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王右森是運氣好,還是人緣好呢?
總之,在花了整整八個小時向醫生、護士以及警察們解釋他和那位頭部受傷、昏倒在他家里,一醒來就喊他「老公」的女人彼此間一清二白的關系后,所有人都諒解了。
王右森被「無罪釋放」。
柳琳說他前世燒夠了好香。
倒是王右森本人覺得自己衰透了,好端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尤其那個女人居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醫生說她被打到腦袋,暫時失去記憶。
這活脫脫是一出可笑的肥皂劇,還老套、狗血到了極點。
女人住了一天醫院,已經恢復得差不多,能跑能跳了。
醫院不可能持續收留她,管區也說想找到她的家人恐怕不容易,最好有人能暫時照顧她,不然只好先送她上收容中心。
柳琳一口替王右森應下,認為他該照顧這個女人,否則讓這樣一個天真可愛的美少女去住收容中心,身邊沒個熟悉的人,那多可憐。
王右森拚命喊冤、強硬拒絕,對于那個女人,他也是陌生人好嗎》讓他照顧她,跟送她去收容中心有什么不同?
可柳琳不聽,還伙同幾個護士給他壓力,說什么那女人一醒來就叫他「老公」,肯定是對他有好感,那么他付出一點點善心收留她,又有什么關系?
反正他家里也養了那么多流浪貓狗,不差那可憐女子一副碗筷。
王右森打小就怕女人,被這么多位女性同胞團團圍著講大道理,他只想挖個地洞把自己活埋了,又怎么有辦法違逆她們的意思?
最后,他還是把那女人接回了家里。
他將三合院的東側房間凈空讓給她睡,自己則住在遠遠的西側,還立了一份住宿公約,嚴格限定兩人間的距離,她絕不能靠近他身邊五步的范圍內。
當然,他也會離她越遠越好。
他租的這座三合院頗大,整體面積有六十多坪,她在東邊喊,他睡在西邊屋里也不一定聽得到。
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夠遠了,再加上他那兩只近視超過七百度的爛眼睛,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把女人當成透明的擺飾,忽略過去。
但偏偏,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屋檐下睡了一個女人,他就睡不著,在床上翻來滾去,鬧得他一起床就開始打噴嚏,眼淚和鼻水像山洪一樣竄流不停。
「哈啾、哈啾、哈啾……」在他連打了七、八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后——
「咚咚咚!挂魂嚽瞄T聲響起。
王右森愣了一下,太久沒聽過敲門聲了,他一時忘了這訊號代表什么意思?
基本上,王右森在這座老三合院住了十余年,從來沒有鎖過門,房東啊、附近的大叔、柳琳,甚至是管區有事找他,都是直接走進來。
敲門,那玩意兒早在這里絕種了。
所以他愣了三分鐘,沒有反應。
敲門聲持續著,從第一段的緊張變得激昂,漸漸,它好像瘋了一樣要炸碎那扇可憐的門板。
王右森猛地跳起來!竸e敲了!」
他跑過去打開門,一道人影撲進他懷里。
王右森發現自己的身體又開始發癢。清楚看見自己裸露在空氣中的胸膛從白皙變成通紅、腫脹。
不必懷疑,他又過敏了。
。∧膫混帳女人明知他有恐女癥還這樣整他?
想也不想地,他把懷中人推出去。
呼地,一道身影從門廊的這一邊直飛對面墻壁,撞得轟轟烈烈,最后頹然倒下。
「喂!你個王八蛋,居然對女人動手!」柳琳的尖叫聲像針一樣地刺進他的腦袋里,沖過來看見王右森,呆了一秒鐘,仰頭大笑!腹,你怎么又變成豬頭了?」
這是事實。每當王右森因為不小心碰到女人而過敏,全身長滿紅斑,五官腫成一團的時候,活脫脫像顆大豬頭。
他癢得像顆跳豆一樣上蹦下竄。
「可惡,是誰偷襲我?」他一向很小心不裸露肌膚去碰觸女人,隔著一層衣物他倒可以忍受,所以他總是包成粽子一顆去擠公車。
何況他已經很久沒過敏了,長年練武培養出警覺性,總能在危機上門前及時避開。
但這兩天不曉得倒了什么邪楣,他居然連續被偷襲成功。
前天的偷襲者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這可以理解;小孩子有一點像小貓小狗,可能是因為單純吧!
他雖對女人過敏,但對貓狗還好,不要接觸太久,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圍中。否則他怎么會撿了一堆母貓、母狗回家養?
