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為什么擋我的去路?」
隱忍許久之後,壽嵐終於無奈地轉向硬要跟著她出任務,害得她的頭不停發疼的云龍。
云龍跟著她出任務,讓她手下的人誠惶誠恐也就罷了,他還三番兩次出手擋在她的身前,阻擋任何可能危及到她的人事物,以身護她。
黑門的手下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
「我手癢!顾碛桑憬o她一個理由。
手癢?他手癢,怎么不去替別人擋危險?本來應該是她這個屬下,要舍命保護他這個主子,現下他卻手癢搶著保護她這個屬下,真是吃飽太閑了。
「老大,你這是在妨礙我。」壽嵐依舊低聲抗議。
正在執行任務,又怕他被誤傷,她沒有辦法跟他開玩笑。
他們潛入最近角頭更換的幫派地盤,她能不能得以全身而退都成問題,哪有多余的心力去顧全別人。屬下他們已經散開,他們有各自的任務得達成,事成之後大家會在約定的地點會合。
因為他陰魂不散地跟在她後頭,害她連任務最重要的部分都還未處理。再這樣下去,她只會拖累黑門的屬下,造成人員死傷。
「我以為我在幫你!乖讫垷o辜地聳肩。
他問雨,雨不肯取消她的任務,所以他乾脆來當個護花使者。他再也不會讓她身上出現新的「戰果」,決心保她在每回任務里都能全身而退。雨讓她繼續出一天任務,他就丟下一天身為云龍的責任,跟這兩個人耗上了。
這么做的結果是好是壞,很快就會分曉。
不在乎眾人如何批判,他打算用自己的方式來對待壽嵐。
壽嵐瞇了瞇眼,發現敵人的崗哨已準備換班,她悄悄移動著無聲無息的步伐,眼神直盯著前方,以極輕微的聲音說道:「老大,如果你真的閑著沒事干,那外頭有一堆環肥燕瘦的女人等著讓你挑選,你是來錯地方了吧?」
身為龍門老大,就該有龍門老大的自覺!既是負責坐鎮指揮,就不該下場來玩危險游戲。萬一云龍有個不測,她不但會成為闕龍門的千古罪人,而且冀望他引領的云門,豈不是頓時群龍無首。
既然還沒有繼承人,那他就該自重。
「可惜,我對玩女人沒興趣!乖讫堖肿煲恍。
「沒興趣?那你早上還招惹美子?」壽嵐回頭睇了他一眼,察覺自己的聲音里不小心露出一絲酸意,立即改口問道:「對了,老大你不是愿意去跟美子約會嗎?怎么約會約到我屁股後頭來了?人不對,場合也錯了!
她本來還想松口氣,因為難得他肯花時間在別的女人身上。
或許無法欺騙自己,她心中真有那么一點悵然若失,然而,她是真心希望他能把對她的心思,轉移別的女人身上。
畢竟,他們是不可能會有結果的。
云龍意圖看進她內心深處,似乎有某種思緒閃過他心頭,他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本來,我是已經做好讓她蹂躪耳朵的打算。後來,我發現跟那女人在一起,不如跟在你後頭冒險犯難來得有趣,所以就丟下她不管羅。」
喋喋不休的福海美子,的確讓他不敢領教。
要不是黑門非他管轄,那女人又是雨的客人,好歹得看在雨的面子,否則他早就把她踢出闕龍門,省得耳朵受損。既然利用福海美子來刺激壽嵐沒有生效,那在他眼中她也就沒有任何價值,何須應付。
他忙得很,沒時間浪費在無用的女人身上。說難聽點,她就像喝完隨手丟的飲料。
「是啊,真是我的榮幸!苟⒅鴶撤絼屿o,壽嵐苦澀一笑。
同情會錯意的福海美子,也同情她自己。
突然發現站哨的人,往他們的方向走來,云龍立即將她往後一拉,整個人橫身擋在她身前,動作俐落地閃入暗處角落。
壽嵐屏息著,與他的行動配合得天衣無縫。
在這個節骨眼,爭論誰該保護誰也沒用。
對方沒發現他們的存在,直直往前走,越過了他們藏身的地點。他們還不夠靠近目標,在這里暴露身分極為不利,所以他們決定采取以靜制動,若非必要不愿造成騷動。
騷動一起,屬下們極可能會受到牽連。
在對方走遠之後,稍松口氣的壽嵐才發現自己的身子,不知何時已被云龍整個圈在懷里,一張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啐!藏身的地點雖窄,他也不用靠她這么近吧。
一抬眼,壽嵐便撞見云龍低頭凝望自己的深情目光。從云龍的眼神里,她雖意識到他想做什么,但還來不及阻止便被他用嘴封住了朱唇。
這……時機不對,場合也不對吧!
