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下,一輛有些陳舊而不起眼的馬車在官道上平穩(wěn)地奔馳著,一個大漢手持韁繩駕車,他方正的臉上有對炯炯發(fā)亮的眼睛,濃眉大眼間具有北方男子特有的豪朗。
馬車?yán)锾匠鲆粡埩钊梭@艷的臉孔,坐在顛簸的馬車上,連續(xù)趕了好幾天的路,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妳還好嗎?」祥子察覺身后的動靜,頭也不回地問了聲。
「我沒事!」雖然身子有些不適,桔梗仍是這么回答。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對她難掩蒼白的臉色,并不發(fā)表任何評論,只是專心地駕車趕路。
達(dá)達(dá)的馬蹄聲單調(diào)地響著,又過了半個時辰后,馬車在一處近河的草地上停了下來。
「休息一會兒吧!」他迅速地翻身下了車,解開系著馬匹的繩索,牽著牠們到河邊飲水。
聽見他平淡的語氣,她心思驀地一動,知道他是為了她才停下來休息--他早就看出自己在強忍疲憊了。
「馬兒累了,我們必須先休息一下!顾痔ь^看了看天色!傅葧䞍旱每禳c趕路,再晚一點就要下大雨了。」
下雨?今兒個一整天都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晌午過后,天空雖然轉(zhuǎn)陰了些,但也看不出有任何會下雨的跡象。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會下雨?」她挑眉質(zhì)疑道。
他頭也不抬地把馬系好,催促她坐進(jìn)車廂里!缚熠s路吧!這雨一下起來,只怕一時半刻間是停不了的。」
她雖然仍感狐疑,但這一路上,他的判斷還未曾出錯過,反倒是她這從未出過遠(yuǎn)門的閨閣千金,處處都得仰仗他替她打點。他這大半輩子都在走南闖北,不但見聞廣博,遇事又明快果斷,處變不驚,使他成了遠(yuǎn)行時最可靠的人。
當(dāng)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一間驛館休息時,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豆大的雨點直打得人頭臉生疼,幸好他們已經(jīng)安頓好了,此時才能夠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頓熱騰騰的晚飯。
「這場大雨會不到明天,我們得在這里待個兩天,等雨停了,路也不那么泥濘難走了,才能再趕路。」祥子一邊啃著夾滿牛肉的饅頭,一邊對桔梗解釋道。
「你怎么知道會下雨?」她好奇地問。
「這幾年我拉了那么多趟駱駝,要是不懂得看老天爺?shù)哪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祥子淡淡地說。
之后也多次證明,他確實善于觀察天象,尤其是在判斷天氣上,幾乎沒有料錯過。
☆
雨停了。
一早起來,她就看到他正忙著把一些布匹和貨搬上車,還有幾個伙計在旁幫忙,滿滿地裝了一馬車。
「這些是什么東西?」她好奇地問。
「我買的一些貨物,打算把這些東西運到北方的城市去賣。」他一邊調(diào)整包裹堆放的位置,一邊回答。
「哦?」她被引起了興趣,心里暗自猜想著他會買些什么貨物。
「絲綢和茶葉在南方這里很便宜,但只要運到了北方,價格最少都能翻上兩三倍!
看著滿滿一車的貨物,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布匹綢緞,立刻知道這些都是上好的貨色,這一車的貨物價值不菲,對于他有如此的財力,不免感到驚訝。
「這些是我全部的家當(dāng)了。」看出她的疑問,他主動解釋道:「趁著這一趟北行,順道做這筆買賣,好攢些做生意的本錢!
