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默默地退出了宴會。
美釋錯愕地盯著他一言不發的面孔,心里在陣陣抽痛。
的確,她不該強人所難的……明知他了解她的身分后會生氣,還要強迫他原諒自己。
原諒,不過是想讓自己心靈上獲得一點兒慰藉,其實,就算他真的點頭了,又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呢?
他遲早還是要離開的。所謂的原諒,只表現了他的寬宏大量……她最想得到的,其實是他的愛。
剛才,她好想說:「你能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呵,終究不敢開口。
如果把這個要求當條件,他會更加恨她吧?愛情哪能勉強的?
王宮的外面是一條渡河,他下榻的酒店就在河的那一邊。
宴會散后,賓客們紛紛乘船回到自己住所,美釋就從城堡的塔尖上,看著漆黑河面上漂浮的船燈,猜想他應該在哪一盞燈的旁邊。
靜姨說,他搭乘后天的飛機回國。
回去之前,他是否還會乘著船回到河岸的這一側,見她最后一面?
懷著這種渺茫的希望,第二天,她很早就來到渡河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尋找他的蹤影。
但他沒有來。直至日暮,整片水域被金色的斜暉映照,他都沒有出現。
過盡千帆皆不是。美釋坐在漸起的秋風里,撐著下巴,有一種望眼欲穿的感覺。
忽然間,她觸到了頸間什么冰涼的東西,心中的酸楚涌了上來。
那是他留給她惟一的紀念--那枚從火中取出的戒指!
雖然,當時他又生氣地把戒指扔進了烈焰中,但她還是重新把它取了回來。
當她扒開雪白的灰燼,看著這金色的指環閃耀著,她不由得潸然淚下。
回宮后,她叫最好的匠人打造了一條金煉,將指環穿于其中,掛在頸間。
摸著它,她就想起他奮不顧身把手探進火里的情景……
世界上有這么多人說愛她,但惟有他,讓她看見了觸不到的「愛」。
「公主殿下--」晚歸的船夫們向她深深鞠躬致意。
「最后一班船什么時候到?」美釋問。
「最后一班船?」船夫們詫異,「剛才那條就是呀!」
「已經開過了?」
腦中轟然一聲,接著心底涌上冰冷的失落。
他真的不肯再原諒她了?連一聲告別的話語,也懶得跟她說嗎?
美釋感到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顫巍巍地站起來,艱難地移動步子,往回走。
咚咚咚……她踢著岸邊的小石子,咚咚咚……彷佛有回音,她的身后也傳來同樣的石子聲。
身后跟著她的,是誰?
「你……」回眸一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
「難道世上有人跟我長得一模一樣?」奚培笑咪咪地將一粒石子踢入水中,濺開一朵朵微小的浪花。
「最后一班船已經開過了,你怎么來的?」
「我早上就乘船過來了,一直在這附近徘徊……」
「那你沒有看到我嗎?」
「看到了……」奚培低下頭。
「那你為什么不叫我?」是還在生她的氣嗎?
呵,他好殘忍,竟忍心讓她忐忑不安一整天……看著她站在秋風里,難道不怕她著涼?
「我以為妳會馬上走的。」其實,是他心緒凌亂,不知怎樣跟她開口。
「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想理睬我!」美釋不由得跺腳。
「這么生氣?」奚培湊近了逗她,「難道妳特意在這兒等我?」
「呸,異想天開!」美釋羞罵,「我是在這兒曬太陽!秋天的陽光很舒服,四周的空氣也特別清爽!