云龍竟然在這種情境下吻了她,絲毫不怕敵人會突然冒出來,說不定他還想對她……
壽嵐沒推開云龍唐突的吻,她只張大美眸,彷佛在問著——他是不是瘋了?
瞧他的唇在她嘴上來回摩挲,真想問他「吻得可高興」?
萬一兩人不幸被抓去斃了,至少還有他是無怨無悔的。
「我好想要你。」云龍離開她的唇,在她耳邊呢喃。
若壽嵐真懷疑他瘋了,那很好。因為既然瘋了,他對所她做出的不當舉動,不就可以合理化了?
「老大,你還記得我們來這地方是干嘛的嗎?」壽嵐悶悶問道。跟他的關系進展至此,自己努力地粉飾太平,極力地表現乎淡的態度已讓她有些心力交瘁。
都快沒時間完成任務了。
「不記得,你想提醒我嗎?」云龍語帶曖昧地回答。
「你!」罷了。
錯過潛入的最好時機,今天想要混進去肯定是機會渺茫。為免讓屬下們無法達成任務反而身陷險境,壽嵐在仔細考慮過後,兀自拿出只有半個掌心大的通訊設備,對分散四處等待接應的屬下們發出取消此次任務,各自返回闕龍門的訊息。
拜云龍所賜,這是她到黑門出任務以來,第一次無功而返。
壽嵐傳著訊息,余光卻瞥見云龍賊賊的目光,她豁然明白——這就是他最終的目的,他就是希望她取消這次的任務。
他絕對是存心阻礙她執行任務!
因他從中作梗而不得不取消任務,她該怎么跟唐傲雨交代任務失敗的理由。任務失敗,最難堪的人是她,該負責的人也是她,云龍當然可以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雖說是來幫她,可根本是在害她。明明專扯她後腿,還說他愛她!
簡直可惡至極!
返回黑門,壽嵐臉上并沒恢復平日不正經的表情。
云龍在前往合黑閣的長廊上,硬生生地拉住要去面對唐傲雨,為此次任務失敗而負荊請罪的壽嵐。
「你在生我的氣嗎?」云龍強迫壽嵐正視自己。
在回來的路上,她不肯主動說半句話,連正眼都不看他。
她從來不曾用這種態度對待他。他不在乎她的以下犯上,不在乎她扯下多年硬撐的假面具,對他表達心中真正的感受。
但他絕對在乎她生氣的理由。
「我從來不知道,我有對你生氣的權利?」挑了下眉,壽嵐只是有些不耐地移開身子,但仍擺明不愿直視他的眼神。
「沒錯,你在生氣!
云龍伸出手,撫著她耳際變長的秀發,擅自下了結論。
這小妮子因為他害她任務失敗而生氣,真讓他懷疑她是不是太在乎雨的看法,而導致對他壞事的行為格外不能諒解。真是如此的話,雨在她心中的地位,未免超過他這前任上司太多。
難道進了黑門,她的忠誠對象也換了?