她出身于商賈之家,自然了解買賣有無這個道理,對于他的打算,也不免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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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著,她對這個男人多少也有些了解,他很安靜,謹(jǐn)守禮教,不曾對她有過任何一絲不合宜的舉動;她還知道,他總愛盯著她瞧,一雙火炬般的目光總是繞著她打轉(zhuǎn)。
她該尷尬、她該不悅,但是,當(dāng)她捕捉到他的視線時,他眸里隱約的情意,卻讓她有種淡淡的喜悅。
她的頭巾松開了,如瀑的長發(fā)散落了下來。
她將布巾折疊成三角形,俐落地將長發(fā)包好。在這段旅程中,雖然諸事不便,但她適應(yīng)得很好,緊湊的行程雖然稱不上舒適,卻也沒有想象中那般顛簸難受。
日頭正熾,熱得馬兒也提不起勁兒趕路,祥子找了個小樹林讓兩人稍作休息,囫圇地吃了點干糧。雖然氣溫正高,但因為挨著河邊,又有大樹遮蔭,在蟬聲喧鬧中,反而有股沁人心脾的涼意。
在夏日的午后,南風(fēng)拂面吹來,使她覺得更困了,倚著樹干,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她再睜眼時,卻見仍是日正當(dāng)中,想來,她也只是打個小盹,但精神已是大好。她環(huán)顧四周,只見祥子坐在她附近,正聚精會神地用把小刀在雕刻什么似的,見她醒了,就將東西往懷中一揣。
☆
一連兩天,總見他趁著閑暇時,用小刀雕刻著什么東西--就像現(xiàn)在,在這個荒郊野外的晚上,只見他就著火光,低頭仔細(xì)審視著手中的東西。
一見桔梗走近,他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她!高@給妳!
那是一根木簪,樣式古樸而雕工精細(xì),簪頭刻著花朵模樣的細(xì)致紋路,木頭上仍殘有他大手的溫度,她的手撫過簪子,一股暖流也緩緩流過心底。這粗魯?shù)拇鬂h啊!竟也有著心細(xì)如發(fā)的一面,不去細(xì)究他送東西的原因,只覺得心里一陣感動。
他不安于她的沉默,這才困窘地發(fā)現(xiàn)那簪子是如此寒傖,配不上她的美麗雅致。
她放下了頭巾,披散著瀑布似的長發(fā),她慵懶地梳理著頭發(fā),把長發(fā)綰起后,再以木簪固定好。在火光的照耀下,平時端雅雍容的美貌更添了幾分柔媚,雪白的肌膚染上了一絲紅艷,一時之間,他竟看呆了。
「好看嗎?」她笑靨如花。
他微微漲紅了臉,一時有些結(jié)巴。「好……好……好看。」
他炙熱的眸光讓她心頭一顫,將他笨拙的模樣看在眼里,心頭漾起喜悅。
在這夏夜時分,偎著燒得正旺的火堆,只覺涼意稍減,但聽著蟬鳴蛙叫,伴荽遠(yuǎn)方的狼嗥,仍是感到幾許荒涼。
「別怕,這里的狼很少出來傷人。」祥子撥弄著柴火,靜靜地道:「以前這里來了很多的獵人,把狼差不多都獵光了,所以現(xiàn)在狼變得很少!
「你以前來過這里?」桔梗對他過去的經(jīng)歷,一直感到好奇。
「來過!顾鲱^灌了一口酒!杆哪昵奥愤^時,這里的狼很兇悍,天黑時甚至沒人敢走山路!
環(huán)顧四野,山區(qū)里一片幽暗寂靜,顯得有些嚇人。
「駱駝長什么樣子?」她連狼都未曾見過,自然也對駱駝這種陌生的動物感到好奇。
「一種很高大的動物,背上有一兩座小山似的肉峰,要穿過沙漠全得靠牠。這些駱駝既能吃苦耐勞又耐渴,只要給牠們一點水、一點食物,就可以撐上好幾天,沙暴來臨前,牠還會示警,沙漠里再也沒有比牠更可靠的動物了。」
她聽得興味盎然。「你多說些給我聽。」
看著她期待的眼神,他咧嘴一笑!肝覀兝橊勑凶呱衬臅r候,有時候會遇到一種現(xiàn)象,就是在一片黃沙中,突然會出現(xiàn)一些不存在的東西,像是綠洲、城鎮(zhèn)、商隊等,但一直往前走到那兒時,卻什么也沒看到。有些人一直追逐著那些幻影,最后就迷路了!
她聽了大為驚奇,他也好興致地繼續(xù)講著,講沙漠的日出、日落,講蒙古的那達(dá)慕節(jié)慶,還有走過戈壁沙漠的各色人種,像是美麗的維吾爾族,穿著長袍的大食人,宗教信仰特別與眾不同的回回人,聽得她心醉神迷,大為傾倒。
「這世界這么大,還有好多地方我沒有去過,好多東西沒看過。」她幽幽一嘆。
他淡然地說:「窮人家的孩子早早就得當(dāng)家,因為窮才必須奔走天涯,不然誰愿意離鄉(xiāng)背井?只怕妳這富家千金是不能理解我們窮人家子弟的心情!
