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香純哭了一晚上。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早清楚裴競嘉不會接受她的愛,可她還是很難受。
但她絕不后悔。愛上他是值得的,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白白浪費了情感。如果連自己都后悔了,她又怎能說服自己,繼續愛著他?
晨光透過窗簾,將清新的明亮帶入病房內,她拭去淚水,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左手邊的簾子突然“唰”的一聲被拉開,露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老太婆臉。
“女孩,你哭夠了吧廣老婆婆臉臭臭地問,看起來十分不愉快。
亞香純趕緊擦擦眼淚,歉疚地說:“對不起,我已經盡量小聲了,鄀是打擾到你……”
“我不是說那個!”老婆婆搖搖手,瞪著眼說:“我說,為一個男人流眼淚,也應該流夠子吧!”
一提到這件事,又勾起亞香純心中的痛,她閉上嘴,默然不語;然而眸中的淚光,卻顯示她依舊傷心的事實。
老婆婆見地這副模樣,不禁搖頭嘆息。“女人,永遠都過不了感情這一關!
亞香純無奈地苦笑,她也希望自己堅強,將感情視鄀無物,但這仿佛是女子天生的宿命、生下來就帶有的基因,女人始終是女人,就算她再強悍、內不料,到了最后,終究仍是希望有個能夠依靠的男人。
女人真是可悲咧——
“愛他讓你很痛苦?”
“并不!”但得不到卻讓她覺得難受。
一直到現在,亞香純才發現,原來自己竟是這樣貪得無厭的女人,說什么只要在一旁守護他,遠遠看著他就好,其實這根本是自欺欺人的假話!
她想抱著他、汲取他身上的氣味;她想他愛她、對她說些甜蜜動人的誓言,她不要只是站在一旁,看他對別的女孩展露笑顏。
那樣會讓她比死更加痛苦!
“你知道嗎?在我年輕時,也有過一段很美的日子!崩掀牌藕鋈晃⑿ζ饋恚_始說起故事來!坝袀男人很愛我,他愛我愛到可以拋妻棄于、不顧道德倫理?墒恰
說到這里,老婆婆的眼神瞬間黯了下來,臉龐也不再發亮。“當時的環境卻不允許我們相愛,為了保全他的家庭、不背上第三者的惡名。我拒絕了他!
“所以?”亞香純忍不住問。
“所以我們始終保持著精神上的戀愛、不曾逾越,只用書信往來、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他太太發現我倆的事!她像發瘋似的質問他、逼迫他,讓他每人都飽受精神摧殘,最后他終于受不了,選擇最激烈的方式——”
“不——”亞香純捂住嘴,不能置信地叫道。
眼中浮起悔恨的淚水,老婆婆傷心地低喊:“若不是我的猶豫和懦弱,他不會走上這樣的路;當初我如果自私一點,痛苦的只有他老婆一人。然而, 我當時的決定,卻害苦了三個人!
老婆婆抹去眼淚,語重心長地勸道:“所以女孩,我勸你,不要輕易放過戀愛的機會,即使只要有一點可能。都不要錯過。因為你不知道,鄀自己放 手了,將來會有怎樣的遺憾?”
“可是……”亞香純苦澀地說:“他不愛我!
“世事沒有絕對!他此刻不愛你,并不代表他以后不會愛你,鼓起勇氣,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什么只要看他快樂、自己都沒關系,這些都是騙人的假話吧!”
——句話說中亞香純的心事,她被堵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記住,你要相信自己,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就算悖德又怎樣?更何況,你的男人,不過是個不敢接受真愛的膽小鬼罷了。”
“咦?”亞香純詫異。
“他是被女朋友甩了,是吧?”老婆婆笑笑!澳钦茫瑒偤贸盟楦凶畲嗳醯臅r候乘虛而入!
