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旻晉封云南王一事,很快在京中傳開。
鎮遠將軍府賀客不斷,里里外外忙成一團,家仆們既要打包家當,又要接待客人,簡直忙得不亦樂乎。
唐修旻更是半刻不得清閑,既要應酬高官,又得忙著與親信部將商討行軍路線及云南情勢,光是赴任前的準備事宜,就夠他忙得昏頭轉向。即使如此,他仍沒忘記與偷兒姑娘的約定,早已準備黃金百兩,等候她來領取。
但夕陽漸西沉,偷兒姑娘卻始終未見現身。
好不容易忙完一個段落,賓客也漸行散去,唐修旻忙里偷閑,逮住管家便詢問,可有姑娘上門索討黃金百兩?
管家搖頭,答案令唐修旻失望至極!爸挥衅蜇ど祥T乞錢,已將之打發。”
唐修旻百般無奈,踱到后院散心。
~軍府后院雖不比御花園壯觀,但也氣派美觀。尤其他親手栽種的薔薇已成了一片粉紅花海,更令人嘆為觀止,可惜花兒雖美,卻無佳人相憐。
唐修旻回憶昨夜掀開偷兒姑娘面紗時,心中的震撼及激蕩,不禁泛起一抹微笑,情不自禁地俯身親聞花香,贊嘆:“想不到這世上還有比花更香甜、更令人心動的姑娘!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我會執著至今未娶,甚至不惜抗旨而遠走他鄉,連公主也撼動不了我的決心!”
正在沉思的當兒,唐修旻忽聽得身后有人“噗哧”一笑。
唐修旻驚轉過身,沉喝一聲:“是誰?”
定睛一瞧,竟然有人向天借膽,攀墻企圖闖入鎮遠將軍府?
那人似乎也冷不斷地被他的大喝給嚇了一跳,一個重心不穩,眼看就要摔下墻,跌個倒栽蔥。
“危險——”唐修旻一時情急,來不及思慮來者身分,不加思索地便飛身出手相救。不偏不倚地接個正著,那人嬌小的身軀完全落入他厚實的臂膀、魁梧的胸懷里。他們四目交接,莫名的悸動又再度翩然上心頭。
唐修旻驚奇的是,懷中的人兒亦面紅耳赤,體溫直線上升,簡直到了發燙的地步!更妙的是,兩人的心跳不止猛烈加速,還相互感應,節奏竟然一致,只差沒跳出彼此的胸口,來個鑼鼓喧天。然而,真正令他感到震驚且難以理解的是,這些不尋常的反應,竟源自一名骯臟調皮的小乞丐!
唐修旻幾乎要崩潰了,馳騁沙場無數,什么場面沒見過,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般尷尬、這般難堪過,小乞丐男身女相的那雙翦水秋眸,又似曾相識地教他呼之欲出。
他還來不及開口求證,臉上已被蓋上五指印:“無恥!”
火辣辣……對!就是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再也沒有什么比得上這強而有力的證據更令他竊喜的了。
“還不趕快放我下來?”
小乞丐見他像個呆頭鵝似的愣在原地不動,似乎被她打傻了,兩眼無神地死盯著她,不吭一聲,任憑她在懷中叫罵抗議。
“你是不是被我打傻了呀?干嘛還緊抱著我不放?你這變態狂!你有沒有聽到哇?”
小乞丐不耐,氣得又想伸手打人。
唐修旻豈會讓她得逞?雙手一放,立即教她自食惡果,跌個四腳朝天。
“哎喲!你想摔死人是嗎?你好狠的心。
小乞丐揉揉摔疼的屁股,咬牙切齒、邊罵邊站起身,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埋怨似的瞪著他。
“我只是如你所愿,這不能怪我!”唐修旻勉強抑住滿腹的笑意,冷冷地教訓她一頓:“我想你大概不認得“知恩圖報”這四個字,才會這么不知好歹地潑婦罵街!”
“我潑婦罵街又怎么樣?”話才一出口,小乞丐便驚覺自己情急失言,上了唐修旻的圈套,心中又急又氣,卻不得不暫屈劣勢休了,轉了彎:“開玩笑!我堂堂男子漢,才不是什么潑婦罵街呢!你少侮辱人了,別瞧不起乞丐!”
