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主子!闭管幋掖颐γε苓M(jìn)“清磬齋”。
“別老是這么慌慌張張!庇崎e自在多好!
慕珣專注的眼光沒離開桌案,振筆疾書,瀟灑狂恣的草書體利落地在宣紙上鋪陳開來。
展軒好奇不解的眼神則是直在慕珣身上打轉(zhuǎn)。
爺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會突然和女人扯上關(guān)系?從不正眼瞧女人的爺,居然破天荒地在妓院狎妓,這會兒又有女人找到府里來了?雖然在爺身邊待久了,爺?shù)男韵蛩窃偾宄贿^的了,他歸之于爺“潔身自好”?墒牵瑺斪罱霓D(zhuǎn)變也未免太大了,照道理講,本性難移不是嗎?他已經(jīng)搞不清楚了……
慕珣頭也不抬!澳闶沁M(jìn)來發(fā)呆的嗎?有話快說!
“爺,您最近是不是……轉(zhuǎn)性了?”他不免也開始對坊間的傳云有所疑惑了。
“你說什么?”連展軒這小子也懷疑他原本有斷袖之癖!慕珣威脅的眼光對上了展軒,讓展軒冒出幾滴冷汗。
“沒、沒,屬下沒說什么!毙液弥髯記]聽清楚。
雖然爺平日風(fēng)度翩翩、待人溫和有禮,不過爺那種人前人后不一的怪異性格,一旦發(fā)起飆來連他用十成的功力都擋不住,還是別輕易捋虎須的好。
可是,他還是很好奇呀……
過了半刻。
慕珣再度從桌上抬眼,看到展軒又是皺眉、又是側(cè)頭地“研究”他,慕珣耐著性子告訴自己,一大清早用不著動怒。
慕珣試著固定略為抽動的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說完了嗎?”這小子是來找碴的嗎?
“還……沒。”爺?shù)纳袂楹每膳,有風(fēng)雨欲來之前的恐怖寧靜。
“快說!
“有一位姑娘聲稱自隱心谷來,堅持要見您!边B隱心谷那種虛無縹緲的地方也忽然有女人冒出來要見爺,爺這性也未免轉(zhuǎn)得太徹底了些。
隱心谷?姑娘?隱心谷什么時候有姑娘了?癩蝦蟆娶妻?不可能。慕珣搖搖頭。會是寒昭嗎?寒昭那副死人脾氣也不太可能。是振煜?不對,他也早離開隱心谷了。
那會是誰?他的確太久沒回去了,整整十年。
“讓她進(jìn)來。”事關(guān)隱心谷,他當(dāng)然得會上一會。
咦?他有沒有聽錯?展軒對慕珣十年前在隱心谷長大的事情并不知情。除了慕珣的爹娘,這事少有人知。
“還愣在那里干什么,讓她進(jìn)來!”慕珣看到展軒“關(guān)心”的眼神,恨不得把展軒轟出去。竟然還在懷疑他的性向!