他話里的蒼涼讓她的心為之一酸。
「我的老家在山西,那里山窮人貧,山西人都往外地去走山口,賺了錢就回老家蓋起深宅大院,那宅院的氣派在江南還沒有幾戶人家能比得上!
她對他的話頗不以為然!溉巳硕颊f天下最富在江南,你還道是在山西!
「那妳就不知道了,江南富雖富,但山西的那種富是妳想象不到的!
她目光流轉(zhuǎn),輕聲地笑了!傅饶阕錾赓嵙隋X,也要回老家蓋起一棟大宅院了?」
他爽朗一笑!改鞘亲匀,落葉就得要歸根!
她注視著跳耀的營火,火光照著她的臉,在她眼眉下映出陰暗不明的影子,讓她看起來有種獨特的魅惑感。
「妳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祥子催她去休息。
她依舊睡在馬車?yán)铮?jǐn)守著禮教,就守著火堆,背對著馬車守夜。
他高大的背影讓人安心,才沒有幾天,她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看著他的身影入睡,更習(xí)慣了處處依賴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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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哥,馬家寨要怎么走?」
「你要去的馬家寨還要再過兩個山頭。」祥子低聲地回道。
「兩年前我來的時候,記得是往南走,過了兩個村之后,得再過一座橋……」
「是往西走,約莫三十里地。」祥子的聲音聽來有些緊繃。
「……」
車外傳來模糊的談話聲,心里奇怪著祥子在和誰說話,桔梗便掀起布幔往外看了出去。
一個瘦小的男人騎在馬上,狹長的眉目、塌鼻,目光飄移不定,看來總脫不了幾分草莽氣息,他猥瑣的模樣,讓她心里升起了三分厭惡。
他一看到桔梗,狹小的眼睛里立刻發(fā)出幽光,兩眼都看直了。
一副寬闊的肩膀擋住了他的視線,面對著祥子警告的眼神,他訕訕地笑了。「那姑娘真是個天仙美人!
「她是我妻子!瓜樽映谅曧憫(yīng)道。
「啊……原來是夫人啊,真是……真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但他嘿嘿干笑著沒說出來。
可惜。】上,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怎么會嫁了這么個普通的莊稼漢。
那寬闊的肩膀同樣地也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放下布幔,躲回了車?yán)铩?br />
「你們兩位要往哪去?」那男人又問。
「就在前面村子里打尖,明天再沿著官道趕路!瓜樽硬患膊恍斓卣f。
等那人走后,祥子趕著馬車向前走了一里左右,突然掉轉(zhuǎn)了一個方向,不走大道,專往林間山路走去。
當(dāng)祥子說她是他的妻子時,她只覺得奇怪,但他眉宇間的嚴(yán)肅卻讓她沒再多說些什么。
☆
當(dāng)晚,眼見夜幕已經(jīng)低垂了,馬車上的她已被崎嶇的山路給顛得渾身快散了架,山路益發(fā)難走,天色也越見暗沉,但祥子卻一點兒都沒有停下來歇息的意思,徑自拚命地驅(qū)馳著馬車,一語不發(fā)地緊繃著一張臉。
他拿著鞭子往馬身上一抽,駿馬嘶鳴了一聲,又加快了速度,只見四蹄如飛,在山道上飛快奔跑著。
「祥子,怎么還不休息?馬都累了!挂惠喢髟略谛强崭邟熘,已是入夜了。
夜色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渾身緊繃,緊張的氣息卻越來越濃。他高舉鞭子,又是狠狠的一抽,馬仰天長嘶,又振作起精神,馬車仍在夜色里疾馳著。
「祥子?」他的沉默讓她也開始感到害怕了,夜梟在山林中叫著,嘎嘎的叫聲益發(fā)顯得恐怖。
「過了這個山頭就是官道了,也會有驛館,我們在那里休息,這條路我走過很多趟了,妳別害怕!顾练(wěn)的聲音撫慰了她的不安。
達(dá)!達(dá)!達(dá)!