唐修旻莞爾,對于她的冰雪聰明、古靈精怪的俏模樣愛煞心頭。
“我沒有瞧不起乞丐,我自己就是乞丐出身!恕在下失禮!”
她略為詫異地審視唐修旻,見他笑容親切、態度誠懇,又作揖賠罪,她心中怒焰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躍;相反的,還泛起一絲歉意及微許甜蜜。
“不全怪你,我也有不是之處,請唐將軍海涵!”她亦露出俠女的豪邁風范,得體地回禮。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么爬墻闖入將軍府了吧?”唐修旻蓄意裝傻試探,不準備拆穿她的喬裝,一方面不愿打草驚蛇,讓她再一次從他眼前不留訊息地消失;另一方面,他對她千變萬化的身分十分感興趣,想等著看好戲,并一探究竟,揭穿她的底細。
而她似乎完全渾然不覺自己女兒身分早被識穿,還認真地扮起小乞丐的角色!斑@個嘛,有位姑娘請我代她來領百兩黃金。。α,我還把她那生病的朋友也送來給唐將軍照顧!
唐修旻又好氣又好笑地問:“有何憑據?我憑什么相信你?”
“她朋友就在將軍府外,你可以親自去問她。”
小乞丐這會兒又不忌諱男女有別,興匆匆忘情地拉著他往大門玄關走去。迎面卻碰上了來請唐修旻用膳的老管家。
“又是你這個乞丐!”老管家皺著眉心,不悅地斥喝:“我不是給了你一兩銀子打發你走,怎么這會兒又闖進將軍府,不知死活?”
“一兩銀子哪夠我塞牙縫?我不是告訴你,我要的是“一百兩黃金”,這是你們將軍答應給我的,你偏不信!害我爬墻又摔了跤,要是摔斷了手和腳,我看就算你祖孫三代押在這里當長工也賠不起我的!”小乞丐老實不客氣地用一陽指猛戳老管家的肩膀,害得老管家節節敗退,差點跌個踉蹌。
“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老管家只是克盡職守,并非有意刁難!碧菩迺F技巧地抓下她懲善罰惡的手,并代管家求情。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一切由我處理!”
唐修旻見小乞丐悶哼一聲,知道事情有轉圜的余地,機警地暗示管家趕緊退下。
“是+軍。”老管家恭謹地退下,表情納悶至極,怎么主子對這不起眼的小乞丐會另眼相待?
“別氣了,你受了委屈,我會補償你的!”唐修旻雙手包圍住她纖纖小手,微笑地安慰。
她只不過故意戲弄老管家,何來委屈之有?
要命的是,她卻覺得自己的手像冰塊般將在灼熱的烈陽下融化……不止是手,還有她整個人都莫名地被心中一簇火苗點燃起來。
該死!他的眼光怎么可以這么認真、這么純摯、這么……這么撼人心扉,像深不可測的大海瞬間將她包圍,教她動彈不得!
這個令海寧公主傾心的將軍,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呀?即將統治云南的王爺?還是終將權傾天下的駙馬爺?一個會對花憐惜,并傾吐心語的俊逸青年,竟能縱橫戰場、所向披靡!不可思議的人哪!
難道她急于擺脫宿命的結果,卻終將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不,她才不自堀墳墓,自討苦吃!
“不必了!”她冷冷地甩開他的手,大步向前邁去。
他怔了下,前一秒似乎在她眼中看到同時存在自己心底燃燒的火花,怎么下一秒她又若無其事、冷若冰霜?他嘆了口氣,加快腳步追上她。
女人心,海底針,一點兒沒錯!
走出將軍府,正巧看見看門的守衛和一青衣少年起了爭執,守衛不客氣地將那少年大力地推倒在地。
“可惡,豈有此理!”少年怒氣沖冠,卷起衣袖準備討回公道,回頭一見唐修旻和小乞丐出現,閃過一秒吃驚的表情,隨即自行又跌倒地上,痛苦地呻吟:“哎喲喂,你們好狠呀!欺負我這奄奄一息的病人,良心何在?還有沒有天理呀?”