“是、是。”展軒急急點(diǎn)頭,臨去前還不忘問了句!盃敚罱袥]有哪兒,不舒服?”展軒還特別強(qiáng)調(diào)“哪兒”兩個字。
慕珣帶笑的眼眸讓人看不出他內(nèi)心此刻的想法。
突地,“喀”的一聲,昂貴的紫狼毫在慕珣手里斷成了兩截……
展軒的嘴大張,啊了半天啊不出聲音來,心知惹怒了慕珣,一溜煙地落荒而逃。
唉!伴君如伴虎,他展軒則是伴主子如伴老天,要變天也不通知一下……
走在通往書房的曲廊上,韓妤隨意地打量這座杭州城第一書香門第的府宅。
虹梁鴛瓦,竹徑花溪,朱樓映水,瑤階石環(huán),就達(dá)她現(xiàn)在走的曲廊也是雕欄精工,氣派中不失雅致,足見此宅主人品味清雅,不過……就她來講,總覺得少了些什么,此地清幽歸清幽,但有種刻意營造的美,她不太喜歡,她還是喜歡隱心谷里自然的風(fēng)光,讓人覺得無拘無束。
真是的,喜不喜歡這里又輪不到她決定,她只是來送信的呀,把信交給慕珣后,她就能到“醉香樓”去打探消息了。
既然紅香院里探不到浣兒姐姐的消息,換一家打聽。
說真的,這宅院好大啊,從大門走到里頭已經(jīng)走了近兩刻了。
“姑娘,前面‘清磬齋’就是我家爺?shù)臅,在下就送你到這兒了!闭管幹钢懊娌贿h(yuǎn)的幽靜園榭。
“總管不領(lǐng)我進(jìn)去嗎?”韓妤從展軒一路上冗長的解說知道了他的身份。跟華爺爺及寒昭大哥相處久了,要辨識一個人有沒有深厚的武功修為還難不倒她,從他綿密的呼吸和平穩(wěn)的步伐,她可以看出這個自稱幕府總管的年輕男子有著令人不容小覷的底子。需要這么個厲害人物當(dāng)總管,顯示當(dāng)家主子一定不怎么樣……
難道華爺爺口中的“小珣徒兒”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紈绔子弟?好像是吧!華爺爺常說什么他的小珣徒兒長得有多俊之類的……
“我已經(jīng)通報過爺了,你一個人進(jìn)去無妨,在書案前寫字的就是爺!彼挪桓疫M(jìn)去了!
“嗯,謝謝你!
“哪里,應(yīng)該的,在下先告退了。”
韓妤依照展軒的指示來到“清磬齋”門口,見房門半敞,她探頭往里邊瞧,發(fā)現(xiàn)展軒所說書案前并沒有人,她索性推門而入看個清楚。
“過來替我看看這畫。”慕珣以為又是展軒跑進(jìn)來,背對著門口將剛落款蓋印的字畫放在窗牖邊的桌臺上!白x書人七件事‘琴棋書畫詩酒花’,怡情養(yǎng)性,你該多跟我學(xué)學(xué),別老是毛毛躁躁!
韓妤看向發(fā)聲的方向。這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看畫?要她替他看就看吧!
讀書人七件事?她沒聽過,不過她倒是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
“這不是瀟湘八景之平沙落雁、遠(yuǎn)浦歸帆、山市晴嵐、江天暮云、洞庭秋目、瀟湘夜雨、煙寺晚鐘、漁村夕照嗎?你居然能把時空殊途的景物將之融為晝夜二景,好厲害!”韓妤凝著兩幅氣勢磅磚的水墨畫贊嘆道。
同在江南的瀟湘八景和杭州西湖幾乎同享盛名,這她早有耳聞,曾經(jīng)同華爺爺游覽瀟湘名勝的她,看著這兩幅畫竟有身歷其境之感,好美!
“你看得出來?”很少人有資質(zhì)能看懂他的畫。
“嗯,不過旁邊的題詩和落款若寫整齊一點(diǎn)會更好吧!”這兩幅畫惟一的缺點(diǎn)大概就是這幾個龍飛鳳舞的字。這是韓妤的結(jié)論。
“這叫‘狂草’,沒幾個人寫得出來的!蹦将懻凑醋韵病
“你的字太過狂放,雖然瀟灑恣肆,但就是因?yàn)闆]幾個人寫得出來,所以一定沒幾個人看得懂,自己辛辛苦苦耕耘的作品若沒人分享,那豈不是太浪費(fèi)了嗎?”
慕珣訝異地盯著身邊個頭嬌小的女人,看不見她的臉,只看到她側(cè)頭思量的頭頂。
女人!他書房里什么時候多了個女人?方才不是展軒進(jìn)來嗎?
怔愣了一下,慕珣迅速找回自己的冷靜。
“你是誰?為何擅闖清磬齋?”他居然還和她聊起畫來!