但女人就不行了,一碰到,他立刻徹底投降。
今天……該死,被個女人抱個正著,嗚,好癢,又要去打止癢針了。
「白癡!」柳琳睨他一眼,走過去扶起可憐的空中飛女!膏,妳還好吧?」
女人用力地搖頭、再搖頭,她的頭好痛,像有千根針在剌。
「哈啰?」柳琳對她擺擺手。
女人用手撐起疼得快裂開的腦袋,王右森這才認出她是昨天被硬塞進他家的那名受傷的新娘。
她的頭上纏著層層繃帶,臉頰、下巴都有傷痕,一只眼睛還黑青。
可憐,這時的她看起來也有點像豬頭了。
他對她的厭惡感突然減輕許多,可能是因為同病相憐吧!
柳琳很生氣地對著王右森吼:「你明知道她受傷了,還這么粗魯地對待她,她要是病情加重,別怪我找你算帳!
王右森暗暗嘟嘍著:「我怎么知道偷襲者是她?況且毫無預警撲進一個男人懷里,本來就有問題好嗎?」
但他不喜歡跟女人爭辯,只是有點愧疚地說:「嘿,妳……下回妳有事直接在門口說就好了,別隨便闖進我房里,我敏感!
柳琳不禁翻了個白眼。這家伙,活生生沙文豬一只。
女人頭一回定下心神仔細觀察救了她一命的王右森,那一張紅腫的臉,真是要命的丑。
如果現在是半夜,她八成會以為撞鬼了。不曉得在醫院時,她為什么會劈頭喊他老公?
她沒有了過去的記憶,醫生說這是因為她頭部受了重創,過些日子她也許會想起。
她倒是無所謂啦,既然沒有撞成白癡或者癱瘓,失去一些些記憶實在不值得太過大驚小怪。
于是,她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處境,快樂地接受醫院和警察的安排,住進這名叫王右森的男人家中。
據他們說,像她這樣柔弱可愛的女孩,去住收容中心絕不是個好主意。而王右森是百分之百、比太監還安全的男人,而且還是個功夫非常高強的太監,既可以保護她,又不會危害到她。
她沒有意見地住了進來,結果……警察騙人,她第二天就被傷害了。
嗚,頭好痛……她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可是腦袋又被撞了一下,讓那件要緊事瞬間變得模糊了。
「小姐!沽湛粗櫭迹念^直冒寒氣!笂呥好吧?」雖然王右森很討厭,但她也不希望他牽扯進命案里頭。
「嗯……」女人歪著頭想了好久!笐撨好。」
柳琳又試探地問:「妳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嗎?」
這回女人很干脆地搖頭。「我……」她想說自己喪失了記憶,但原先促使她跑來找王右森的要事突然闖進腦海!肛堖!」她叫了一聲。
王右森和柳琳同時呆住!笂吔小贺堖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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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名字當然不叫「貓咪」,她只是來告訴王右森,他所養的貓莫名其妙地都睡昏過去了。
她打貓群身邊走過,不必蹲下細聞,就可以嗅到那些貓身上發出濃濃的酒味。
柳琳翻了個白眼走了,她還要上課,而且她不想理一堆醉死的貓。
王右森就可憐了,他是主人,跑不掉,而那些貓喝醉了居然還會發酒瘋。
醉貓們把他家的桌椅抓咬得亂七八糟,庭院的盆栽給打翻了十來只,廚房里腌的醬菜、咸魚啦,給撥得全沾上泥灰。
一個晚上,他家被個名叫醉貓的臺風鬧得損失慘重。
更教人哀怨的是,那些貓還吐了一地,弄得整個家里臭氣熏天。
王右森只能戴上手套、挽起袖子,開始打掃大業。
「貓咪」,就是那個失憶的女人,一直跟在他身邊。
王右森不想一直叫她「喂」,那挺沒禮貌的,既然他第一次問她名字,她自稱「貓咪」,盡管是誤會,也算她與那個名字有緣,就叫她「貓咪」吧!
