴你了?她叫你來的?”張常忻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失戀絕非一件光彩的事,這幾天在家人和朋友之前,他已經(jīng)很努力在壓抑他的脾氣和沮喪,眼見就快的極限了,這個王蔚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王蔚晴緩緩地?fù)u頭,“不是,我只是有點擔(dān)心,所以來看看你。”
“哼!你可真有同情心,這算什么?發(fā)揮同學(xué)愛?多謝了!”張常忻不知怎么地,隱埋在他心中的不悅,陡然爆發(fā)出來,他大聲地說著,不等王蔚晴反應(yīng)過來,牽著他的腳踏車轉(zhuǎn)身就走。
王蔚晴杵在原地,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一向是斯文有禮的,這火爆粗魯?shù)姆磻?yīng),令她嚇了一跳!她的眼里有著驚惶,轉(zhuǎn)身追上了張常忻,“不是,不是的!”她急急想解釋,卻緊張的含含糊糊呢噥著。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彼奔闭f不出話來。
“隨你怎么說!在你們這群朋友之中,大概覺得我這塊牛皮糖被甩,是理所當(dāng)然的吧!”他冷冷的丟下一句,頭也不回地繼續(xù)走他的路。
望著張常忻的背影,一種噬人心骨的疼痛,向她席卷而來,她臉色灰敗,喃喃的說著:“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殘忍的傷害一個只是喜歡你,毫無惡意的女孩子?”
張常忻邁出的步子,乍時凝結(jié)起來。
是他的耳朵有問題嗎?是他的錯覺嗎?這個王蔚晴在說什么?
一個只是喜歡你,毫無惡意的女孩?誰?王蔚晴嗎?
“不要對一個剛剛失戀的人開這種玩笑,很惡劣的!”張常忻沒有回頭,他的聲音低啞而困難。
“對于一個喜歡你兩年的人,說這種話,惡劣的是你!”王蔚晴的聲音顫抖著,她覺得自己的心,正被碾成一片片的。
她回頭奔開。
“慢著!你把話說清楚!睆埑P醚杆贀踝∷娜ヂ,只見她素來嬌美的容顏上,有一絲狼狽,美目盼兮的雙睫,殷紅紅的。
“我喜歡你,行了嗎?”甩開他的臂膀,“你為什么要這樣羞辱我?”她只想從他身邊逃開,狠狠的逃開!
張常忻愣在原地,不能動彈,許久,他才赫然回神,急忙追上王蔚晴,他的眼睛重新閃爍著光彩,“哦!蔚晴!我可以嗎?我真的可以獲得你的青睞?”他為什么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王蔚晴是這么溫柔可人?還有她一直那么璀璨明亮,令人不敢高攀!
“不行!你又沒有追過我!”王蔚晴撒嬌的瞪了他一眼。
“那現(xiàn)在開始還來得及嗎?”張常忻問。
王蔚晴的心被一層層甜蜜的熱浪包圍著,“那要看你的表現(xiàn)好不好,行動夠不夠積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