「那我怎么能打擾妳欣賞陽光呢?」
「姓奚的,你還在裝傻!」美釋小臉皺成一團,轉身就走。
「其實,我不想叫妳,是有原因的!」他的話語從背后傳來,把她牽絆住。
「說來聽聽!顾滩蛔』仡^。
「妳那天要我做的事……我不想答應。」
「你不愿意原諒我?」美釋頓時眼里閃現一片淚光。
奚培笑笑,沒有直截了當地回答,只是神秘地笑笑,「能不能換一個要求?」
「哼,愿賭服輸!無論我叫你做什么,你都得答應--打賭的時候就說好了的!」她嘟著嘴。
「可我實在不想答應!」
「隨你的便!」美釋忍無可忍,哭著往前奔,「反正我們以后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美美--」
他喚著只有她能聽懂的昵稱,從背后摟住她。
溫柔的吻覆在她的耳垂上,他的面頰磨蹭著她的后頸,胡碴扎著她敏感的肌膚,惹得她一陣心顫。
厚厚的大掌摟著她的腰,縛住她奔跑的沖力,將她囚禁在自己懷中。
「你……姓奚的,你想非禮我呀!」
這一個擁抱,已經說明了一切,但這段時間的傷心過往,讓美釋無法立刻忘卻,淚水仍然嘩啦啦的落下,咒罵的聲音仍在河岸邊回蕩。
「換一件事讓我做吧--換一件妳心里真正向往的事!顾p輕地說。
「沒有!」她嘴硬地嚷。
「比如,讓我永遠和妳在一起……」
呃?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她愣住了。
他、他怎么知道她之前最渴盼的事?難道,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昨天沒有回答妳的問題,我就默默地走掉……妳一定在怨我?其實,當時我的心好亂……一直當成灰姑娘的女孩子忽然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公主,如果換成是妳,妳能夠馬上恢復談笑風生嗎?所以,我只能暫時離開,等厘清了思緒,再來找妳……」
「你騙人!」她抽抽噎噎,「你一直不喜歡我,嫌我粗魯,比不上你的奧黛麗赫本!」
「我……我已經把她的照片全都送人了,還有那間淡紫色的房間也刷成了粉白色!」奚培連忙辯解。
有了現實生活中的她,他何必還迷戀那個虛幻的影像。
「誰讓你把她的照片都送人的?那么珍貴的照片,多少人想收藏都買不到……送掉多可惜!」美釋不由得心中一喜,但嘴里仍埋怨,「而且,那個淡紫色的房間也不錯呀,我住得滿舒服的,怎么可以把它毀了呢?你這個薄情的家伙!」
「妳就那樣無聲無息消息,害得我尋遍了整個臺灣,都找不到那個叫『許美美』的小魔女!哼,妳居然還敢說我薄情?」
「人家把自己的『全部』都給你了,你卻……」美釋不服,「連句愛我的話也不肯說!」
「哎呀,公主殿下,那天晚上我『表現』得還不夠?還比不過一句『我愛妳』?」他敲敲她不開竅的腦門。
「我怎么知道那是情欲,還是愛情?」她強詞奪理。
奚培無可奈何,只好彎下腰,以吻封住她的唇,阻止她再無理取鬧。
河面上揚起的風,送來一股水的氣息,如同雨夜的味道。
他不禁想起,奶奶把她帶回家的那個夜晚。
那是個大雨之夜,與此刻有著相同的風聲雨味,懷中的她敲開了他心中城堡的大門。只可惜,沒有童話中的豌豆,所以他一直不知道,原來尋覓多年的公王已經來到了自己身邊。
「想好了嗎?妳讓我答應的事,該改成什么?」半晌,奚培柔聲道,「僅僅讓我原諒妳,豈不是太容易了?」
「好啊,那我讓你去辦一件難于上青天的事!」美釋得意地笑。
「是什么?」
「我的父王不一定會愿意把我嫁給平民,所以,你去說服他!」她指了指高大莊嚴的宮門。
「真的會很難嗎?」奚培不禁擔心。
「想想『羅馬假期』吧,那可是個悲劇呀!何況我昨天還惹父王生氣了!」美釋嚇他。
「那……好吧!
奚培只得硬著頭皮,牽起她的手。
看著身旁的她,一邊蹦蹦跳跳,一邊扮著鬼臉,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邁開大步,朝那個「恐怖」的地方走去……
至于他有沒有成功?
哈,據說多年以后,金誠屋出現了另外一位女老板,她放手讓丈夫去做他喜歡的事業,自己則掌管婆家祖傳的飯店。
她做的菜,因客人口味而異,凡是品嘗過的人,都贊不絕口。
因此金誠屋更加聲名遠揚,尤甚從前奚奶奶當家之時。
而松原國的「美食公主」,則永遠地消失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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