“喔,對了!我是韓妤,替華爺爺送信來的,你是慕珣嗎?”沉浸在畫作里的韓妤一經(jīng)提醒,想起了她的任務(wù),清麗的小臉一抬,被慕珣盡收眼底。
是她!
是他!
兩人再度見面,同時回想起日前在紅香院所發(fā)生的點(diǎn)滴,一個是臉頰微泛紅潮,另一個則是皺了皺眉頭。
被人夸贊從不謙虛臉紅的慕珣,向來剛毅自負(fù)的臉龐不由自主地泛紅,夜夜春夢里的女主角赫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著實(shí)令他有點(diǎn)招架不住。
她沒有沉魚落雁之姿,卻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她究竟對他下了什么蠱,讓他如此地想要一個女人?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心情。他甚至希望她不是紅香院里的花娘,可是,她在妓院里的所作所為如此放浪,不是妓女難道會是個處子?
慕珣的心中燃起一把無名怒火,神色陰鷙地盯著她。
怎么又遇上他?韓妤暗暗叫苦。
那天,他氣得幾乎吃了她,狂掠的吻讓她到現(xiàn)在還心有余悸,F(xiàn)在,他又用那種吃人的眼光看她了……
他又想干什么?韓妤悄悄地退了一步,以策安全。
“怎么,怕我?那天的你不是有勇氣罵我是笨蛋,還咬我一口?”慕珣輕蔑地說著,將韓妤防衛(wèi)他的姿態(tài)看得清清楚楚,很不是滋味。
“那天?哪天?你認(rèn)錯人了,我沒見過你!表n妤索性撇得一干二凈,反正她只是來送信的,不需要和他有過多的牽扯。
“認(rèn)錯人了?”慕珣朝韓妤逼近了一步,見韓妤又慌張地退步,他嘲諷的笑容勾起!靶奶?否則為何要避我?”
“男女授受不親,我當(dāng)然要避你!表n妤冠冕堂皇,可是輕泄的緊張讓她的氣勢顯得有點(diǎn)薄弱。
他到底想做什么,難道還在為那天的事情生氣?雖然她是莽撞了點(diǎn)沒錯,可是他從頭到尾都不發(fā)表一點(diǎn)意見,讓她以為他默許了呀!嚴(yán)格說起來,他也有錯。
“授受不親?”慕珣像聽了什么笑話般失笑道。一個行為放蕩的妓女居然在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打死他也不相信。
“你要多少?”
“呃?”什么多少?慕珣天外飛來一問,讓韓妤摸不著頭緒。
“我問你一夜多少!彼奶纯谠谒媲耙婚_一合,讓慕珣想再度品嘗她的味道。既然他想要她,而她又是妓女,如果價錢談得攏,那就沒什么好顧忌了。或許要過她之后,他的行為會恢復(fù)正常也說不定。
“什么一夜多少?”他到底在說什么呀?
“不懂?”她在裝傻嗎?
“不懂。”韓妤輕搖螓首。
慕珣耐著性子。“五百兩銀子夠不夠?”或許應(yīng)該從價碼先談吧?
五百兩銀子!她辛辛苦苦在客棧里跑堂打零工,兩天只不過三兩銀子,這么龐大的數(shù)目他要用來做什么?大概有錢人就是這樣吧,有事沒事就把錢掛在嘴邊,好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韓妤想到了這個答案。
見韓妤有所遲疑,慕珣不悅道:“不夠?你未免也太不知足了。”一般人上妓院狎妓根本不需要花這么多錢吧,
“我不知足?”這下她更迷惑了,F(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一千兩,你陪我一夜!闭f得這么明,又加了價碼,夠了吧!
韓妤瞪大燦眼,總算了解他的意思。一千兩陪他一夜!他把她當(dāng)成了什么?妓女嗎?!
“本姑娘愛財,取之有道,我才不希罕你的臭錢!庇绣X人就能把別人的尊嚴(yán)丟在地上踩嗎?可惡!
“取之有道?這不就是你的‘道’嗎!”哼!裝貞潔呀!
“我不是妓女,要找妓女上妓院找去!