唐修旻傻了眼,這回又是在上演哪部戲?剛剛少年瞬間詭異的表情,可沒逃過他銳利的法眼。
但見小乞丐仍舊上當,緊張兮兮地跑到少年的身畔,費力扶起他!跋鎯,你還好吧?”
唐修旻瞧那少年清秀的面貌及娟秀細致的五官,敢情又是女扮男裝?
他暗忖,心中亦有了譜。
“將軍,他們……”
守衛見唐修旻出現,立刻恭敬作揖,想說明情況,以求自保。
“沒關系!”唐修旻明白他們職責所在,也不便苛責!拔襾硖幚怼!
守衛必恭必敬地退到一旁,繼續堅守崗位。
“你怎么進去那么久呀?我都快擔心死了!”少年一面埋怨、一面不忘加重自己的病情,夸張地咳嗽著。
“對不起啦!”小乞丐內疚地賠罪,見唐修旻走近,便笑著安慰少年:“你不用擔心,唐將軍不止愿意收留你,還愿意請最好的大夫醫治你,對不對呀,唐將軍?”
“當然,在下答應的事,一定辦到!”
唐修旻完全配合地點頭,并加重語氣:“你們可以安心地住下來,將軍府竭誠歡迎兩位!
“那就多謝唐將軍了!”少年略為靦腆地道謝。
“早說不用擔心了嘛!”
小乞丐卻一副居功甚偉狀,洋徉自得。
唐修旻握拳假意輕咳,實際則掩住自己嘴角漾開的笑意。瞧他們倆古靈精怪狀,日后他的生活鐵定不無聊!
最令他高興的,莫過于能再次見到心儀的佳人……尤其還能將她留在自己身邊,朝夕相處以慰相思之苦,怎不令他心生雀躍呢?
湘兒瞧著眼前譽滿天下的“齊天將軍”,果然名不虛傳,英氣逼人。唯一令他疑慮不解的是,他怎么好似對小乞丐言聽計從、百依百順似的,毫無大將軍的架子?尤其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望向小乞丐時,卻顯得那么溫柔并充滿笑意呢!
難道他已識穿小乞丐的身分?那可不妙——
唐修旻將他們安置在薔薇園里的上好廂房內,并吩咐家仆將他們視為上賓款待,還特地延攬御醫為湘兒治病。
御醫是位慈眉善自的老者,為湘兒把脈時,略為詫異地觀察躺在床上面有菜色,并叫苦連天的少年,皺皺眉心,繼而摸摸雪白的胡子,呵呵一笑,站起身來。
“怎么樣呀?大夫,他要不要緊?”小乞丐像關心自己親人般的真情流露。
“哎呀,我不行了……我恐怕真的不行了!”
少年深怕御醫揭穿自己的偽裝,先大夫一步地為自己開脫。
“別胡說!大夫醫術高明,一定有辦法治好你的,要不然,皇上也不會重用他呀!你要對御醫有信心!”小乞丐聞言失色,著急地奔到他床前安慰一番。
“不,小……小乞丐,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得很,我只怕再也見不到老爺、夫人,再也見不到家鄉的景色。”少年虛弱地說出令人感傷的話,仿佛病入膏肓;而小乞丐則是悲從中來,頻頻安慰。
御醫則含笑地看著他們友誼深厚,臉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
“御醫,他……”唐修旻雖心中有了底,但仍頗為關心實際病情。
“我行醫這么多年,還沒碰到這種怪病……”御醫搖搖頭,強忍笑道:“唐將軍,我們出去談,如何?”
“請!碧菩迺F很恭敬地送御醫出去,出房門前還特地回頭一望,正巧看到少年大大松一口氣,而小乞丐則“哇”地一聲,趴在少年身上哭了出來,渾然未覺少年表情有異。
這究竟在玩什么把戲?他怎么丈二金剛地摸不著頭腦?