「我沒有生氣,也沒資格生氣!箟蹗咕従徠查_臉,婉轉地拒絕他的碰觸。
除了心,云龍要的東西,她可以全數都給。
可是他卻一再地挑逗她,甚至讓她做不好份內的工作。她想安於現狀,他卻想要破壞所有橫在兩人之間的障礙,豈不是讓彼此為難。她承認她的耐性不足、修為不夠,所以疲於應付他愈來愈明目張膽的侵略。
自從他出現以後,她將所有的精神都拿來應付他,她真的感到好疲累,一時之間竟被無力感所擊潰,不自覺地卸下些許偽裝。
「只要你開口,你要的資格我都可以給你!跪嚨兀讫埥K於發出內心深處最沉重的怒吼:「為什么你不要我給的一切,總是拒我於干里之外?」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是他的妻子,成為云門的女主人。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擁有他的世界,主宰他的一切。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掌控他的喜怒哀樂。
只要她愿意——他甚至可以為她死!
然而,她不要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世界,從八歲那年就將他列為感情上的拒絕往來戶,無論他多么用心、用情都視而不見,避他的情感如蛇蝎猛獸,永遠只給他一張敷衍的笑臉,讓他付出再多的情感都顯得多余。
他不懂,真的完全不懂!
為何他的心、他的情,竟令她如此嫌棄?
她總愛說他有不同於凡人的尊貴身分,要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但她卻在愛情里否定他的價值,讓他不禁懷疑自己的感情是否很廉價?所以才會讓她不屑一顧,又閃又躲。
若有所思了好一會,壽嵐才望向云龍,從他眼神里看出所有的不甘與疑問,她只是語重心長地道:「我不能是,也不該是你的弱點!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為什么不能愛我、接受我?」
無法接受壽嵐含糊不清的說辭,云龍決心在今天問個明白。他相信壽嵐比誰都清楚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早已是覆水難收。
既然清楚,她便該給他一個交代,不能永遠敷衍他。他放縱她敷衍自己太久了,已經不愿忍受。
壽嵐不語,眸底閃過一抹憂傷。
「說,這是命令!」云龍抓住她的臂膀。在沒得選擇的情況之下,他只好以最差勁也最不愿的方式來問出答案,其實心底又何嘗不是苦悶的。
但,今天他一定要問出真正的答案!
突地,壽嵐讓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眼中所傾訴的傷痛與悲哀。
受到震撼的云龍開始後悔,卻已阻止不了她接受命令。
「我四歲那年,親眼看著父母死在你父親的手中,因為闕龍門而從此家破人亡,跟壽檒在轉眼間成了孤兒,失去原本屬於我的幸福;而你,竟大言不慚地要我接受那個奪走我親生父母性命,還將我訓練成云門走狗的人的兒子?」
才四歲,她就目睹世間最血腥的殘忍行為。
壽嵐以云淡風輕的平靜口吻說著,倒像在訴說與己無關的往事,不僅一反平日輕佻的神態,更從輕抿的嘴邊逸出冷冷笑聲,「抱歉,我沒辦法,恐怕終其一生都不能!
她不打算報仇,卻也不能接受仇人的兒子。她可以為云門賣命,但不能賣心。
終於,云龍明白了她心中的死結何在,有好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壽嵐不會扯謊,他對她吐露的事實幾乎毫無招架之力,受到很大的震撼。
原來、原來……不是他本身的緣故。
不堪的前塵往事,已在她心中冰封,他早該將它挖出來處理掉。
「父債子償,我父親欠你幾條命,我就還你幾刀。」倏地,云龍抽出隨身佩帶的短刀,將短刀放到她的手中,隨即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刺下,登時迸出鮮血,他卻面無表情地道:「這一刀,還你父親。」
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手。
壽嵐整個人傻住,呆呆地看著他一刀見骨的傷口。
云龍的命,多少人也抵不來,這一刀比一條人命還尊貴啊。
「這一刀,還你母親!