她聳聳肩,可有可無地應了聲。名字不過是個代號,她不太在乎被叫成什么。
王右森撇頭睨了她一眼!浮贺堖洹唬瑠呉獛兔?」
「貓咪」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王右森被她瞧得心頭直發寒,「貓咪」已知道他有恐女癥,也答應不隨便與他肌膚相親,但他還是覺得不自在,因為她的性別是——女。
是會欺負他、讓他生不如死的人種。
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三步!溉绻麏叢幌霂兔,拜托別靠我太近,也不要直勾勾盯著我瞧。」
貓咪輕嘆了口氣,聲音嬌軟軟的,帶有天鵝絨的滑嫩與豆腐腦的香甜。
王右森這才注意到「貓咪」其實很年輕,可能才二十上下,身材纖細,頗有古典娃娃的氣質,如果臉上沒有那么多傷口、黑青,也許她會挺漂亮。
但那就代表著,她的危險性將增加一倍不止。
據他過去的經驗,越是美麗的女人,那傷害力更是高強。
王右森又往后退了兩步!肝铱磰叧鋈ネ姘桑∥易约捍驋呔托辛。」
「我沒說不幫忙,我只是有些奇怪,一般傷口,比如我臉上這些,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康復不了的。怎么你臉上的紅斑消褪得如此快速,不過兩個小時,已消失不見!
「咦?」王右森也嚇了一跳,他摸摸臉,又舉起手臂看了一下,真的不癢也不腫了耶!這是他有恐女癥以來,第一次過敏消得這么快。
「你的身體強壯得異于常人?」貓咪歪著頭看他,如絲媚眼居然魅惑得嚇人。
王右森突然被一口唾沫嗆到,辛苦地咳了好幾聲。「我只是普通人!
「那為什么你的紅斑消得這樣快?」她對他其實也沒什么不良想法,只是好奇心重!高@應該不是你第一次過敏,以前你也是這樣,紅斑來得快、去得也快嗎?」
「當然不是!顾膊恢澜裉焓窃趺椿厥拢t斑消得那么快,但為防她再度拿他做實驗,他慎重警告她!高@種過敏是很難受的,有時候打針吃藥也沒用,要拖個兩、三天才會好。今天……可能是意外,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妳也別想再對我做實驗,明白嗎?妳要住這里就得跟我約法三章,不能隨便碰我!
「貓咪」輕翻了個白眼!改惴判,我沒有欺負人的惡劣嗜好,不會拿你的病開你玩笑!
王右森突然有些感動,終于有人懂得尊重他這種罹患稀有病癥的人了。
可憐他這種病可是連健保局都不承認呢!
如果「貓咪」不要用那種專注到像要把他解剖的眼神看他的話,他會更感激。
「謝謝妳,但可不可以麻煩妳別再盯著我瞧了?」他的心已經快被凍成冰了。
偏她依然故我,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王右森幾乎要落荒而逃了。
貓咪終于開口,并且稍微減低凝視他的專注度!竿跸壬,根據我的觀察,你的過敏應該是心理性因素居多!
搞什么?只為了這種簡單的原因差點把他嚇死。
「這點我早就知道了。發現自己有恐女癥,我也看過不少心理醫生,得到不少建議和忠告,所以妳就不必再解析我的精神問題了!
「但有一件事他們一定沒告訴你。其實就算不吃藥、不打針,也可以迅速減緩你的過敏癥狀,只要轉移你的注意力。」
「?」真的嗎?這種治療方法若管用,他可就幸福了。
「你今天的過敏癥狀應該算是很嚴重了吧!」她問。
他迅速點頭。
「但卻兩個小時就消失了,我覺得,這應該是因為注意力被轉移的緣故。好端端地,一群貓突然喝醉酒,還差點拆了你的家,你受到極大驚嚇,完全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結果……」她肩膀一聳!改闳!
可能嗎?好像有道理。以前他一過敏就拚命想著女人有多可怕,遇到女人,他的遭遇注定十分悲慘。
而造成的下場就是——他癢得受不了,去打止癢針。
但今天,他完全沒時間去想女人可不可怕?他是不是犯了女禍?他的頭已經被一群醉貓鬧得快炸了。
「下次你再過敏,也許可以試試這方法!拐f著,她抿唇輕笑起來。真是作夢也想不到,那個豬頭似的王先生,在臉上的紅斑清褪后,居然長得可愛極了,就像是教堂壁畫上的天使飛下來。
王右森又咳了起來,想不到他也有被女人救的一天,真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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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右森沒料到,「貓咪」的打掃能力頗強,他們只花費了三個小時就把一屋子雜亂給收拾干凈了。
他還有時間去上班,不過他不想去,打電話請了假。
他很不高興,好端端地,一群貓怎么會喝醉了呢?