從山林中,隱隱地傳來了一些雜亂的聲音,她屏住聲息靜靜傾聽了一會兒,聽出是好幾匹馬在奔跑的聲音,似乎正朝著他們奔來,那聲音越來越近,祥子的臉色也越來越緊繃,讓她也跟著不安起來。
她的心越跳越快,恐懼緊緊地攫住她,連馬都感染了這份緊張,賣力地拔腿狂奔,她遠(yuǎn)遠(yuǎn)地見到另一個山頭那里有些微的火光閃動。
十幾支火把在山林里隨風(fēng)明滅閃爍著,正在逐漸朝他們接近,在這夜色如黑的荒郊野地,是敵非友啊!
她害怕,知道事情并不尋常,壯著膽坐到前座來,卻又忍不住直往后看。
此刻,他當(dāng)機立斷,決定棄車而逃。
「桔梗!」他跳上馬,把手伸向她。「跳上來。」
在疾駛的馬車上,她顫抖地伸出手來,他用力一拉,把她帶上了馬背,然后迅速地抽出隨身的刀刀將綁著馬匹的系繩砍斷。
經(jīng)過一番顛騰,她總算在馬背上坐穩(wěn)了,他緊緊地把她擁在懷里,回身對另一匹還系在馬車上的馬兒狠狠一抽,馬一受驚,撒蹄往西狂奔,而他和她則騎著馬往東走。
「別怕,過了這個山頭就沒事了!顾p聲地安慰她,以為她的顫抖是為了背后那群來歷不明的人。
「貨……」桔梗心疼地看著他舍棄了滿滿一車的貨品,知道那是他辛苦了大半生掙得的積蓄。
「只求妳平安……」祥子低喃道。
兩人俯低了身子,他摟緊了她,在這昏暗的山林里策馬狂奔著。她感到他渾身繃得死緊,額上豆大的汗珠滴到她臉上,擂鼓似的心跳聲聽來異常清晰--原來,那也是她的心跳聲,正如驚雷般以同樣的節(jié)奏跳動著。
「低頭!顾笫謮褐哪X袋,讓她靠在懷里,夜里視線不好,只能勉強靠著月光來認(rèn)路,他卻走得一點都不遲疑,伏低了身子,喝斥著胯下的馬。
馬兒也感受到主人的不安,嘶鳴不已,兩人一馬和昏暗的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不知奔了多久,就在她以為已經(jīng)安全了的時候,凌亂的馬蹄聲又從后頭傳來,越來越接近,像是黑白無常催命的腳步。
胯下的馬感受到主人的焦慮,噴發(fā)的氣息更加急促,但連續(xù)狂奔了一整天,馬兒實在困乏,再也負(fù)荷不了兩人的重量,任飛鞭再抽,腳力仍是不繼。
察覺到懷里的人兒不住輕顫著,祥子一咬牙,在桔梗耳邊低喊!竸e怕,咱們下馬!
他抱著她飛身下馬,揚鞭抽去,馬兒長嘶一聲,狂奔而去,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祥子抱緊了桔梗,往地上打了兩個滾,她咬緊了牙,不敢驚叫出聲,小手緊緊地回抱住他,忍住震蕩的不適,以及肌膚擦傷的痛楚。
等落地的沖勢一緩,他跳了起來,迅速地抱著她找個掩護(hù)躲了進(jìn)去。那是個挨著小土坡的洼地,四處叢生的藤蔓和雜草為他們提供了密實良好的掩護(hù),祥子將她抱得更緊,兩人的呼吸、心跳在咫尺問彼此交纏著。
沒多久,一群人策馬從旁狂奔而過,顯然是去追那匹馬了。在火光的照耀下,桔?匆娔侨喝烁鱾手持刀劍,橫眉豎目,一臉兇殘,顯然絕非善類,而白天看到的那個瘦小男子也在人群之中。
「頭子,我看他們大概是跑了。」
「他們跑得可真快,沿路都沒有休息,累得老子追了這么久。」
「哼!黑天瞎地的,諒他們也跑不遠(yuǎn),大伙再分頭找找。」
「一定要找出來,那小娘子喲……嘖嘖嘖,可是你們從沒見過的天仙美人兒。」
帶頭的是個滿臉糾髯的粗壯大漢,他桀桀怪笑著!赶日f好了,那美人兒我要了,等老子玩夠了,再給兄弟們玩,就算把她轉(zhuǎn)手賣了,那也是一大筆錢啊!」
桔梗聞言一顫,心頭寒意更甚,更加偎緊了祥子,汲取他身上的力量和溫暖。
祥子的右手移向了系在腰間的佩刀,刀刃隨時準(zhǔn)備出鞘,微瞇著眼,眸中充滿殺機。她渾身顫抖,兩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這輩子桔梗從未像現(xiàn)在這么害怕過,在這荒山深夜里,他們的生命恍如懸在一線。