“事情沒有那么簡單!眮喯慵儑@息。
“事情就是這么簡單!”老婆婆自信地說:“你不信?我來告訴你……”
清晨的陽光走得很快,一下子就走到了最高的地方,病房內一片低語聲,夾雜著啁啾的鳥鳴聲。
電話突然響起來,打亂了一老一小的談話。
“喂?”亞香純接聽。
話筒那方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在考慮該怎么開口 “呃……香純,醫院那里手續已經辦好了,我待會來接你出院!
知道她的心思后,他明顯地疏離子,是想劃開兩人的關系,要她別太過癡心妄想吧!
亞香純微微一笑。
經過老婆婆的開導后,她不再悲觀怯懦了。
深吸一口氣,她語調輕松地回道:“再給我半個小時,我馬上好。待會見!”
料不到她恢復得這么快,反倒讓裴競嘉一愣。
他吶吶地說:“OK,待會見!”
“那小子要來接你了?”老婆婆了然地問。
“嗯!”亞香純點點頭。
“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
“謝謝您,老婆婆!”亞香純很誠心地說!拔視漳姆愿廊プ龅,鄀這么做還是沒用,那我只好死心了!
* * *
“咦?怎么會是你!”見到眼前的人,亞香純十分震驚。
倫詠暢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戲謔地說:“為什么這么意外?身為副主席,來關心公司同事也是應該!
“可是……可是……”亞香純微微往后退,邊謹慎地問:“裴……先生呢?”
“他。前主席硬留他下來訓話,為了怕你等太久,找只好接下這份工作啰!走吧!”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院?”亞香純緊張地問。
“這間醫院是公司的關系企業,打個電話問問就成了!更何況你是主席的重要助手,我關心也是理所當然。”
他一把提起亞香純的行李,邁開長腿優雅地往外走去。“依照規定,你這兩天的住院費由公司補助,另外,還有保險理賠、急難救助……”
“等……等等……”亞香純趕緊追了上去!澳桥嵯壬粫䜩砹藛?”
倫詠暢猛地一停,害亞香純一頭撞上他的背。
“會不會來我不知道,畢竟他也不是什么體貼的家伙!”倫詠暢聳肩。
亞香純皺了皺眉,忍不住出聲維護裴競嘉!罢埬悴灰敲凑f他,裴先生是個好人!”
“哦?”倫詠暢饒富興致地挑起一道眉。
他忽然逼近亞香純,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澳阆矚g他,不止一點點,是很多很多吧!”
一陣熱氣燒上臉頰,亞香純嘴硬地回道:“你……你在胡說什么?”
“我胡說?”倫詠暢又露出那種不懷好意的標準嘴臉!笆遣皇敲髡f,你心里最清楚!
亞香純咬住嘴唇,不服氣地望著他!笆,我是喜歡他,那又如何?”
“但他不喜歡你,他無視于你的存在,卻滿腦子想著那個拋棄他的范亞鄀!”倫詠暢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實。
亞香純氣得滲出淚水。她惡狠狠地瞪著倫詠暢!拔抑溃冶日l都清楚,無須你來提醒我!”
倫詠暢嘖嘖作聲!拔夷侵秲赫媸菤埲蹋谷环胖@么好的女孩不愛,而去愛那樣的女人!
“你有什么資格說他?你還不是一樣,甚至搶他用過的女人……”
話還沒說完,一股強烈的壓迫感瞬間鋪天蓋地的涌來,亞香純害怕地往后退,直到身體靠上墻壁為止。
倫詠暢高大的身軀罩住她整個人,眼神森冷、表情肅殺。
“女人!”他陰狠地說:“注意你的措辭。”
被他身上所散發的氣息給嚇得說不出話來。隔了好一會兒,她才期期艾艾地結巴道:“我……我難道說錯了嗎?”
“沒錯!”他猙獰地咧開嘴笑了!八赃@樣的女人,我也不想要了!