待走離薔薇園,御醫才吃吃大笑,笑得唐修旻莫名其妙,渾身不自在。
“湘兒不是沒救了?御醫為何還能笑得如此開心?”唐修旻假裝不滿地詢問理由。
御醫這才憋住笑!八±戏蛑毖,將軍可別太過吃驚!
“但說無妨!碧菩迺F不動聲色地點頭。
“其實湘兒根本沒有病,只是幾天沒有進食罷了,只要補補身子即可!庇t意味深長地點醒唐修旻:“而且,他氣脈絲毫沒有陽剛之氣……”
“果然如我所料!”唐修旻一副了然于胸。
“原來將軍早就知道,老夫多言了!
“不,我只是臆測,有大人您的證實,才能印證在下心中的想法!
“喔,原來如此!素聞唐將軍文武雙全,英雄出少年,多少千金秀趨之若驚,想必那兩位可愛的小姑娘也傾心于唐將軍?”御醫好奇地刺探。
“大人過獎。其實在下無德無才,不值得秀們抬愛,那兩位姑娘只是盤纏用盡而投靠本將軍,在下才伸出援手,如此而已!碧菩迺F避重就輕,以免招來風言閑語。
自己名譽受損事小,斷不能連累兩位姑娘清白,沒想到御醫也識穿了小乞丐的女子身分,真是太小看御醫了。幸虧,御醫是賢明的長者,不必囑咐,想必也能分出事情輕重,代為守密了。唐修旻只能寄望御醫行事有所分寸。
待他重新回房探視她們,小乞丐紅腫著雙眼,淚痕未干,楚楚可憐的,教他好生心疼。
他驚喜地發現小乞丐臉上的污泥被淚沖洗不少,已逐漸顯露出昨夜姣好的容顏,更令他動心不已。
“御醫怎么說呀?”小乞丐眼巴巴地望著他,期求問道,那稚氣未脫的模樣令他又愛又憐。
“他不是你朋友的朋友,你又何必著急?”唐修旻好整以暇地捉弄小乞丐。
“我……”小乞丐這才發現自己失態,無言以對,心中又急又氣地直跺腳。
唐修旻笑了笑,不忍再教她難堪。
“御醫說……”他才開口,原本背對他生悶氣的小乞丐又立刻面對他,一張可愛的小臉充滿期許,令唐修旻著實不忍心隱瞞她真相……但,若說出實情,他就再也找不到理由將她留在將軍府……只好昧著真心,對她的無辜視而不見……他深深嘆一口氣:“很棘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都怪我不好,是我害了湘兒……”
小乞丐如遭青天霹靂般的跌坐椅子上,懊悔萬分……
唐修旻被她的友情所感動,不由得代為不平,責怪地瞪向裝病的少年——不,小姑娘。
湘兒被唐修旻的利眼瞧得渾身不自在,只得假裝昏睡、喃喃夢囈:“我想回家……我想家……”
“原來是得了思鄉病呀?”唐修旻意味深長地諷刺湘兒:“御醫還說病人毫無求生意志,只怕心病難醫!
“好吧!湘兒,事到如今,也只有硬著頭皮送你回家了。你撐著點,過兩天,我事情辦妥,咱們即刻起程。”小乞丐為湘兒蓋好棉被,傷心說道。
“你要不要梳洗,換套干凈的衣服?我命人送你進去休息?你也折騰了半天,累了吧?”
唐修旻不明白她為何執意穿著乞丐裝不換?惹得將軍府上下對她另眼相看。虧她還大搖大擺,對于他人的非議,似乎渾然不覺有何不妥,依然我行我素。不過,唐修旻倒欣賞她真摯毫不做作的性情,比起那些矯揉作態的千金秀,她更讓人覺得自在舒服。
“干嘛!我穿乞丐裝丟你大將軍的臉,是不是?”她好像蓄意和他唱反調似的,不屑地道:“還是怕我提醒大家,大將軍你是乞丐出身,覺得羞恥,是嗎?”