這群兇惡的土匪就在前方百來步的地方來來回回,火把在黑漆漆的山林中閃爍照耀著,祥子不敢掉以輕心,只是抱著她將身子伏得更低。
直到快天亮?xí)r,桔梗已是又困又累,衣服早被夜露浸得濕透,渾身既冷又熱。祥子則像條繃緊的弦,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土匪們,背上的汗干了又濕。他心急如焚,擔(dān)心這些土匪再不離去,等天色一亮,他們的行蹤就會暴露出來。
突然又是一陣馬蹄聲響起,只見那一大群土匪又聚集在一起,嘴里不斷地咒罵著,臉上凈是疲憊和憤怒,他們已經(jīng)拉回了跑遠(yuǎn)的馬車,和另一匹逃走的馬兒。
「他奶奶的,那兩個點子還真的跑了,黑天瞎地的山林里居然也能讓他們給跑了出去!箮ь^的土匪火大地吼著。
「大哥,不能再追了,再過去就是官道了,這陣子官府的人查得可緊了!
「算了,大哥,咱們也不算是沒收獲,你看那一車的貨,可值不少錢哪!」
「就是可惜了那美人兒,嘖嘖嘖……」
在曙光微露之際,一群人終于策馬離去,直到人聲漸遠(yuǎn),山林問又恢復(fù)了平靜。
他們?nèi)耘f屏著呼吸,不敢輕舉妄動,靜靜地蜷縮在草叢里,直到又過了一個時辰后,確定對方不會再回來了,祥子才抱著桔梗從草叢里站了起來。
此時,天色早已大亮,兩人度過了驚心動魄的一晚。
「祥子……」大劫過后,桔梗因為一整晚又冷又怕,現(xiàn)在仍是顫抖不休。
「沒事了,別怕,他們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瓜樽拥吐暤睾逯。
她終于放松下來,在她最害怕的時刻,是這個男人用體溫溫暖了她,是他用生命保護(hù)了她,否則現(xiàn)在的她只怕生不如死。走過生死關(guān)頭,她緊緊地抱住他,傳遞著無言的感激,他卻渾身一僵。兩人雖緊緊相偎了一夜,但那是情非得已,雖然當(dāng)時心頭曾因她溫馨柔軟的身體而心弦顫動,卻也明白那是非常時刻,是不得已之舉。
桔梗在他懷里低切的嗚咽著,他心里一震,涌上難以言喻的溫柔,又向四肢百骸擴散開來,他下意識地也抱緊了她,抑不住心頭的狂跳。
「妳……妳別怕,沒事了,已經(jīng)沒事了。」他一聲又一聲地安慰著她。
宣泄完心里的害怕,桔梗已是疲憊不堪,她原就身體不適,經(jīng)過一晚的折騰,又吹了一整夜的冷風(fēng),現(xiàn)在全身發(fā)冷,只覺頭重腳輕,心情才一松懈下來,孱弱的身體就往地上一倒……
一雙大手及時攬住她,讓她依附著他高大的身體。
「這里還不安全,我們得盡快離開。」說不準(zhǔn)會不會又遇上另一伙強盜,現(xiàn)下沒了馬,又是光天化日的,真要是遇上了,恐怕無處可逃。
「我好難受……」說著眼前突然一黑,她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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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就這樣昏昏沉沉地飄浮著,她迷迷糊糊的已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真實。
她穿過了回廊、水榭、庭院,這里是她的閨房,連窗前的桃花都在對她點頭微笑,像在歡迎她的歸來……
沒有荒郊、沒有野店,也沒有漫長得像永遠(yuǎn)走不完的路,這里是她的家啊!她還走回來了。
「桔梗……妳回來了,回來就好!苟镞煅实氐推
「大姊,妳回來了,二姊,大姊回來了……」小弟歡欣地叫嚷著。
二妹來了,她已經(jīng)激動得滿臉淚花,爹也是老淚縱橫,堂妹也來了,嫁到寧波的表姊也回來了,還有小仙、槐花、總管、張嬤嬤都又哭又笑……