他究竟想干嗎?亞香純一點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臉上的寒霜迅速退去,倫詠暢立刻恢復平常那般滿不在乎的神情!拔易钚碌哪繕恕悄!”
頭頂突然響起一個早雷,亞香純耳邊“嗡”的一聲。
“Mxcuseme?”她不確定地問。
倫詠暢微微一笑,再度露出他招牌的白牙!皠e想搪塞我,我知道你聽得很清楚,你犯的是胃病、不是耳朵毛病!
天!連她都不敢確定,自己耳朵是不是沒犯病!否則倫詠暢怎么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
“何必對自己這么沒信心?”倫詠暢了起她的發絲。“玫瑰有玫瑰的冶艷,小離菊也有小離菊的清香!
“我不是你眼中的花朵,更不是你獵艷名單上的候選者,很抱歉,我拒絕!”亞香純伸手想推開他,卻被他的臂膀給鉗制得動彈不得。
“讓我走!”她怒道。
“我不明白!”倫詠暢皺皺墨黑的眉,不解說:“我有哪點比不上裴竟嘉?”
“是沒有!但我就是不喜歡你,可以嗎?”
她承認,倫詠暢外表俊美、才干出眾、心機深沉、狡舍奸詐,以商人的眼光來看,確實是一個“好”人才。但那又如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就算他是 天皇下凡也沒用。
更何況,他是裴競嘉的敵人!
“放開她!”
冷沉的怒喝聲,驚動了僵持的兩人,亞香純定眼一望,赫然發現裴競嘉出現在身后。
倫詠暢看見裴競嘉,表情略微一凜,隨即又掛 上不在乎的神情。“怎么,大哥終于訓完話啦!”
裴競嘉冷冷地注視著他!斑@是我們父子之間的事,叔叔你還是別過問的好!香純,過來!”
亞香純乘機推開倫詠暢的手,急忙跑到裴競嘉身邊。
“你沒事吧!”
“光天化日之下會有什么事?”倫詠暢攤攤手!拔矣植粫粤怂!
“別人是不會,但若是叔叔你,我就沒什么把握了!”裴競嘉仍是一臉冷然。
無視倫詠暢臉上微慍的神情,裴競嘉拿起行李、拉著亞香純的手,徑自離去。
一路上,裴競嘉沉默不語,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讓亞香純猜不透他的心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嘛!難道自己竟變成兩人爭·斗的東西了!
一想到這里,她也生起氣來,不滿的情緒立刻寫在臉上。
裴競嘉發現她的不悅,不禁脫口而出:“怎么?打斷倫詠暢對你的求愛,你很失望?”
他話才說出口便后悔了。該死!為什么會這么說?
果然,亞香純變了臉色!澳阏f什么?”她尖著嗓子問。
“我……”裴競嘉泄氣!爱斘覜]說!”
委屈的淚水沖上眼眶,亞香純恨不得一掌巴上這個男人的臉!罢f出去的話還能收回嗎?我不相信你會對我說這種話!”
氣,她好氣!氣自己竟然如此沒用,癡戀著這個可惡的男人!
昨天他才狠狠地拒絕了自己,今天卻立刻說出這樣的渾話,真教人幾欲吐血。
“我是無心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說。明知道香純對自己的心,他不該懷疑她的。
可方才見他們兩人,以極其親密的姿勢貼在一塊兒,卻讓他興起一股不快的感覺,那不好的情緒……甚至是憤怒的。
香純是他的好友、伙伴,她怎可以跟敵人那么 親近?明知那不是她的本意,但他就是忍不住惱怒、生氣。
他知道自己的脾氣發得很沒理由,香純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不該那樣說,我很抱歉!
亞香純別過頭,不去理他。
這就是男人嗎?明明自己不喜歡,卻也不準別人來碰,好自私好可惡!
“香純?”他試圖逗她說話。“醫生怎么說?”
“休息幾天就好!”她冷冷地回。
“飲食方面需要注意嗎?”