他檢查了寵物們的飯碗、貓餅干、貓食……結果,那貓罐頭一打開,濃厚的酒味差點把他給醺昏了。
「搞什么鬼?」他揮著拳頭大叫!肝乙フ夷羌页欣碚,居然賣我這種過期貨,害我的貓都吃醉了,萬一牠們因此生病,他們賠得起嗎?」
「貓咪」站在他身后懶懶地說:「食物過期,尤其是這種葷食,若出現腐敗情況,應該是發酸或發臭,沒聽過有發酵成酒的!
「呃!」好像是喔!他太沖動了!改鞘窃趺匆换厥?這么濃厚的酒味,總不會是有人加進去的吧,誰會無聊到去灌醉一群貓?」
「小偷、跟你有仇的人、喜歡惡作劇的人,都有可能。」
「我們這里沒有小偷!顾麚]手淘汰第一個可能性!钢劣谖业某鹑恕顾肫鸨蛔约罕膺^的家伙,那根本是論打來算,怎么數得清?「人數太多了,何況也不會等到現在才下手。還有,我也不知道這附近誰喜歡惡作劇,我們這里一向很太平,晚上睡覺就算不鎖門也不會有事,鄰居們彼此認識,在臺北市,這里就像世外桃源。」
「還有一個可能,」她的聲音依然冷靜!高@件麻煩是我帶來的。」
他眨眼、又眨眼。「妳?」
「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女人,穿著新娘禮服,被打得狼狽地昏倒在你家,她背后可能代表著一大堆麻煩!
對他這個恐女癥患者面言,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麻煩。但他沒想到,她會用這么冷淡的口吻訴說這件事。
「妳……真是讓我意外。」他過去認識的女人都很喜歡大驚小怪,喜怒也明顯,就像柳琳。她雖然是個女同性戀,而且還是做男性的那一方,但也常常尖叫,或者扯著嗓子罵他。
他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像那樣,讓情緒站在理智的上風。
但「貓咪」似乎不同,她好像沒有太多的情緒,不像女人,當然,也不像男人。
唉,她是個外太空生物。
王右森對她的恐懼消失了一點點。
「有一個問題我納悶很久了!顾麊枺骸笂呍趺磿槐犙劭匆娢遥徒形摇,老公?」
「不知道!顾龘u頭!富蛘哒f,我不曉得真正的原因。在我迷迷糊糊之際,一直聽到人家叫我新娘子,好多好多人在喊,所以我有一種模糊的感覺,如果我是一個新娘,那么當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男人……應該就是我的老公!
他的臉上閃過一片紅云,被一個女人這樣直接地喊著老公,真讓人不好意思。
「那真是……奇怪……」他結結巴巴。「我以為當時,妳第一眼看到的會是距離妳最近的醫生呢!」
「理論上的確如此。但我才恢復意識,醫生就拿著一支手電筒對著我的眼睛猛照狂照,那時我根本什么也看不到。等到我能夠看到東西時,你進來了!
這算緣分嗎?他也不知道。
不過有一件事「貓咪」沒有告訴王右森,她喊「老公」時,心里是恐懼摻雜著怒氣的。她在不意識里排斥著「老公」。
而當時場中只有一個人對她深懷戒心,那就是王右森。自然而然,她就以為他是那個令她討厭的「老公」。
可現在她知道了,王右森是因為她是女人而深懷戒心。事實上,他對全天下的女人都深懷戒心。
因此,她對他的怨怒也就消失了。
如今,她發現自己有可能給他帶來麻煩,她理智地分析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待在這里。
「我們要不要向警方備案?你一收留我,家里就發生這種怪事,或許我該離開才對!
「我打電話跟管區說一聲好了。問題是妳,妳離開這里要去哪里?」
「警方應該會安排地方給我住,而且我還可以向社會福利機構請求協助,總會有辦法的!顾谡f有關自己的事情時,態度真是冷淡。
王右森突然有種莫名的不快,她怎么可以如此輕忽自己?
既然他可以收留這么多流浪貓狗,有什么道理他不能多養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可憐新娘。
「不必了,妳盡管留下來,我倒要看看,誰能傷害我保護的人?」
「你不在乎你家里可能會繼續發生一些怪事?」她警告他。
「走著瞧。」憑他的能力,難道還怕這些小麻煩嗎?
她抿唇輕笑了起來,原來他是個很有正義感的男人呢!跟那些家伙完全不同……慢著,那瞬間閃過她腦海的影像是什么?
模糊中,她似乎捉住了某樣東西,但它們閃動得太快,她來不及捉牢。
不過她有個直覺,恐怕王右森真的要因為她而惹上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