“當乞丐不偷不搶,有何可恥?只是生不逢時罷了!最可恥的是那些心機叵測的人,假藉乞丐之名,凈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不敢光明正大地做人!”唐修旻不慍不火地乘機教訓她。
她一方面折服于唐修旻光明磊落的胸襟,一方面又覺得他在指桑罵槐,深感不悅!皠e光說不練,百兩黃金在哪兒?”
唐修旻促狹地提出交換條件。“給你可以,但要告訴我你的姓名!
“怎么,你路上賞錢也問每個乞丐姓名不成?你未免小題大作,多此一舉!”
“此言差矣,一百兩黃金是我答應給你那位朋友的,而不是你。今日你代領,總得留下姓和名,好讓我對偷兒姑娘有個交代吧?除非你也想要我用一兩打發你,那我當然懶得知道你是誰!”
“什么偷兒姑娘?她可是有名有姓!”小乞丐頗忿忿不平。
“煩請告知?”唐修旻狡猾地堆滿笑容道。
“她想告訴你時,她自會告訴你,我才懶得雞婆!”小乞丐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報姓名:“本人姓段,名皓玄,大家都叫我小玄子!
“好,小玄子,我請管家帶你去賬房領取。”
唐修旻十分爽快地吩咐老管家,帶小乞丐去帳房領黃金。
“你果然守信!”小乞丐頗贊許地點頭,跟隨滿臉狐疑的老管家去賬房。
然而,久久不見回轉,唐修旻原本想和她一起用晚膳,但酒菜都涼了,還不見人影。
唐修旻找來管家詢問究竟,才知曉她已帶著一百兩黃金離開將軍府了。
“知不知道她上哪兒去?”
唐修旻篤定她不會無緣無故拋下“重病”的湘兒不管,她看來是重情義的人。
“小的問了,他說去當散財童子。他還賞小的一錠金元寶,告訴小的,做人不要太小器!”老管家困窘地拿出那錠金元寶。
唐修旻笑著搖頭。“真是孩子氣!”
勸老管家收下后,便到薔薇園內的廂房探視湘兒,或許能問出蛛絲馬跡。
哪知他冷不防地打開門,撞見少年……不,是湘兒姑娘正狼吞虎咽地掃蕩桌上的佳肴……
←到唐修旻,她差點沒噎著,一只雞腿舉在半空不下……
唐修旻憋住笑意,好意詢問:“還合湘兒姑娘的胃口吧?”
湘兒一副糗斃了的表情,笑得牽強:“原來將軍早就知道,不會怪罪我們欺騙將軍吧?”
“如果你肯從實招來,我會考慮網開一面;如果你不肯合作,我就把你裝病的事情告訴你家秀,也就是剛剛的小乞丐及夜闖皇宮的偷兒姑娘!
唐修旻曉以大義,引誘湘兒說出實情。
“千萬不行!要不然,我就白費心機了!我和秀已經半年沒回家鄉了,我要不這么做,她肯定樂不思蜀,又要玩上個大半年,這樣我對老爺、夫人就更難交代了。何況,我家秀最近竟瘋狂到混入皇宮去,再這樣下去,不知她又會闖出什么大禍來?我鎮日提心吊膽,只好出此下策,請將軍見諒!”湘兒愁眉苦臉地向唐修旻屈膝哀求。
“我明白了,我不會說的。”唐修旻恍然大悟,湘兒也算護主心切、用心良苦,故他也不忍加以責怪,反倒好心道:“但不知你們家鄉何處?或許本將軍方便送你們一程。”
“我們……我們是云南人氏。”湘兒遲疑了一下,才姍姍回答。
“太巧了,近日我亦要領軍起程云南,既然有緣,不如同行吧!”唐修旻大喜過望。
“有將軍護送,自然求之不得……”湘兒似有所顧慮,低低道:“但不知我家秀……”
這倒提醒了唐修旻言歸正傳:“你家秀領了百兩黃金,就失去蹤影,你可知道她去哪兒?我是擔心她的安危!
湘兒瞧著唐修旻滿臉焦急,發現他是真的關心秀,便坦白以告:“八成又行俠仗義去了;這一路上,她到處劫富濟貧,一天到晚打抱不平,幸虧我們還有兩下子,否則,早就橫死街頭了!毕鎯簢Z嘮叨叨地念了一堆,才說出重點:“這會兒,她八成又喬裝富家公子,上“綺香樓”救那個被強擄抵父債的小翠姑娘。我看,“綺香樓”又要被拆了!”