“不是妓女會出現(xiàn)在紅香院嗎?”他的語氣非疑問,而是肯定。
韓妤壓下被人輕賤的怒意,她不需要跟他解釋那么多,只需要把東西交給慕珣,然后走人,這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罢l是慕珣?”
“我就是!碧崞鹚贾莩悄膫人不知曉,這個小妮子太不識貨了。
他就是華爺爺口中風(fēng)度翩翩、才氣縱橫、天資聰穎的慕珣?!不像不像,一點(diǎn)都不像,他根本就是個肚量狹小、自命清高、邪惡淫穢的色胚!
“你真的是華爺爺?shù)摹~懲絻骸俊?br />
“別再提那四個字!蹦将懸а。癩蝦蟆居然把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告訴她!
“哪四個字?‘小珣徒兒’嗎?”
“你還提!”慕珣吼人了。
韓妤確定他真的是慕珣了,她記得華爺爺以前說過慕珣不愛華爺爺喊他“小珣徒兒”。
“那就是了!表n妤翻著自己的袖袋,纖纖手臂的晶瑩雪膚若隱若現(xiàn)地落入慕珣的眼,夢中她全身吹彈可破、柔弱無骨的觸感又在他腦海盤旋。
她居然隨便在男人面前展示肌膚!她常做這種事嗎?
慕珣妒火中燒,一把抓過韓妤的皓腕,拉下手肘邊上翻的衣袖,將她的手臂遮蓋好。
“你做什么,很痛耶!”韓妤一驚連忙退了好幾步。
他又對她上下其手了,這次換她可憐的手,都被他抓疼了。“你看,都紅了……”手腕上的指印清晰可見,足見慕珣的力氣有多大。
慕珣懊惱自己的粗暴,卻又強(qiáng)詞奪理地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誰叫你隨便在男人面前袒胸露臂!”
袒胸露臂?“我哪有!”她只不過要找信噯!
“我也是個正常的男人,你如果能意識到這點(diǎn),就給我安分點(diǎn)。”慕珣的嗓音低了幾度。
懾于慕珣比平常更為深沉的墨黑眼瞳,韓妤不敢再造次。
男人的欲望不是女人能控制的,尤其她又一點(diǎn)也不懂,明哲保身,這是她混了好一陣子妓院的心得。
把信急急扔給慕珣,韓妤說了句。
“這是華爺爺要我交給你的,若有事要我轉(zhuǎn)告他,我會替你轉(zhuǎn)達(dá)的!彼噶酥杆种械男拧
看出她想逃的欲望,慕珣很不是滋味,他不是一向很有女人緣嗎?對她來講好像不是這么一回事。
慕珣甩開莫名的失落感,收束心神,專心閱讀信上的內(nèi)容。
親親小珣吾徒:
多年不見,你可安好?為師的我有妤娃兒作伴,每日心曠神怡,妤娃兒真是個好姑娘,小珣徒兒千萬要好好把握。
你問為師的妤娃兒是誰?你不知道嗎?就是十年前被你嫌棄的女娃、你命定的娘子——韓妤。她現(xiàn)在就站在你面前,看清楚了嗎?妤娃兒真是個善良又貼心的姑娘,你要好好待她,半年后為師的會親自讓你們完婚,這段時間就先讓你們小倆口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吧!
注:為師的很體貼你吧!別太感激我!
師父蟾華老人親筆
她就是“她”?!那個當(dāng)年流著鼻涕、全身像塊黑炭、又長了個癩痢頭,丑不拉嘰的女孩是他眼前這個清秀脫俗的姑娘?
他——命定的娘子?
“你是韓妤?”慕珣不確定地問。
韓妤點(diǎn)點(diǎn)頭。她方才不是自我介紹過了嗎?
不可能的,一定是癩蝦蟆開他玩笑,當(dāng)年的韓妤是他怎么都不會要的,現(xiàn)在當(dāng)然也不……可能。慕珣發(fā)覺自己似乎不太愿意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