“清淡點即可!彼琅f無動于表。
“那……”說到這兒有點辭窮。
香純對他一向輕聲細語、溫和體貼的,沒想到發起脾氣來竟也這么兇。
可見自己得罪了她?裴競嘉無奈地想。
鄀是平常女子,他怎么可能如此低聲下氣?
就算理虧的是自己,他也不會低頭。范亞鄀有好幾次都被氣哭,還嚷著絕不原諒他,但到最后,卻總是又自己來示好。
可她不是范亞鄀!
不知怎么地,他不敢拿對范亞鄀那套來對亞香純。
他怕她要是一著惱、走了就再也不回來。
到那時候,他要怎么辦呢?
心里沒來由的一驚,裴競嘉意外地發現到,在自己心中,亞香純甚至比范亞鄀更重要!
他茫然,卻也開始對亞香純重新評估起來。
亞香純在自己心里,究竟占著什么樣的地位?自己對她真的只是單純的、如同親人般的情感嗎?既然如此,他又何需如此小心翼翼,呵護著動怒的她?
看來他得找個時間,好好理清楚自己的思緒才行。
* * *
經過這件事后,兩人明顯生疏不少。雖然他們竭力想恢復從前的關系,可越是想努力化解,就越是陷入無法自拔的窘境里。
沉默與尷尬隔在彼此之間,如逐漸硬化的黏膠,將兩人中間的墻愈筑愈高。
“主席,這些文件請你簽名!眮喯慵兡弥鴶蒂の募M入辦公室里。
“Ok!”裴競嘉放下手邊的工作,先翻閱她所拿來的文件來。
眼睛雖然盯著文件看,但上面的字卻完全人不了他的眼中。眼角余光別見亞香純正揉著手,似乎不大舒服。
他輕輕咳了一聲!斑馈@個委任律師,似乎和上次的不一樣?”
亞香純清脆地回道:“是副主席更改的,他說這位林律師是他的同學,對公司的幫助會比較大!
一聽到是倫詠暢的主意,裴競嘉本能地感到不悅。正想開口批評一兩句,卻看見亞香純自在的神情,像是不覺得任意更換律師,有何不妥之處。
無名火立刻涌了上來,他口氣甚惡地說:“倫詠暢的提議?我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亞香純微微詫異?墒撬f已經知會過你了。”
“我現在說我不知道,難道我在說假的嗎?”重重地將文件夾一摔,他憤怒地說:“這件事你為什么沒和我報備?倫詠暢說他問過找你就相信了?你 和他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發那么大的脾氣,亞香純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咬住下唇,委屈地說:“對不起,是我的疏忽。”
看見她泫然欲泣的小臉,裴竟嘉心中升起強烈的歉疚感。
他煩躁地耙耙頭發,悶聲說:“不,是我不好,我太急躁了。你先出去!”
亞香純低著頭。毫不猶豫地快步走出辦公室。
她哭了嗎?裴競嘉想。
他頹然地坐下,將臉埋人雙手之中。
自已是怎么了?竟然會對香純發脾氣?她是有錯,但這不過是一丁點小疏失,自己有必要動這么大的怒氣嗎?
自兩人認識以來,一直合作得很愉快,香純的認真、努力,一直很得他心意:他也從來沒把香純當成普通的工作伙伴!
自小在孤僻的環境中長大,對他而言,香純是個很接近“妹妹”的朋友,他也一直是這么認為的。
當妹妹就對了,終于為自己的失常找到借口,裴競嘉一拍掌。
就是把她當成妹妹,他才會這么不理智、才會對她的偏袒感到生氣!
妹妹,怎么可以偏向敵人?她應該要站在自己這邊!
但是,他也不能這么兇地對香純發脾氣,她畢竟最自己惟一信任的人哪!自己實在太失態了!
想起方才她帶淚的小臉與委屈的神情,裴競嘉頗為自責。
不行!他得去向香純道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