“這下可糟了!“綺香樓”在京中可是首屈一指的名妓院,多少王公貴人出
入,聽說還有四皇子當靠山,你家秀恐怕斗不過他們!”唐修旻面色凝重,憂心忡忡!爸慌逻@次,你家秀是太歲頭上動土!”
“我去救她!”湘兒一聽事態嚴重,刻不容緩,一心搭救主子。
“四皇子若下了誅殺令,只怕你們插翅也難飛。你去只會使事情更復雜,不如交給我來處理吧!”唐修旻試圖令湘兒寬心:“你放心,我一定會將你家秀完好如初地帶回將軍府!
“拜托您了,唐將軍!
為今之計,湘兒只有全心信賴唐修旻。而她也確實相信唐修旻會不計代價地救回秀,在短短交談之中,她早已發現唐修旻對秀情有獨鐘。
沒想到傳聞中對女人頗為冷血薄情的“齊天將軍”表,竟會對秀動心?若秀生于尋常百姓人家,或許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但,可惜……這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只怕是有緣無分!但愿他能毫發無損地救出秀才好!
“綺香樓”燈火通明,張燈結彩,來往的王公貴人如車水馬龍般的熱鬧非凡。
一身著紫衫的飄逸少年,手執玉扇,大搖大擺地走入這號堪稱京城里的第一溫柔鄉的妓院,而他身旁還跟著一位樸實打扮的青年。
這一路行來,不少鶯鶯燕燕們對他們猛拋媚眼,他們卻如沾蛇蝎般的左閃右躲,避之唯恐不及。
這老鴇眼尖,立即笑臉相迎。
“喲——貴客臨門哪!公子,你需要什么服務嗎?”老鴇見紫衫少年氣宇不凡又一身華服,諂媚詢問來意。
“當然要找女人!你這不是廢話?”紫衫少年老實不客氣地將扇子用力揮開,幸虧老鴇閃得快,否則……老臉恐怕不保。
“請請請!”老鴇絲毫不動怒,反而更殷勤地招呼:“不是我自夸,這里什么沒有,就是美女最多!公子,你可找對地方了!”
邊拉著紫衫少年進花廳,邊瞧見那樸實青年亦步亦趨地緊隨在后,老鴇回過頭,沒好氣地繃起了臉:“王不凡,你這寒酸鬼,又來干什么?”
“我是來贖回小翠的……求求您,高抬貴手,放了小翠!”王不凡拱拳把老鴇當菩薩似的猛拜,苦苦哀求著。
“你死了這條心吧!你老丈人已經把小要押在這兒抵賭債了。我昨兒個不是對你說過,等你湊足了五十兩銀子之后再來找我,怎么你聽不懂?”老鴇索性叉起腰來,盛焰欺人。
“五十兩銀子,我有!我有!”王不凡急著掏錢,白花花的銀子捧滿手心。“您看,求您放了我的未婚妻小翠吧!”
老鴇沒料到那窮酸小子真湊足五十兩,愣了半晌,干笑了兩聲!拔迨畠煽梢越袆e的姑娘陪你狂歡個兩、三天,我叫小紅陪你,好不好?”
“不要,我只要小翠!小翠她爹明明只欠您五十兩,您昨兒個明明就說五十兩就可以贖回小翠的!”
王不凡執拗地責問老鴇,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對!我是說過,但,那是昨天的價碼;今天可不同嘍,加上利息一算一算,那可要一百兩!”
老鴇絲毫不為所動,有條有理地自圓其說。
“您這不是存心刁難嗎?您……”
王不凡指著老鴇,悲忿交加,氣得雙手直抖。
“對,我就是刁難你!怎樣?我看準你窮酸倒楣相,一輩子湊不到一百兩!也許等到小翠人老珠黃,我高興的話,還可以免費還給你!崩哮d毫不同情地將他推倒在地,五十兩銀子散了一地。
“小翠……小翠……我的小翠……”王不凡趴在地上撿著銀子,一時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兩名打手準備動手將他扔出門外之際,紫衫少年終于忍不住沉喝一聲:“住手!”