云龍再度舉起她的手,要補上第二刀。
壽嵐整顆心痛得揪起,她突地使勁轉手一拍,將短刀自手中震落。
「你做什么?」不顧手臂不停流血,云龍為她的行為而十分不悅。
若是不還她父母的命,他就永遠無法往她的心前進一步。
不怪父親留下的燙手問題,他比誰都清楚闕龍人并非善心之輩,在必要時一定會心狠手辣。闕龍人不殺稚子,甚至不讓他們自生自滅,還收留并訓練他們,自然也能接受其中有些表面服從,內心卻伺機報復的人。
自找麻煩,是闕龍人的陋習。
然而,大部分的「麻煩」,最後都成為闕龍門各階層的菁英。
「父債毋需子還,別再說這恐龍時代的笑話,而且我從來沒打算為父母報仇!箟蹗寡杆俪断伦约旱囊陆牵忍嫠麑⒘餮氖直郯饋,滿是驚慌的臉龐早已血色盡失,比云龍更像正在失血的人。
她亦是闕龍人,怎會不明白這是云龍的宿命。
她和壽檒是闕龍門制造的孤兒,而成為闕龍人的壽檒卻制造更多孤兒。太多的是與非早已無法厘清,闕龍門從來不是個深究善惡的地方。
就好比她的手,已在商場上摧毀多少家庭?
不用親手殺人,卻有太多人因她不講情面的手段而死。她一雙手沾惹的血腥可不比壽檒少。
「可是你心有不甘!谷嗡鷤冢讫堉敝杆闹械陌Y結。
「我的不甘,不是你的手就能解開的!咕魨钩林氐氐。
過去已經遙不可及,她現在只看得見他那觸目驚心、令她心疼的傷口。
他藉她的手自殘,跟剖了她的心有何兩樣?
「用手不能解,那你要我的命嗎?」他的口氣,仿佛她一開口他就給。
「要了你的命,我還能活嗎?」壽嵐無奈地說,無法直視他認真的眼眸,只怕自己會從此淪陷,萬劫不復。一旦云龍死在她的手中,她將立刻成為整個闕龍門追殺的目標,絕對比他多活不過半日。
而且,她會死得十分凄慘。
「我可以保你不死。」這點權力他還有。
「死在我手中,還能保我?」壽嵐冷笑一聲,便緩緩收起笑意,眸中閃過兇狠的冷光,神情肅然地道:「誰敢要你的命,我第一個報名殺他,連我自己也照殺不誤!
這不止是承諾,而是勢在必行的決心。
已是闕龍門的人,她縱使犧牲自己也得保護云龍,是她的宿命。
是她選擇走進闕龍門,所以她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我殺了你的父母,你和你弟弟都是孤兒了,你們可以跟我回去,但你們必須從此忘了自己的過去,永遠記得——你們的命此後將完全屬於「闕龍門」。這是云龍的父親給過她的選擇,一生都將牢牢地記在她的腦海。她本名是柳名香,壽嵐是云龍父親給的名字,用此代表她有了新生命,過去已死。
縱使當時不足四歲,所能做的判斷有限,她仍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當年的壽檒太小,恐怕已忘了他本姓柳,不過忘了也好。
當她舍棄了父母取的名字,就已經沒有報仇的權利。
也許,他們這些孤兒被闕龍門教育得太徹底,個個都像條忠心的狗。
闕龍門里那些神通廣大的訓練者,不僅將家仇從他們心底連根拔除,還讓他們愿意為闕龍門賣命,這還能說他們教育得不成功嗎?
「你何苦折磨自己!乖讫堈Z重心長地說。
他很清楚剛才壽嵐說的話,是任何一個闕龍人都會說的,而且執行意念十分堅決。闕龍門訓練出來的屬下,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有時實在很難定論。
不會轉彎的死腦筋,夠失敗;至死不渝的忠心,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