她正沉溺在這樣歡快的氣氛中,但在下一瞬間,他們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青翠的遠(yuǎn)山在向她招呼,空氣聞起來都帶著塵土的味道,她的身體不舒服極了。
原來,她正趴在一副寬厚的背上,他穩(wěn)穩(wěn)地背著她,看著他堅定地踏出步伐,她只能看到他緊繃的側(cè)臉,方正的臉上有著堅硬的線條。
他是誰?他要帶她去哪里?桔梗努力地思索著。哦!是了,他是祥子,那個和她一起跋涉了幾百里路的男人,他為什么這么痛苦的樣子,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眉不斷滴下,炙熱的體溫也透過衣服傳了過來。
她抬起似有千斤重的手,用衣袖為他擦著汗,他渾身一僵,神色復(fù)雜地別過頭看著背上的她。
好累,好乏力,她沒有力氣再張著眼睛了,于是一個恍惚,她又墜入了黑暗中,只覺得耳邊傳來陣陣安撫人心的聲浪!附酃#蹅兛斓搅,只要到了城鎮(zhèn),就能找大夫為妳看病了,妳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他的聲音聽來好憂愁、好恐懼,沒事的,這一切都是在作夢,她想出聲這么安慰他,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她只覺得身子好沉好沉,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只知道自己一直又睡又醒的,但身邊總是伴著那道熟悉而讓她安心的身影。
當(dāng)桔梗再度清醒過來時,眼前仍是祥子那張熟悉的臉,眼里有掩不住的憔悴和著急。他原就一臉粗?jǐn)U落拓的模樣,現(xiàn)在滿臉胡碴,頭發(fā)橫亂,更顯得嚇人。
「妳醒了。」布滿血絲的雙眼一亮。
她渾身乏力,連睜眼都覺得吃力!赶樽樱摇沂遣皇强焖懒?」
「胡說!」他怒氣騰騰。「才一個小小的風(fēng)寒而已,死不了人的,連小孩都能挺得過去。」
「可是……我好難受……」她無力地呻吟著。
「要是一個風(fēng)寒就會死人,那我不知道死過幾百次了!顾粣勐犓f這種喪氣的話:心里著慌,嗓門便開始粗了起來。
他好兇喔!她心里一陣委屈,渾身疼得像是快散了架。
「我好難受……好痛……我想回家……想走……不要在這里了……好累,我不要再走了……不走了……再也不走了……」語無倫次地嚷著,桔梗越講越傷心,到最后已是淚眼盈眶。
「別哭……唉!妳別哭……好……不走了、不走了……我背妳好不好?」他拿她沒轍,只能像是哄小孩似地哄著她。
聽著他安慰的話語,她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沒看到身旁的男人焦躁痛苦的神色。
店小二端著溫水進(jìn)來了好一會兒,就看著這個大漢怔忡地看著床上的姑娘,對他失神的模樣,他早已見怪不怪,這兩個客人住了那么多天,這男人一直不分日夜地守著她。
「客倌,這位姑娘好象快不行了。」店小二忍不住這么說。
「你說什么?!」他大吼一聲,一把拎起了店小二,一臉的殺氣騰騰!杆睦锊恍辛耍阍俣嗾f一個字,我撕爛你的嘴巴。」
「是是是……我說錯話了,這位姑娘大福大貴,一定會長命百歲。」店小二急忙改口,深怕自己真的教他給撕成兩半。
「去給我找最好的大夫來,快去!瓜樽訉χ稹
店小二苦著一張臉。「客倌,你們都住了快半個月了,可不可以先把房帳給結(jié)一結(jié),我再去找大夫!
「你怕我賴帳是不是?」
他像一座大山立在眼前,渾身強悍的氣勢讓小二也不禁打了個冷顫!高@……大爺,小……小店是做小本生意的……」
「少啰唆,該給的銀子,我一分錢也不會少!瓜樽永淅涞睾叩。
「是是是……我馬上去、馬上去……」店小二嚇得連滾帶爬地奪門而出。
祥子的眼再度移回桔梗蒼白憔悴的臉上,臉上擔(dān)憂的表情,是他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的心疼。