所有眼光,轉移到老鴇身后的俊逸少年,紫杉少年不顧眾人質疑的眼光,伸手扶起滿腮淚痕的王不凡!耙话賰晌姨嫠,這總行了吧!”
“段公子,謝謝你!蓖醪环矝]想到段公子不止給了他五十兩銀子,現在還愿意幫他湊足一百兩。那小翠有救了,他情不自禁地趴在地上猛磕頭。“下輩子我愿為你作牛作馬……我和小翠一輩子都會感激段公子的……”
“行了,起來吧!”紫衫少年著實為他的真情及樸實的個性感動。
“別高興得太早,我還沒點頭答應呢!”老鴇嗤之以鼻,一副刁婦狀的雙臂交叉。
“怎么?你還嫌不夠,想食而肥?”紫衫少年心中充滿了嫌惡道。
“那當然,我這里出入的都是名流紳士,出手都很大方,一百兩銀子可不放在我眼里!崩哮d氣焰囂張,獅子大開口。
“名流紳士就不會強擄民女,就不會來煙花柳巷!我倒看到了不少老淫蟲、色中魔!”紫衫少年牙尖嘴利地反諷:“他們欺壓百姓、搜刮民脂,當然大方!這種昧著良心的黑錢收多了,只怕你下輩子作雞作鴨都還不清!”
“段公子,你照子最好放亮一點,說話小心,別待會兒走出“綺香樓”,死無全尸!”老鴇像詛咒般惡毒地說。
“一百兩黃金夠不夠呀?老巫婆?”
紫衫少年懶得和她一般見識,亮出了巨額銀票。
老鴇剎那之間兩眼發亮,臉色完全判若兩人,又恢復最初的恭敬:“夠!夠!把小翠帶出來!”
兩名壯漢聞言,到后院柴房將遍體鱗傷的小翠押到大廳。
“小翠!”王不凡又憐又心疼地將小翠摟入懷中。“苦了你……苦了你!”
“不凡……”小翠受盡委屈,痛哭失聲。
“王不凡,算你走運,遇到貴人,銀票可以給我了吧?”老鴇伸手想取。
紫衫少年眼明手快,將銀票抓離她更遠一些!皠e急,你忘啦?還有賣身契沒給呢……”
“公子,你想得可真周到,待會兒!”老鴇轉身入內室取賣身契。
紫衫少年趁這個時候到王不凡及小翠身邊低身催促:“王不凡,別忘了原訂計劃,帶著五十兩和小翠趕緊出城去投靠你叔叔,愈快愈好,現在就走!”
“多謝段公子……多謝段公子!”
王不凡充滿感激地帶著小翠忙不迭地奔出“綺香樓”……打手原本想阻止,卻被紫衫少年擋住。
老鴇拿著賣身契出來!斑觯⌒〈涞馁u身契,可以把銀票給我了吧?”
“可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紫衫少年搶走老鴇手中的賣身契,并立即利用桌上的燭火燒毀。
而老鴇搶得銀票,定睛一瞧,竟只有一百文錢,當下刷白了臉。“你……你不是要給一百兩金子嗎?怎么變成一百文錢了?”
“你把小翠打成那個樣子,當然得七折八扣,總得留下一些錢替小翠姑娘買跌打傷藥吧?”紫衫少年好整以暇地取笑!昂蠡诹税?早知不該打人,現在可得不償失了!”
“哼!人你別想帶走!”老鴇翻臉,準備將小翠重新扣押時,才發現人已不見,連王不凡也沒了蹤影……一時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紫衫少年則毫不含蓄地前仆后仰、大笑不已!皼]想到吧!向來只有你欺人,沒有人騙你,現在可嘗到啞巴吃黃連的滋味了吧!”
“好!你有膽跟我斗,也不問問老娘的靠山是誰?”老鴇臉上露出了陰狠。
“大不了是天王老子嘛!”紫衫少年夸大海口:“不過我天生不識相,就算真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樣不買帳!”
“不識好歹!”老鴇一聲令下,二十幾個壯漢一起圍堵紫衫少年!吧!”
瞬間,殺氣四起,賓客與煙花女皆紛紛走避,躲到樓上觀虎斗……
紫衫少年收起扇子,不但面無懼色,反而胸有成竹地抵御二十幾個壯漢同時發動的攻擊,還藉打斗的破壞力乘機搗毀“綺香樓”,只見一時間桌椅橫飛,二十幾個壯漢疲于奔命,而紫衫少年卻輕松自在地樓上樓下跳來蕩去,不亦樂乎……
那些牡丹和風流鬼也沒能閑著,伴著尖叫哀嚎聲作鳥獸散,以防被流竄的桌椅打成重傷。
轉眼間,天堂成了地獄,“綺香樓”內雞飛狗跳、雞犬不寧……連招牌也被砸在地上,任人踐踏。
老鴇早差人去搬救兵,但救兵沒來之前她也只能躲在樓梯死角,抱著頭大嘆倒楣,惹了個轉世小魔王……簡直是無計可施、無法可治,非得四皇子親自出馬不可了!
正當“綺香樓”快被夷成平地,打成廢墟,二十幾個壯漢全躺在地上呻吟之際,忽然縱身飛入了一位高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朝紫衫少年腹部狠狠踢了一腳——
紫衫少年順勢連飛轉動圈,撞上樓墻,跌在地上,并吐了口鮮血……
“四皇爺,你總算來了。要不然“綺香樓”可就毀在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手里!”老鴇見情勢大逆轉,立即躲到四皇子身后,尋求庇護。
而官兵也在此時重重包圍住“綺香樓”。
“說!是誰派你來的?”四皇子陰冷沉喝:“在京城中敢與我作對的人不多,你這么張狂,敢動“綺香樓”,必定有靠山,快從實招來!”
紫衫少年按捺住腹部的劇痛,抹掉嘴角的瘀血,勉強撐著站起來。
“一人做事一人當!像你這種只敢用偷襲伎倆的卑鄙小人,只會強搶民女賺不義之財……人人得而誅之,根本不需要什么靠山!”
“死到臨頭,嘴巴還那么刁……看來非給你重重教訓不可,讓你知道什么是尊卑之分!”
四皇子一個飛身,來到紫衫少年面前,紫衫少年吃力地抵擋他的突襲,兩人瞬間交手數十回合。他雖武功高強,而紫衫少年顯然也不是泛泛之輩,要不是礙于內傷在身,四皇子想在百招之內擒下他,恐怕亦非易事。
眼看紫衫少年與他過手近百招,己漸感體力不支之際……四皇子準備下重手解決紫衫少年時,忽然一道黑影如閃電般飛竄而出,代紫衫少年接下致命的一掌。
四皇子一驚,發現對方功力在己之上,連忙收手,定神一瞧,只見一黑衣蒙面人正伸手扶住虛弱蒼白的紫衫少年。
正當他準備發號施令擒拿叛黨之時,一士兵匆的闖入稟告:“不好了,皇爺,“綺香樓”著火了,火勢很大呀!”
聞言,原本躲著旁觀的“綺香褸”姑娘及恩客立即驚慌失措地奔跑,尖叫聲此起彼落……四皇爺無法指揮混亂的陣仗,而黑衣人更適時地丟出煙幕彈,帶著紫衫少年趁亂消失了蹤影……
“可惡!”四皇子氣得握緊了拳頭,有人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還敢在他的面前將“綺香樓”給燒了!
“皇爺,快逃呀……”侍衛統領冒著生命危險,將驚怒的四皇子拉出火勢迅速蔓延的“綺香樓”。
“還不趕快救火?”四皇子咆哮。
“來不及了,皇爺!火勢太大了!”
侍衛統領萬分為難地屈膝請罪。
四皇子眼睜睜地看著“綺香樓”被漫天大火完完全全地吞噬,暴怒地朝天大吼——若找出罪魁禍首,非將他們碎尸萬段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